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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辣文合集第11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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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说就跟我走。”千云淇才放下我的胳膊,手臂一轮又把我夹在腋下,未等我反应过来,已经飞一样不知要往什么地方去了,我一路惊叫挣扎全然不起什么作用。

    没过多久,千云淇终于把我放下,身子狠狠一颠,吓得我险些把心跳出来。

    (。。)

    “你……”我看着四周,却是个别致的院子,没有半点市井人家的俗气,倒像个隐士的居所。但终归生气,于是愤愤道:“你带我来什么鬼地方,再不送我回去,小心我……”呕了片刻,竟想不出恐吓他的话来,我赌气地咬住下唇。

    千云淇见我如此,难得地笑个不住,只是笑声依旧冷冷的,没什么生气:“也有你说不出话的时候?怎么,伶牙俐齿的,竟不中用了吗?”

    一股无名火被挑起,我反倒冷静许多,细细打量着他,我幽然说道:“你果然惯常暗中算计人,兄台的不堪入流我真是领教了!”

    千云淇却不恼,静静听我奚落完,转身朝里面走去。

    我愣了一下,不知该不该跟上。

    过了好半天,才发现天已经黑了,山间传来阵阵鸟鸣,更有习风晃着头顶的树枝,发出悉碎的声响。

    有点凉,我忍不住抱着身子,想找个避风的地方。

    突然,一个人影朝我走来,我噤然后退几步。

    “公子,我家主人有请,请随我来吧。”是个苍老的声音,看样子倒是恭敬的。

    “我不知道你家主人是谁,为什么跟你走?”我故意问道。

    “我家主人说,山里夜凉,公子耗下去怕要感染风寒的。”

    “哼!”我不满地调过头去,才不过一刻,便大步向那人来的深处走去。

    千云淇的居所倒真是别有洞天,依山傍水地竟建起座亭台,在晚间的薄雾中若隐若现,一不小心,就以为到了瑶池仙宫。

    心中赞叹着风月无边,脸上却不肯露一丝好颜色,我干脆扬起头,只看风景,不看对面的冰块石头。

    千云淇默默斟着酒,而后把石尊推到我手旁,静了好久,终于问道:“还是不肯告诉我你是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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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缄言,只觉得水袖一阵阵起伏,凉的好透彻!脚下便是深涧,冉冉的,水的味道润着单薄的身子,简直像要把我化了一样。

    “听人叫你‘七少爷’,你的名字呢?”他倒不觉的失颜面,任我怎么置若罔闻,还是继续着这场没头没脑的谈话。

    “也好,问孤鸿向何处,不知身世自悠悠。你不说,我就姑且叫你‘孤鸿’吧。”

    我冷笑,又是一个好给人乱作姓名的人!

    “孤鸿……孤鸿……”千云淇喃喃重复着,一仰头,酒便入了喉。

    我转回头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送我回去?”

    他的脸,始终是冷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月影下却仿佛镀上了一层迷乱,恍惚地,竟有些动人。

    想逃开那深醉的目光,哪知道连自己也跟着醉了,于是痴痴看着他,不再逃避。

    千云淇伸出手来,在我脸上细细摸索着,冰冷的指腹滑过鬓角、眉眼、鼻翼,再到干涸的双唇,我动也不动,只等那沁寒的触感在喉结处盘旋,终于难耐地轻吟一声。

    再和他相对,已是双衫不抵肌骨之暖,空了一刻,清凛的酒气便落在唇齿间流连,挑逗,最后停在深处交缠与掠夺。

    我微微颤抖,凭他扯开单薄的衣衫,身子向我压来;我在他手掌引起的痉挛中开始涣散,马上就到谷底,马上……

    突然针刺一般,雾眼翻然而醒,看着他,心狠狠窒了一下,一把推开那结实的身躯,我猛地起身,掩去唇角的细流,喘也不敢。

    待到疾风打透了身子,他终于向我走来,拉着我的手,理着衣衫,动作慢的几乎要让人误认为温柔。

    “走吧,起风了。”他牵着我,像对个孩子似的宠溺。

    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我木然跟着他,进了深院,穿过层叠的回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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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后晚亭残酒,难道是,玉露初零,金风未凛,荫晴天气又争知?

    醒来我躺在均赫王府门前,天色刚刚开始泛白。

    起了身,手脚却不僵硬难受,想来在门前并没有多久。

    回忆着昨晚的事,心中竟泛起一丝怅然,千云淇,你于我,是敌是友还是……

    我脚步踟躇地上前扣扣门环,等了好久,终于有人哈声连连开了门,一见我,昏睡的眼瞪的老大。

    “七……七少爷!”那小厮诧地几乎咬到舌头,“你……你可回来了!”

    而后三拥四簇被众人迎进去,我早已烦的难耐。

    “闹什么,谁也不许跟着我!”我莫名地发起火来。

    也许是平日看惯了和言细语的我,他们眼神交递间,我已经独自奔向销云阁。

    “七少爷!”还没有过正院,陈松、顾铁龄两个已经杵在华壁前等我,两个人模样都很狼狈。

    “别说了,昨天的事与你们无关,是我自己一时兴起,去朋友家玩了一宿。”我不等把话说完,就从他俩身边过去了。

    “七少爷!”一个人愣是拦在了面前,抬头一看,原来是千云戈身边的大丫头麝兰。

    虽然还是烦躁,但麝兰总归与别人不同,我收敛了一些,说道:“有事吗,麝兰姐姐?今天不巧,我身子不适,什么话姐姐还是改日说吧。”

    麝兰不露声色,却不像别人那样怵我,她淡淡说着:“既这样,我叫人送七少爷回去休息,陈松、顾铁龄两个我就替七少爷罚了!”边说,麝兰已经走到人前。

    我懵了一刻,回过身冲着麝兰道:“我刚才已经说了,这事和他俩无关,姐姐不用罚他们!”

    “这是王府规矩,他们护主不利,理当受罚,若不这么着,以后均赫王府里怎么管的住下人。”麝兰句句恭敬,言辞间却透出难敌的威严来,堵的我一时说不出话。

    “来人!”麝兰话锋一转,凌厉的气势压倒众人。

    登时,两个府役已经提着鞭子上来,把陈松、顾铁龄往地上一推,他俩竟顺服地倒下。

    “陈松,顾铁龄,你们两个知道自己错了么?”麝兰又问。

    “知道了。”他们应声答道。

    “好,念在你们初犯,又能悔改,这次先各打五十鞭子,以后若是再犯,就逐出王府,送作军奴!”

    “是!”又是异口同声的顺服。

    “给我——”

    不等麝兰的“打”字出口,我已经奔到府役们面前,定了定神,说道:“麝兰姐姐,你好威风啊!”

    “七少爷此言何意?我帮着王爷教训犯了错的下人难道不对?”

    “哼,谁叫你帮着教训下人了?这府里有总管,有大管事们,你不过王爷身边的丫头,也来装大吗?”

    麝兰冷眼笑笑,说道:“七少爷原来为这个,我本是不愿意管,可顾总管偏要我主持此事,看来麝兰错了,不该枉作好人才对。”

    “顾峥要你主持?”我心里一震,面子上却依然平静。

    “顾铁龄是顾总管的胞弟,顾总管是怕别人闲话才托了我,麝兰若说错了什么,七少爷千万别怪顾总管。”麝赖着,竟装出委屈的姿态垂下头来。

    说错?哼,你几时说错过话?纵是暗中对我不满,明面上也总能装得滴水不漏,麝兰啊麝兰,你跟我还真是积怨不浅!

    (。。)

    只是顾铁龄竞是顾峥的胞弟——我怎么从来没想到,原来如此,你们一个个还真是把我耍的容易!

    我眯起眼,扫了众人一眼,咬牙说道:“如此,你们几个先去把顾总管和培二叔叫来,今天要罚,你们不用急,本少爷罚个好的你们看看。”

    奴仆们一会儿看我,一会儿又看麝兰,大概是从不知道我也会发威,一时间都没了主意。

    我笑得渗人,轻言道:“原来我这个七少爷说话是不顶用的!”

    几个人听我如此,已经怯了,于是依言去叫顾峥、培信。

    再看麝兰,虽然仍旧落落大方,却早没了势头,杵在一旁不说话。

    不多时,顾峥同着培信匆匆赶来,见我不比往日,板着脸孔,都不敢造次,于是纷纷行了礼,垂首听我发话。

    我饶了一圈,先来到培信身边,温声道:“培二叔,王爷走的时候,是怎么吩咐你来着?”

    培信大概早料到一二,于是说道:“王爷说,他不在,府上的事由七少爷料理,只是别太劳。”

    我满意地笑笑:“我本来是不爱管事,又加上身上一直不好,怕多忙倒给众位添了麻烦,可是今日的事,由我而起,培二叔说我是当管不当管?”

    “七少爷不辞辛苦,要管也是理所应当。”培信顿了一下,临末,又加了句:“我们自然都是听七少爷吩咐。”

    我不急,再度到顾峥身后,只见他额头上密密地渗出汗来,于是有意煞了许久,才问:“顾总管,今天的事,我参与一下你不反对吧?”

    “顾峥岂敢。”顾峥不愧是老见市面的人,他答的恳切又不**份。

    我也不再过多费周折,一路踏上石阶,朗声说道:“既如此,我就逞回能。顾峥,你是王府总管,一切事情理应公正不阿、守理行法,偏偏你兄弟有了过失你便下不去手,说是怕人闲话,转托他人,你心里若真的刚正,哪里做的出让人说闲话的事来?还是你自己不够持重,生生的连本分都丢了。今日论错,你不光失了职,妄为均赫王府的总管,这份小家子气的心怀更不可宽恕,要罚,你自然是第一个!”

    听我连珠炮似的一通批驳,仆从们都忍不住乍舌,一个个规驯卑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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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峥的脸却越来越汗,不等我说完,便重重跪了下去,培信几个人怔怔看着,却不敢多话。

    “顾峥自知罪责难逃,愿凭七少爷发落。”果然还是条汉子,到此刻,竟也生出丝豪气来。

    我看着他,眼神不知经历了几度变化,再说亦难,却难不过心魔,于是狠狠说道:“你认罚就好!他们比你低几层的还要罚上五十鞭子,你不知大过他们多少倍,一百鞭子算是便宜你了!”

    “七少爷,这恐怕……”培信闻言,终究有些为难和不忍。

    “怎么?培二叔,你怕顾总管记恨我吗?难不成是培二叔也觉得我下手忒毒了?”

    “只是顾总管事务繁忙,怕罚重了,耽误府中……”

    “七少爷,你也罚我吧,我保护七少爷不利,也是罪不可恕!”不等培信说完,那边陈松已开口讨罚。

    我才瞪他一眼,哪知顾铁龄也跟着闷声相应:“我也罚,大哥是为我,丢了七少爷更不对……”

    顾峥倒息事宁人般,一脸镇静:“顾峥谢过培二叔关心,七少爷已是从轻发落,顾峥有错,理该行在众人前头,而今竟犯了糊涂,若不罚,才显得府中没规矩,大家不用多说,就照七少爷说的作罢!”一边说,顾峥一边褪下长衫,露出半个身子。

    我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抽搐,顶着白花花的日光,眼前恍惚不定。

    直到被麝兰投来的两道寒光怵醒,才微微管住些情绪,思琢片刻,终究恨那罪魁祸首,于是说:“你别急,有罚的,自然也有赏的。亏了麝兰姐姐不怕枉作好人,如此这般,今日的事才说的清楚。若不论功行赏,更也不妥……”

    好个眉来眼去!就在我眼皮子底下,麝兰和顾峥的目光突然飞快地碰了一下,那内容的深浅竞是我猜不透的,我更加恼火,话却极尽娇诮,转向旁边一个小厮,我温笑着说:“劳你去销云阁里问芫儿姐姐把去年王爷送我的火貂暖袍拿来,要快着些!”

    那小厮早吓得话不周全,应了声,就跑去了。

    我再向麝兰,一脸和睦道:“麝兰姐姐,王爷送我这暖袍可是千金难置呢,若不是你,我怎么也不肯赏人,我就送你穿上三日,你可别辜负了王爷和我的心意,这三日,一定要昼夜不离身才好!”

    “七少爷!这可是胡闹了,大暑的天哪有穿暖袍的!”顾峥已是失了色,我看在眼里,更不知什么滋味——好,你不为自己不为兄弟,为她却愿意求情。

    倒是麝兰还维持着平和,眼光闪了闪,说道:“不碍什么,麝兰谢过七少爷。”

    我被她说的反而憋闷起来,环顾四周,有怕的,有叹的,有怨的,还有暗流汹涌的,终于再也不想逗留,我硬声说道:“既然惩赏分明了,下边的事就交给培二叔了。”

    才要离去,顾峥却叫住了我:“七少爷留步!”

    我木了一下,问道:“还有什么事?”

    “王爷交代要好好保护七少爷,陈松、顾铁龄失职在先,也要罚!”

    犹豫片刻,我已经无力再争什么,于是道:“随你便。”

    “他们罚了,自然要养些时候,没了随护,希望七少爷这段日子也好生修养,便不枉王爷一番苦心……”

    顾峥!猛地回过头来,众人都惊得不敢稍息——你好!自讨苦吃是你,有意纵容是你,串通他人是你,咄咄逼人还是你!从来也不给我一丝余地,你就那么喜欢看我走上绝地吗?

    再也不管背后多少鬼祟眼光、闲言碎语,我夹着风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心口像压着块石头一样难受,我脚步不稳地上了销云阁,直奔三楼书室。

    芫儿、谷庆似是早闻到风声,都不敢随便言语,只是随着我,尴尬地望着。

    我忍着阵痛杵在书几上,半晌喘不过气来,越觉得周围的景物轻飘恍惚,手一摆,那琉璃金瑙的棋盘就落在了地上,碎的触目惊心。

    “七少爷……”谷庆怯怯叫我。

    “出去!”我咬牙喝道。

    芫儿、谷庆却站着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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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嫌气不死我吗?”我又是一声。

    她俩终于犹豫着下去了。

    我腾然跌在书几上,越喘越觉得憋气,于是揪着心口,缓了半天才渐渐好了,但依旧不动,任凭石化般呆着。

    不知过了多久,书室外响起轻怯的脚步声,芫儿探了个头进来,嘴蠕了蠕,小声说:“七少爷,陈松、顾铁龄受了罚,回来了,说是要……”

    我辗转滑下书几,冷冷说道:“叫他们去别处,别脏了我的销云阁。”

    “他们……”芫儿想说什么,但还是默默去了。

    不多会,芫儿和着谷庆又上来,手里端着饭菜。

    芫儿红着眼说:“七少爷,再怎么气,也先吃些东西吧,这是麝兰姐姐亲手做的,说是七少爷不吃,她就万死不辞了。”

    万死不辞?我冷笑,咱们不知是谁要万死不辞呢!你们做的好戏,只有我成了不伦不类的那个!傻到骨子里,才明白,我倒凭什么在这均赫王府里颐指气使,原来是你们主子的玩儿物,最仗势欺人也最下作轻贱的东西!

    我不说话,芫儿、谷庆就那样站着,渐渐两个人跪了下来,我却全然不理。

    大约是销云阁里静的让人不安,培信又带着几个人来了,见到这般光景,培信也忍不住苦味说道:“这都是怎么了呢!”

    于是叫人安置我睡下,自己守了片刻,再嘱咐芫儿、谷庆几句便去了。

    我昏昏沉沉,却不能入眠,闭上眼脑子里便开始惶惶惑惑,一会是杜海年禽兽一样在我身上乱咬,一会儿是杨延睿瞪着血红的眸子把我拉来扯去,一会儿是惜卿在哭,一会儿是顾峥拿着鞭子逼我,再一晃,又变成千云戈暴戾的脸,地动山摇地吼着:生不如死……

    骇然惊起,失神许久,竟发现,上次还回千云淇的那张书简正落在衣袖边,愣了半天,本来打算撕了完事,可才要下手,心倒软了,于是拿枕衾出一回气,又夹在书里收好了。

    我才饿了两天,销云阁外就跪了一地的人,芫儿、谷庆两个一直哭着求我,我却虚晃地只顾赏玩那紫晶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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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少爷,就吃些东西吧,麝兰姐姐穿着你赏的火貂暖袍已经在太阳地里昏过去了,还有顾总管,一身的伤,也跪着呢,他们说知道错了,下次再不敢了,七少爷要去什么地方舵七少爷的便,他们不敢再放肆了!”芫儿早就泣不成声。

    可是我的心却再听不进这些。没有人在乎我的死活,我又管别人干什么?这牵连他人的名声,无论好坏,我都不想再担,恨不能为自由身,我就能随意一日是一日。

    “还有陈松、顾铁龄,他们也伤着,说七少爷一天不吃饭他们就陪着七少爷一天。”谷庆也在一旁附和。

    我只觉得暑天里一阵发寒,这算什么,威胁我?感动我?于是倒笑了,并鬼魅地说道:“你叫他们自己玩儿吧,可要尽兴,我不奉陪了。”

    芫儿、谷庆两个哑了一刻,怔怔地竟连话都再说不出。

    终于还是承晟王爷千云涂来才解了均赫王府的围。

    人说龙生九子,子子不同,千氏王朝的这几位王子果然如此。

    千云潇的荫狠险恶,千云戈的霸道横行,千云汀的风流洒脱,千云淇的淡薄冷漠都已经是极至无双,唯独这位二王子千云涂十分宽厚温儒,就连训人的时候也是和善有余,威利不足。

    “你们也是忒逾矩了,怎么三王帝走了没多久,一个个都学的这么刁钻,连主子也敢为难,我看你们是要反了!”千云涂一进销云阁就把周围人数落一通,明眼看见顾峥伤着,便对培信斥责起来:“顾峥不知好歹,总归掌事年份浅,培信你可是王府的老人儿了,明知道你家七少爷身子不好,不说劝劝,也跟着胡闹。你找我来我也是这么说,他若有个闪失,别说你们王爷要剥你的皮,我这里先不放过你!”

    培信也不敢回话,只是喏喏站着,短实的身子躬着,忍不住发颤。

    这承晟王爷鲜有动怒的时候,今日竟也难能可贵起来,我只微微笑,说道:“王爷怎么来了,这可是我罪过。”

    千云涂看着我,眼中是惯有的关爱:“你也是,跟这些人还真肯动气,他们不好,我叫人一个个绑了送进牢里,何苦要为难自己,连我看着都要难受!”

    我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他素来待人体贴仁善,虽然身为王爷,一样有自己的尊贵威仪,但心胸足够宽广,既能容人,又知道怜惜。

    因着千云戈的关系,他对我虽是百般疼爱,却没有半点私心杂念,所以对着这位承晟王爷,我总是无所顾忌,真心当成父兄看待。

    可心里一酸,自嘲的话还是说了出来:“王爷这么说,我更该死了。便不顾别人背地里嚼舌,说我仗着王爷待我好,苛刻人,单是王爷为我难受,可就凸得我狼心狗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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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呀——这是什么话,我难道不知道你?纵然一时气头上做事太过冲动,但平日里最是个和气温柔的人,谁敢嚼舌!我为你难受也是愿你能多珍惜自己。”

    我颤颤地,眼泪就滑落下来,惹得芫儿在一旁更哭的厉害。

    千云涂嗔道:“傻丫头,哭什么,还不快去给你们家七少爷收拾几件衣裳!我府上可没有他那些好的!”

    听千云涂如此说,销云阁里的人大都诧了一刻。

    千云涂冷眼一瞥,说道:“你们不会伺候,我也不能让他受了委屈,今日谁敢再拦,等三王弟回来第一个办他!”

    众人只好噤口,但总归带着几分难色。

    我也不再思虑许多,干脆顺水推舟默许了。

    不多时芫儿收拾了衣裳出来,又说:“王爷,你连我也带上吧,我一直伺候七少爷,跟着也好有个熟的。”

    千云涂看我一眼,我却面无表情地说:“罢了,只带上我那紫晶竹就行了,承晟王府什么样的人没有。”

    芫儿终究没有跟来,我就这样跟着千云涂,住进了承晟王府。

    6

    以前我也常去承晟王府做客,千云涂一妻二妾两子独女,都是很顾大体的人,纵然知道我和千云戈的关系,却从来没有冒失过。

    这回住下,小王爷千砻铎和郡主千净蟾都怕我寂寞,日日变着法子陪我开心。我固然心里太多夙结,但总不好驳了千云涂一家的美意,所以办真半假跟着和颜悦色起来。

    这中间唯有妒鸾鸟又来啼血哺露紫晶竹的那日,我幽然愣了一天,生出许多糊涂心思。

    不觉晃晃悠悠过了将近小半个月,培信终于带着均赫王府一干人来接我,千云涂也知道不可太过,便训斥培信们几句,又再三嘱咐了我,同着王妃、两位小王爷和郡主送了出来。

    (。。)

    我谢过千云涂一家,笑着道了别,便跟培信一干人回去。

    途中经过倾雨楼,我心中不仅怔了一刻,于是又把那紫晶竹看个不住,才叹出几层各不相同的感怀之音,突然车竟停住了。

    只听培信在前面喝着:“什么人,不要命了,均赫王府的车马也敢拦!”

    我才要探出头去看,只觉身子一晃,马车跟着左右辗转起来。

    外面乱成一团,都喊着:“快护住七少爷!”

    我心下一惊,刚抬起头,车帘孟地被掀开,脑子里已经空白一片。

    那张冷脸不是别人,正是上回劫了我的千云淇。

    他见到我,目色竟沉了一刻,突然一支长枪向他后背挑来,我来不及大叫,枪尖已经划透他的肩膀停在我面前,殷红的血挂在上头,腥气骇人,我只觉胃肠一阵搅动。

    他闷声低吟,一手勾过我的腰,再一回身,我便贴着他腾在了半空,而后落在一匹玄色骏马上,惊尘而去了。

    等我回过神,周围不断闪出均赫王府暗中安插的护卫。

    千云淇把我环在怀中,左右应对,只觉的风在耳畔呼啸而过,千云淇的头发扫过我脸庞,微微发疼,我早已忘了说话,只能为那越来越险的围追提心吊胆。

    前面一个人猛然甩出飞龙钩打在马腿上,千云淇的马倾了半步,踉跄着还是站稳了,我却一个不小心从马背上斜了出去,眼看就要坠地,千云淇飞快扯住我的腰带,但碍着夹攻,却拽不上我来。

    “放手!”我艰难地说,那一刻不停的颠簸几乎让我散了架。

    这时,一个人已经插身在马蹄下,似是想要接住我,但还没碰到我,便被马蹄一踩,我听到骨断筋折的声音,吓得几近昏厥。

    千云淇倒顺势把我拉上马来,他又战了半晌,马已飞进一片丛林中,追兵终于被远远抛在身后,我缩在千云淇的双臂间,再也控制不住,抖喘不停。

    千云淇策马来到一座空阔的悬崖,转了几步,才停下。

    扶我下了马,见我惊颤的样子,他冰雕般的脸上扯出一个生硬的笑,双手拥持着我站住不动。

    好半天,我才略缓过一些,但心里早就怒不可遏,见他没事人一样更是火上浇油,我挣出手发了狠似的打在他身上,嘴上更是言不成句地骂着。

    千云淇却不躲闪,任着我发泄,半天才拉住我的双臂,说道:“行了,手疼!”

    我气喘难宁,狠狠瞪着他,叫道:“你想干什么!要死也换个法子,本少爷没空跟你疯!”

    他却不说话,依旧拉着我看,半天都是一个表情。

    我烦了,推开他,转身要离开,谁知被他用力一攥陷进了他的怀里。

    “放手!你这……”我挣扎着,却敌不过他寒铁一样的双臂,才要发火,突然发现他肩头被长枪伤着的地方还微微渗出血来,眼前一阵眩晕,于是忙合上眼,忍不住想道:必是刚才一路打斗扯着了伤口,所以那颜绿色的长衫上才会乌了好大一片。

    千云淇把脸深埋在我的颈窝,我一震绷紧了身子。

    想着,这人虽然可气,但那股子执着和率性倒是常人所没有的,又是羡慕,又是赞叹,又是妒忌,又是失落,人便颓弱下去。

    正在失神,千云淇却迷然道:“怪不得一直听说长都脂粉贵比金,原来都是要效你的雪肤霜肌。”他说着,又用力嗅了嗅,声音渐渐弱了下去:“香的清净……”

    我登时愣住,这个人也会说如此轻浪的话?还真是不像他。心里的软穴莫名地被戳了一下,我合上眼睛,仰头,听着,听着……

    “我要走了。”我挣开千云淇说道。

    他循着我逃避的目光,清冷的脸木了一刻便再看不出什么。

    我赶紧跑开,活动着僵硬的四肢。

    (。。)

    千云淇不再勉强,默默过去牵了马来,扶我上去,而后一个飞身也跨上马鞍。

    他调转缰绳,马儿随应着低鸣,被他引得转了几圈,停在悬崖边上。

    我俩不约而同朝一处看去——这绝壁险峰四周一无蔽障,空冥中处处无由风动,寒衫相舞,鬓丝纠缠,游沙如帐,更望不见,人间高阳几度一线天……

    回来一路无话,我动也不动,连眼神都滞著,然而心却静的出奇,只有背后传来的均匀呼吸和握着缰绳的那两只手臂让我知道,此刻,我与人同骑。

    到了长都城门外不远,我拉了一下马缰,说道:“行了,就到这儿吧,我自己走走。”

    “你怕我去送死?”千云淇拽住马问。

    我扭头给他一记冷眼,说道:“真是不知死活!”

    哪知,他用力一个顿身,反倒加快了速度,在我耳边挑衅似的说道:“从哪儿把你劫来,我便敢把你送回去!”而后再也不理我,一路飞奔进长都的龙道上。

    满城青烟镀乎跟着叫嚣起来,天虽将晚,市面上仍有商贾往复不断,尤其勾栏酒肆间,更是姹紫嫣红、风花雪月。随他风驰电掣冲进来,直惊的商贩躲退,路人骇然,酒徒饭堡瞪目结舌,歌女优笑骂争望,这一道,我真是出尽了风头,历尽了癫狂。

    想着明日准又是满城风雨,心中反而哭笑不得,这一辈子,看来终究躲不过任人传说!

    不觉已到了均赫王府,朱门未上,却只有两个小厮在下马石旁守着。

    千云淇笃自把我抱下马来,几步就送到那两个小厮面前,他贴在我耳边,轻声呵了句:“八月初二,东风楼……”

    那两人愣了一刻才缓过神,接着便“七少爷”地叫个不住。

    我懒得理他们,只看着千云淇又上了马,一个英武的动作,终于消失在了夜幕深处。

    这么一闹,自然又惊动了承晟王府,众人都怕脱不开干系,便要齐力查办。

    我知道再遮掩实在说不过去,干脆不闻不问,心想,以千云淇的能耐,也不一定会落入人手。

    只是不管别人怎么问,我都坚持说,并不知道被劫去了哪里,甚至连为什么又送了回来也不知道。几次三番,明眼人也看出蹊跷,但终归找不到头绪。

    接连数日,我一直精神不振,芫儿、谷庆只当我受了惊吓,所以有些颓弱,于是小心翼翼伺候,也不敢让人来扰我。

    唯独我自己明白,我是担心千云淇的伤势。

    那天我几乎一团乱麻,也没看清他伤口轻重,后来细想,送我回来的一路,千云淇虽然洒脱,但仿佛还是有些失色,又流了那么多血,于是恨起自己,当时只顾跟他一起发呆,竟没想到先包扎伤口。

    而于此之外,我更缕不清的,是我和千云淇之间——

    我的有意作弄;他的手下留情。

    他的存心相撞;我的妄言挑衅。

    他的固执忘情;我的意乱心迷。

    他的涉险劫持;我的气短愁长。

    他的狂放邀请;我的……

    叹一声,倒真是,越烦越觉得乱,干脆再自斟一杯,在酒气辛辣中暂忘一刻。

    “七少爷,别喝了吧,都这么晚了,咱们赶紧回去算了!”芫儿又不识时务地说着。

    我不理她,一仰头,咽下口酒。

    芫儿急的干瞪眼。自从上回去承晟王府没有带她,这丫头就一直以为我厌了她,加上这些天我心情不好,也没什么好声色,她更加笃定,于是倒不像以前,嘴里有什么便兜出来,变得越来越小心我的脸色,生怕再恼了我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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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是谷庆多少看出些端倪,话虽然少,却并不冒失。她见芫儿不敢多说,我又置若罔闻,忍不住也劝起来:“七少爷,要喝也回去喝吧,这风亭里晚上凉,冻着了又要看大夫。”

    我晃她一眼,装着醉了,起身向池边走去,谷庆赶忙上来抚我,哄着说:“走吧,酒也没了,要喝也得回去!”

    我不再执扭,倚着谷庆,踉踉跄跄往回去的路上走,芫儿收拾完东西也跟了上来。

    才到销云阁外院的回路上,突然听到两声风响,芫儿、谷庆跟着倒了下去,我心里一怔,预感不好,一个黑影便无声地从高墙上翻落下来,于是酒醉霎时化得无影无踪。

    只见那黑影越走越近,我冷眼看着,动也不动,直到他就快贴在我面前,冰冷的气息竟有些发乱,喷在我脸上,惹起一阵轻颤。

    果然是千云淇。

    过了一刻,他才开口:“我等了你整天。”月色下,他的脸轮廓分明,却看不出情绪。

    我不说话,依旧看着——没错,今天是八月初二。

    他的眼睛越眯越细,终于知道我的答案就是沉默,于是声音有些嘶砾:“你还真是——惜字如金。”

    “不想死就快滚,你当均赫王府是你家花园子吗!”

    “刻薄话倒会说一箩筐,不过这里比我家花园子差远了,你怎么耐得住!”

    我冷哼一声就要离开,这回他倒没有拦我。

    “你说我这均赫王府的人拦的住我吗?”那戏谑的话像一枚银针刺上脊梁,我慕地停住脚,再下一刻又迈开脚步。

    终于,就在我几乎踏入销云阁院门的时候,只听一声轻扬的哨子划破寂静的深夜,突然,有个地方被搅动了似的不安起来,周围渐渐涌过肃杀的脚步声,再也耐不住的嘈杂如期而直。

    是马蹄,疾而险的——我一回头,那玄色高马竟飞过墙,向前几步停在了千云淇的身侧,千云淇利落地上了马,把马缰一摇,就到了我面前。

    (。。)

    “上来!”千云淇伸出只手。

    我瞪着他,心中除了气恼还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快要炸开。

    他却好像不知道有人要来抓他似的,依旧笃定地把手伸给我。

    我用力打过去,几乎都要打折了自己的腕子,而后的转身被他顺势一拽,我就这样侧着落在他的胸前,扬手才要给他一个巴掌,腕子更让他抓地严实。

    “行了,我不疼,疼的可是你!”他似乎有些缜怨,只觉一震,那马通人性似的奔了出去。

    “抱紧了,掉下去可疼!”千云淇狠咬了我的脖子一下,一阵刺痛使我忍不住甩开头,哪知竟中了他的算计,身子陡然一倾,我惊叫一声死死搂住他的腰身,整个人更向他身上靠去,寻求着片刻的安慰。

    他开怀大笑起来,双臂紧了又紧,并加快了速度。

    侍卫,火把,刀枪,离我们越来越近,渐渐形成一堵墙,千云淇却没有停下的意思。

    “抱紧了!”我只听他大叫,而后便撞上了什么东西,马在挣扎,人更不休。

    “别伤了七少爷!”人仰马翻中有人不住喊着。

    我们艰难地又向前行了百余尺,突然,千云淇将我向马鬃上一推,他闷哼一声,见我又要掉下去,赶忙一手勒紧我的腰,我只感觉身子不住下仰,只有腰上的力道不肯放松。

    “快把人放下,你中的是毒镖!”这一声,直叫我忘了暂时的恐慌,我努力抬头向千云淇看去,灯火明灭中,忽闪着他难色非常的脸。

    “快停下!混帐!你给我停住……”我忍不住扯着嗓子喊。

    半天,千云淇终于支撑不住,连着我一同滚下马鞍。

    不知是吓坏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一颗泪竟倒垂下额角。我的心又开始难受,那排山倒海般的感觉压得我意识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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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昏半醒间,千云淇扣在我身上的手臂被生生扯开。

    侍卫们带走他之前,只听见碎玻璃似的声音阵阵划过:“你别走……我给你治病……”

    原来那毒镖是射向我的——有意的。

    射我的人叫李靖全,二十多岁,一看就是个练家子,魁梧,并且黝黑。

    他说知道千云淇绝对会护着我,而单攻千云淇却很难,所以情急之下用了这个险招子。

    他此言一出,知情人都不禁恍然而悟,一个个固然尽力掩藏,可还是难免流露暖昧的神色,明明就是在揣度:红杏是否出墙大家前途有无牵连。

    我不置可否,只盯着李靖全看。

    虽然佩服他的聪明,但这份心肠却太恶,所以我决不能放过他。

    于是我走到五花大绑的李靖全面前,对旁边的人说:“还不快松绑!”

    众人愣了片刻都看着我。

    我和颜悦色道:“亏你救了我,不然我今天还不知会怎么样呢。”

    众人眼睛瞪的更大,但终于还是解开了李靖全。

    “你既有恩于我,王爷回来我必然请王爷好好谢你,若不嫌弃,咱们就作个异姓兄弟吧!”我用力压抑住那份厌恶,“面诚声切”地说。

    众人更不知我唱的是哪一出了。

    只是那李靖全倒是镇定,虽然以身份低微为由不敢逾矩,但终耐不过我温言软语好意相求,于是半推半就答应了。

    (。。)

    只是当晚他就被抓进了大狱,罪名是庆功宴上借酒撒野,对我意图不轨。

    于是他之前说的一切都遭到质疑,我“强压”下一脸委屈,哀声对众人道:“这两个人都先关着,明天我要请承晟王爷来亲自替我作主。”

    那侍卫队长早因管制手下不利惊的一脸苍白,又听我搬出承晟王爷来,便随我说什么都答应了。

    我知道我的时间太紧,所以顾不得太多,于是连夜潜出均赫王府来到倾雨楼。

    杜倾雨见了我虽然诧异,但总归是敬重有加。

    我也不绕弯子,简单直接地提出了我的请求。

    哪知杜倾雨原本灿如朝花的脸上莫命地凄伤起来,隔了半天才幽然问道:“七少爷真为那人动了心吗?”

    我没料到她会这样问,于是踟躇片刻,才说:“跟那没什么关系,只是……”说着我竟失起神来。

    杜倾雨了然地点点头道:“我明白了,那人为七少爷不顾生死的执着总归让人感动,别说七少爷这样的性情中人,就是平常人听了也要羡慕。”

    我怔怔看着杜倾雨,难辨她话中的是非曲直,但看着她,就像往来了多年的知己般,于是连反驳的心也没有,只无力说道:“我知道要连累杜姑娘涉险了,只是这长都中我恐怕……”

    “七少爷何必说这话,倾雨仰慕七少爷多年,能为七少爷效力,倾雨求都求不来,说什么连不连累,我有句话——便是为七少爷死了我也是愿意的。”

    “你……杜姑娘言重了,我一个俗人哪里值得姑娘如此……真是——折杀我了。”杜倾雨的诚恳我丝毫不怀疑,但那一席毫无私心杂念的忠义之言,却让我骇然。

    我怕自己不值,一直都怕。不管谁对我好,我都怕的要命,如果他们知道我曾多么无耻地为那些男人们取乐,可还会一如既往待我?

    杜倾雨似乎看出我窘然的本意来,于是情切地说:“七少爷不必思虑太多,世人往往只见美玉之表,却难解其中真妙,倾雨虽然愚顿,但也最知道,七少爷这样的人若不值得,我这眼里也见不得世上还有什么好人了。”

    我感激地看看她,若不是碍着男儿有泪不轻弹,早要为遇着知己者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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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起了身,向杜倾雨道别,小心谨慎地离去了。

    第二日,我便正大光明来到承晟王府,自然先不免作一出我见尤怜的好戏,又让几个知情人把事情大概细述一遍,而自己则摆出一张说还休的哀伤模样。

    千云涂听了固然先对我关切一番,而后则骂冒犯我的人大胆,最后又数落均赫王府的人无能。千云戈不在,为我撑腰的事他必是当仁不让的。

    我看着差不多,便装出犯了心疾的样子,终于顺理成章跟千云涂单独相处起来。

    不等千云涂坐稳,我已然深跪不起,千云涂骇了一刻,要扶我起来,我却泪眼婆娑拒绝了。

    “王爷,这事关系重大,还请王爷务必帮忙。”我望着他只求他答应,别的全然不顾。

    千云涂看出我的执着,犹豫片刻,对我说:“若真有什么,我是自然帮你的,你起来说就行了。”

    我点点头站起来又问:“王爷,今天这话只有你知我知,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在此讲话可以放心吗?”

    “你尽可放心,我自来知道你喜静,这个院子本就偏僻,现在又没有别人,况且我府上的人都是极懂规矩的,你就安心说吧。”

    我再次点头,而后便解开里衣,取出千云淇送我的书简,递给千云涂。

    千云涂接过一看,眉宇间便颤了一下。

    我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说:“王爷认得这东西?”

    千云涂打量着我许久才终于问道:“你是哪里得来的?”

    “实不相瞒,是几次三番来劫我的那人给的。”

    千云涂脸上有些失色,他皱着眉,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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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径自说道:“想必王爷也该猜到了吧,那人就是唯铭王爷。”

    “不……怎么会是他,他早不在了!”千云涂不敢相信地说。

    “王爷说他不在是指……”

    “他早随乌奴山的裘瓮澈去习武,已经二十一年没有消息了。”

    “可是这东西总没错吧?”

    “这……”千云涂犹豫一下道:“笔迹是可以防的……”

    “那这书简上的绛龙纹谁敢防?况且这黄凝绡的料子除了王室,寻常人根本不会有,还有这样式,跟均赫王爷藏的那副‘循芳宴’的书简一模一样……”

    “好了!”千云涂颇为头痛地打断我,“纵然这东西没有错,也不一定就是我五王弟,许是别人拿了他的东西也说不定。”

    我定定看着他:“王爷,你们总归是兄弟,他的脾气你多少该知道,我且不说那人跟众人口中的唯铭王爷多像,只一点——他若真是唯铭王爷,而今关在均赫王府大牢里,那群人会放过他吗?王爷不去看看,若把个真兄弟给耽误了,王爷于心何忍?”

    千云涂终于被我说的动了心,但还是怅然若失了一刻,才答道:“好,这事交给我吧。只是有一样,你要老老实实告诉我,你跟五王弟是……”

    我见他问的为难,揣摩了一刻才说:“王爷放心,**还知道轻重。”恐怕也只能这么说了,我和千云淇总归没有真的冲破那道禁线,但他待我如此,我又并不厌弃,说是一清二白毕竟牵强。

    千云涂果然明白我话中的意思,但那份担忧却是有所解亦有所不解,于是叹了一声,说道:“我也不多问了。可我若救了他,你得答应我,这事无论如何不能让三王弟知道,而且——”

    那呼之出的话还是让我一阵心搐,是伤心吗?我不愿承认,但那人为我所做的一切却是我从未遇到过的,没有勉强,没有伤害,没有顾忌,没有负担,没有算计——有些霸道,有些不羁,有些发蠢,有些不解风月……还有些什么我却连辨都辨不出,且也不敢辨了。

    “……你再不能和五王弟有丝毫瓜葛。”只等听千云涂说出最后的裁判,我的心终于狠狠沉入深谷。

    罢了,这样的人遇到一回也足够。若说人生得失太多,我失的惨不忍睹过,但得的也早就是寻常人望尘莫及的。

    于是点点头,我决然道:“王爷说的,**一定谨遵不逾。只是唯铭王爷的脾气……这几回他已是如此,还望王爷多规劝一些。”

    “这是自然,况且云淇虽然太桀骜,但决不至于强人所难,你若坚决,他也不会再纠缠。这事明日就有结果,你既然答应了我,还要劳你件事。我那王弟,若不是听你亲口跟他决断,恐怕不会罢手,我想你也知道该如何去做。”

    我沉默——本来不想再见千云淇,免得徒添感伤,可千云涂的话却是没错。要让我不再与他藕断丝连,我可以做到,但若亲手斩断这段孽缘,总是心中惨痛。可事已至此,还有别的法子吗?终究是,解铃还需系铃人。

    只得喃喃答应了千云涂,又说道:“王爷今日若救下他,可以暂时送去东市的倾雨楼安置一晚。王爷请放心,那里的人都是信得过的,毕竟王府里太招摇。至于王爷交代的事,**一定办到,过了今晚,必然他是他,我是我,再无瓜葛。”

    只见听我说到倾雨楼时,千云涂的眼神猛然诧了一下,但马上又恢复如常,我也顾不得多想,知道他同意了,便不再多说。

    7

    当晚,千云涂以身体不适为由把我留宿在承晟王府,自己则安排一切去了。

    我躺在床上,辗转不能入眠。

    想着这一个多月和千云淇的几次见面:仓促中,争执下,那一举一动竟写尽无限深意,而如今这般地步,终归是——一场消黯,永日无言。

    三更不到,千云涂安排的人便悄悄把我护送到倾雨楼。

    我对杜倾雨早是大恩不言谢,对千云涂更是心照不宣有隐难言。

    于是独自进了顶阁,踟躇地走到千云淇的床前,默然无语半晌。

    他中的不是什么太严重的毒,想必千云涂已经喂他吃过解药。只是接二连三被伤着,又在牢里关了一整天,纵然功夫再好,总归有些虚弱。

    见我来了,千云淇倒依旧静静的,仿佛早料到一般。

    “你跟不跟我走?”终于还是他先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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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里虚的难受,一下子,想好的话却全吐不出来。

    他莫名地失了神,喃然道:“**,**,这名字果然只有你当的起。”

    我哽了片刻,说:“咱们终究——不是一路……”

    千云淇默默等着,我却又说不下去了,才要怪自己太懦弱,他反问:“是因为千云戈吗?”

    我哀然看着千云淇,摇摇头。

    便不是因为他,我们也不会在一起,因为你不知道的,你真的不知道……

    “五年前我在四哥府上见过你……”千云淇愣了一刻,又说:“那时只是一惊,本来想,这世上除了我师父,没人会让我如此惦记——哪知为了那一惊,两年前我又回来了,只是你成了他的人。”他情难自禁地一叹,再说:“我已经不想再强求什么,可是看着你,终究是苦心的一个人。我也在皇家里十几年,知道那金銮玉瓦的繁华多消耗人,可你就那么苦也总是撑着。这两年我冷眼看来,既不是池中物,你何苦不肯抽身呢?”

    何苦?我怎么跟你说才能让你明白,你是风一般的,可以自由来去。你纵然受过繁华的销蚀,但是终归有所选择,可是我不行,千云淇,我不行……

    “请王爷,不要再为**劳心伤力,**不会离开均赫王府。”我怕自己快要撑不下去,只求速战速决。

    千云淇又换成惯有的冷淡,静静看着我,一字一句道:“他不放过你,我也不会放过你,我不怕他!”

    我惊得站起身来,不知是要护住什么,变得格外警惕——怎么,你是要跟千云戈作对吗?淡薄如你,竟也要陷进这泥潭中。

    于是不再犹豫,我竟笑了,拿出擅长的媚态,后退几步,然后缓缓解开衣带,那慵柔的绫罗滑落在脚下,不多时,我便一丝不挂。

    千云淇的目光却越来越冷,慑的我一阵寒战,但我依旧撩拨似的温言道:“王爷,你要的,我给你——”

    千云淇气息轻乱,更像要把我看穿似的。

    “但是,以后你再别来扰我。”

    只剩下对峙——千云淇,我,焦灼的目光,流窜的火焰,没有刀枪更甚刀枪,这一战竟如开天辟地般,炫目的痛涅心骨。

    千云淇终于缓缓向我走来,一张脸无声地垂落在我耳旁,吐露着搔弄的气息:“若有一日,你与他生离死别,就来乌奴山平鸿宫找我。”说完他破窗而出,只留下残窗折损的声音,伴着夜风,在我扭转不回的眼前摇晃。

    几声脚步后,有人推开了门,还未进来,鹰一般的眸子便拧在一处,我慌忙披起衣裳,侧头看去,原来是一直跟在千云涂身边的黑衣人。

    “什么事?”我见他盯着我不动,有些不悦。

    好半天,他才移开双眼,在屋子里扫了一周,目光终于停在窗口,木然问道:“唯铭王爷人呢?”

    我咬着唇,答道:“他走了。”

    这时千云涂和杜倾雨也跟上来,见到我这般模样,脸上便各有所忧

    “五王弟他走了?”千云涂盯着我问。

    “王爷放心,唯铭王爷的伤已无大碍,凭他的功夫应该不会有事。”那黑衣男子倒替我答道。

    千云涂沉吟片刻,终出了口气:“罢了,走了也好。”

    我心里抽空了一样说不出滋味,也顾不得此刻的狼狈,沉声道:“王爷,我想今天晚上就在这里借宿一晚。”

    千云涂不知该怨还是该怜地看着我,为难地点点头道:“好吧,明天一早我叫人来送你回去——你好好休息。”

    我早听不进一切,连他们已经出去都没了知觉。

    无力地走到床边,我虚脱般倒下。半开的衣衫罩在后背,胸膛却贴在千云淇刚才停留的地方,依稀感觉着他残存的体温——凉、凉、凉……

    直到杜倾雨又上来,哀然在我身后轻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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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我收拾好心情,承晟王府便来人接我。

    临走前,我与杜倾雨深望一眼,知道无言之中,我们已是莫逆之交。

    回去的一路,我终于给自己了断——千云淇,我便再用力,能给你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露水之交,烟花之缘,尽管都只是误入歧途,但也更让我明白,均赫王府已是此生天命使然,我终归要做我的七少爷。

    于是倒释怀许多,准备再过回以前的庸散日子。

    均赫王府自然又因为丢了人犯,一片慌乱,对我更是严加保护,就连销云阁里也调入许多侍卫,日夜防守。

    我不再多争执什么,一切舵他们去了。

    随顾峥一路出来,我心里忐忑难宁,只见他越来越把我引到幽处,感觉略有些不好。

    “站住!”我终于停下。

    顾峥顿了一步,轻屑道:“不想让唯铭王爷有什么不测,就快跟我走!”

    “你带我去哪儿?”

    顾峥冷哼一声又向前走去,我虽然气恼,却只得跟上。

    渐渐,我终于分辨出来,这里是更房,给夜里巡视的下人们准备的地方。

    “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有什么话就给我个痛快,我是偷偷救走了他,但你别以为这就能威胁到我!”

    顾峥不理我,径自合上房门,又点燃了蜡烛,才回身看着我,他眼神中泛出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犀利,让我好阵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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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少爷倒真是多情种子,你的入幕之宾怕还有不少能人异士吧?顾峥不才,又怎么敢威胁七少爷。”

    “放肆!”我才要动怒,转念一想,顾峥竟一改平时的恭顺,变得如此诡异,到底存的是什么心?

    不等我再开口说什么,只听顾峥幽然道:“镶銮禁士团有许多好玩儿的杀人法子,七少爷还不曾见识过吧?”

    我冷笑道:“原来你是想杀我呢,不如早说,咱们直接去镶銮禁士团不是更好,又何必多此一举到这个地方!”

    顾峥的眼睛渐眯成一道缝,脸上恨的比烛火还热亮:“都这个时候,七少爷还能开玩笑,顾峥真佩服得五体投地!”

    “玩笑?顾总管说我开玩笑,那不是玩笑的又是什么?”

    顾峥渐渐玩味起来,打量我一刻,说道:“原来七少爷真不在乎唯铭王爷死活,既这么着,顾峥会把这些事转告他,只是——可怜他一片痴心!”

    “你空口白牙说说,我就会相信唯铭王爷在你们手上吗?”我瞪着顾峥,一刻不敢放松。

    顾峥干笑几声,说道:“七少爷这可叫——不见黄河心不死?”他边说边从怀里扯出半面血污的袖子,丢在地上,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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