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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辣文合集第11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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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怎么……”

    不等千云戈把话说完,我已经环住他的腰紧紧抱着。

    千云戈僵了一刻,嗡声道:“别——再闹要耽误时候了!”

    我不理,想起这两天千云戈总似乎有些躲我,就连昨晚我破天荒邀他留宿销云阁,他也面不改色拒绝,不由得一股怨气冲上来,于是双臂更加重力道。

    千云戈略有些喘不过气,但马上把我拉开,又退了一步,故意错着身子不看我。

    我只觉得心在下坠,莫名的凄凉,瞪着他,半天没有动作。

    “行了,我叫人送你回去休息,病才好,别总是这么……”

    我越听越恼,顾不得多少,腾然转身就要离开,但总是不甘心,才到门前便虚软一下,倒在地上。

    “**!”千云戈见状倒忘了刚才的矜持,几步上来就要扶我,却被我执扭着不得要领。

    “你——你要闹什么,快给我起来!”千云戈有些火,大手一提,硬把我掳了起来,而后放在他的銮榻上。

    我见他又要走,忙扯住他的衣襟,哀然望着他。

    他心虚地垂下头去,既不上前,也不忍挣开我,窘色道:“我去叫人——”说着他偷看我一眼,攒着脸再没了声音。

    我放开他,幽喃道:“用不着叫人,我没事。”

    气氛又变得尴尬,我只觉得不安,明白他在身边,却总有种要失去的幻痛,于是屏着气,把一丝一毫声响都听得分明。

    千云戈终于叹了口气:“我去叫人过来,你要是懒得动,就在这里歇着吧,晚上我早些回来就是了。”

    “王爷!”我撑起身,猛然叫住他。

    千云戈回头看我,脸色有些躲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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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事,刚才是吓你的——今天我要出去玩一日,请王爷准了!”

    千云戈犹豫片刻道:“好吧。我说了不限着你的,要去哪里舵你便——如此,本王先去了。”他说着几步上去开了门,一抬脚,人已经跨出大半。

    “王爷!”我忍不住向前探身,这一声似把心都卡在喉间。

    千云戈停住,问:“还有事?”

    我噤然——我的王爷,你我几时走到这步田地?你当真不知道,有些事,一旦错过便永难弥补;或者真是心结已成“正果”,隔在当中,曾经多么地骄勇无畏都再难跨过那道鸿沟了吗……

    于是黯然抽叹,我定定问道:“王爷没有什么要交待了?”

    知我如你,话中之意还是随你身子一颤,没入不愿坦白的心脉,道:“没……”

    我看着你,随那沉碎的声响消失在朝暮中,一合眼,两眶固然凉极,却再没了酸湿。

    金缕衣,颜如玉,妙骨仙姿蕊珠魂;

    惊鸿眸,乌兰鬓,千古帝王折腰人!

    望着镜中的自己,不由想起四年前枉死在这首打油诗下的状元郎。

    千云戈一直忌讳别人谈及我的相貌,更不容有人以此诋毁,所以要说,也怪那年轻人太过糊涂。

    只要略听些街知巷闻、官场流言就该知道,当着均赫王爷的面,谋逆的事尚且可说,唯独他家里的“七少爷”轻言不得。

    可说起那年轻人做的这首诗,必然要让人好番误会。

    乍一看是在咏叹某绝色姿容,实际上却是讽喻祸水和妖颜的楔子,再加上他不知好歹,更把我比作褒姒和妲己、媚主倾国,千云戈如何饶的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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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人我救不了,也就懒得枉作好人,所以当时只求了千云戈让我亲手解决那人性命,可怜当年状元郎,就这样夭折在烈毒之下,没吃多少苦头,然满腹才华也就这么陨没了。

    我不知道为一个祸水折损一个英才是否值得,可古来都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为天下,枭雄们拼的起性命,可是为红颜,他们拼的就不光是性命。这里面的轻重我不屑细分,而情之一字,最是**。

    千云戈名我“**”,四年来,这名字终于成了我的命——而今我只能奔命,任刀山火海在前头,也得一步一步杀过去。

    千云戈无法面对的过去我要替他面对;千云戈不敢揭开的底牌我要替他揭开;甚至千云戈倦腻应对的荫谋、千云戈不曾计划的以后,我都得全部承当下来。

    因为我的王爷,不知不觉,我为你也销透了心魂!

    所以纵世事难料、人心叵测,我也得去见那所谓的“皇帝小子”,只是今日这“鸿门宴”,倒是谁要以身涉险、谁又要错失良机呢!

    我心酸地一笑,看着满屋子的鲜艳衣裳,眼竟有些虚花。

    “这都是前些日子‘御锦阁’的师傅按着七少爷以前尺寸做的新样子,说是宫里都还没有,让七少爷先穿着,看喜欢哪个他们照着多做些。”谷庆一边铺陈一边说道。

    我摇摇头,略有些失望。

    ‘御锦阁’的手艺自然没的说,可终归是给皇家做的衣裳,太过贵气反失了几分天真,也就难免把好端端的人品风格束缚住,不能尽显本性丰采。

    芫儿还在把衣橱里的新衣裳往外摆,我突然看见一个水晶盒子里装着件湛蓝的袍子,于是走过去打开。

    只见那料子十分特别,全然不像平常的绫罗绸缎,摸上去柔而不滑,贴合却不轻浮;襟底、袖口都绣着淡黄的昭荷,手工细腻,线缕纤隐,若不细看倒像长在衣料上一般,另配一样颜色绣饰的幅带;最特别却是那式样,既没有半点官家衣装的刻板,也不显轻佻,倒是端正中带着些飘逸,洒脱间又凝聚些清贵。

    我欣然抖开,问道:“这是哪家做的,料子也稀奇?”

    芫儿辨了辨,终于没有想起,于是说:“怎么跑出这么件衣裳,不是‘御锦阁’的作派,也不像是‘东绣庄’……算了,我拿去问问吧,王爷知道又要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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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我不等芫儿夺过去,先转身护住了,“我觉得独这件还好,别的都不怎么样,今天就穿这件,那些留着慢慢再说。”

    “这哪行,快别闹了,也不知是谁趁乱塞进来的,王爷交待可不许乱给七少爷穿戴……”

    “呦,这不是中秋那天小丹子送进来的?”谷庆也放下手中衣物过来掀看:“那日倒听他说,是个什么‘银汉宫’的师傅叫——蒋银翡的送给七少爷的寿礼。”

    “蒋银翡?”我默念,心里却怎么也想不起这么个人。可这“银汉宫”的名号也算他机巧,道是:银汉迢迢黯渡,牛郎织女遥望——有景有情有说法,果然不负这番手艺。

    “好像就是这么个名字,我才奇怪了顾总管怎么没让人拦在二门,倒让小丹子巴巴送过来,还说……”谷庆说着突然噤了口,脸上略有些尴尬。

    我心下了然,知道谷庆不敢把那些狂蜂浪蝶的话转给我听,总不过是说我“绝代风华”或“惊为天人”忍不住聊表垂慕之情一类的言辞。

    我只觉得蹊跷,跟了千云戈这么久,也算落了定,怎么这两年的势头倒比当初流连花间的时候还盛。明明千云戈那么个脾气,却有人更不怕死,明目张胆对我示好的越来越多,幸而千云戈如今也懒得过分计较,否则又不知多少人需得“作鬼也风流”了。

    “算了,管是谁呢,今天就是它吧。”我早不耐烦,径直走到镜前更衣。

    芫儿、谷庆对望一下,略有难意。

    我不管那么多,几下脱了便衣,她两个终于过来帮忙,不多会,我便光彩滟潋对镜自顾了。

    “嗬,倒真是把七少爷衬的神仙一样呢!”芫儿缕着那袖子叹道。

    谷庆瞪她一眼,我看在眼里,只觉得好笑。

    “这衣裳也得七少爷这么个人穿才好,一般人恐怕压不住这么怯的颜色,反把人给比下去了。”芫儿喜欢的忘了形,浑然不觉谷庆的警示。

    我不理她们,只是看着美的连自己都有些不敢直视的姿容,不觉恍惚起来——这就是我、这就是我么?如果人生可以重新开始,我可还会选这副皮相?我的王爷,你究竟爱我什么呢?单是这张脸、这副身子,还是也有别他?

    唇角终于扯出一个难解的笑,我笃自想到:不管过去将来怎么样,我只选择在有你的地方,永远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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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峥一路护送我,我原以为要直奔曹郊而去,哪知他只是把我带到南市的彗升武苑。

    我们几经周转,终于被一个叫做邓尹的灰衣男子引着来到彗升武苑里面的密室,由暗道往遗露宫去了。

    我知道顾峥不会害我,所以一路上倒不害怕,只是觉得事情比我想的还要复杂严重,但碍着顾峥和邓尹的面,又不好太有表现,于是故意装累,越走越慢。

    邓尹终于有些看不过,说要背我;我爽快地同意,看看顾峥一脸难色,心里不由得十分讽刺,干脆在邓尹背上装睡,心中算计起来。

    若说当今天下,是五大势力合着撑起来的。

    一是恬曷寺掌管的全国土地,由皇室宗贵控制;

    二是逐鹿书府掌管的政治势力,由当朝左辅官休维寒、相国包文羹、安若候洛邱年、居都大人陆黎控制;

    三是白褚坞掌管的珍宝钱银及全国商业,由当朝枢储府府士曹延甄、连睿函及白褚坞大老板白方控制;

    四是彗升武苑掌管的军权及江湖势力,由当朝安定大将军柯旺研、常席大将军勾孟、彗升武苑大老板沈昭恩、韬棘派掌门温长歌控制;

    五是花享街掌管的声色行当并人脉消息往来,由宫中仪式部总管太监肖笙控制。

    照说这几方势均并驾,原都是在千云戈统领之下,而今看来,倒似有些分歧了。

    我依稀记得几次见驾的光景,皇上总像个温和的兄长,没什么威历,且一直有些优柔,看不出半点贪恋皇权的样子。

    可皇上见我,无论何事,想必都是瞒了千云戈的;顾峥与镶銮禁士团关系菲浅,又跟皇上扯在一起,想必也是瞒了千云戈的;现在更加上彗升武苑——实在都不是什么好迹象,看来我只有小心应对,先摸清了状况,再作打算。

    想着想着,已经到了遗露宫,邓尹放我在皇上寝宫中,默默退去了。

    顾峥带着我直到内室,只见皇上正在龙案上怡然作画,身边只有一个黑衣人一动不动杵着,我们行过礼,皇上这才回身招呼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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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起身,直对着皇上清凛的眸子,我努力想寻出些异样的心机,可终究徒劳无获。

    “七少爷,为什么这样看朕?”皇上温言问。

    “皇上这可折杀我了,叫我名字就行了。”我恭然道。

    “哦?朕怕三王叔不肯。”皇上揶揄。

    “怎么会,再说皇上那样叫我,我也无颜立足于此,皇上还是叫我名字吧。”

    “那好!”皇上笑笑,走到中间坐下,目光一直没有从我身上移开,过了片刻,道:“果然倾国倾城,怪不得三王叔如此痴迷。”

    我从未听他如此和我说过话,略感不适,但面子上却及恬腼:“皇上可是拿我取笑,后宫佳丽无数,多少倾国倾城的没有呢。”

    “偏没有你这么个倾国倾城的——”见我有些窘态,皇上总算转了话题:“你不必见外,我今日正要和你说——**,你知道你原姓什么吗?”

    “我自幼流落,不知道。”

    皇上深望我一眼,沉声道:“你姓‘千’!”

    千,那是只有皇室才有的姓氏——我微微一震,稳住心神。

    “你是我异母的兄弟,叫千砻琛;你母亲是太祖孝尉帝在外的私生女,十二岁入宫,是个极美的女子……”

    若说在皇室中,这本不是什么希罕的故事,只是事关千云戈与我的缘起,听着听着,我还是忍不住心有所触。

    虽然想不出母亲的姿色,但能够让千云戈动心,又不惜辱没纲常、**血亲地与千云潇争爱,想必是倾世佳人。

    皇上没说明母亲为什么最终弃千云戈而跟从先王千云潇,那自然也是无法究本问源的事,可由此看来,千云戈夺权确是为了母亲;母亲沦落风尘及千云戈起初恨我入骨也不难解释——只是既如此,千云戈而今为什么能默许休维寒保有着母亲?倒底碍于休家势力,还是当真对母亲绝了情?

    千云戈待我,若说是母债子偿,那此后种种,是报复、是忘情、还是他在我身上渴求着别人的眷顾?

    皇上这故事,与我的惊怵倒不至五雷轰顶,但对千云戈才生出的决心和勇气却实在招架不住;我不是坚韧的人,更没有为谁专著过——千云戈,我的王叔,我母亲的旧爱,我的王爷,我的迷痛,你叫我怎么才好?

    “你知道你娘的名字吗?”见我失了神,皇上不禁问道。

    我默然片刻,淡淡回答:“不知道。”

    10

    皇上盯着我缓缓开口:“她叫厄澜,不过太不配这名字,不但从没有揽定狂澜,还总是引起祸端,你说这是不是就叫——红颜、祸水?”

    “**不知。”

    “你不信朕说的?”

    “信。”

    “哦?”

    “皇上骗我有什么用?所以**深信不疑。”

    深信不疑,可是那又如何?一个几次三番去送命的人,一个被磨得没了伦仪纲常的人,一个早对命运怠于动容的人,身世这东西又值些什么。

    “你还当自己是‘**’?”

    “要不然呢?”

    皇上思量半天,试探着说:“我可以让你做回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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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忍不住笑了,终于又对上皇上已然幽深的眼,故作娇媚道:“这可好玩儿!皇上,天底下都知道我是什么东西,让我当王子?那皇上就有笑话儿看了!”

    “看来确实不太好——”皇上也忍不住打趣,“那‘**’想要什么呢?”

    “不如问,皇上想要什么?”我依旧笑得妍媚。

    “**,还有件事你不知道吧?”

    “我不知道的可多了,皇上要多教导我呢……”

    “朕不爱打哑谜——你娘和你都中了毒,时日不多——”

    我敛住笑,等着他把话说下去。

    “你娘中毒时不巧正怀着你,所以——据说那是种慢性毒药,中毒之后不会马上死,但毒根却深入心脉,多则二十年,少则十余年,毒根长成也就是毒发的时候。

    那毒的名字倒也有情趣,叫作‘化蝶’——化蝶,化蝶,果然缠绵悱恻!

    可它还有个名字,叫‘三啼血’,也就是说毒发之前,会三次走心脉之血,而后毒根终成,破茧而出,三日之内,摧折五脏六腑,毁及骨肉筋皮,痛苦万分,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又是生不如死!

    我此生多桀,我命不久矣,我生来下贱,不知这算不算生不如死?

    皇上玩味地敲着膝盖骨,又道:“这毒不是无解,只是解药难得。三王叔手上倒是有一颗,只是休大人也很惦记,说了来去,不是你死,就是你娘死,三王叔夹在当中,还真是难办。”

    “想必这毒再难解也难不到皇上吧?”

    皇上笑了:“果然聪明,不过朕确实知道有一个人能解此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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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解此毒——想必也会下毒。”我说的狡黠。

    只见皇上脸色一荫,马上又变得平和:“兜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不过,你倒不像这样的人。”

    “皇上说完了?”

    皇上看着我,目色静如水,深如渊,但终究敛去一池玄机,沉声道:“完了。”

    “我听说这遗露宫中有酒池、鹿台;想那虽都是亡国的东西,但实在让人神往。皇上,**早想一睹如此人间极境,不知有生之年,皇上肯不肯偿我所愿?”我巧笑哀求。

    皇上却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突然乐个不住,好半天才勉强收声说道:“**……**……果然……再贴且不过!”而后话锋一转,又道:“酒池、鹿台是谣传,不过这遗露宫中确实有更让人神往的处所。你既来了,那地方本应你这么个人享用。”

    我漾着一脸谄媚,对他话中之意不置可否——皇上,千砻狄,好哥哥,咱们走着瞧。

    “段戎!”

    “是,皇上!”一直杵在一边的黑衣人躬身答道。

    “带**去渲颐池!”皇上又吩咐。

    “属下遵命。”

    那黑衣人做了个“请”的姿势,我不顾顾峥已然焦灼的神情,挪着步子袅娜而去。

    得天应水,依峰偎潭,凝露铺璧,仙馧弥涎;

    上有桂桥,下有珍葩,弱水碧涤,星罗宝洒。

    渲颐池——若有极乐地,也必是逊于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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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驻足池畔,细细品味这浑然天成的极至,想着何等仙姝神女才配的上此情此景。

    忽一回头,竟发现引我来的黑衣人正在我身后站着,目光炯炯望着我。

    我稍一退后,笑着说:“段戎大人?”

    “卑职姓韦,名段戎,七少爷叫我段戎就行。”他施了个礼道。

    “好,段戎——你帮我救过唯铭王爷,我还没有谢你。”

    “段戎不敢,为七少爷效劳是段戎荣幸。”

    我掠一眼他鹰样的眸子,话语中夹了丝威利:“真这样才好,我最恨心口不一的人。”

    “七少爷放心,段戎不会辜负七少爷。”韦段戎答的泰然。

    我不再多言,信步来到一处浅地,脱了鞋坐下去,双脚没在玉池中,一阵温酥融入肌肤,舒服得要命。

    那池底奇石璀璨,缤纷恍人,水面又飘零着如虹的落英,我忍不住伸手去掬,不料身子一滑便倾了下去。

    突然一双宽厚手掌揽着腰把我扶住,回头,正对上韦段戎没有任何表情的脸。

    “七少爷当心。”韦段戎恭然道。

    “幸好有段戎!”

    韦段戎放开我,退后两步,不觉间,脸色变得黯然。

    “段戎以后不必见外,叫我**即可。”莫名的,我心中倒有些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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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韦段戎缄默许久,终于侧目道:“**——大可不必如此!”

    “如此?如何?”我调侃。

    “段戎——不愿你待我如待旁人一般。”

    我一震,不禁扬起脸——如待旁人,你知道我怎么对待旁人么?

    “段戎此生绝不辜负**。”韦段戎说完,大步离开。

    我拧头看他,雾沼中,那虚黑的背影越变越浅。

    “七少爷!”突然有人叫我。

    我循声望去,竞是杜倾雨。

    诧了一刻,我问:“杜姑娘怎么在这里?”

    杜倾雨缓缓走到我身边,目中尽是关爱:“是皇上让我来的。”

    我一敛声色,心中略有些懊恼:“皇上?杜姑娘也和皇上……”

    “皇上于倾雨有救命之恩。”

    我寻味着,固然知道杜倾雨待我情深意重,但实在不敢肯定此刻的敌友利弊。

    “七少爷想什么?”聪慧如卿,那眼底的一丝哀惋还是泄漏些许心寒。

    “没什么,想起些旧事。”我寡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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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后静默无言,我们在仙境般的渺漫中各自心事重重。

    “七少爷怪倾雨?”杜倾雨不无伤感地问。

    “没有,杜姑娘与我也是有恩,**不怪。”

    “那有恩之外呢?倾雨于七少爷只是有恩?”

    我回头望着她执著而哀伤的脸,终于放下坚持,忧柔道:“杜姑娘知我,怜我,体惜我,**不敢忘了杜姑娘的好,可是——”

    “可是我今日怎么跟皇上扯在一起?七少爷恐怕和皇上对立,我又偏偏受命于皇上,七少爷当我是为了在皇上面前立功才接近七少爷,你——可是这么想的?”杜倾雨一口气说完,两眼泛湿,怔怔望着我。

    不敢再看她,毕竟,我是懦弱的,所以“是”或“不是”都难出口。

    “七少爷,你让倾雨心骨俱折不敢为人了!”杜倾雨说着已经失声。

    我一阵惊慌,挥手打在地上,痛绝道:“杜姑娘,你——你再要折毁自己是叫我也不得好死!”

    “七少爷!”杜倾雨衣襟轻摆,重重跪了下去:“你这样说,倾雨别说万死难辞,就是惜卿泉下有知也必不肯饶过我!”

    “惜卿?”

    “七少爷难道忘了文惜卿?”

    我努力在脑子回忆起那熟悉的名字——惜卿,惜卿,惜卿……文、惜卿!

    “七少爷送给惜卿的络子,倾雨怕辱没了,不敢随身带着。但那藕香绫编的同心结、绯蒙石上亲手刻的‘如君’二字,七少爷该不是也忘了吧?”杜倾雨声如凄歌问着。

    “你与惜卿是……”

    “惜卿……”她眉头一震,声音弱了下去:“是我嫂嫂——一辈子为七少爷守着清白。”

    “哦?”

    那她想必过的极不好。惜卿爱我,到了骨子里,然这爱也是她要害上的刺,我早该知道,这刺一日不除,她一辈子受苦。可是我糊涂,且自私,竟没有为她着想,任她走了便不管不顾。我欠她千千万万早难以清偿,但最不可饶恕的是没让她死心。

    见我已淆然泪下,杜倾雨更是哽咽不住:“惜卿一辈子只有七少爷。她说过,不管你是皎仙儿,还是别的什么人,除了你,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人让她动心。她死的时候还恨自己……好糊涂……当初若不顾一切跟了你,也就不会抱恨终生!”

    垂泪……任是无用也只有垂泪,香魂黯陨,痴情仍筹,这番执着,我要度几回阿鼻地域才能偿清?

    我抹一把残湿,问:“惜卿,是什么时候去的?”

    杜倾雨也渐渐收住抽搐,道:“去年,二月。”

    “那该有一年半了……”我喃然,又失起神。

    “嗯,她在世时就不得杜家喜欢,又从未尽过妻妇的责任,所以死了也没能入得祖坟——只在燕支山下葬了,不过也是个好的处所,于她,总能自由,循着挂念的人了……”

    又是一阵无言以对。

    怔然许久,我终于愧色道:“我错怪你了——杜姑娘。”

    “七少爷不必太过意不去。我与惜卿既是姑嫂,也是从小的闺密。从前一直听她说七少爷的好,我就想,这世上真有这样的人?可见了七少爷才知道,七少爷为人,比惜卿说的还好,所以我是真心仰慕七少爷。

    至于皇上的意思,七少爷想必也明白。倾雨虽受天子恩露,效命龙颜,但决不会因此强逼利诱,望七少爷别要误会,否则倾雨……”

    我见她说的真切,自然释怀:“杜姑娘,**知道了。你若真心当我是朋友,以后再不要叫我‘七少爷’,叫‘**’便可。”

    “**?你——当真甘愿作个……”她话到一半,便不好再说下去。

    我茫然叹惋,由着她未完的话思量下去——

    我当真甘愿作个娈宠吗?当然不是。

    千云戈现在还仅当我是娈宠吗?我不敢妄言,但绝对确信,也不是。

    所以,我不愿作娈宠,千云戈把我纵的早不是娈宠,除了世俗人,再没人命我为娈宠。止于我,足够了。

    **这名字是太轻佻,但是千云戈给我的,里面有他的情意,别人怎么鄙薄我何必在意?

    “杜姑娘若信我,就叫我**,我心甘情愿叫这名字。”我笃定说道。

    杜倾雨了然点点头:“好,**——你以后也不用杜姑娘地叫我,惜卿都叫我倾雨。”

    言及惜卿,我又一阵心疼,于是忍不住道:“是我误了惜卿,她此生最不该遇着我!”

    “何必这样说,她尚且感谢上苍,你又何苦自责?若真说不该,那你和你那均赫王爷呢?”

    我被她说中心思,不禁慌然失措,支吾半晌也回答不上。

    “人算总归不如天算。本来以为你身不由己,若大家合力,助皇上揽回大权,也是救你出了苦海,现在看来,倒是我枉作小人了!”杜倾雨不由得惆怅。

    我也是忧心忡忡,问:“皇上当真要与他为敌么?”

    “你说呢?谁不愿意堂堂正正的?**,不是我要谗言。皇上当的起天下,会是个明主。可那均赫王爷——”杜倾雨说着望我一眼,不敢再说。

    我无奈地摇摇头:“你但说无妨,他是什么样我清楚。”

    杜倾雨赧然片刻又道:“你和均赫王爷的事我也只是道听途说,依你的性子,那样屈于人下作个傀儡,你当真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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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倾雨,我也许说不透你,但——”轻叹,却是此番幽繁谁谙?

    和着杜倾雨不解亦不休的眼神,我只有起身,慢慢向池水中没去,轻娆的袍子自觉地褪落,只剩一件薄透的小衣,湿哒哒贴在身上。

    我卸下冠绾,仰头——三千烦恼丝,散不尽,落英自飘零……

    梳过装,同杜倾雨道别后,韦段戎又来迎我。

    我深望他一眼,心中反复的却是杜倾雨那句——若有一日,各卫其主,千万别留情面!

    有些分不清了,自己倒底是多情还是无情?身边的人,如走马灯似的,我固然记不住许多;但他们经过,必要留些余孽给我,而我也从来没有禁忌,随波逐流中,总跟着浮沉,且沦落在别人的风尘中。

    我与韦段戎折回皇上的寝宫。

    进去前,我突然转身,想和他说些什么,但怔然半晌却实在找不到言辞,只得作罢,笃自去了。

    皇上依旧在龙案上提笔挥画。

    我走近,行了个礼,便不多言。

    约有一盏茶的功夫,皇上终于开口说道:“**可还喜欢渲颐池?”

    “很喜欢,真是人间仙境。”我浅笑道。

    “景无人烟总是荒绝,**可听过这么几句——明星荧荧,开妆镜也;绿云扰扰,梳晓鬟也;渭流涨腻,弃脂水也;烟斜雾横,焚椒兰也……朕的宫中什么时候也有这般生气!”皇上感怀间又去弄笔墨。

    我不禁寻味起这个未来的天子——论犀利,他或者连个妄臣都不如;论威仪,多少王子贵爵也不逊其下;可继位至今,近二十年之久,他从最初的稚气未退练成今日的张驰自若,这中间岂是一帆风顺的?而他能承受这么长久的狭制,依然不忘收复河山,这份深沉决不是泛泛之辈能有,看来真是上苍垂青此子,我辈旦求全身而退了。

    “**想什么出了神?”皇上又问。

    我一敛心神,道:“没有什么,只是想,皇上怎么想起这亡国之调。”

    “哦?这是亡国之调么?”

    “**罪过了。”我垂首恭然。

    皇上看我一眼,似有似无的笑容中泛出些让人不敢逼视的睿智:“你无罪。这是亡国之调,也是兴国之调。阿房宫何等绮丽,秦人却守不住三世,是失天下么?”

    我不答,皇上继续道:“非也,这是人心的短浅。秦人真正失的——是算计!”

    我不禁一怵,凶险如白驹过隙划过心头,恍惚一下,竟对上皇上侧视的眸光。

    皇上放下笔,抖起龙案上的画幅,横在我面前道:“这是刚才朕想着你嬉戏渲颐池而作的画,**看如何?”

    “皇上丹青,果然绝妙,**钦佩不已。”

    “你与我不必恭维。”皇上说着又去看那未干的墨迹:“空落落的总归不好看,倒是题什么字好呢……**看那渲颐池的水可清澈?”

    “清的很。”我注目在那画幅上的一抹幽蓝——妖姿媚骨,该是我了。

    “那是因为没有美姬艳娥涤脂沅粉——不知是‘渭流涨腻弃脂水’、还是‘温泉水滑洗凝脂’好些?”皇上径自说道

    我只觉臊得难耐,于是忍不住讽刺:“皇上既知道秦人失的是算计,又推诿脂粉作什么?”

    皇上笑了,也不辩解,只对着那画目光涟涟。

    好半天,他再没此前的话,只是挑起我微湿的宽袍道:“这纨珠雀丝织的袍子最怕水,偏又是天下绝品,多少王宫贵胄不惜千金一掷,**却不珍惜……”

    我微诧,收回衣襟:“**不知道这是贵重东西,皇上见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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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玩味地看着我,不由得深叹:“把你怎么好呢!”

    终于别了皇上,邓尹不知从哪里又冒了出来,带着我和顾峥顺秘道回去。

    这次,顾峥不容邓尹提议,便背起我,错开几步笃自走着。

    我心内尴尬,当着邓尹又不敢外现,只得在顾峥背上一动不动,等到四肢夺乏了才忍不住道:“好了,放我下来自己走吧,你背得我难受。”

    顾峥怔然片刻,却不多言,轻轻放我下来。

    我柔着腰臂,在他俩身后跟着,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戾气。

    回到彗升武苑,天色将晚,顾峥早备了车马在外,我也不理他,径自上了车,直等出了彗升武苑许久,顾峥才终于入内,背对我坐下。

    我盯着他僵硬的身子,目光随心绪层层蝉变。

    “顾峥!”我叫他。

    顾峥一震,微微侧头。

    “你说你绝不当我是兄弟,那你想当我是什么?”我咄咄问道。

    顾峥渐渐攥紧拳头,焦灼着答不出来。

    我却不肯放过:“皇上答应了你什么,让你肯这样跟他合伙胁迫我?”

    “我没有!”顾峥突然大声否认。

    我惊吓须臾,忙稳住心神:“没有?你是想看他要了我的命才肯罢休?好,你果然恨我到骨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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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峥猛地甩过头,眼神毒的几乎嗜血:“是,我是恨你到骨子里!我恨不得你死!”

    “呵,别急,你不是听见皇上的话了,我中了毒,死期不远!”

    顾峥懵了一刻,一巴掌甩在我的脸上。

    我来不及反应,身子已然倒在一旁,血顺着唇角滑下,殷了湛蓝的袍子。我只觉一股腥甜冲撞着五味,耳边如群峰困响,嗡然若痴。

    等我略转醒一些,顾峥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慌愣愣地望着我,不敢稍动。

    我抹一下血迹,眯着眼,似要把他一刀刀剜割了一般:“好,又吐血了!皇上不是说那毒叫‘三啼血’?顾峥,你再打几下子就如愿……”

    “我不是……”顾峥疯了似的一把掳过我,紧紧攥在怀里:“我不是……我没想伤你我没想伤你我没想——啊!”

    我倒笑了,仰头承着他的泪,满意地在他耳旁道:“你真不想伤我么?”

    顾峥不答,只把我抱的更紧。

    我努力挣开他,死盯着问:“顾峥——你真不想伤我还是假意唬我?”

    “我不想伤你,我不想,你别气,我刚才昏了头……”他扯住我的双臂道。

    “那你想我死么?”

    “我——我恨你不救自己!我恨我救不了你!”

    我望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定色道:“你放心,我死不了。你告诉我,你说绝不当我是兄弟,那你想当我是什么?”

    顾峥躲闪着,脸上的血色阵阵上涌。

    “我问你句话你都不说,你是要呕死我……”

    “五儿,你别逼我,我刚才一时糊涂了,你要打骂多少我再不还一下!”

    我冷哼一声:“不过问你句话,你爱说就说,过了今天,你再跟我说我也只当猪狗之声!”

    顾峥踌躇着,终于喏喏道:“我想你是五儿,我想要你……”

    “不就是这些?皇上还答应你什么了?”

    顾峥抬起头,哀然道:“五儿,别问了——我只想要你。”

    “恐怕不尽然。皇上还给你别的了吧?是金银财宝,还是高官厚禄——还是美女佳人?”

    “五儿!”顾峥喝了一声,又道:“我知道你心里没有我,也不在乎我待你的心,所以我早不奢求。你想干什么我清楚,我不在乎你毁了我,只是——算我求你吧,给我留些余地,让我活着还能好好想你,别让我什么都没了,生不如死!”

    心上似有巨石般,我压抑地透不过气,像要死了似的。

    顾峥的泪脸越变越模糊,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下了车。

    我空对四壁,胸中撕裂般愈见抽痛,终于再奈不住,一口鲜红喷了出来……

    有生头一次,我见着了娘。

    娘很美,很美很美……

    穿着绯色的衣裙,绾着动人的云鬓,水袖在万紫千红中掠过——

    星眸转,一顾倾城;朱唇启,浅吟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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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玲珑的腰肢婀娜惊魂,巧动的莲步点水惑心,任是蕊珠仙子也赛不过这样的丰姿,我第一回知道,上苍的钟灵神秀原都许给了女子,而我偷来的‘**’竟如此卑微可耻。

    这样的娘,千云戈怎不动怀?

    所以上天入地,管是多少亘古的神将怪杰、帝尊王威,千云戈为娘可以拼敌一切,入不复之劫。

    而我在人间,仰头看他们翱翔云颠……

    千云戈的血染红一切,生生刺痛我的眼——我的眼,终看不见,于是在惊涛骇浪般的血色中哭求:别让我看不见,我宁可失去一切,只要能看见你们流连的踪迹,哪怕是很远很远……

    11

    从没想过我会这样醒来——

    陌生的处所,痛彻的心魂,困顿的身肢,还有周围聒噪而争执的人形。

    ……你别疯了,快把他送回去,难道真等天下大乱了不成……

    ……我不!反正他要死了,我陪着他正好一块……

    ……你胡说什么?快放开,他不死也让你揉搓死了……

    我睁开眼,诧然想起梦里的情景,直骇得忍不住抽搐,于是拼命在四周寻着千云戈的身影,越来越惊慌失措。

    “五儿!”

    “**!”

    顾峥和杜倾雨一同拉住我。

    我哽咽一声,扯着嗓子哀求:“……千云戈、叫千云戈来……叫他来……”

    他俩愣了一刻,终于明白我话中之意,不由现出各自的难色。

    嘶喊渐成悲吟,我只觉一阵淤痛、如沉渊般快将我溺死;双手紧紧抓着胸口,心却依旧要从断裂中蹦出。

    “**……”杜倾雨不忍地拉开我深入皮肉的十指,体惜道:“你别担心,这就送你——回去见他……”

    那迷痛依旧徘徊不散,我怕极了——从没有这么怕过,像失去母体保护的胎儿,艰难地蜷起身子。

    “你们让开吧,他没什么,只是让梦魇住了。”一个青衫男子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哥,你快给他看看。”杜倾雨说着推开顾峥,让那青衫男子坐在榻上。

    那人犹豫一下,终究拉过我,凝神号脉。

    不多时,他放开我,说道:“暂时没什么大碍,只是‘化蝶’的毒进了二玄;有冥玑护着,加上小心修养,那最后一玄应该不会来的太急。”

    杜倾雨持重地点点头,看那人一眼,又对我说:“放心吧——你那均赫王爷现在正疯了似的满世界找你呢,我让人叫他来接你就是了。”

    我猛然拽住杜倾雨,虚声问:“我是不是要死了?”

    “你胡说些什么!你死不了,谁也不让你死,好好养你的病是正经!”

    我不松手,依旧执言:“倾雨,你老实告诉我——我不怕,真的;只是想知道实情,我求求你!”我说着挣扎起身。

    杜倾雨安抚住我,眼眶不禁红了:“别动!”迟疑一刻,她终于说道:“你这毒,我们也解不了,非得有解药才行。这是你第二次咳血了。我哥说,幸好你有冥玑护着,那毒长的倒不至那么快,但——”

    见她噤口,我知道必不是好兆,可一狠心,还是坚持说:“你但说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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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是……熬不过三个月了。”杜倾雨声音渐弱,垂着头,不敢再直视我。

    我身子一晃,险些瘫软下去。

    杵在近旁的顾峥忙上来扶我,又揽在怀里,痴声劝慰:“别怕,五儿,别怕——我决不让你死,我拼了性命也不让你死的;是我错了,才让你受这么多罪!”

    杜倾雨沉默片刻,叹道:“事到如今,我就告诉你吧。

    这毒,是彗升武苑大当家沈昭恩的妹子、沈孤瑛的暗门子毒术。她一直恋慕均赫王爷;当年,千云戈气你娘变心,与沈孤瑛有过一段孽缘;沈孤瑛善用毒,千云戈本来是想借机毒害先王千云潇,谁知倒让沈孤瑛钻了空子。

    之所以叫‘化蝶’,不光因为它毒发如化蝶,更因为它本就是蝶卵,只不过专门用毒物灌养的。那解药也只有‘化蝶’完全长成的时候用才作效,毒若不发,用多少解药也是徒劳。

    这本是一卵生一脉的毒物,而你与你娘双双中毒,可见当年沈孤瑛是有意下了两脉蝶卵。想必千云戈也不知道这些,否则也不会只向沈孤瑛要来一颗解药。

    你那均赫王爷这么多年一直逼着沈孤瑛交解药,生生把她关在王府暗牢中近二十年,受尽极刑。沈孤瑛现归顺皇上,她这回是铁了心要找千云戈报仇,所以这解药……实在难求!”

    我越听越觉得无力;顾峥也愁了一刻,可依然说道:“难求便难求,我一定想法子求来,五儿你别担心,你决不会有事!”

    我哀然望着顾峥,心中一阵酸涩,于是忍不住问:“顾峥,你这是图什么呢?”

    顾峥一窘,簇了簇眉,却不答话。

    “你知道我不会对你……”

    “别说了。”顾峥瓮声打断我。

    我从顾峥怀里挣出来,别过脸:“你不用为我如此;我不希罕,也用不着你劳心费力。”

    “五儿!”顾峥低吼一声拉住我,“我便千错万错,你就不肯稍微体惜我些?别人伤你,不知甚我多少倍,你也没有这么计较过,为什么我……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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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由抚上顾峥痛苦万分的脸,悲凄道:“顾峥——是我不值啊!”

    “你再说这混帐话,我就——我……”他狠狠哽了半天也说不出,终于又把我揉在怀中,黯然垂泪。

    我抚着他的背,静静地说:“顾峥,你待我的情意我一辈子还不了;我此生欠人太多,所以才要受这么多磨难——就当为我,也为你自己,你答应我件事可好?”

    顾峥一震,直起身打量着我,心有余悸地摇着头:“我不答应!你每回叫我答应你的事,都让咱们吃尽了苦头,我不答应!”

    我推开他,苍然捂住胸口,艰难道:“好,那你离我远远的,再别想我理你!”

    “五儿,我……”

    “以后也不许叫我五儿!”

    “五——”顾峥绞着衣襟,片刻,颓然道:“我答应你!”

    我轻咳一声,目光在他身上流转许久,化为眷惋:“娶了麝兰吧。”

    顾峥幡然扭头,面色蒸腾,但还是咬咬牙,回答:“好。”

    我总算赶在千云戈与护城将军项适甫的两路人马大动干戈前现了身。

    衣妆庸散、身子搀弱,我远远望着一身暴戾的千云戈,目色激涟出太多情韵,但终是刺痛最甚。

    千云戈的腾腾杀机在与我对视的刹那冷却一刻,突而化作狂风暴雨般的震怒——他一掌劈落乾坤门前的镂柱,不顾两方厮磨的如何,便大步向我走来。

    我怵然心跳加快,被他逼人的气势所迫,忍不住后退。

    待他到了跟前,我早就微颤着不敢注目。

    (。。)

    千云戈的眼神更加用力地压在我身上,突然,他铁臂一挥,一把攥住我冰凉的手,牵着,便如步云端。

    我不敢稍拒,唯有紧紧跟随,身心皆乱。

    月色下,龙道上,只见一高一矮、一强一弱两道身影,暗流汹涌、蓬然向前。

    像个小娃儿似的被千云戈一路扯进东苑,已经殃及三四个仆从遭受横祸。

    我头一回见识这样的均赫王爷,一半衔恙,一半慌恐,早颤抖着手脚,怔然失语。

    只觉步伐越发虚乱,才跨进正房,身子一歪便要坠地。

    千云戈大手一轮,拦腰撑住我,半拖半拎地、硬把我丢在銮榻上。

    我惊喘不断,身子微微后仰,情不自禁避开那胜似极刑的目光。

    千云戈却一把搬过我淡薄的肩膀,强迫我与他相对。

    “说话!”他怒目眦裂,声如雷鸣。

    “云——云——”我抖嗦着,一句话生生卡在喉中。

    “你真当我治不了你!”他突然扣住我的下颌。

    我疼的泪水盈眶,却不敢垂落,甚至连呼吸都快不敢。

    “你——”千云戈怔着,鼻息渐重,最后哞号一声,甩开我就要离去。

    我吓得用尽力气拽住他衣摆,反被大力一带,险些滚落地上。

    (。。)

    “别走千云戈!”我死死抱住他的腿,生怕稍有松弛,他便不见。

    泪浸湿衣袍,渐觉他身子由僵硬变得松弛,只是迟迟不肯回转。

    ……

    于是石化般呆着不动,茫然失神,仿佛天地间只剩这唯一的动作;不愿思考太多,妄纵一刻便是永远……

    时间失去标量

    千云戈终于去掰我的手;我拼命摇头攀上他的臂腕——

    别走——你不要我了吗?

    千云戈略有不忍,但还是把我分开;我哀怯着、执拗着、拼命想要抓住他——哪怕衣裳、佩带、香囊苏络,只要他身上的,什么都好。

    千云戈无奈,只好任我攥着他的袖子,怒色消了少许,责怨却未退丝毫:“这三天你去了哪儿?给你脸倒登鼻子上天!”

    我诧了一刻,万没想到,昏睡中,竟耗了三日之久。

    “你真越来越有主意!上回是五王弟掳了你去,这回是谁?若不是个比我均赫王爷还厉害的,你就等着给他收尸吧!”千云戈说着狠话,突然扯下銮帐上的流苏。

    锦帛撕裂的声音登时怵醒失神的我,来不及反应,千云戈已经猛地把我压住,别过双臂,动作粗鲁地一圈圈缠绑。

    “不……”我一边哀求一边反抗,无奈,此刻的虚弱怎敌过他的盛怒。

    “我让你跑!让你跑!”千云戈反复着,眼底的抓狂失态于我、竟变成刺骨的怆痛。

    “……敢背着我勾三搭四!浪货,我杀了他,看谁还敢要你!背着我你敢……”

    再不顾他说出多少难听的话,我黯然垂泪,心里如五行冲撞般,浑噩不经。

    我的王爷,你可否看清眼前人——那个让你妒火中烧的人真是我吗;那个让你不惜残害也要占有的人真是我吗?你的心里有没有别的影子在激发这场兽行、这四年多的征服与动乱?

    宁愿你真恨到杀了我。

    宁愿恶梦未醒我已魂过奈何。

    等千云戈也筋疲力尽,不知是多久以后了。

    我不愿动一下,也怕再看他,只感觉身后癫狂的气息渐渐低弱,毫无预警地,千云戈的手搬过我,僵硬地解去手臂上突兀的束缚。

    我由着他,直到被一片烫人的湿热撩动;抬起头,千云戈垂落的五官下、泪如雨洒。

    我就这样懵然看着——

    只一刻,便再不愿顾忌许多,我猛地挣开双手,一挺身,狠狠抱住他,困兽般在他唇齿间厮咬。

    ——我们都疯了

    ……所有阻碍体肤的隔阂全部撕碎……

    ……纠缠;翻转;互相压制……

    像要把对方吞入胸腹似的留下血痕——血,他的,我的,在的身躯间流淌、交融,若起令人眩晕的快感;

    我大大打开身体让他肆虐,迫不及待勾起双腿攀上他的腰肢;十指在他脊背上、恨不能穿透骨肉;

    没有一刻间隙,千云戈猛烈贯穿我,不遗余力地律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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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个动作都到达极限——最深的、最狠的、最疼的、最蚀骨**的;

    我蛇缠在他身上,任他在我身体里喷洒多少遍,依旧抵死般不肯放松;

    我决不让他退出我——别走、别走、别走别走别走——我的……

    在他身上醒来,浑身几乎没了知觉。

    我的手依旧不肯罢休地缠着他的脖子;略动一下头,竟酸痛到骨子里,可即便如此,也连抽息的力气都没有。

    “还不起来!”千云戈的声音一样颓弱,只是仍带着一丝暴躁。

    我不动,盯着看他胸口上一处结痂的紫痕。

    千云戈敛了敛气,翻身就要起来。

    我反射般把他抱紧,虚恍恍哀求:“不要!”

    千云戈怔了一刻,总算恢复如前,只是话语仍旧不肯客气:“你是想要我的命吧?顾峥难道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可是没把你伺候好,你才舍得回来了……”

    顾峥——我太累连回话都不行,可终于知道,他气成这样是倒底为了什么。

    若不是才逼着顾峥从我的余荫中彻底顿足,此刻我必觉得好笑极了。

    千云戈的无理取闹从没让我像今天这样动心——均赫王爷、挥斥方遒,怎么人情世故面前却粗浅至此?

    只因为他笃定顾峥与我暧昧、只因为我失踪头天显得反常、只因为顾峥护我出行、只因为他暗中遣派的随护跟丢了我们、只因为我昏睡三天消息了无、只因为顾峥恰巧也失了踪影——看着的确像一出顺理成章的私奔故事,但顾峥想掳我、或者我要出逃何必等上四年之久?况且既逃了,我何苦要回来自投罗网?

    实在不知道怎么才能跟他解释清楚,但不说又不行。

    从杜倾雨下处与顾峥分开,还不知他现在如何;我欠顾峥的已是无头冤帐,再不能让他受累丢了性命。

    我努力攒出些力气,拖着双手搬起千云戈喋喋不休、越来越恼的脸,然后深吻下去。

    “别动!”我轻声喝住他的抗拒,“我真没劲儿了——可你……真是天底下、最混的人!”

    “我混……”他才要辩驳又被我的吻堵了回去。

    直到我心满意足了,才任他颠三倒四地埋怨着。

    总之是——他气急了:我的“拈花惹草”、我的三心二意、我的薄情寡性,加上此前种种触怒“龙颜”、刻意刁难,所以才三天光景,他堂堂均赫王爷便乱了定性,甚至不惜调动王府私营军满城搜捕。

    我听着他越来越没秩序的话,心里反受用非常——贱,第一回被人骂得狗血淋头却跟吃了蜜似的。

    等他终于耐不住、被我一脸贼笑惹得七窍生烟,我也想好了托词。

    “顾峥要娶麝兰。”我故意没好生气地说。

    千云戈愣了一刻,轻屑道:“少来胡弄我,你这么说我就信顾峥对你无意了?”

    “顾峥对我当然有意——”

    “那你说他——”他不由得又恼起来。

    “你兜我是‘**’了,谁让你找我?你找个不‘**’的,我保你高枕无忧。”我说着,把爪子在他身上搔弄起来。

    千云戈一下抓住我作祟的手腕,咬牙切齿道:“好!你总算是有处发挥了!这名字就让你恨成这样!我偏叫你‘**’,你越不喜欢我一天越叫个几万遍!**、**、****……”

    看着他孩子似的固执,我一阵惘然,于是喃喃道:“真这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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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云戈愣了一刻,大概也察觉出有些失态,于是噤了口,赌气地不再说话。

    我又把头枕在他胸口,感觉他稳健的心跳并温质的肌理,不无感叹地说:“我死了,你可怎么好!”

    千云戈闻言狠狠抓住我的手臂,身子一转把我落在其下。

    “啊……”我疼的散了驾,才想起他还在我里头,止不住骂道:“你要死啊!”

    “闭嘴!”他吼着把我攥得更紧:“除了死你还会什么?你敢死——你敢死——看我不……”

    我幡然诧住,恍然忆起而今一切状况。

    死——不就是近在眼前的事;他一早知道、必也为此憔悴了心肝;以前我尚且可以拿来胡诌,而以后,也只有自己在心里默默嚼味。

    “你别急,我——我胡说八道呢,谁不想好好活着,我为什么死!”我慌忙安抚着他深痛的狂躁。

    可他狠狠瞪着,目光在我身上,却像已然把我穿透,不知投落何处一般。

    我略有些担心,摇晃他,支吾着:“你看什么——我——你松手,疼死我了!”

    他呆了片刻,反常地顺从起来;慢慢从我身体里退出,又平躺下去,寂然无声。

    我贴着他,却看不出他此刻的心情。

    担心他想的与我身世经历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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