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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看中文网 -> 武侠修真 -> 剑傲武林正文 剑傲武林第3部分阅读
- 岳腾一挣,接口笑道:“不要紧,这点伤我还忍得住,冷姊姊,你看,我要在重伤之下,也能搏杀此人。www.83kxs.com”
说话之间,仍向黑水恶龙渐渐逼去。
黑水恶龙董武喝道:“你小子真要找死。”
话虽是这么说,但他触目一见岳腾那种狠劲,不禁有些色厉内荏,一步一步向后退去。
岳腾步步进逼,脸上杀机突涌,道:“鹿死谁手,尚不一定,董坛主,你可不能说得太满。”
黑水恶龙已退在一株大树之下,实在不能再退,于是厉声喝道:
“不信你小子再进一步试试……”
岳腾剑眉一挑,星目含威,沉喝声中,双掌奋力推出,立刻劲力如柱,直同崩山倒岳,向黑水恶龙捣去。
黑水恶龙董武,心知岳腾这一掌是久蓄而发,含愤出手,威力自是不凡,连忙运功双臂,集所有之力,猛然推出,意欲先硬拚一掌,然后再以招式取胜。
双方掌力接实,直同久郁闷雷,霍然而鸣,震得在场之人,耳鼓嗡嗡作鸣,劲风力浪,更是波及全院。
但闻两声闷哼,岳腾被震得连退八步,玉蜻蜓伸手一扶,方拿椿站住。黑水恶龙却依在大树根上,口中鲜血狂涌,最后仍然不支,倒地昏死过去。
四恶之首,黑狮子邹远,身形一飘,已将黑水恶龙抱了起来,接着一阵吆喝,领着天龙教人,疾窜而去。
一涤生一直都在戒备着关东四恶,现在四恶已去,方向岳腾身边走来。
岳腾一直在强忍创痛,直待天龙教人去后,才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因为玉蜻蜓就站在他的面前,所以这一口鲜血,吐得她满脸满身,顿时,雪白的衣裙,弄得星红点点,血迹斑斑,就连脸上、头上,亦有血渍。
岳腾过意不去,叹口气道:“唉,冷姊姊,对不起……”
“不要说了。”冷翠薇一手扶着岳腾,一手掏出丝绢在岳腾嘴边擦拭,泫然欲泣道:
“伤得这般样子,还说这些干吗?”
本来,是极爱清洁之人,但这时她不但毫无怨言,而且也不先为自己擦拭,全心全意却在为岳腾忙乱,这种款款情意,连她自己也分辨不出是何等滋味。
她一面为岳腾擦拭嘴角血迹,一面低声叹道:“唉!都是我不好,不应该……”说到最后,不禁幽幽的呜咽起来。
说来也是,这几天她本就情绪不好,心事重重,如今岳腾又伤得这般样子,叫她怎么不芳心欲碎。
岳腾接连喘了两口大气,凄然笑道:“不要紧,冷妹妹,你放心好了。”
这时,一涤生已来到两人身前,道:
“黑水恶龙的五毒掌,最为霸道,你娃娃运气试试,是否中毒?”
岳腾苦笑道:“晚辈自有除毒疗伤之法,不过要与二位暂时分别几天,就请两位在客栈中等我好啦。”
说罢,强忍创痛,转身一跃而去。
玉蜻蜓冷翠薇,顿时若有失,高声呼道:“腾弟弟,岳弟弟……”
岳腾已去了十余丈远,回头笑道:“最多三日,小弟当返客栈,冷姊姊请自珍重。”
话一说完,转身疾奔而去,眨眼不见。
冷翠薇只得低声一叹,两颗清泪顺腮滚落。
一涤生捧着大红葫芦,咕噜,咕噜,连喝了几大口后,嘻嘻笑道:“不要紧,那娃娃并非夭折之像,死不了的,你娃儿放心好啦。”
冷翠薇蜷首微抬,只见老儿嘴连,酒渍垂涎,邋遢一片,那种脏像,实在看不顺眼,气道:“就是为了你,要不然,他怎么会受伤……”
皓腕一扬,一掌直劈过去。
一涤生身形连闪,仍然滑稽不解的嘻嘻大笑道:“你娃儿当真想将我老儿,这杯喜酒打脱么?”
冷翠薇芳心一震,暗道:为了自己与腾弟弟之间的事,这老儿实在得罪不得。当下连忙敛衽一礼,笑道:“晚辈一时糊涂,多有得罪,请老前辈多多原谅。”
一涤生仍是嘻嘻笑道:“江湖中人,都说你女娃儿厉害,看来果然不错,马上就这么见风转舵,嘻嘻,看来我老儿这杯喜酒是喝定啦。”
羞得冷翠薇粉面通红,半晌不敢抬起头来。
一涤生素来玩世不恭,见冷翠薇被自己两句话,羞得这般模样,于是更加笑道:“嗨!好标致的女娃儿,那娃娃的艳福,当真不浅。”
玉蜻蜓被羞得毫无办法,她本是心事重重,身负重任之人,而且,暗中一估计,与自己所约的人,不论时间地点,应该已经得去。
如今,则是要如何摆脱这老儿,所以故意装着不胜羞怯的,望着一涤生笑道:
“老前辈别再取笑,晚辈还有要事在身,我与岳相公的行李马匹,都在镇上‘宏发’客栈里,就请老前辈代为照顾几天吧。”
话声刚了,人影顿失,早已掠墙而去。本电子书由。。提供下载
此时四野沉沉,万籁俱寂,只留下老儿孤独一人。
但见他将大红葫芦,对嘴连倾,一阵咕噜之声盈耳,不久已是葫芦朝天,许是已经喝完,接着又见他用顺手衣袖擦了一把嘴上酒渍,然后向院外一幌一幌的走去,并自言自语道:“一个要去疗伤,一个要去夺宝,偏是我老儿无用,只有回去给他们看马……”
大概又喝醉了,不但走起路来蹒跚不稳,踉跄连连,而且所说之话,亦是含糊其词,口齿不清。
但他那矮小的身形,却逐渐消逝在夜色里。
※※※
岳腾放腿奔了一程,已渐渐走入山中,此时他必需找个极为隐蔽之处疗伤,但这一阵奔行,使他伤势更形恶化,而且心腑之间,似有无数小虫,在慢慢爬行,致令他感到又痒、又痛,而又发麻。
他心知这是黑水恶龙董武,五毒掌的毒力所致,若不即将毒力除去,势必五毒攻心而死。
他怀中本有解毒圣药,但师父说,是他老人家当年以一柄苍冥神剑,在华山绝顶,力敌天下英雄,连劈六十八位高手,方夺得此宝。
自己下山时,师父再三交待,此种异宝,千万不可轻易取出示人,以免他人兴起觊觎之心。
先前,他倒不是怕一涤生和玉蜻蜓两人,有所觊觎,而是怕招来另外强人,自己在重伤之下,万一失去此宝,将来对师父实在难以覆命。
所以,他才独自跑来山中,意欲找个隐蔽之地。
但走了许久,仍未找到适当地方,而且伤势、毒力,也更加恶化起来。
他只得咬牙忍耐,曾经几次跌倒,随又挣扎站起,一步一步的继续前时。
最后,终于不支的跌倒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他倒卧于地,暗自轻叹一声,侧头四顾,见自己是倒卧在一块草丛之中。
这时,他简直连思想的力量都没有了,脑中一片空白,头上汗出如雨,浑身衣裤均已汗透。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但他也晓得,自己千万不可就如此死去。
所以,他不顾一切的向怀中摸去,可是,这时他所有的精神和力量,都用来抵抗伤势的疼痛,和死亡的威力,致使怀中取物,这本是个极简单的动作,但现在,连这点动作,他也无能为力了。
最后,他终于渐渐失去知觉,昏死过去。
第三章 须弥十三式
一阵晨风吹过,但见他微微动了一动,又清醒过来。
他知道这是自己最为紧要关头,立刻咬牙瞪目,强忍着最大的艰苦,拼着所有的力量,向怀中摸去。
终于,从怀中摸出一个金光闪闪,瑞气萦绕的金色矿石,这旷石形如鸭蛋,但光滑、温润,犹有过之。
这金色矿石,名为“万年黄精”,专解任何奇毒,故此石一出,立刻一股清新之气,扑入鼻中,沁凉而温润,顿时精神一振,头脑亦为之一清。
岳腾尽量呼吸着这种甘凉之气,并暗运功力将体内之毒,向外慢慢逼出去,自然,经过一番艰苦的挣扎,约有顿饭工夫,所中之毒,业已尽数化去。
毒虽已解,但伤势仍然如故,不过,这不要紧,只要一周天的时间,他自信定能将伤势疗好一半,如能继续运功疗伤,自会全愈。
当他正要坐起,运功疗伤之际,忽闻两人谈话之声,由远而近,渐渐向自己这里走来。
岳腾一听,就猛然一惊,暗道:糟糕!这两个老怪一来,自己定难侥幸。
原来,来人正是华山二怪,泄机禅师与千手羽士。
岳腾正在心急当儿,却听千手羽士来道:“师兄,实在太累了,我们坐坐再走吧。”
泄机禅师道:“好吧!”
于是两人就在一块大青石上坐了下来,与岳腾相距最多只有丈余,致使岳腾伏卧草中,连大气也不敢出。
幸喜这是一大片草丛,而且草深及人,岳腾只要小心一点,二怪就难以发现。
这当儿,忽听千手羽士说道:“师兄,我们可能真的被那丫头骗啦,这张地图想必也是假的,要不然……”
泄机禅师接口哈哈笑道:“我早就说过,师弟,你现在才知道哇,你要晓得,白柳山庄,近几年来,全靠那丫头撑持门面,你以为她是个简单的么?”
岳腾听得暗暗皱眉,心说:听他俩口气,好象是在说冷姊姊,但不知究竟是为了什么?
突听千手羽士又道:“师兄,你说,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泄机禅师略一沉吟,方道:“不要紧,我们尽量不要深入,以免被那丫头一网打尽。”
“那怎么行?”千手羽士道:“不深入,怎么得得到宝。”
泄机禅师干笑两声道:“我们就不得宝,看看也好啊。”忽又改变语气,嘿嘿笑道:“只要我们保持实力,说不定到最后还可捡点便宜。”
岳腾暗道:看这老怪当真是精。唉!可惜自己已经负伤,要不然现在就把他俩制伏,看你还捡什么便宜。
又听千手羽士说道:“师兄,你还说哩,上次我们已经得到手的宝剑,结果,却又被一涤生那老鬼抢走。”
泄机禅师叹了口气,道:“唉!那有什么办法,当今江湖之中,谁也精不过我,唯独一涤生那个老鬼,偏偏吃定了我,真是一人服一人,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略顿,忽又提高声音说道:“我们还是快走吧,你看左边山腰不是天龙教的人么。”
岳腾暗暗侧头望去,只见左边那座山腰,有七八个劲装大汉,在向山里疾奔而去,那样子的确是天龙教人。
耳际间却又响起泄机禅师的声音道:“师弟,千万注意,我们不要过份深入,否则……”
声音渐去渐远,最后终不可闻。
这时,岳腾才知道一涤生那个细长包袱,原来就是那柄太阿剑,但不知那老儿,是怎么在这老怪手中弄去的。心说:真是一个比一个精。
他料想那两怪已经去了很远,于是挣扎坐了起来。
他刚一坐起,就觉得前面山上有人,于是从草丛中轻轻探头望去。
当他年来人,就几乎叫出声来。
原来,是银扇书生黄琦,带着五个劲装大汉,正在山上向下四周打量,似在量度地形,山势。
岳腾自与黄琦别后,就时常在想念着他,如今这一乍然看见,怎叫岳腾不欣喜若狂。
他正要张口叫声黄兄,忽然转而一想,如今自己是负伤之人,假若叫他,岂不有求人庇护之嫌,故忍而未叫。
自然,他不知道,就在自己这一转念之间,已经历了一次生死大劫。
岳腾凝目望去,但见黄琦从怀中摸出一张地图,一面仔细端详,一面笑道:“这张地图,是从那丫头的头巾之中得来的,想必不会有假。”
略顿,又听他继续说道:“走,我们就从前面左侧峡谷进山,沿途及加小心……”
话声未完,几人已疯奔疾驰而去。
岳腾见黄琦等人去后,触景生情,轻叹一声道:“唉!我还是赶快运功疗伤吧,到时候也许还可助他一臂之力……”
蓦闻身后有衣服飘风之声,他刚刚转过头去,却昕一个清脆的声音,道:“咦!是你。”
来人竟是玉蜻蜓冷翠薇,岳腾笑道:“冷姊姊,你也来啦。”
冷翠薇紧几步,蹲在岳腾面前,点头笑道:“你怎么就在这里疗伤,要是被人发现,那还得了。”
岳腾低低一叹,道:“唉!小弟走到这里,实在走不动啦,就是被人发现,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玉蜻蜓一手将他搂入怀中,一手为他轻拍着身上泥土,柔声问道:“现在怎么样?好些了吗?”
那种款款深情,关怀蜜意,岳腾心中大为感激与温暖,当下扬眉一笑,道:“嗨!黑水恶龙的五毒掌,当真厉害得紧,小弟若是以后再遇见他,非要一掌将他活活劈死不可,这次小弟总算是死里逃生,现在毒力尽除,伤势却仍然如故。”
冷翠薇柔声说道:“那你就应该好好运功疗伤呀……”
岳腾接口说道:“小弟正准备运功疗伤,忽然来了几批夜行人,都从我身侧不远奔过,幸喜他们都没发现到我。”
蓦然想起一事,又发话问道:“冷姊姊,听他们谈话,好像都是你引来的,是吗?”
冷翠薇点头微笑的嗯了一声,岳腾又道:“那你为什么要把他们引来呢?”
冷翠薇蛾眉微皱,苦笑道:“腾弟弟,你现在重伤未愈,还是少管这些事吧。”
岳腾往后一靠,倚偎在她香肩之上,轻声说道:“唉!你好象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似的……”
冷翠薇哀叹一声,道:“唉!江湖险诈,步步陷阱,处处杀机,腾弟弟,你是初走江湖,自然不知,其实,我也只是为了自卫,以后再慢慢告诉你好啦。”
此时,天色逐渐大明,一阵晨风吹过,岳腾因重伤未愈,身体虚弱,不禁顿感寒意,微微发抖,于是,冷翠薇双臂一环,将他抱得更紧。
岳腾但觉兰香扑鼻,软平温香,睁眼一瞧,自己额际,正好触着他粉嫩的腮边,不由心神一醉,缓缓闭上双目,享受这美好的一刻。
两人虽然同行许久,但从没有像现在这般接近过,耳鬓厮磨,气息交融,连彼此的心跳,亦感到甚为清楚。
一个是出名的江湖美女,一个是浑金璞玉的旷代少侠,而且两人又同行这久,早已互相心许,只不过由于礼教,及各人的师承门户的声誉着想,致未再进一步。
如今,由于机缘巧合,迫使两人愈加接近,致使两人久抑的情怀,得以舒畅,各人内心的提防,亦跟着崩溃。终于,两人四唇相贴的紧紧拥吻起来。
时间像在渐渐凝结,空间也似在慢慢紧缩,这世上的一世,两人都不复记忆,至于其他的事事物物,更是多余,唯有传情的拥吻,才是真实的存在。两人尽情的吻着拼命的挤肩,仿佛都想将自己的身体挤入对方的生命中去,再让彼此的每一个细胞,都互相交融、互相融化、互相凝结、互相……
的确,不论古往今来的帝王将相,或是绝代圣哲,千古英豪,以及富甲天下的巨贾,都不足以惊讶,亦不值得夸耀,唯有与自己心爱而又被爱的人儿的拥吻,才是最为光辉灿烂的一刻,也才是最为充实,而又最为满足的人生。
吻着,吻着,不觉已经天色大白,但两人仍就沉醉在一个甜蜜的美梦里……
许久,一阵晨风吹过,两人清醒过来,各人均有觉不好意思的俊脸通红,互相款款深情的凝视着。
这虽是四月初旬,但中条山中的凌晨,仍是寒意袭人,冷翠薇侧头四顾,见后侧十余丈处,有个小小岩洞,足呆容身,于是对岳腾轻声笑道:“腾弟弟,你去在那洞中运功疗伤,我在洞外为你护法,好吗?”
岳腾点头一笑,意欲挣扎站起来,只因他负伤太重,挣扎两次,仍然站立不起。
冷翠薇道:“还是我抱你去好啦。”
因为是自负重任,另有要事之人,一时心急,所以抱起岳腾以后,不禁紧走几步。
但闻岳腾轻叫一声:“哎哟!”于是她又慢了下来,道:“呀!该死,我忘了你是负了伤的,竟走得这么快,痛吗?”
岳腾微微一笑道:“不要紧!”
冷翠薇心知他是在强忍创痛,柔声说道:“我要抱着你慢慢地走过去。”
因此,这虽是一段极短的路程,却走了两倍以上的时间。
这座岩洞,的确又小又浅,仅可容纳一人躲避风雨。
当刚把岳腾靠壁放下,忽听身后喝叱连声,连忙转身一看,见对面山腰的晨雾之中,闪电窜出两个人来。
岳腾最先看清,惊道:
“啊!那是华山二怪……”
但闻清叱声中,从晨雾里又奔来一个人来。
此人身形瘦小,满头白发,一身青衣,像是位年老婆婆,手握一根拐杖,向华山二怪紧追不舍。
这老婆婆的武功,甚是了得,几个纵跃,已追上两怪,手中拐杖一抡,幻起一轮杖影,直向两怪当头罩落。
突听泄机禅师高声喊道:
“铁拐银婆,你真要打么?”话声之中,二怪已被圈入一团杖影之中。
岳腾正在暗中称赞那老婆婆武功之际,冷翠薇却忽然惊道:“啊!那是我奶妈,腾弟弟,我去帮奶妈把华山二怪收拾之后,再来为你护法……”
话声未了,白影幌处,已经掠下山去。
冷翠薇去后,岳腾若有所失,自感身凄凉,不由叹道:
“唉!岳腾啊,岳腾,想你下山之时,是何等雄心壮志,那知如今欲要托庇于人。”
他一面悲叹,一面不经意的向后缓靠去……
谁料,这么一座小小洞穴,居然还另有机关,他这一靠之际,后面石壁欲猝然开启,于是重心顿失,人也跟着直往下落。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伸手向两侧抓去,但连抓几下,什么敢没抓住,身形仍在继续下落。
这像是个无底的深渊,永无止境,但闻耳边风声呼呼,下落之势更猛、更快,而且愈是下落,光线愈暗,不禁大为惊慌。
心说:完了!完了!这次真是完了。
忽然,猛的一震,浑身疼痛如裂,两眼金星直冒,人也跟着昏死过去。
不知又过了多少时光,他终于又清醒过来,伸手一摸,只觉下面软绵绵的,映着微弱的光线细看,但觉触手处细毛茸茸、柔柔松松,想了半天,才晓得自己是掉在一个猿窝之中,不禁凄然一笑。
这像是间石室,仅两丈方圆,自已却仰卧在石室的正中,右侧有一道矮小的石门,大概是进出之用。
上面只有微弱的光线泻入,但仰首望去,不啻是千寻百丈,任凭轻功再高之人,也无法一跃而上。
他虽是伤上加伤,但能不死,也算不幸中的大幸。
既然未死,就得设法活得好些,所以,他洒然一笑,暗道:这真是运功疗伤的最好之处,于是挣扎坐起,慢慢运起功来。
他所习大般若禅功,乃佛门正宗上乘心法,只要一静下心来,就可由浑转虚,而进放无为无相的忘我之境。
他尽心尽力的凝聚一口真气,循径百穴,遵历紫府,再转十二重楼,而使之重归气海。
约有顿饭工夫,他已运功一周,脸色渐渐红润起来,两眼神光湛然,伤势已经好了许多,但若要完全疗愈,则必需再有一对天的时间。
此时,洞内异常阴暗,想必已经入夜,又饥又渴,真是极不好过,所幸他经过一阵调息以后,功力恢复甚多,洞中景物,仍然可见。
他正准备再行运功治疗一番,忽然想起,此室乃是有主之地,若是此室主人这时归来,自己重伤未愈,岂不活活被它抓死。
想到这里,不由突地打一寒噤,冒出一身冷汗。
于是,他立刻跨出那道矮小石门,门外是一条笔直的隧道,即顺着隧道向前走去。
这隧道像是天生,又似是人工造成,宽约丈许,两壁光华如镜,岳腾用手一摸,冰冷透骨,暗道一声:好冷!连忙收回手来。
凝目望去,前面不远自尊,似有块广大的平地,又像是隧道的尽头,于是他迅速向前走去,意欲看个清楚。
当他来到那块平地,就不由惊得连退数步,原来这块平地的四周,却另有着七个完全相同的隧道口,加上自己来的这条,正好八个。
八个石门,八个隧道,而又完全相同,显然,这是暗含八卦方位,寓有奇门生克之妙。
他虽知八卦奇门,隐有无穷玄机,一步不慎,就可能身陷阵中,而遭惨祸,但他不悉破解之法,因而只有空自着急。
他绕身巡视各条隧道口,希望能找到出路,可是找了半天,不但未找出个所以然来,而且连先前来时的那条隧道,也无法分辨出来了。
他愈看愈是惶恐,既不敢然而出,又不能长困于此,真不知要走那条隧道才好。
这时,从这块平地的四周,渐渐升起一层寒雾,慢慢,充塞全洞,而且也愈来愈冷,最后终于使他蹲下身去,缩成一团,上下牙关紧错,抖声泣道:“好冷呀!好冷。”
自然,他更不知道,现在他所立之地,乃是八卦阵的“天眼”位置,这“天眼”之位最为利害,子午两个时辰,都得霍然下陷,午时,烈焰熊熊,金刚即熔;子时,则寒气腾腾,立结坚水。
如今是寒雾升起,逐渐增浓,即是子时快到,“天眼”即将下陷之兆,而他仍然团蹲此地,怎不危险万分。
寒雾愈来愈浓,各隧道口亦即将封闭,其寒冷之气,也越来越甚。
这当儿,忽闻阵阵猿啼,声声传来。
岳腾也因而忽生奇想,暗道:我不如去找那些猿猴打上一架,暖和暖和,纵被它们活活抓死,也比冻死在这里强些。
此时,寒雾太浓,他已看不清那条隧道,仅凭记忆所及,身形一跃,已投入一条隧道之中。
当他刚一投入隧道,身后传来一身震巨响,回头一看,只见云雾蒸腾,寒气袭人。
自然,他尚不知“天眼”之位,如今业已下陷。
先前他在“天眼”之位,奇寒难忍,如今投身于隧道之中,却是温暖如春,所以,他不由暗暗想道:想不到这里竟是这么温暖,我为何早不过来。
可是,接着而来的问题,如今他只有这一条隧道可走了,再无选择余地,但不知这条隧道,是通向主门,抑是死门,或者是景、休、伤等门呢?
这时他顾不得这许多,不论是死是活,只有全凭运气了,于是顺着这条隧道向前走去。
走了十多丈远,这条隧道忽然向右转去。
当他一走到转角之处,突闻呼噜呼噜之声大作,这使他颇为犹豫,不知前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如今他重伤未愈,不能运功对敌,虽然是一只毒蛇野兽,他也无法抗衡,所以就在转角之处,一面休息,一面猜想,却又一面考虑……
最后,由那转角之处,悄悄探出头来,向前望去。
原来前面又是一条笔直的隧道,中途却什么也没有,于是小心翼翼的又向前走去。
但那呼噜呼噜之声,越来越响,似乎就在前面不,所以,他走得更加小心。本电子书由。。提供下载
约只有走了七八丈左右,已来到一间石室门外。
这间石室,由于是在隧道的中途,所以先前不曾察觉,岳腾下意识的侧头,不由大吃一惊,愕然怯步。
因为这石室之内,到处白骨森森,磷火闪闪,聚散不一,最里面靠壁之处,有一张石榻,榻上坐着一位鬓发盘结的高大老人。
这老人一袭青衫,盘膝而坐,由于白发白须相互纠结,所以使人无法看清面貌,但双眼精芒闪闪,直同两股流光冷电,显见功力高不可测。
岳腾注目一瞧,原来这老人肩上,有根儿壁粗的铁链,另一头扣在老人身后的石壁之上,许是被人锁在这里。
石榻的左侧,有座丹炉,此时丹炉正紧,只见炉中烈焰熊熊,绿火闪闪。
一只青毛大猿,背着自己,正在炉前,手拉风箱,催火上腾而那时噜呼噜之声,即是因风箱抽送而发。
这老人因被铁链锁着,岳腾倒并不畏惧,他所担心的,是怕惊动那只青毛大猿,所以,他不敢在此久看,悄悄继续向前走去。
蓦闻一声猿吼,接着黑云当空,兜头扑下。
原来,就是那只青毛大猿,业已凌空攻来。
岳腾心知自己重伤未愈,不敢发掌硬抗,只得施展出师门的特有身法,一记“分光错影”,闪让开去。
他虽是闪开了大猿的扑击,但却被大猿逼入石室之中,变成了猿在门口,而岳腾反在室内,处境更糟。
当岳腾使出那步“分光错影”之际,那位靠壁而坐的老人,突然睁开眼来,身形猛震,精眸电闪,神情甚为激动。
岳腾因在专心对付这只青色的大猿,故对老人激动神情,丝毫不觉。
这只大猿,似是久经训练,仿佛心知岳腾立身之处,离门太近,如果一扑不中,就会被岳腾逃出去,所以它像是决不轻易再扑,只是非常谨慎的,向岳腾慢慢逼去。
岳腾见它这般小心,亦不敢冒然夺门而逃,只得往后一步一步退去。
如此,人兽之间,互相凝神戒备,彼此注视,倒也相映成趣。
不久,岳腾已退到石室正中,距离前面石门已有七八丈左右。那只青毛大猿,见岳腾这么怕它,似是甚为得意一样,望着岳腾嗤牙一笑。
岳腾尚未思及它这是何意,却见它又猛扑而来。
忽急之间,两脚乍展,一步“玄雾飞花”,好险!好险!仅毫厘之差,堪堪闪过。
当岳腾这步“玄雾飞花”使出,身后那位高大老人,更加惊震,面上神情也更加激动,自然,岳腾仍是不觉。
他因两次闪避,耗力不少,因而创伤复发,胸腑之间,又在隐隐作痛;所幸,这时他距门边只有五步之远,而那只大猿亦落室内,看样子只要强忍创痛,再闪让一次,就可夺门而逃。
那只青毛大猿,接连两次都未扑中,似是大感讶异,不由偏头对岳腾仔细打量起来,那样儿真有些滑稽可笑,可是岳腾却丝毫不敢大意,仍是俊目炯炯地注视着它。
半晌,但闻它怒吼一声,凌空疾扑而来……
岳腾见它来势劲疾,锐不可当,连忙身形电闪,一步“虚空设幻”,夺门而出。
他虽已抢出门槛,但却张嘴吐出一大口鲜血。
蓦闻身后一声沉喝:“回来!”
接着,一股庞大吸力,裹着自己身形,凌空倒射,尚未落地,他已失去知觉,昏死过去。
原来,当他刚要脱身之际,那位白须白发的老者,再也忍耐不住,翻腕虚空一抓,已将岳腾抓来,放在脚前。
但见他在岳腾身上一阵乱摸,结果摸出那颗金矿石——万年黄精。
这老人恁的奇怪,当他一见到万年黄精,其激动之情,较前更加厉害,最后,他一面将那万年黄精左看右看,一面欣喜若狂的哈哈大笑道:“是它!是它!真的是它!我终于又见到它啦,哈……”
他将那金色矿石把玩一阵以后,又低头看看岳腾,接着又在岳腾身上摸了起来,许是岳腾负伤太重,所以他摸了一阵以后,仰首一声轻叹。
他像是在考虑一件困难之事,半晌沉思不语。
许久,他似是作了个最大的决定,从怀中摸出一个白玉小瓶,慢慢倾倒起来。
瓶中之药,大概极为珍贵,所以他倾倒得非常细心谨慎,可是,全部倒出,也只有两粒黄豆大的红色丹丸。
他将这红色丹丸,给岳腾喂了一粒,另一粒仍然放入瓶中,揣回怀内。接着,就在岳腾浑身推按起来,显然,他不惜耗费了本身功力,在为岳腾运功疗伤。
可能岳腾的伤势的确太重,连老人这种功力深厚之人,也弄得汗流浃背,鬓发结珠,足有顿饭工夫,方才停手,紧跟着又点了岳腾睡穴而罢。
许是他为岳腾运功疗伤之际,消耗功力甚巨,所以他一罢手,就闭目垂眉,自行运起功来。
这老人功力,高不可测,浩瀚如海,在他自行运动之下,即散发出缕缕轻烟淡雾,渐渐地过膝绕体,继而四散开去,并且逐渐变浓。
又不知过了多少时光,岳腾才渐渐睡醒过来,睁眼一瞧。
触目尽是白云袅袅,浓雾重重,不知置身何处,于是本能的运功提气,向四周注目望去。
然而他这一提气运功,却又令他不禁愕然一惊。
原来他在这一提气之下,不但觉得百脉畅达,真气无阻,所负重伤已完全康复;而且本身内力,亦似较前愈加充沛。
此时他伤好功进,两眼湛湛如电,透过层层浓雾,直达四壁,方知自己仍在洞内石室之中,并未移换位置。
但当他回视背后,见那位须发盘结的老人,在闭目运功之时,才晓得自己伤复功进,全是这老人所赐。
同时也才知道这些白烟重雾,乃是老人运功时,所发出的热气聚成,故不禁大吃一惊,暗道:这老人功力怎的忒高?
要知武林中一般高手运功,最多只能做到轻烟绕体,白雾过膝,但这老人竟能凝烟成雾,而且充塞全洞,怎不令他大为骇然。
蓦地,心头一亮,暗道:据恩师说,举世之上,只有将迦罗禅功,练到极处之人,方能有此境界,难道此人也会迦罗禅功不成。
岳腾注目一瞧老人,只见他白发垂地,长眉撩脸,再加上满脸银须,使人根本无法看清他面上皮肉。
但从外面轮廓看来,即知此人决非邪魔凶恶之辈,可是,不知是谁将他锁在这里。
他既已看清仍然是石室之中,于是倏然站了起来。
想起自己平白受人之惠,心中愧感交集,有些难安,最后,只得以无限诚意的,对着老人深深一揖,他自觉进洞的时间不短故此一揖,本含有午之意,但当他正要离去时,心中又霍的一动,暗道:看这老人运功,正在紧要之际,我何不就在此为他护法,待他运功完毕以后,我再走不迟。
立即转身,向前疾跨二步,立身于浓烟重雾之中,双目炯炯,凝视洞口,横掌待发。
他是极力忠厚之人,而又是一身傲骨,本不愿受惠于人,但如今已成事实,他只希望在为老人护法之中,略尽心力,以弥补内心不安之情。
所以他倒是极为认真,如果此时纵是那只青毛大猿无端闯来,他也会一掌把它活活劈死。
约有顿饭功夫,烟雾渐渐散去,最后消于无形,但洞中仍极幽暗,只见白骨骷髅,聚散不一,令人触目心惊。
忽闻身后老人嘻嘻笑道:“小哥儿,难为你啦,快请过来,与老夫一谈。”
岳腾闻声回步,上前躬身一揖,道:“晚辈岳腾,承老前辈援手救助,恩同再造,实叫晚辈感激不尽。”
他因不知老人是邪是正?不敢冒然下拜,故只一揖而罢。
老人忽然一阵哈哈狂笑,道:“小哥儿,别太过谦,老夫虽为你疗好伤势,助长内力,但老夫也没有平白施惠……”
说话之间,从怀中摸出那金色矿石,又复笑道:“彼此算来,两不欠情。”
岳腾心头一震,剑眉连轩,不由向前欺进一步。
但感到有股无形气墙,挡住自己欺进之势,又不禁微微皱眉,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踌躇之际,老人却又哈哈笑道:“小哥儿,别如此小器,老夫决不会要你这宝物,只不过想问你几句话,希望你能据实回答。”
岳腾暗暗忖道:以此人身份来说,自是不低,看他那把年纪,决不会说话不算,而且他对我又有恩于前,怎么好意思出手硬抢,何况,他功力这么深厚,纵然是抢也是一定抢不过他。
想到这里,心神反定,微微笑道:“不知老前辈要问什么?只要晚辈所知,定当据实奉告,不过……”
他本想说对方不该如此挟恩图报,但觉不安,故未说出口来。
老人早识岳腾资质奇佳,根骨特厚,对他来历也猜出八成以上,所以才不惜耗费本身功力,为他疗伤增力。
现见他昂立面前,年仅十**岁,两剑眉入鬓,凤目重瞳,玉貌丰神,英气勃勃,不由更加喜爱。暗道:就是自己当年行道江湖之时,也没有这般俊朗琼姿,夺人英风,确是一位鲜见奇材。
当下略一沉思,嘻嘻笑道:“难昨小哥儿这般推诚相见,现在先将此宝奉还……”
插手之间,就将那颗金色矿石抛出,并又继道:“只要小哥儿所答之话,对上老夫胃口,说不定老夫还另有重谢。”岳腾接宝在手,随即揣入怀中,对老人这种坦荡胸襟,干霄豪气,大为敬佩连忙又是躬身道:“老前辈对在下已是恩重义浓,足令晚辈永生难忘,岂敢再妄想厚赐,就请老前辈问好啦,晚辈定当奉告。”
老人闭目一阵沉思,似在思索问话之词,又象是在强忍内心激动情绪。才顷,才听他缓缓问道:“小哥儿,你这宝物是从何处得来?”岳腾照实答道:“此宝乃是晚辈恩师所赐。”老人像是触电般的一阵痉挛,面上也露出激动神色。岳腾双眉微蹙,茫然不知何故。
许久,才见老人激动之情,慢慢平静下去。
老人又沉声问道:“那么小哥儿尊师是谁?上下二字如何称呼?”
岳腾怔了一怔,面现难色,歉然说道: “这个……这个……”
他因不便说出恩师法号,所以这个半天,仍然这个不出所以然来。
老人先前神情,仍是激动,但听岳腾连声这个,忽地两眼神光暴射,炯炯生威,沉声喝道:“小哥儿,快些照实说来,别再这般吱唔其词,要知老夫可不是轻易受骗之人。”
岳腾一见老人眼神,就不禁一震,微微笑道:“因晚辈下山之时,恩师再三严令,不准说出他老人家法号,还请老前辈鉴谅才好。”
老人听岳腾话后,微带怒容的神情,才稍稍缓和下来,而变为无限怜爱的光辉,对岳腾处境,似是极为同情,最后,低下头去,黯然一阵长叹。
岳腾不知老人在这瞬息之间,竟会有这么多的奇妙复杂的表情,心中甚是纳闷。
忽又见老人缓缓抬头,低声问道:“那么,小哥儿,你可否将所习武功,告诉老夫?”
这次,老人眼神不但毫无半点慑人之威,反而还充满着无限祈求之意,令人频生同情之心。
岳腾暗道:对啊!恩师虽不准我说出他老人家法号,但未限制我说出所习武功,看老人这么可怜,我何妨就告诉他吧,只要他真是极有身份的人,从我所习武功中,自不难猜出我恩师是谁了。
这样,自己既未违背师令,而又让他获得满意的答案,岂不两全其美。
念头打定,当下微微一笑,道:“晚辈恩师乃是一代天娇,千古绝才,胸罗万象,技拟天人,只是晚辈资质愚劣,仅不过得到他老人家千分之一二而已,说来真是惭愧得很。”
略顿,又道:“至于晚辈所习功力,乃是大般若禅功,而晚辈所习的技击之术,则是恩师幼年时,仗以成名的三阳神掌,和遁影九式身法……”
话未说完,忽觉右腕脉门一紧,低头看来,已被老人紧紧握住。
原来他这时豪气纵横,只顾侃侃而言,没有注意老人激动神情,致被老人一把握住,方自惊得一愕。
但见老人并无恶意,也就未予挣扎。
老人神情近是激动得非常厉害,双手微抖,浑身一阵摇晃,仿佛坐枕难稳。
岳腾不禁大为惊奇,正欲动问,忽见老人又渐渐平静下来,最后,却幽幽一声长叹。
这声长叹,是哀婉凄苦,一时之间,悲凉气氛,溢满全洞,任何人听了,也会一掬同情之泪。
岳腾乃是极为厚道之人,见此情景亦不禁深深一叹。
一叹刚罢,又听老人低声问道:“小哥儿,当你下山尊师赐你此宝之时,可有什么话对你交待没有?”
说罢,精眸电闪,忽放豪光,静待看岳腾的回答,似乎岳腾这次答话,对他极为重要一般。
岳腾不悉老人心意,只是照实的摇摇头道:
“晚辈下山之时,恩师除了训令晚辈行道江湖,锄奸伐恶,扶持正义以外,就未再说什么。”
突然之间,老人眼中神光尽敛,一片失神之情,直同大海落日,极为悲壮的慢慢低下头去。
岳腾见后甚是不忍,而又有些茫然不解,几次想问,又怕为他撩起更多伤心之事,因而只得作罢。
少顷,忽见老人又抬起头来,低低问道:
“小哥儿,难道那个老化子,也没说什么话么?”
岳腾猛然一怔,皱眉暗道:他怎么知道我还有一位名叫八荒神丐的化子叔叔,当下仍摇头道:“也没有啊!”
老人身形突震,像是已经彻底失望,而又低下头去。
突地,岳腾蓦然想起下山时,恩师和化子叔叔,两人神情似是也很激动,而后来又在下山途中,二老分别又从后面赶来,暗中告诉自己之话,不由心中一动,暗道:两位老人家所说的话,莫非与此人有关,我何不探探他的口气,也许从中有所发现哩。
主意打定,干咳一声,笑道:
“启禀老前辈,晚辈恩师赐我宝物时,他老人家虽无话交待,但以晚辈看来,当时他老人家神情之间,似是甚为激动,就连化子叔叔也是一样,不过,他俩都是欲说又止,晚辈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老人突然精神一振,双目闪光,似乎又有一线希望,神情之间,甚为高兴,又拉着自己急促问道:
“此话当真,小哥儿,你可不能骗我。”
岳腾颔首笑道:
“晚辈从不打狂,岂敢骗老前辈。”
老人愈加高兴,眼中神光再现,先前那种凄凉悲伤之情,早已尽消,代之而起的则是嘻嘻笑声,仿佛片刻之间,就已年青许多。
岳腾料想不到自己几句话,对老人竟有这么大影响。
思忖之间,但见老人抬起头来,又道:
“小哥儿,如果你所说是真,那就请你发个誓,来,让老夫听听。”
岳腾料想不到这老人性情,竟是这么古怪,实在难缠,不由皱了皱眉,有些啼笑皆非,但想到老人对自己有恩,同时又见他如此悲伤凄凉,心中大是不忍,于是暗道:发誓就发誓吧,反正我所说的是事实。
想罢,略整衣襟,举起手来道:
“在下岳腾,适才对这位老前辈所言,句句属实,若有一字虚言,定不容于天地之间,过往游神共鉴。”
老人一阵哈哈狂笑,道: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小哥儿,真难为您啦。”
岳腾见他这般狂笑,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心本不悦,但听他话中之意,对自己有份感激之情,就一笑而罢。
此时老人高兴得简直无法形容,比先前看见金色矿石——万年黄精时,还要喜上几分。
岳腾蓦然想起一事,问道:
“刚才老前辈曾提及晚辈那位化子叔叔,想来和你必是多年故交,但不知老前辈高姓大名?可否赐告?”
老人又有些激动,微带怒言的叹口气道:
“那化子可恶之极,想他早已把老夫忘记,我若出洞以后,最先找他算帐。”
岳腾随口安慰道:
“他老人家决没有忘记老前辈,尚希望前辈不要误会才好。”
老人低低一声冷笑道:
“小哥儿,你这话可是当真?”
岳腾深知八荒神丐平素为人,一向豪气干云,最重情义,故毅然答道:“当然!”
老人又是一声冷笑,道:
“那你娃娃再发个誓来,让我听听好么?”
岳腾听得一愣,暗道:此人怎么这样喜欢发誓?
先前岳腾是因为自己所说,完全属实,再则也是同情老人之心,所以才发下誓来,以慰老人内心疾痛。
但这次他却大感为难,一则因为他是随口说出,再则他不知这老人究竟是正是邪?更不晓得与化子叔叔交请如何?所以不敢冒然发誓。
可是,如不发誓,又不免有欺人之嫌,故面现难色,弄得极是尴尬。
这当儿,忽然老人嘻嘻笑道:
“本来此问,已出老夫对你所询范围,那么这誓你就不发也罢。”
岳腾心下略宽,俊脸微红,但他心知道老人极是难缠,暗想:与他谈些这些,那一定是谈不过他,我不如岔开话题与他谈点别的。
但想了半天,仍不知谈什么好,不由尴尬一笑。
顿觉心头一亮,想起下山途中,恩师随后追来,对自己所说之话,我何不就探他一探。
于是,赧然一笑,道:
“请问老前辈刚才所行,可是迦罗禅功么?”
老人微睁双目,鼻中轻哼一声,算是默认。
岳腾淡淡一笑,又道:
“既是迦罗禅功,那么晚辈请教一个问题,老前辈是否可以赐告?”
这老人许是位武功迷,一听别人与他讨论武学,顿时两眼一亮,精神大振,兴致横生,哈哈笑道:
“小哥儿,别的不敢说,唯独对迦罗禅功,老夫自信已经穷极奥秘,洞悉全微,不知小哥儿有何难解之处,不妨尽管提出,老夫定能为你释疑。”
岳腾暗道一声,好狂!旋即含笑问道:
“请问老前辈,那迦罗禅功最后一段:‘天心如禅,道心即神,禅因慧生,神以灵明,慧者先知,灵者先觉,先知先觉,唯吾迦罗,得识迦罗,大乘乃臻。’究竟作何解释?老前辈敬请赐教。”
老人先是冷笑一声,但接着却又是一惊,双目连皱,沉思不语。
皆因岳腾所问,题面虽似简单,但仔细想来,内容却极深奥复杂,致使老人一时之间,难以答得出来。
老人低头沉思,愈想愈觉这问题磅礴无边,深遽莫测,想着想着,头上已在连冒热气,微现汗意。
这老人当年行道江湖,曾叱咤风云,纵横一生,不论文采武功,两皆超人一等,黑白两道,谁不敬畏三分;那知归隐数十年后的今天,竟被这么一位后生难到,怎不令他情急心惊,重将岳腾看了一眼。
老人面上虽然微带愧色,但他毕竟是久经世故之人,仍然静心定神,细思解答之法,后来竟将迦罗真经,默默背诵起来。
他对迦罗真经记得甚熟,逐字逐句的背诵,片刻之间,就将全部经文,默念完毕。
虽然仍未找着适当答案,但他脑中灵光连闪,忽隐忽现,但觉得那种博大精深,千头万绪之中,仍有脉络可寻,纹路可理。
他总希望能抓住那灵光一闪之机,而能绿理全奥,摄获通盘,从那磅礴无边无际之中,抽出丝来,可是,脑中灵光,每每一闪即逝,任他费尽心力,也无法将它抓住。
就是由于脑中灵光时隐时现,忽闪忽灭,而问题也欲在解不解之间,致使他倍耗功力大受煎熬,但他的功力,却于这时也在加速增进,突飞猛进。
要知迦罗禅功,乃佛门正宗上乘心法,修为这种功力,就是要从思维中,方能得到道行,多一分思维,就长一份功力,思维愈深,则思维愈高,这正与儒家思想中的定、静、安、虑、得,有异曲同工之妙。如今,他这般苦心孤诣,深思熟虑,对于他本身功力,自是大为精进。
此时他非常明白,只要能将一问题思透,自己对这佛门上乘正宗心法,就真的洞悉全奥,而臻大乘之境了。
所以,他这时不但须发结珠,而且青衣尽已湿透。
岳腾见老人眼中神光,忽闪忽暗,心知他对此一问题,已到了将解不解之际,连忙遵照恩师所示,笑道:“老前辈可否将这经文,倒背一遍试试。”
老人眼中神光一闪,旋又缓缓闭上,按照岳腾所说,将迦罗真经,又由尾至头倒着背诵起来。
他这一倒背经文,脑中灵光,愈加闪得厉害,心知已到了紧要关头之际,于是暗将经文愈背愈快。
背着,背着,脑中灵光已不再闪,而像结成了一个火球般的,照得自己灵台通明,心湖如镜,对于全篇要义,已霍然贯通,而达到大乘之境。
他这一领悟,不由得心头大喜,接着又是一阵哈哈狂笑,直笑得地动壁摇,碎石蓬飞。
俄儿,笑声突敛,静容说道:“小哥儿此问,的确难答,经老夫再三考虑,仅得四句可解,那就是:‘慧向意诚,灵向心动,先觉者心之体也,先知者心之用也。’小哥儿,老夫答得可算对么?”
岳腾点了点头,笑道:“对啦!对啦!老前辈答得一点没错。”
老人双目一亮,又沉声说道:“据老夫所知,这迦罗禅功,决非一般功力可比,潜修此种功力,必需从思维之中,乃能得到道行,看小哥儿年纪轻轻,怎会对这种禅功,有如此进境?”
岳腾躬身一揖,道:“晚辈对迦罗禅功,根本尚未入门,岂敢妄谈进境二字,只不过晚辈于下山途中,恩师由后追来,特别授向此问,”略顿,道:“当时他老人家告诉晚辈若有人能答得此问,就请此人速往泰山,与他老人家会晤,他老人家愿交这个朋友……”
忽见老人身躯微抖,精目睇眺,情绪又复激动起来。
接着仰首一阵长笑,但笑声未落,却又变成哭声,而且泪珠成串,滂沱而下。岳腾怔了一怔,暗道:他怎么又哭啦哩!
此时,老人泪流满须,声声哭道:“恩师呀!恩师,原来这是你老人家一番苦心,有意成全于我,你老人家对我之恩,真比天高地厚……”
他声声哭来,句句血泪,真是大为伤心,致使岳腾内心难忍,星目一眨,满腔热泪,顺腮而下。
岳腾虽是在一洒同情之泪,但内心却大为惊异,暗道:他怎么也喊起师父来了,他自己就这么老,那么他的师父,真不知老成什么样子。
少顷,老人哭声方止,含笑问道:“小哥儿,你可曾听人说过三十年前,武林中有位东岳狂生凌霄剑客,这个人么?”
岳腾点点头道:“晚辈曾听人说过,此人还是宇内四奇之首哩。”
老人得意一笑,又道:“这东岳狂生凌宵剑客,小兄弟是否想与他一见?”
岳腾朗笑道:“这种盖代奇人,晚辈自然极欲拜见,但不知……”
老人哈哈一笑,接口说道:“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话声未了,伸手就向脸上一摸。
岳腾顿觉两眼一亮,忽然面前出现一位天庭饱满,地角丰隆,黑发短须,约有五十余岁的清瘦老者。
岳腾微微一怔,仔细看来,只觉这老人相貌堂堂,神情气朗,甚是慈祥,但凤目不怒而威,又令人频生敬仰之心。
只见他手中拿着一张白发曳长,须发般结的人皮面具,对着自己盈盈含笑,闪闪眸目之中,却流露着无限亲切之情。
老人威仪,似是天生,致使岳腾不禁肃然起敬,连忙拜了下去,并道:“原来老前辈就是……”
老人左手一伸,挽住岳腾下拜之势,含笑说道:“小师弟,你别再喊我老前辈了,因为你那师尊,也就是愚师兄的授业恩师,从现在起,你就喊我师兄好啦。”
岳腾猛然一振,惊道:“什么!你是我师兄?”
东岳狂生凌宵剑客,点头笑道:
“正是!小师弟,你觉得很奇怪么,其实,不但你不知道,就是武林之中,又有几人晓得我东岳狂生就是……就是……他老人家的门下哩。”
他原想说出恩师名号,但思起恩师再三训诫之言,故又只得作罢。
岳腾仍是半信半疑,楞怔的望着老人出神。
少顷,东岳狂生长叹一声,道:
“唉!这话说来太长,待愚兄慢慢讲给你听吧。”
岳腾一声不语,静待老人讲他这番经过。
老人闭目一阵沉思,似在考虑如何把话去繁就简,而作长话短说。
※※※
许久,方见东岳狂生凌宵剑客,睁开眼来,慢慢讲出一番经过。
原来在三十多年前,凌霄剑客奉命下山之时,乃师因他生性骄狂,最易招惹麻烦,故再三训诫于他绝不许他说出师承何人。
那时凌霄剑客只不过二十出头,虽不敢说尽得乃师心传但不论文采武功,均可与武林中任何高手,一争长短,同时,又兼他生得一表人才,禀性傲骨,就更加令他志大心雄,豪气夺人。
当他下山之时,正逢二圣、三妖、三奇、十魔当道,共被誉为武林中十八高人。
凌霄剑客既然雄心勃勃,豪情万丈,自然要找这些高人,一较胜负,后来在河南伏牛山的绝魂谷中,遇上十魔中的万蛇尊者,两人激斗五百余合,才赢了一招,把老魔一掌震伤而逃。
三月以后又在黄河渡口,遇上烈火神君,两人见面之下连拼四十八掌,拼斗八百余合,仍是不分胜负。
结果,都因有要事在身,相约下次遇上再斗。
烈火神君在十魔之中,乃是极负盛名之人,平素骄世傲物,性如烈火,而又心狠手辣但为人却在正邪之间。
凌霄剑客一上手,居然能与他硬拼四十八掌,对拆八百余招,而未落丝豪下风,实是难得。
况且凌霄剑客那次因见烈火神君,手中并物兵刃,故也仅以师传的三阳神掌,和遁影九式身法对敌,始终都没使用那更俱威力的苍冥神剑。
自此以后,凌霄剑客声名大噪,头角崭露,江湖传言纷纷,其名望声威,大有直追三奇之势。
直到有一日在川鄂交界之处,遇到名列三奇之一的白云大师,一个诙谐成性,一个骄狂过人,是故一言不合,动起手来。
到了千招以后,凌霄剑客以遁影九式身法,方克住白云大师的纯阳妙步,致使大和尚小挫而去。
白云大师既受小挫,却激起三奇之一的另一高人,八荒神丐洪九公的不服之气,便与凌霄剑客约斗于桓山绝顶,那真是一场罕见罕闻的恶斗,两人先以掌法相拼,后又以兵刃力敌,激斗两天两夜,拼了近三千绝招,仍是铢镏并较,无分轩轾。
后来两人由于惺惺相惜,握手言欢,结为莫逆之交。
自此以后,东湖上纷纷传言,只知有一位英俊少年,为东岳狂生凌宵剑客,被列为宇内四奇之一。
那时其他三奇,最年轻的也有三十五六,唯凌霄剑客,仅只二十出头,简直像一阵旋风,刮遍大地,其名望声威,竟相传送。
据云:有一次东岳狂生凌宵剑客,被十魔之中的阴风鬼王,和天残老邪,以及非十魔中的另一高手,招魂婆等三人围攻。
按说十魔武功,虽有高低,但差别甚微,尤其几个中魔头,其功力招法,与宇内四奇相较,并无差异,而凌霄剑客独斗三人,自是凶多吉少。
结果,凌霄剑客大发神威,尽展绝学,虽然在重伤之下,仍能掌伤鬼王,剑劈阎婆;但他自己也伤得奄奄一息,幸得老化子八荒神丐及时赶到,才把天残老邪赶跑。
经过这番恶斗以后,凌霄剑客隐隐乎即被人们,尊为宇内四奇之首,这名誉得来也真是不易哩。
东岳狂生凌宵剑客讲到这里,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