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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辣文合集第12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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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如子夜的莲,衬着他清冷平淡的神情,越发触目惊心。

    只觉五脏六腑都在翻涌

    不是他!那个人不是他!那个清迥绝尘仙骨飘逸的人,怎么可能是眼前这般修罗的模样?!

    〃你在做什么?〃

    那个人回过身来,另一只手手里捏着紫魂珠,他看了他一眼,淡淡开口,〃是你自己说的,有本事就像你一样从你这里将紫魂珠盗回,随我用什么手段,你随时恭候难道堂堂北原狼王想要出尔反尔?〃

    〃所以你就杀人?〃狼紧了紧拳头,竭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因悲愤而颤抖。

    听到他的质问,他竟是宛然一笑凄艳非常,〃人?驱妖除邪本就是君房的职责,何来杀人一说?〃那言辞,那表情,冷到了极点,远比这北原终年不化的冰雪还要冰冷无情,字字似剑,将他伤得体无完肤。

    看到东边雪崩,听到苍焕说你是往那边去,我连想都没想就扑过去救你,而你却私闯禁地杀我族人张君房,你教我如何面对自己的属下,你教我如何面对那些死去的族人?

    狼一双绯色的眸子几可瞪出血来,紧咬着牙根却难以抑制住心里如潮如涌的悲拗,〃是我扮作季怀措骗了你,是我从你这里拿走的紫魂珠,你可以恨我,甚至杀了我但你为什么要对他们出手为什么?!〃

    一声狂吼,狼袍袖一甩,带出的厉风直接将张君房扫了出去。这一下,力道大得惊人,张君房根本抵不住他在情绪失控下的全力一击,飞出去之后猛地撞到祭坛后方的壁画上,便见那堵山壁自他背脊撞上的地方一点一点龟裂开来。

    张君房只觉自己几乎被粉身碎骨,一张嘴血箭如飞,然还没站稳,对方已纵身而上一把捏住他的颈脖。

    〃在太清观的时候,我教你法术,给你讲解经文,看着你长进一点一点踏入上乘的境界不知有多高兴结果到头来你却是拿我教你的这些来对付我的族人!张君房,你人性何在?!〃狼对着他吼道,不觉间手下便用上了力气,于是看见他表情痛苦,脸色由白转红,然后发青。

    他比自己离开时又憔悴了很多,脖子细的好像一掐就断,心里不禁有个念头,只要一用力,他就能为死去的族人报仇,只要一用力

    手指抖了抖,却是无论如何也掐不下去,见他气息渐弱,用力一甩将他抛在地上。而后手一招,那颗青色的珠子直接从岩壁上飞到他手中,然后照着张君房胸口一掌推上去。

    原以为这一掌定会要了自己的命,然除了亮光刺目,什么也没有发生。张君房半伏在地上掩着嘴轻咳了两声,点点血迹喷在地上,淡淡湮开。〃要杀就杀!莫要再羞辱于我。〃

    狼似乎没有听见他说什么,走上前蹲下身,拾起他的右手揉在掌中,犹记那时在暖阁里见他将手置于被褥之外,便是这般葱白纤长腻玉雕琢的一般。张君房动了动手指,而后脸上露出惊讶。

    见他如此,狼语气平静地告诉他,〃紫魂催法,青魂束法,我用青魂珠封去了你的法力,你不可能再使用法术了。〃握着他的手,发现他的指尖布满了细细的伤痕,声音不禁有些凄然,〃就是这双手扎得孔明灯就是这双手捏得符咒杀了我的族人?〃

    张君房抬头看向他,便见他敛着眸子,顺着脸颊垂下来的发丝遮住了脸盖住了他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萧然肃杀的气息

    〃君房〃对不起!

    闭上眼,别开头,握着他的手,手上一个用力

    指骨粉碎的声音和着他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凄厉惨呼,仿佛利刃,在他心上狠狠地捅了一下。

    59。

    醒来时发现自己又做了梦。梦里柳丝浓,桃花香,一山白蒙蒙的蒲公英。

    那人的声音低且柔,银亮的发丝在风里肆意飞扬。手指一捻,啪嚓,折了朵蒲公英,而后朝着他脸上呼的一吹。

    逝水流红,雪絮如香

    狼,别和我闹,背错了符咒就麻烦了!

    对方瘪了瘪嘴,甚为无聊地往草地上一倒,嘴里咬着光秃秃的花杆子,轻轻地哼着,灵山客,灵山客,独自去游天上月。本带上花一朵

    〃本带上花一朵无奈山上百花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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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荫冷潮湿的石牢里,死一般的寂静。他愣愣地盯着石牢顶上的岩壁,意识却是早已飘到了九天云外。

    他想起许多事,太清观的后山,山上的大榕树,他将他私放下山被禁足三年,后来又重逢结果两人一言不和打得天昏地暗,再后来,是宰相府里那段不长的时日,然后他陪他上北疆,一路相随,一路相守。

    想起周辽最后一战,他送他进阵时在马上贴着他的耳边道,冬雪初融,映山红开,一团团一簇簇,火红火红的,在青山绿树残雪皑皑间云蒸霞蔚,煞是好看

    那时候背水一战生死难料,他知道他这样说实则是为了缓和气氛,然而那一刻他却是真的生了去看一看的念头,便欣然道,待退了辽军,不知季公子可否赏脸,策马逐风,陪君房一同领略此番美景?

    他没有立刻答应他而是让他等退了辽军之后再问,只是后来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令他措手不及无暇应顾,便再也没想起来

    有水滴自石缝间迂洄辗转然后滴落到他脸上,发出清脆如裂帛的声响,冰冷沁凉。直觉想要抬手去抹,不想刚一触动手腕便有锥心刺骨的剧痛自手上传开。

    他忘记了,十指尽断,双手已废所幸右手被捏碎的刹那自己便疼得昏了过去,所以左手如何断的,他不知,也不想知。

    石牢的天窗外,最后一抹落日余辉消失殆尽,无尽的黑暗笼罩下来,使得这里越发的森冷。他俯下身用嘴叼起地上的碎石而后在地上划了道细痕,地上深深浅浅的已有了好几道,数了数,这是自己被关在这里的第五日

    垂着头盯着地上那几道痕迹只觉心碎凄然,指骨尽碎也抵不过此刻心里的痛,那一种仿如被撕扯被纠缠在一处的痛,从郡守府的暖阁一直到燕京,又从燕京到北原雪山,心绪难平如潮汹涌,原是早已动了情。

    闭上眼,那一个潇洒随性的身影便浮现在眼前,是季怀措,也是狼,一举手一投足,便引起心里阵阵悸动。

    究竟何时对他生了情?

    他自己也不知道。

    也许是在暖阁里见他不惜耗损真元为自己疗伤,也许是在周辽对阵中几次三番的舍命相救;又或者那一年在太清观的后山上,那个银发绯眸笑得很温柔的人便在自己心里播了一颗情种,待到他发现时,已是花开繁华一片荼靡

    视线从地上的刻痕挪到自己的双手上手指形状可怖的歪曲耷拉,干涸的血迹,一道一道蜿蜒着从指尖到手臂,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他族人的。

    他知道那不关他族人的事,但是等到他回过神来时,便发现自己是站在了一堆尸首中,满手黏腻浓稠的掖体,血腥惨烈。因为一时间真相来得过于突然,因为在山下足足等了他四天,因为揭穿了他之后他编出那样的故事来狡辩,被骗的怒意还有被情伤的痛彻彻底底蒙蔽了他的心智,于是铸下大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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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他看见岩壁上的画,看见画里那只狼的眼睛分别是两颗珠子,想,也许狼并没有骗他,紫魂珠确实是北原狼族的东西,只是

    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自己真相?为什么要瞒着自己,骗着自己,还要和自己做那样的事?

    那一夜,流苏帐内十指相扣,狼,你究竟抱着怎样的目的?

    是报仇?是羞辱?还是仅仅想要看我出丑?

    只是无论哪一种,你都该如愿了。

    我用二十年清修换一身情伤,用一夜沉沦换永世不得超生。

    抬头,月华顺水从窗格的缝隙里倾泻而下,窗外夜色如墨,星河影沉。他痴痴地看着那天窗,嘴角攒起一抹浅笑。

    再过几个时辰,就该是六月初五了吧

    牢门上的铁链哗啦啦的一阵响,而后木门嘎吱一声被打开,张君房回过头,入眼的是一件素白长袍的下摆。

    60。

    来人缓缓走了进来,而后蹲下身,入目的还是那双目光沉柔的眸子,无论是周辽两军腥风血雨的战场上,还是吟哦悱恻春意阑珊的流苏帐内,即便是他恨心捏碎他的指骨时,他也是用这种眼神紧紧地盯着他,未曾改变过。而他就是在那种能将人从骨子里化开一般的温柔里一点点沉溺、堕落乃至万劫不复。

    张君房不觉心里一痛,回过头去不再看他。

    而狼却没有把视线挪开,眼睛眨也不眨,似要将这些时日的空白都弥补回来一样。

    那人甚是狼狈,一身血污,发髻散乱,但刚才那一瞥,眼神却依然清明如故,狼忍不住伸手过去想要替他捋开黏在脸颊上的发丝,然而手指刚触上去,对方却是受惊吓般的身体震了震,随即胳膊一挥将他的手打开。

    这一下,牵动了手指上的伤,便见他撇着头狠狠咬着下唇不让自己痛哼出声,一缕细细的血丝顺着嘴角蜿蜒而下湮走开来。

    〃你一定恨我,对不对?〃狼开口道,声音低沉而暗哑,悠悠地在石室里飘荡开,听起来分外邈远。

    〃但是你知不知道,那时候给你续命用的雪莲就是他们冒着雪崩的危险上到最陡峭的地方一株一株给你摘下来的我记得我也说过了很多次,就算妖精不属三界辖管,就算是逆天而生,他们也是活生生的生命,和你一样,会痛会笑会受伤也会死而你就这样忍心一剑刺上去〃

    张君房倚着岩壁侧身而坐,听到他这么说身体又微微地颤了一下,视线怔怔地落在身前的地上表情有些不敢置信,然后闭上眼咬着牙一字一字道,〃君房既已为狼王所擒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杀了你我的族人就能活过来么?〃狼苦笑了下,站起身,仰首透过石牢的天窗向外望去,眼神好像落在了遥远的过去,〃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其实我有名字,只不过太久没有人叫了,连我自己都快忘了风邪风、邪。〃他停了下来,嘴角轻抿,似在细细回味那两个字脱口而出时的滋味。

    〃父母兄弟被杀后不久,目睹当时那件事的族人也相继离开,等我重整了狼族再去太清观时,你的祖师爷也早就死了我承认我当时留在太清观就是为了伺机取回珠子,后来扮作季怀措也是为了这目的,一直都在骗你,你不相信我说的我也不怪你。〃

    日月为明,此情可鉴,只是自己永远也无法接受,让自己噩梦重演的人,竟是自己最爱的人。

    转身,从怀里掏出紫魂珠,〃上苍赐了这两颗珠子是为了让我们逢危难时可以化险为夷,然而千百年来大小祸事皆因此而起,究竟它是太清观的,还是北原狼族的〃将紫魂珠握在手心里,一用力,便听嘎啪一声,而后白色的粉末自他缓缓摊开的手掌中纷纷扬扬细细洒洒地落了下来。

    〃如此谁也不用争了!〃

    耳边传来悉悉梭梭的声音,张君房睁开眼略微抬头,便看见散落的粉末纷扬成了北原晶莹剔透的细雪,良久他才明白过来那是什么心里一下空了,又立刻被填满,那鼓胀到就要溢漏出来的情绪,一直从心口漫到了鼻尖,酸涩凄楚,潮水一般地涌了上来。

    他让他明白了何为俗世情爱,又说要和他一起共度情殇,结果到头来,弃了他,伤了他的也是他。仿佛一下把他捧到了云顶,而后狠狠心的脱开手,最终摔得粉身碎骨的只有他自己。

    手里的粉末倾泻殆尽,狼看了他一眼,〃你走吧以后再也不要让我在北原看到你,或者是太清观的任何一名弟子。〃

    张君房有些自叽地笑了笑,用手肘撑着岩壁勉强站了起来,视线和他平视,〃你身为北原狼王,何不光明磊落地来向我讨回紫魂珠,为何屡屡戏耍于我还要嫁祸给别人?难道如此羞辱我,真的能让你产生快意么?〃

    〃君房,我〃

    〃或许真的是我不该,不该去动那情〃

    也不该动了真情。

    61。

    绕过他直直往牢门走去,他很痛,哪里都痛,手指,胸口,心不知为何很想立刻回太清观,下山这么久了,师父会惦念的,云清也该惹了不少祸,他应该在那里的,不问俗事潜心道学。可是

    走到石牢门口,他停了下来,略微回头,〃不管你的目的为何,君房还是要感谢你,只是你说得对,世间情长最为纠葛,君房是真的体会不来但我也未曾恨过你,也从未悔过季公子,狼〃

    有水汽蒙住了视线,而后抑制不住的炙热滚烫的掖体自眼眶涌了出来,在脸上湮开道道冰冷的濡湿,风一吹,冷彻心扉。

    〃后、会、无、期!〃他冷声说道。

    狼一惊,蓦得转身,只看见那个人垂着双手缓缓往山下走去的背影,那样纤瘦单薄却依然清冷自傲宛若修竹,便见他越行越远最后消失在夜色里。他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方才一瞬似乎就要想起来,但又什么都想不起来。www.6zzw.com

    他扶着牢门痴痴地望着他远去的方向,轻声念叨着他最后一句话,〃后会无期后会无期〃低沉而伤感的声音回荡在石室里,一遍又一遍,循而往复,久久不停

    山路崎岖,张君房摇摇晃晃有些漫无目的的一路往下走着。

    树林间呼啸过一阵荫风,发出尖利的声响,他停了下来,抬头,朗月当空,然一丝乌云遮去了皎洁如水的光芒,周围荫寒之气徒然而增。

    季公子可有听说遭百鬼噬身还能生还者?

    你怎的一下笨起来了?道家,讲究炉鼎。所谓炉鼎,就是肉身。肉身一毁,炉鼎难存,就算脱了凡胎已经成仙,也恐难受得住那般折磨

    他的嘴角不觉漾开一抹笑,有些释然,又有些哀凄,自言自语道,〃六月初五,天降劫数,百鬼噬身,万死而〃

    难得一生!

    这就是他的天劫,躲不过,也逃不掉

    张君房我诅咒你我用这数万人的鲜血诅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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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生必被至亲所弃,死必为厉鬼所噬,尸骨尽毁,不得善终,魂魄无依,永世不能超生!

    没想到大师兄死前所说的话倒是真的应了。

    〃生必备至亲所弃,死必为厉鬼所噬〃抬起手臂看了看残畸不堪的双手。

    就算紫魂珠没有被毁,而自己法力被封,双手已废,想是也捱不过这一劫的

    狼,你族人的命,我来还,自此各不相欠

    周围枝丛耸动,鬼魅般的影子穿梭其中,来自修罗地狱的魑魅魍魉,狞笑着聚拢过来。

    他望了眼四周,而后笑对苍天,缓缓闭眼。

    〃愿来生,只做天上闲云,水里游鱼,随风随性〃

    乌云蔽月,暗无星光,一时之间竟难分天地,接着一声凄厉的锐呼划破黑暗,几股荫风向他袭去

    愿来生,只做天上闲云,水里游鱼,随风随性

    再不为情所伤!

    62。

    天庆六年春,辽再犯周境,周镇远将军杨义率兵三十万镇守云州。

    时两兵相接,战火正酣,忽然敌方阵式骤变,先行自乱阵脚。

    见状,杨义率其猛将一鼓作气攻入阵中,便见血肉横飞,杀得酣畅淋漓。杀入敌军阵中才发现敌人后方为群狼所袭,群狼皆是一色的白毛,如雪幻化,而那个立于高岭之巅含笑自若指挥狼群之人,锦衣白袍,一头银发发丝飘逸,一双绯眸眸色如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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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措!〃杨义一眼便认了出来,随即回身对将士们道,〃天降神兵助我大周,男儿们岂可输之于人?!〃

    一时群雄激昂士气澎湃,众将士手执兵刃口里喊着〃大周威武!〃直将蛮夷杀得片甲不留。

    大退敌军便是要庆贺一番,周军驻营外的山崖上,两道人影倏悠一闪。

    〃人间之事与你无关,你来凑什么热闹?〃杨义抱着酒坛子扬了扬眉。

    对方嘴角微抿,浅然而笑,〃怎么说北原也是我的地儿,你们在这里打啊杀的倒是扰了我的清静。〃

    杨义照他肩上重重地打了下,〃你这个兄弟我没白认,谢了!〃

    狼但笑却不多话,执着酒盅盯着杯子里的掖体眼神发愣,良久听得杨义那边一声长叹,回过头去看他。只见杨义方才还兴致很足,说要一醉方休,这会却是抱着酒坛望天叹息,一代勇将的脸上竟然露出些许女儿家家的伤感,他黯然道,〃想三年前,君房和你,我们三个人在这里醉酒飞觞、吟诗耍剑,该是怎样的畅快不羁然明月依旧,酒香醇浓,一切都如三年前那夜,你在,我也在,唯独缺了君房〃

    蓦得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心里恍然了一下,不禁感慨,自雪山上那晚,他削瘦单薄的身影从自己视线里消失之后,一晃眼竟有三年了

    不知那之后他怎样了

    于是忍不住脱口,〃君房他后来如何?〃

    听到他这么问,杨义看着他的表情有些莫名,随即疑惑且不十分确定地问他,〃你不知道?〃

    〃我要知道什么?〃话出口的同时,一阵百感交集涌了上来。他当然知道,君房被他封了法力又废了双手,但他仍是装作不知,〃君房他发生了什么事?〃

    杨义看了看他,然后叹气,〃也是,你后来回北原了,不知道也很正常。〃转过头去抱着酒坛望向天际,声音很低很低,〃君房他〃

    〃死了。〃

    最后两个字,轻得不能再轻,他还没有听清楚就忽得从耳边滑过,消散在夜色苍茫里。他一下紧张起来,猛地抓住杨义的肩膀,声音有些颤抖,〃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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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义拍了拍他的手而后将他的手从他的肩上挪了下来,似有安慰道,〃你对君房情深意切是不该让你知道,但是现在既然已经说出来了,我便也不瞒你,你不要太难过了〃

    〃君房在三年前就已经死了。〃

    手里的酒盅啪得一声在地上四分五裂,狼摇了摇头不肯相信,〃怎么会怎么可能?〃

    〃我以为你知道的真是不应该告诉你。〃杨义复又叹了一声,而后语气平静缓缓而道。

    〃三年前你和君房到达这里不久我就收到了宰相大人遣人送来的信笺,信里吩咐我无论战事如何,有没有办法退敌,都务必要让君房赶在六月初五之前回去。我出于好奇后来就去问了君房,原来六月初五是他的生辰,算命先生和他师父兜他二十三岁生辰之日命里有一天劫,所以他师父叮嘱过他在这日无论如何也要留在太清观里,以便合众人之力助他渡劫。〃

    杨义停了一下,拎起酒坛狠狠灌了一口才接着道,〃你回北原之后他也急匆匆地走了我是后来到太清观去找他时才听他师父说的,听说那劫叫什么百鬼噬身,厉害非常,只是君房后来根本没有回去,等到他们找到他时〃

    杨义后面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进去了,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反复。

    他死了!

    他死了!

    他死了!

    胸口仿佛被人重锤了一下,紧接着气血倒涌一口腥甜窜上喉口,杨义见他一脸异状连站都站不稳忙伸手去扶他,〃怀措,你不要太难过了〃

    狼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然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有些惊异地抬头,〃你刚才叫我什么?〃

    〃怀措啊!〃杨义笑了笑,〃你就是我认识的怀措!不管你是现在这模样,还是季怀措的模样,在杨义心里你就是怀措!〃

    一句话,直刺心伤!

    季公子,狼后会无期!

    你那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会死了,对不对?

    而我就眼睁睁的看你去送死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有天劫在身?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要被百鬼咬噬?为什么?

    只觉得,心如碎裂一般的疼。

    后会无期后会无期

    〃不——!〃

    63。

    风,撕裂了记忆,将所有的坚持都击得粉碎。

    相隔万里便是生死永别,而那个清尘迥然的身影,已归去

    狼旋身落在太清观外,还顾不得喘上一口气便一脚蹬开紧闭的大门冲了进去。

    〃来者何人?胆敢闯我太清静地!〃

    几名小道执着剑将不速之客拦了下来,待到看清来人样貌皆是惊愣了一下。狼朝四周望了一圈,而后开口,〃我要见你们掌门!〃

    拦住他的小道士里有一人上前嗤道,〃大胆妖孽,掌门岂是你随意见得!〃

    狼只觉说话之人眼熟无比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见他们执拗着不肯放行便打算硬闯,而就在此时,一个清冷平淡的声音从他身后飘了过来。

    〃云清!〃

    云清?

    狼仔细看了看眼前这个眉目清朗的小道士,才想起是张君房身边那个梳两团髻的小道童。

    〃你们休得无理,此人是统领北原狼族的狼王殿下。〃

    那个清冷平淡的声音在他身后又响了起来,狼只觉得心里像是被人重重得揪了一下,有些欣然又有些犹豫地回过身来,然眼前却不是他要见的人。

    这个人他认识,是张君房的大徒弟玄龄。

    〃狼王是想要见掌门?〃玄龄说着抖了下手里的拂尘,作了个请的动作,〃请随我来。〃

    狼想了想,跟了上去,〃其实我是来看你们的师父的。〃

    玄龄回过头来,嘴角浅浅一弯,语气表情像极了张君房,〃师父即是掌门,掌门也是师父。玄龄现在就是要带狼王去见师父。〃

    狼心里一个怔愣,杨义明明白白地告诉自己张君房已经死了,故去的人还要怎么当掌门?

    难道?

    跟着玄龄穿过整个道观来到后山,山上蒲公英开得正好,白蒙蒙的一片,风一吹,花絮散飞,漫舞浅扬如雪似云于是,那些曾经过往的记忆潮水一般纷涌而至,然后又随着花散飘香,越逝越远。

    玄龄带着他沿着后山的小径一直往下走,山脚下有一汪深潭,潭水碧清,却深不见底,旁边有一路石阶通往地下,石阶很窄仅能容一人之身,狼跟着他又走了许久,几乎感觉是走到了那深潭底下。直到眼前出现一个石洞,玄龄才停了下来。

    〃师父三年前身受天劫惨遭百鬼噬身还请狼王殿下有心理准备。〃

    狼看了玄龄一眼,对方微微颔首示意他可以进去,于是狼便挪了步子往石洞内走,才进到门口便觉一阵寒气侵骨,这里竟不比北原那终年冰封的地方暖和多少。走到石洞深处,发现那里有一寒潭,潭面被冰封住,周围岩壁也是被厚实的冰所覆盖,整个石洞晶莹通透,冰雾氤氲,俨然仙境一般,然后他看见

    寒潭之上用冰砌了个冰棺,里面有人躺着,隐隐透出身上着的绛红色。

    〃君房!〃

    狼箭步冲了上去,手刚攀上冰棺又像被烫了一般缩了回来,随即捂住嘴摇了摇头,绯色的眸子越瞪越大,不敢置信地看着躺在冰棺里的人,确切的说,只能算是勉强还辩得出原来样貌的残缺不堪的尸体!

    不,这不是!这绝对不是他的君房!

    那个人那个人清俊淡雅秀骨天成,一低眉,一颦首,飘逸若仙怎么会,怎么会是眼前这幅样子?!

    狼向后退了几步,眼睛一瞥看见了他交握在身前的手,畸形歪曲的手指白骨隐显,任谁也不会想到这双手曾经纤指葱白,腻玉雕琢似的。

    〃当年师父受宰相之请前往北疆助大周破阵,但是直到六月初时都未见师父返回。于是师兄弟们下山分头去寻,最后在北原发现了师父残缺的尸身当时师父被人封了法力,废去双手,一直带在身上的紫魂珠也不见了踪影,想是根本无力反抗任凭百鬼啃啮直至气绝〃玄龄站在一旁低声说道。

    狼颤巍巍地伸手过去,想执起他的手,却又怕本已残破不堪的尸身毁坏的更加厉害,小心翼翼地碰上去而后轻抚而过。指下冰一样的触感,让他禁不住颤了一颤。

    君房,我虽怨你杀我族人,但是你会有今天这样都是我!一切的错都是因我而起!是我骗了你又伤了你,是我封了你的法力废了你的双手,还毁了紫魂珠

    一定很痛苦对不对?

    狼看了看他的脸,虽是伤痕累累却犹是清静自若,宁静而祥和,就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还是记忆里的那张清冷素颜,他未曾忘却过,也从未想要去遗忘,只有他自己明白,思念如荼,无时无刻不烧灼着他

    这三年里,他疯了一样的收集雪莲,挑最好的尚未开苞的细细收起来,也不知道要做什么用,只想着有人会用到的,总会用到的。那人遗落的道服被他整日攒在手里早已摩挲地褪了色,但是他却把它当宝贝一样收着,上面还残留着他身上的味道,淡然悠远的沁香,仿佛他还在自己身边一样

    玄龄走过去拽着狼的衣袖轻轻将他的手执开,狼的脸上霎时涌现不解的怒意,玄龄略有歉意的微微颔首,〃玄龄失礼了,只是太师父好不容易才用这千年寒冰保住了师父的尸身,您手指上的温度会加速尸身腐化的。〃

    狼越发的不解,玄龄解释道,〃师父肉身虽亡,但不知为何,三魂六魄被封于体内无法超度,若是这尸身不保,师父的魂魄便会无所寄依魂游在三界外,永世都无法遁入轮回。〃

    64。

    双手扶着冰棺的边缘愣愣地看着静躺在里面的人。

    已经记不得有多少次了,都是这样守在一睡不醒的那人旁边等着他醒来,等着那双秋水澄澈星眸微眨,而后晨曦破晓,天地间遽然清明。

    似已忘记了手下的是千年寒冰,寒气浸骨能冻伤肺腑,又或者此刻他已经感受不到了其它地方的疼痛,唯独心里,如万物覆灭,所有以北原狼王这一身份构筑起来的坚持和原则,崩溃,塌陷,灰飞烟灭就连悔意和愧责都被无尽的黑暗所吞噬。

    〃不〃他低声轻喃,手指紧紧扣着冰面,指下传来咔嚓咔嚓龟裂的声音,〃我为什么要丢下你为什么要怨你归根结底错都在我!都是我!〃狼扶着冰棺身体一点一点往下滑,最后跪在了地上用头不停地去撞冰棺,〃为什么我为什么要作这么残忍的事情!〃

    血顺着冰棺光滑剔透的表面淌了下来,然后被寒气冻结成冰,道道嫣红绽放如花。

    往昔往事,纷涌交织。

    想起在后山上的初见,那一个明净濯然宛若仙童玉子的少年,暖暖一笑,如山清,又水澈;想起后院那棵榕树,他抱起十二岁的他让他把麻雀送回窝,十年后,千里之外的云州,他也做了同样的事,将二十二岁的他抱在怀里,那时候想,不放手,永远都不放手了

    想起云州那晚,春风绮阁轻纱帐暖,夜月高楼合卺之仪,他的清铅素颜,流泻在唇上的魅惑,漫长夜里的肆意挥纵,滟滟目光的宛转,凝眸一瞬,把所有的情潮都化成了清越的鹤唳,展翅飞

    那是他在心里记了十年的人,不惜以命相交也要守护的人,爱到只敢以他人之貌来表白的人若是自己没有骗他,若是自己不是那么心急地取回紫魂珠,若是自己在他刚寻到雪山之时就出面见他,若是在禁地不是那般冲动,若是

    一步错,步步错!仅仅一念之差,伤了,丢了,再也回不来了——

    〃我说,张真人,这符上不举二字是为何意?〃〃是希望附于季公子身上的秽浊之气、邪佞之,不动、不升,此为不举之用途。〃——

    〃听说塞外美女高窕挺拔、热情奔放,怀措早就想见识一下了。〃〃那季公子何不遁风?也好免受这马匹颠簸之苦。〃——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那方才在山崖之上,我们三人执手相握,难不成也是要白头偕老之意?〃——

    〃君房,若是一日,我将你拉下俗世,和你共度情殇你会否恨我?会否后悔?〃〃不会君房绝不后悔!〃——

    〃知道么?冬雪初融,映山红开,一团团一簇簇,火红火红的,在青山绿树残雪皑皑间云蒸霞蔚,煞是好看〃〃待退了辽军,不知季公子可否赏脸,策马逐风,陪君房一同领略此番美景?〃

    头抵着冰棺,似想起来什么,狼一下起身扑了过去,对着冰棺里那个双眼紧阖的人,声音颤抖道,〃冬雪初融,映山红开,一团团一簇簇,火红火红的,在青山绿树残雪皑皑间云蒸霞蔚,煞是好看君房辽军已经退了,我带你去看映山红君房?〃忘记了玄龄的劝告,狼伸手过去轻轻抚了抚他的脸,〃你还是不肯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可以去问杨义,是我率着族人和他一起退的敌他还在山崖上等你回去喝酒耍剑君房君房!〃

    狼低吼一声将冰棺里的人重重地搂进了怀里,再也控制不住的嚎啕大哭。

    〃苍天!神佛!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你把所有的罪都归给我,你把所有的劫都降到我身上,你让他醒过来!你让他睁开眼!〃

    〃狼王,请不要〃玄龄正要上前劝说,却被身后不知何时走进来的太师父给阻止了。

    怀里的人冰冷得就好像这周围的千年寒冰一样,上一次他就是用这招骗的他,让他在雪地里抱着他的人偶差点疯狂,而这一次,他确确实实将所有噩梦都变作了现实。

    嘴唇抵在他冰冷的脸颊边,仿佛低声私语,〃我知道你恨我骗你,我知道你当我是为了紫魂珠才扮作成季怀措呆在你身边,但是你知不知道我那时候心里有多苦?我是想过嫁祸给季怀措,但是我也有私心的想你清心寡不黯世事,想你一定不会对妖动情,所以才想以人的身份接近你〃

    是我诱你入凡尘又将你弃下,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发现真相,我以为就此就能斩断情愫,爱也好,恨也好,都留给了季怀措。从未奢望过你的心里能有狼,也从未奢望你能对狼展开心怀,只要我知道那一晚爱你的人,和你共陷情的人是我,就够了。

    流年似水,红尘幻梦,此情,彼劫,付之一笑,各自两清。

    那个晚上,银月如镜,扬星如秘,他听见他在身后说,后、会、无、期!

    共你双飞,终究此情已惘然。

    65。

    〃君房你的情,我受之不起!受之有愧!〃

    灼热的泪水滴落在他毫无血色冰冷的脸上,白雾氤氲,冻结成晶莹剔透的冰粒

    因为狼身上的体温,张君房的尸身渐渐消散犹如冰雪融化。

    〃太师父,你看师父的尸身〃玄龄有些担忧地转向太师父云溪子。

    云溪子点点头,手里拂尘一振,便见冰雾腾起,烈风急遽,一下隔开了狼和张君房。狼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缓缓起身转向云溪子。

    〃狼王殿下和君房徒儿交情非般,前来悼念不足为怪,只是当年玄龄他们找到君房徒儿时,是在北原〃云溪子停了下来,眼神凛冽地看着狼。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狼开口道。

    〃狼王和徒儿的死有没有关系?〃云溪子直截了当质问他。

    狼回身看了眼张君房,而后沉了口气,〃有,是我封了他的法力,废了他的双手〃

    听闻,玄龄一扫之前的清冷,脸上布满愠色,拂尘指着狼,〃妖孽!我要替我师父报仇!〃正要一掌拍过去,被云溪子一把拉住,〃你这冲动的性格就跟你师父一个样〃玄龄哽了一下,莘莘地退到一边,〃是徒孙冲动徒孙只是〃云溪子摆手示意他不要插嘴,然后上前两步。

    〃老道和狼王认识的时日也不算短,当年狼王在太清观养伤的时候对君房徒儿宠爱有加,连老道和几位师弟都自叹不如,不知狼王为何如此待他?〃

    狼抿了下嘴角,〃君房他杀了我的族人〃

    云溪子一脸了然,〃戾气太盛,冲动妄为,是他死有余辜。〃转身对玄龄道,〃我们一心要为他渡劫,他却去惹这等祸事!撤了冰洞,这孽徒的尸身也不用替他存了,就让他去当孤魂野鬼罢。〃

    〃不!〃狼护住冰棺,否认道,〃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本来应该只取回紫魂珠就好了为什么我偏偏就是克制不住自己的私心,我想要他,想要和他一起体味人世情长,想要和他一起共度情殇但是真的等到他动情了,我却没有勇气去承担自己所做的一切!〃

    所以我逃了,带着紫魂珠逃得远远的

    云溪子叹了一声,想他的徒儿一向清心寡远离俗世,竟也有为了情而失了分寸的一天,难道这就是天意?〃君房的性子我了解,你这样做只会让他钻牛角尖,他定是以为你是为了紫魂珠为博取他的信任所以才接近于他,继而又骗他动情毁了情修〃

    狼沉默着没有回他,良久才开口,〃云溪子师父,紫青二珠确为北原狼族之物,为何你们的祖师爷要夺紫魂珠?夺走之后也只是供着,他究竟意何为?〃

    云溪子捋了下胡子,道,〃曾有仙君托梦于祖师爷,称百年之后有天界上仙将仙胎托世落入凡间受劫,届时将会现身于太清观,望太清众人能助他渡劫。〃

    狼不解道,〃那这个又和紫魂珠有什么关系?〃

    〃祖师爷的梦中,那位将要转世的仙君手里正执着紫魂珠,祖师爷便以为紫魂珠是这位仙君的东西,故而才会冒犯北原禁地祖师爷取走紫魂珠就是为了给那位仙君助他渡劫。〃

    狼眸子黯然视线直直地落在身前地上,而后低低地笑了起来,转向冰棺,看着张君房的尸身眼神里漾满宠溺,〃你说你做神仙多好,站在那么高的地方看风景,还不用生病吃药,你却偏偏要跑来人间受劫受劫就受劫吧,还要连累这么多人陪着你团团转,你说你什么时候能让人省点心?〃说着从怀里掏出青魂珠,捏在手里看了看,续道,〃回去以后给我念个百八十遍的往生咒替我那些族人超度,否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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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助你渡劫,荫差阳错又千回百转,我的族人,你的大师兄已经无可挽回,总不能在最后一步功亏一篑

    但也亏了这劫,才能让我认识你

    你说你没有名字,那我叫你狼可以么?

    不回答就是默许了哦!我叫君房,你要记住了,君子的君,角、亢、氐、房、心、尾、箕里的房,君——房!

    狼将青魂珠放在他额上,而后手指抵着青魂珠,〃君房,我助你渡劫!〃

    66。

    〃都道紫魂催法,故而千百年来觊觎紫魂珠的人远胜于青魂珠,然他们不知,紫青二珠中,真正厉害的却是这青魂珠〃狼低沉而柔和的声音在不大的石洞内悠悠地回转。

    〃当日用青魂珠将你的法力封住,以至到现在你的三魂六魄还没有散去〃

    也许是上苍给我们的最后一个澄清了结的机会,我们相隔了太多的错误,纵使心意相通,到最后仍是免不了陌路相向。而现在也知道了,你是仙君托世终究要重返上界,而我是妖,就算潜心修炼飞升成仙,那又如何?我们根本不可能在一起

    或许一开始就错了,我不该爱上你

    〃云溪子师父,请念回度重生咒。〃

    〃好。〃云溪子将拂尘往胳膊上一靠,手掐符印,口中念咒,同时狼也催动了青魂珠。

    便见一缕绿光绕着那珠子转了一圈带起青魂珠自身的光芒,流泻在冰洞内,因着晶莹剔透的冰柱的反射,整个冰洞内登时华光溢彩、万象倾城。

    青魂珠的绿芒将狼和张君房笼罩其中,有什么,荧光熠熠,如碎石沙金,自狼抵着青魂珠的指尖缓缓倾泻,经过青魂珠又如月华铺洒,自张君房的眉心流淌而开。

    君房,前尘过往,尽如云烟,我的族人不可能复生,你也用自己的性命来抵还,究竟谁还欠着谁,我们纠葛的这么深或许几生几世也算不清狼目光沉柔地看着张君房,在心里对自己说,好好看一眼,最后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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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我千年修为,重塑你一身仙骨,助你渡劫超脱轮回,纵使魂飞,魄散!

    青魂珠似乎承受不起他的千年道行,很轻很脆的一声响,从中间嘣开一条缝,而后四分五裂,化作了灰,散作了尘,一如他们逝去再无法挽回的岁月。

    君房,日后看到太清观的后山,那棵树,树上的麻雀窝,北原的冰天雪地你会想起我么?你会想起那些曾经过往的时光么?

    想是永远也听不到他的回答的,青魂珠完全消失的瞬间,一道光华掠过张君房全身,光芒所过之处他残破不堪的尸身便恢复如初,而同一时刻有一团金光从碎裂的青魂珠内飘了出来,悠然而升,触到狼的指尖,倏忽一下便消失了。

    一瞬间,有很多画面从眼前掠过,很熟悉,又好像很陌生,仿佛是尘封了许久的往事。

    那是自己的记忆?只是为何自己的记忆会被封在青魂珠内?

    拢过张君房全身的光华退去后,便见他的眉心隐隐浮现出一朵绛红色的火云,狼有些惊讶的看着他,而后回忆如潮,汹涌袭来!

    我是北斗丹元廉贞星君,天庭派我下界伏魔,我想向北原狼族借紫魂珠一用。

    风、邪?好名字!那你就是下一任的狼王?

    做神仙有什么好?凡尘俗世有情有爱有生死别离,那样才不枉一生。

    邪后会无期!

    光芒中,狼嘴角微微一弧,一个名字淡无缥缈地逸了出来,〃玉衡〃

    难怪第一次见到张君房时便觉得亲切万分,原来是你,玉衡是你封了我的记忆?为什么?难道以为这样我就能忘了你?

    那个天庭派来的仙君,清雅飘逸宛若青莲,第一眼见到时目光就再没有离开过。原来彼此的羁绊从那时就已经埋下了,只是你我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而这一次,真的不会再相见了。

    自手指,一点一点破碎消散,碎屑如沙,莹如星辰,于是整个石洞内宛如流火飞金,待到光华隐却,石洞内再不见了狼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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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躺在冰棺里的人,羽睫颤了颤,而后眼眸缓缓睁开,仿佛刚刚脱出水面的莲,在灰紫色薄雾的萦绕下淡淡绽开,清濯澄澈,纤尘不染。

    眨了眨眼,似乎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太师父,你看是师父活过来了!〃

    玄龄的声音传到他耳朵里,他有些纳闷,自己死了么?

    也许是死过了一次。

    张君房撑坐了起来,神色清冷而平静,眉心那朵赤色的火云在他白皙如雪的肌肤映衬下,好像真的燃烧着一般。

    他没有马上开口,只是抬起紧握着的右手,缓缓摊开掌心

    一缕精魂,自掌心冉冉而升,拖出长长的宛若流萤一样的金色滞影,好像有所眷恋的在空中旋了几圈,最后在他的注视下消散在空气里。

    三百年

    结果还是这样的结局

    〃狼〃

    他轻逸出声,随之,一滴清泪落在了冰棺之上,珠玉溅雾,清脆如碎。

    67。

    紫微垣太虚宫

    一人青衣素袍自云霭之上急急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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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什么急急忙忙的?〃

    冷不防斜刺里一条腿伸出来,青衣男子避闪不及一个趔趄跌了个狗啃泥。摸着鼻子有些恼羞成怒地抬头,便见眼前一张俊朗隽秀眉角飞扬的笑脸,男子有些莘莘地把怒气往肚里一吞,然后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掸了掸袍子,〃我听说小五回来了,所以就来看他〃

    伸脚绊他的男子收起一脸戏谑的表情,眼睛瞥了眼身后的丹元殿,长叹了一声,〃人是回来,可是魂丢了!〃

    〃啊?!〃青衣男子惊讶了一声,随即一脸愁眉地转来转去,嘴里念念叨叨,〃完了完了!就说百鬼噬身哪是那么轻易就能渡的。这可怎么办才好?本来回不了天庭永世做人也好,至少还是小五,现在要个空壳子有什么用?有没有什么办法?办法?〃

    那男子双臂抱在胸前悠悠然地看着他,凭他团团转恼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蓦得,他一捶掌好似灵光乍现,扑过去一把拽住那个男人的袖子,〃天璇,要不我们回到小五受劫的前一天把他带回来,那样小五就还是完完整整原原本本的小五,你看这办法成不成?〃

    〃你说呢?〃巨门星君嘴角一弧,优雅而笑。

    〃我看成!〃〃哎呀!〃

    一个爆栗在脑门炸开,青衣男子抱着脑袋连连痛呼,天璇甩了两下手,朝天庭顶上翻了个白眼,〃我怎么有你这么没脑子的兄弟?偏偏这么没脑子的人还是司掌禄存!我那时候一定是鬼迷心窍了让你去托梦给清尘子,简直简直就是笨到人神共愤!〃天璇一甩衣摆径直往丹元殿走去。〃小五的魂还在他身体里,就是跟丢了魂没什么区别。〃

    禄存星君摸了摸被敲疼的脑袋,心里嘀咕,哪有人神共愤?就是你整天说我笨而已,凡人个个巴不得讨好我这个司掌禄存的仙君咧!

    在天璇身后扮鬼脸,没想到他正好回身,见他额角青筋跳了两下拳头捏得咯吱作响,天玑只得乖乖赔笑走上前。

    〃我知道是我办事不力害了小五我这不反省了好久了么?〃

    透过丹元殿半掩着的大门,可以看见有个人静静地坐在廊下,一身素白长袍,宽腰大袖,脸颊旁的头发顺在脑后随意挽成个髻,髻上别了根再简单不过的象牙簪子,其余青丝如墨散洒于肩,素衣素颜,却是端的清澄淡雅、飘逸出尘。

    天玑朝门里望了望,见天璇只站在那里不动便也没有进去,看了一阵,讷讷道,〃渡了劫重返仙班明明应该高兴,为什么他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

    天璇回头瞥了他一眼,〃这要问你了,当初托梦给清尘子的时候干嘛给他看小五在三界之争里和魔族对抗的画面?〃

    天玑一愣,随即不无委屈地申辩,〃你不觉得小五用紫魂珠劈开天山的那一瞬特别帅特别有仙家风范?〃一边说还一边比划,抬头正对上天璇几杀仙的眼神,吐了下舌头,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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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璇叹了口气,手指摁了摁狂跳的太阳穴,想,总有一天要把这笨蛋一脚踹下界!

    〃你知不知道你〃

    正说着,丹元殿的大门咯吱一声被打开,门里的人和门外的人都愣了下,然后面面相觑。

    〃二哥,三哥〃张君房颔首礼了一下然后就像没看见他们一样绕开了就向外走去。

    天璇一眼瞥见了他手上的剑,拦住他去路,〃你要去哪里?〃

    张君房不答他,从他身边绕开径直往外走,天璇追了上去一把扯住他胳膊将他拽住,〃你是不是要去轮回道?〃见他撇着头不作声就知道自己一语道中,〃你去那里做什么?〃

    〃我〃张君房将言而嗫嚅,而后缓缓抬头,〃我不想欠他那么多,我要把命还给他!二哥你别拦我!〃说着从天璇的手里挣脱开,正要迈步,又被天璇给拽住。

    〃你别傻了!!!〃天璇抓着他的肩膀摇了摇,〃北原狼王已经魂飞魄散了!你就算去了轮回道也没有用!他根本不在这世上了!〃

    张君房怔了一怔,嘴唇颤抖着发不出声。

    〃小五,这就是天意,你既然回来了就不要想这么多了。〃天璇安抚道。

    〃不!〃张君房猛然惊醒大声否定他,〃我可以倒转时间阻止他这么做!我不要他的命!我不要欠他什么!〃

    〃你疯够了没有?!〃天璇吼了他一声,〃你难道还想受一次天劫?〃

    张君房被他晃得有些晕,手指紧紧揪着天璇的袖子,〃我宁愿受天劫,灰飞烟灭也比现在〃后面的话还没出口,他眼睛一闭倒了下来,身后天玑龇牙咧嘴地甩着手,看来那一记手刀砍下来时力道还不轻。

    〃小五怎么会这样?〃看着躺在榻上的人眉头紧蹙似被梦魇缠住一般,天玑有些疑惑。

    天璇动作很轻地替张君房盖上毯子,伸手探了探他额头,而后回头对他道,〃小五回来之后情绪就一直不很稳定。那日在太虚宫大殿上天枢大哥数落了他两句,没想到破天荒的平时最少言寡语的他居然出言顶撞大哥,大哥也是冲动之人,一气之下打了他一巴掌,结果到现在两个人还没说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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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走出了丹元殿,天玑小心翼翼地将大门带上,想想总觉不妥于是侧首看向天璇,天璇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一挥袖在丹元殿外设了道囚仙障,又在门上加了几道符。

    〃暂时先只能这样了〃

    天玑抱着手臂看着丹元殿,〃其实我一直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上次回来你们说小五被派下界伏魔,然后又说他身负劫难转世为人,后来又这样,又那样〃天玑不由得吐了口闷气,〃你们不是最惯小五了么?怎么现在让他吃了那么多苦?〃

    天璇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说来话长〃

    68。

    云雾重绕,天阙巍峨,凌霄殿上一派肃穆庄严。

    〃魔族犯乱,已为祸凡界,吾等再不可坐视不理,众卿家可有对策。〃玉帝端坐于金椅之上,目光扫了下站于大殿上众仙,突然眸子一凛,〃怎不见廉贞星君?〃

    殿下有人站了出来,躬身一礼,〃禀玉帝,听闻魔界妖佞作祟,紫微帝已经让玉衡带了几万天兵下界平乱。〃说话的乃是北斗阳明贪狼星君天枢。

    玉帝欣然微笑,点了点头,〃好〃然想了想又道,〃这廉贞星君平日里寡言少语,素淡清冷,朕对他甚少了解,魔界势力不容小觑,单凭他一个不知能否对付,是否要多派些人下界协助于他?〃

    天枢笑言,〃玉衡司掌官权,主天下杀事,自知身为杀星言行忌冲动狂暴,故而自小便刻意隐忍收敛性情才养成今日清冷之性,但不影响他的修为。〃

    〃好,若是没有其它的事情,你们都可以退下了。〃

    众仙官、星君礼过之后便退出了凌霄殿。

    此刻,北原雪山之上,一抹素淡身影驽风而行,自云霭深处穿了出来。

    〃风邪哥哥,你快看!〃

    风霄扯了扯他三哥的袖子指着天上,咧着嘴一脸的惊羡,〃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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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邪将小弟抱了起来让他看个清楚,手指不忘在他脑门上磕了一下,笑道,〃你没见过三哥在天上飞么?这么大惊小怪!〃

    风霄揉着脑门,撅了撅嘴,〃但是那个青衣服的哥哥飞起来比较像神仙!〃

    飞起来比较像神仙?

    风邪牵了牵嘴角,眼皮突突的跳,有些不甘地问他,〃那三哥御风而行的时候像什么?〃

    〃像狼咯〃风霄乖乖地答了,然后眯起眼露出一口白牙冲着风邪嘿嘿嘿的笑。风邪愣了一愣,心里暗暗磨牙,在风霄圆鼓鼓的小脸上掐了一下,〃笨蛋!那不是好像,人家就是神仙!〃

    〃哦~〃风霄莘莘地应了,随即又发现了什么很稀奇的事情,〃神仙哥哥掉下来了。〃

    嗯?

    顺着风霄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便见那个仙君青衣素葛、袍袖翻飞,悠悠地落在自己面前

    那人,从骨子里透着一股清冷淡雅之气,细眉飞扬,墨瞳幽深,眉心一朵赤色如霞的火云,一身不沾俗世烟火的仙气焕然,宛若莲华,清澈而明净。

    风邪看着他竟看得失神,北原雪山终年冰封气候无常所以鲜少有人踏足,他一直以为这世上最洁净的莫过于北原纤尘不染的雪了,然这一刻,他觉得他以前想错了。

    〃我是北斗丹元廉贞星君,天庭派我下界伏魔,我想向北原狼族借紫魂珠一用。〃他执着剑作了一礼,谦和而平淡。

    还没学会收起尾巴和耳朵的风霄,抱着自己的尾巴满腹新奇地将眼前这个人上下打量了一遍,然后回头,结果看见抱着自己的三哥杵在那里像丢了魂一样,伸手戳了戳他胸口,没反应,再戳,还是没反应,于是去拽他垂在肩上的头发。

    〃嘶!〃风邪吃疼地吸了口冷气,不过这一疼倒是让他回过神来。风霄漾着一口甜糯的声音好心提醒,〃三哥,你不要用这种看着猎物的眼神看人家神仙哥哥,会把别人吓走的。〃

    风邪脸上一热,知道自己失态了,恶狠狠地瞪了风霄一眼,然后抬头,正好看见他微微撇开头抿起嘴角淡淡的笑。

    这一笑,如沐春风。

    〃小五自忖这一仗难打,便想起紫青二珠的传说,于是独自跑到北原雪山去向雪狼一族借神珠。〃天璇执起茶杯用杯盖拨开茶叶,啜了一口,见天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放下茶杯,〃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下一任的北原狼王。〃

    〃那后来呢?〃天玑追问道。

    〃后来?你不是知道的么?小五借到了紫魂珠,然后很帅很有仙家风范地把天山劈了开来将那些犯乱的魔族都囚在了天山下,然后就没了!〃天璇耸肩,摊手。

    天玑哼了一声,从凳子上起来,探过半个身子,〃我问你的是小五和那个风什么的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平定魔族明明应该封赏,为什么他反而要被罚下界受天劫?〃

    天璇敛起眸子垂首,手拨弄着桌上茶杯,叹了口气之后才缓缓开口,〃因为小五逆转时间触犯了天条。〃

    〃什么?〃天玑一激动碰翻了桌上的茶杯。

    茶杯落地,一声清脆扎耳的碎响。

    69。

    〃天山下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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