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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看中文网 -> 玄幻魔法 -> [大汉天子]废后复仇

正文 [大汉天子]废后复仇第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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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汉天子'废后复仇》作者:时镜

    文案:

    大汉天子同人,穿成陈阿娇,杂历史。7k7k001.com

    诈死离宫欢脱逃跑,半路霹雳从天降——恭喜女主,您带球跑了!

    女主:呵呵,卧槽你个傻逼作者的狗血!

    抚额

    所以故事从【苦逼怨妇】忽然升级成了【欢脱养包子】+【复仇爽文宫斗】?

    备注+排雷:

    1、日更一万,谢绝扒榜。

    2、遍地狗血,天雷玛丽苏无逻辑,黑卫子夫,虐渣升级宫斗爽文,he。

    3、《大汉天子》剧情,非正史,考据党绕道,阿娇党和卫后党掐架换地儿去,求个和平。

    4、看不到最新章节的小伙伴,请手动将地址栏的随意改成2到3个字母。

    内容标签:历史剧 重生 报仇雪恨 种田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阿娇 ┃ 配角:刘彻,张汤,主父偃,李陵,刘陵,卫青,桑弘羊,念奴娇,卫子夫,郭舍人,东方朔 ┃ 其它:宫斗,复仇,爽文,包子,大汉天子

    【编辑评价】

    现代白领穿陈阿娇,养成忠犬汉武大帝刘彻?做梦!因为她居然苦逼的失忆了,忠犬未养反被渣!恢复记忆的陈阿娇表示自己相当无力,熊孩子已经变成了渣男,自己还是揣着包子跑路吧……作者以风云起伏的汉武一朝为背景展开想象,将女主的种田致富之路与宫斗朝政结合起来,女主前期的达观和后期的黑化形成强烈的对比,从种田到宫斗,一路走来,剧情跌拓起伏,充满悬念。

    ==================

    、第一章 卫子夫

    “……当年金屋在,已成空悠悠……”

    “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愁……”

    “娘娘,您别唱了,奴婢心疼……”

    正在妆镜之前梳头的陈阿娇,那白皙纤长的手指压在桃木梳上,她目光浅浅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娥眉淡扫,肤色似雪,然而那凤眼低垂,却坏了一张脸的风致,原来她已然是不堪入目。

    在身边的宫女哭泣的时候,陈阿娇竟然还笑了一声,那手又继续滑动,轻声细语道:“你哭什么,本宫还没死呢。”

    “娘娘……”

    旦白跪在地上,举袖拭泪,曾经荣宠不可一世的陈皇后,如今竟然因为那莫须有的罪名直接被打入了冷宫,幽居长门,她是陈阿娇的心腹侍女,已经侍奉她多年,从馆陶公主府开始,几乎是陪着娘娘一起走过来的,陈阿娇有多爱皇上,她看得比别人清楚,因而也更恨那虚伪狠毒的卫子夫,更为自家主子的遭遇不平乃至于憎恶。

    “娘娘您一定还能得到皇上的恩宠的,您不要自暴自弃,我们还有翻身的机会的!娘娘——”

    旦白跪着上前,拽住了陈阿娇宫袍的衣角,柔滑的绸缎料子冰冰凉凉的,却让旦白觉得自己是握住了陈阿娇冰冷的心……

    陈阿娇终于低下头,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为什么,那眼泪就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砸到了旦白的脸上,她却强弯起唇角:“我心已死,你何必再言?”

    这一句话像是抽干了她所有的力气,让陈阿娇一下坐在了妆镜前的锦凳上,翻身的机会?她何尝不想?只是巫蛊之事,已经让刘彻对她彻底厌恶——最可悲的地方在于,她根本没有对卫子夫行巫蛊之术!

    好一个酷吏张汤,好一个汉武大帝,好一个贤名卫后!

    她已经恨极了他们,却还要苦苦伪装平静——因为心已经死了。

    旦白的不甘,她何尝不知?只是不甘又能怎样——她已经失宠。

    从此那高高在上的皇帝,不会踏足这冰冷的宫门一步,什么金屋藏娇,什么天子许诺,都不过是藏在锦缎里面的毒针,在你相信外面的美好的时候,最恶毒的诅咒其实已经扎入手掌。

    “我陈阿娇就是太傻,自古帝王无爱,我却如此贪心地要求一个唯一,我妒,我恨,我厌极了那卫子夫!”

    陈阿娇惨然一笑,听着那话,竟然都带着从喉咙里冒出来的血腥气了。

    然而前面说得再狠,下一句却是带着哽咽的——

    “可我没有害人……”

    旦白咬着牙,握紧了手掌,擦干脸上的泪,不,她还不能哭,现在娘娘的身边只有她了,她不能软弱。

    “娘娘,我们还有机会的,张汤大人不是审案严明吗?我们告诉他,巫蛊之事与您无关!皇上跟你一日夫妻百日恩,怎么会如此绝情?一定都是卫子夫那贱人拖住了皇上——”

    陈阿娇看着手中的桃木梳,脸上淌了泪,却只作不知,依旧注视着铜镜:“旦白,你看我是不是一张怨妇的脸?他竟然派人来搜宫,还对我说:纵是芙蓉面,心藏蛇蝎,却也丑陋无比。呵,他已深信我真的做下那等罪行,我百口莫辩。”

    三日前,贵妃卫子夫染病,刘彻召太常望气,竟说是宫中有人行巫蛊之术,断出行蛊之人是在甘泉宫,他竟直接率人前来搜宫,在她宫中搜出了用于诅咒的桐木偶人,龙颜震怒,竟然直接将她打入长门宫。

    可笑这长门宫挨近上林苑,还是她母亲馆陶公主献给刘彻的,如今竟然成为她陈阿娇的冷宫!

    刘彻——

    每念及此名,必痛至她骨髓,分分熬煎,难舍昼夜!

    “不,娘娘,奴婢要面见皇上,皇上现在就在上林苑射猎,我去告诉他,他会相信你的——”

    旦白想起以前皇上皇后琴瑟和鸣的那些日子,总觉得皇上不是不念旧情之人,只要皇上能够见到娘娘,解释清楚,事情能够解决的。

    她说着就从地上起来,因为跪久了,一瘸一拐地往外走,竟然已经不顾陈阿娇的阻拦。

    原来他就在上林苑射猎吗?

    上林苑与长门宫如此近,她竟然终于体会到了咫尺天涯的感觉。

    只是不能让旦白去,她终究还是有自己的考量的。陈阿娇站起来,走到前殿,“旦白,你回——”

    声音忽然卡住,前面的旦白也没走动了,只是看着殿门前出现的人。

    长门宫如此凄清冷落之地,除了陈阿娇主仆二人已经是见不到别人了,只是此刻,殿门前却站着一身皂白色曲裾深衣的华袍女子,姿容艳丽妖巧,上挑的眼角眉梢俱是风韵,她身后跟着躬身提灯的宦官宫女,就她一人俏生生地站在殿门前,眼含冷嘲地看着这华丽冰冷的宫殿。

    “啧啧,想不到本宫来此,竟然看到了一场好戏,主仆情深,还要到皇上面前告解,妹妹真是羡慕阿娇姐姐,有这样忠心的侍女呢。”

    陈阿娇站在原地,手带着那广袖一收,在看到这妖艳女人的时候眼神便闪了一下,手掌藏在袖中,狠狠地掐紧了,才能控制住自己,让声音平静:“贵妃娘娘来此,有何贵干?”

    卫子夫本为寡妇,投身娼寮之所,后被平阳公主买回府中成为侍女,献给了刘彻,一步一步爬到今天这个位置,自然是有自己的手腕。

    她踏进来,腰身纤细,姿态妖娆,走到陈阿娇的面前,看着这昔日明艳的美人面没有了那种让她厌恶的骄纵跋扈,心中得意,“本宫进宫数年,初时被皇上宠幸,竟然让娘娘您注意到,贬我当了侍女,长期不得见君颜,若非皇上心心念念想着我,怕是我早就在那寂寞深宫之中困苦欲死了。昔日之我,今日之皇后呢……啊,错了错了,现在你已经不是皇后了,不过该叫你什么呢?废后陈氏?哈哈哈……”

    “贱人!”

    陈阿娇还来不及阻拦,便见到旦白一头撞上去,咬牙瞪眼,那模样竟然疯狂极了,像是要拉卫子夫到阴曹地府一般!

    卫子夫退后了一步,后面的宦官出来直接揪住了旦白,不让她近到卫子夫身前去。

    卫子夫眼中狠色一闪,面容一阵扭曲,看着那旦白的疯狂模样,似乎要将她剥皮噬骨一般。“哼,区区一个侍女,卑贱之身,竟然也想冒犯本宫,贵枝,你且教教她规矩。”

    她身后一名侍女走出来,对着卫子夫行了一礼,带着笑容娇声应道:“是,贵妃娘娘。”

    旦白被人捂住了嘴,宦官们生怕她再口出恶言侮辱了皇上的新宠,因而格外用力,那手指几乎陷进旦白的皮肉之中去。

    旦白死死地瞪着贵枝,她两人素来有隙,原本贵枝是被陈皇后赶出甘泉宫的,竟然一转脸投了未央宫,效忠于卫子夫!

    陈阿娇想要上前,却没有想到卫子夫不声不响地走上来,像是无意一般挡住了她的去路:“阿娇姐姐这是想要干什么呢?那边血腥得厉害,姐姐怕还是不要过去的好。”

    那厉害的贵枝一听“血腥”两字,就明白卫子夫是什么意思了,一挥手示意宦官将旦白放开,那宦官一松手,旦白就要大叫:“贵枝你忘恩——”

    “啪!”

    狠狠一耳光打在旦白的脸上,五个红红的指印浮起来,贵枝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眼神却带着兴奋。

    旦白的头偏过去,嘴角淌出了鲜血,眼前发花,竟然是被这一巴掌打昏了头,可想而知,贵枝这一巴掌是如何用力。

    她哼笑了一声:“小人得志,令人作呕!”

    “啪!”

    “作呕?旦白姑娘,你可是不记得当日我被驱逐出甘泉宫的时候了吧?您可是直接两巴掌给我扇过来,贵枝我还记得您当日的恩情呢!”

    “啪!”更加响亮的一声

    ……

    那边卫子夫依旧站在陈阿娇的面前,后面的宦官侍女也主动站上来,似有似无地将陈阿娇围了起来,不让她过去。

    她就站在距离旦白一丈远的地方,却只能看着贵枝一巴掌一巴掌地狠狠打到旦白脸上,打狗看主,卫子夫这不是在羞辱旦白,而是在羞辱自己。那种烈火一样的屈辱几乎要烧毁她最后的理智,手掌心里都掐出了血,一滴滴落到冰冷的地上。

    卫子夫举着袖子轻轻地一掩唇,像是有些听不惯后面的声音,“唉,我说阿娇姐姐这是何必呢?您当初是皇后之尊,何必与我计较?子夫只是恋慕皇上,他钟情于我,我亦倾心于他,本来只要阿娇姐姐不动我,我自然可以让您一直坐在皇后的位子上,只可惜——阿娇姐姐您不懂……”

    那一瞬间,陈阿娇全明白了。

    “啪!”

    “啪!”

    “我就是到了阴曹地府也不会饶过你的!”

    “啪!”

    “哼,那就等旦白姐姐到了阴曹地府再来找我追魂索命吧!”

    ……

    这一声声,如利剑一样穿透了她的心,却已经滴不出血来。

    恨,不甘。

    陈阿娇咬牙,眼中带着久已未见的狠辣,瞪视卫子夫,“果然是你陷害于我!”

    她僵立原地,卫子夫却走上来,脸上带着明艳的笑,拍了拍她消瘦的脸,轻声喟叹:“若没有你昔日的好侍女贵枝,我也不会那么容易就将巫蛊压胜那些东西塞入你床头,要怪,就怪你自己吧,留不住人心。”

    麻木,屈辱得麻木了。

    她何等尊贵之身,此刻竟遭这娼寮出身的卫子夫羞辱……

    旦白的一张脸已经完全瞧不出原样,肿胀充血,发髻全乱,倒在地上,那些宦宫女又上去拳打脚踢,旦白蜷缩成一团,却只有似有似无的呻吟……

    陈阿娇像是终于累了,支持不住,坐倒在地。

    “卫子夫,今时吾之下场,他日奉还尔身。”

    她这半生,争争抢抢,费尽心机,到底又得到了什么呢?满身满心的疲惫与无奈,甚至还牵连了自己身边的人……

    卫子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似一只骄傲的孔雀,向着身后一挥手,示意他们停下,然后贵枝呈上来一只盛满了酒的酒尊,放到卫子夫眼前去。

    “出身尊贵,却被自己丈夫猜忌,你以为他为什么会不相信你?罢了,我若是你,真的只有一死,才能免去这般屈辱呢。好姐姐,这一尊酒,是本宫赠给你解脱的,明日我再派人来收回。”

    陈阿娇一身白底黑纹的深衣铺在地上,垂着头,没说话,卫子夫的翘头履从她的衣料上踩过,留下一个灰黑的印子,刺目极了。

    卫子夫回看了那脚印一眼,这烙在她衣上的脚印,就像是她踏在了她的脸上,陈阿娇,你终究还是斗不过我的。她娇声道:“皇上行猎上林苑,大约已经跟臣下们行完酒乐,本宫要回去侍奉了,怕是不陪姐姐说话了呢。”

    卫子夫带着自己的人已去了,贵枝临走时却回头冲着这长门宫狠狠唾了一口。

    整个宫中,带着一种风雨席卷过后的狼狈。

    旦白奄奄一息,却爬了过来,流着泪拽住陈阿娇的衣袂,“娘娘……娘娘……”

    陈阿娇埋着头,眼睛里只有那一尊酒,鸩酒。

    她颤抖着,缓缓伸出手去,抓住了那冰冷的酒尊——

    天人交战。

    卫子夫的话又浮在了耳边。

    是啊,她这么蠢,君王无情,刘彻、刘彻——

    她凭什么去爱,凭什么去争?又为什么去爱?为什么去争?

    ——说到底,不过是情爱毒药,一时迷眼。

    “娘娘……娘娘……”

    陈阿娇的耳边,旦白的声音忽然模糊了起来,她的手指缓缓地松开,终究还是没能端起那杯鸩酒,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电视剧大汉天子】同人,在这里卫子夫就是【贵妃】,电视剧的bug多到死,这里懒得改,正确称呼应该是夫人,考据党别计较了,真计较起来编剧都可以去死了。

    、第二章 庄周梦蝶

    昔者,庄周梦蝶,不知蝶之梦为庄周欤,庄周之梦为蝶欤?

    她冗长的梦境里,是谁一直在喋喋不休,她好累,只想睡他个昏天黑地,不管不顾,尘世纷扰皆与她陈阿娇无关。

    陈阿娇?

    那是谁啊……

    “喂,阿娇,你真的准备答应那个猎头公司?”

    “他们开出的条件很优厚,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边的情况,老板不仁,我又何必讲什么义气?我跳槽,他垮台,就这么简单。”

    “阿娇你……够狠啊!”

    “狠?我这叫放得开……”

    戴着黑框眼镜的女子将那眼镜一摘,随手扔到桌上,抱着手,如此冷笑道。

    ……

    “我听说你那边的公司出问题了?”

    “哦,我现在在猎头公司工作了。”

    “……猎头公司?”

    “嗯,就是之前挖我的那个。”

    “老娘给你跪了!你怎么进去的?!”

    “猎头公司牵线失败,给我道歉,我顺便就毛遂自荐,你知道我以前是hr,在猎头做也没问题,总不能失业在家啊。”

    “最厌恶的就是你用这种云淡风轻的表情说这种犯贱的话……”

    “呵呵。”

    每一声“呵呵”背后,都有一万头草泥马从荒原上狂奔而过。

    她刚刚结束了一个猎头任务,数着银行卡里的人民币,坐在咖啡厅靠窗的座位上,阳光琉璃一样通透澄净,照进来,落到那短发女子的眼底。

    她又随手抓起了桌上的眼镜戴上,恢复古板严肃的模样。

    坐在她对面一口一口吞咖啡的娃娃脸女子鄙夷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结账走人。

    “阿娇——”

    她走出去,然后回头看那娃娃脸。

    谁料背后有人大笑了一声:“阿娇?艳照门?”

    那一瞬间,被称为“阿娇”的女子猛一回头,正想将那人骂个狗血淋头,却不想一辆黑色的捷达小轿车从路边冲了过来,直接撞上了她。

    呵呵,去你全家的阿娇和艳照门啊……

    她陈阿娇就是打不死的小强命,最擅长的就是绝处逢生。只可惜,人强被车撞……

    ……

    什么时候,馆陶公主府上的竹又长高了一截呢?

    那个臭屁的小孩儿翻着眼睛做鬼脸:“阿娇姐,你看我这样呢?”

    傻不拉几的,懒得看。

    陈阿娇别过脸去,穿越的悲剧就在于要跟这样的小孩子装嫩扮傻,还要陪着他玩!

    尼玛的老天爷!敢不敢再坑爹一点?

    “我当了太子了,太子是干什么的?”

    “……呵呵。”

    “阿娇姐,太子到底是干什么的啊?”

    “以后当皇帝。”

    “哇,那我以后当了皇帝,就可以取阿娇姐,阿娇姐就是皇后,我要修一座大大的金屋,给阿娇姐住!”

    住住住,住你妹啊!还敢跟老娘玩金屋藏娇!这历史惯性真是——啊啊啊啊太贱了啊!

    走在前面的粉嫩宫装女孩儿心里装着事儿,下台阶的时候一脚踏空,栽了下去,头磕在了石阶上,忽然昏倒了……

    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失忆了,真以为自己就是陈阿娇,穿越以前的记忆全部丢掉了。

    金屋藏娇,君王之爱,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刘彻刚刚登基的时候,谁看她不都是皇后娘娘荣宠一身?

    可是后来呢……

    意识模模糊糊地沉了,似乎有人在推自己。

    陈阿娇抬了抬眼,可是眼皮很重,她又闭上了,耳边却又响起了声音。

    “娘娘……娘娘……”

    好奇怪的感觉。

    她又抬了眼,一片干净的地面,一尊至毒的鸩酒。

    现实将她拉出了冗长的梦境,一梦三生。

    有些艰难地坐起来,她扭过头,看到了自己身上的装束,恍惚之间一声长叹,原来在失去记忆的时候,跟那小屁孩儿之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她原本是个跳槽到猎头公司的职场白领,在被车撞到汉朝穿成陈阿娇之后就感受到了世界的恶意,却不想又因幼年失足,摔下台阶,失去了之前的记忆,唯一记住的只有出事之前,刘彻那一句“金屋藏娇”,傻,真傻,傻透了!

    方才端鸩酒之时,心中天人交战,大概是最近心力交瘁竟然晕倒,却是因祸得福,恢复记忆。

    此刻,前尘往事,纷至沓来,这些切身的经历,开头似乎很美,却不想结果如此惨烈。

    她忽然觉得窒息,世事如棋啊。

    痴痴傻傻地爱上刘彻,跟馆陶公主协力帮助刘彻登上皇位,他非嫡非长,如果不是外戚相助,如何能够登临大宝?

    可笑失忆的她被爱情蒙了眼,以为二人能够白头偕老,失忆的时候记住的,只有那金屋藏娇的承诺,可是先有念奴娇,后有卫子夫,当时她不知,现在恢复记忆,却是能够知道,日后还有李夫人、钩戈……

    他有后宫三千,她却孑然一身。

    旦白看着醒来的陈阿娇,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下来了,“娘娘……您别想不开了……您不能死……”

    是啊,她不能死。

    陈阿娇纤长苍白的手指,搭在自己同样苍白的脸上,略略地遮住了一双凤眸,似乎已经疲惫了,她身疲惫不堪,她心千疮百孔。

    “好了,旦白,都过去了。”

    她轻声呢喃着,那些愚蠢的过去,那些疯狂的爱恋,都让它去了吧。

    她陈阿娇从来不是放不下的人,更何况,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哪里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她只当自己记忆里那个小时候的刘彻是假的,人总是在成长,更何况是帝王?失忆时候的事情,毕竟是失忆时候的错,如今她已经醒来,又何苦再纠缠过去?就当——自己是历史的一枚棋子,推动这一切前进。

    她站起来,腿有些麻,弯腰将狼狈的旦白扶起来,到殿上坐下,手指抚摸着她的脸,心下感动,眼泪险险又要落下,“都过去了,谢谢你护我,旦白,你受苦了……”

    旦白有些发愣,却又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不顾旦白的阻拦,陈阿娇去绞了帕子给旦白擦脸,一边擦一边说道:“你放心,我不寻死了,卫子夫本就是想我死,我不能遂了她的意。”

    她是打不死的小强命,要她死,做梦!

    陈阿娇的眼神一下就坚定起来,恍惚之间,自己又是那个坐在办公室里,透过厚厚的镜片将人心看透的hr白领。

    “旦白,我之前是鬼迷了心窍,竟没看透这一切,长门宫深,却已不是我久待之地。你一心护我,我不想连累你。”

    她慢慢地说着,声音清雅极了,那眼底一片平静,整个人脱去了之前那种绝望和混乱,穿着那华服,一身雍容华贵。

    旦白有些发愣:“娘娘?”

    陈阿娇又站起来,从这高殿之上,望着外面零星的灯火,长夜漫漫,冷宫深深,何处当归?

    既然已经知道自己不属于这个时代,又已经经历了那么刻骨铭星的一段伤痛,她该逃开了。

    双手一展,广袖飞扬,又随着她将双手回拢、双掌搭在一起而沉沉地落在她身前。

    陈阿娇抬首看着前方,一步一步地走下台阶,这冰冷的、漆黑的台阶。

    整个长门宫中,再没有别的声音——除了她的脚步声。

    飘渺昏暗的灯光中,陈阿娇的影子折落在宫砖上,隐隐约约,旦白觉得,陈阿娇身上,有一些让她看不懂的东西走了,又有什么她不懂的东西回来了。

    旦白身上伤处颇多,但是尚未伤得太厉害,贵枝狐假虎威,那卫子夫挥手让他们停止却太早,否则她不死也要重伤,如今却还勉强可以行走,只是这一张脸,已经无法见人。

    眼看着陈阿娇又慢慢地走到了那鸩酒面前,旦白心惊肉跳,伸出手去,喊道:“别——娘娘——”

    陈阿娇回头,冲她一笑:“放心好了。”

    这笑容过于明艳,几乎灼伤了旦白的双眼。她忽然有些不明白,娘娘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忽然感觉什么都想明白了……那一双眼,是洞悉一切的睿智,只可惜,她还看不懂。

    于陈阿娇来说,这世间,从来没有无法抛弃的东西。

    愚蠢的过去,就让它愚蠢地过去吧。

    抓住袖口,弯腰将那酒尊端起来,看着里面晃荡的鸩酒,她眼神微微闪动,却又重新将这酒尊放回了殿上。

    “旦白,你去为我请郭舍人,不、请张汤大人来。皇上既然在上林苑射猎,此刻卫子夫已经回去,臣子们应当都散了,请到张汤不难,你告诉他,陈皇后于巫蛊一案有新供要招,张汤修律,足智多谋,胸有沟壑,他若不肯前来,你就说——”

    陈阿娇忽然挑起唇角笑起来,因为背对着旦白,所以旦白看不到她那一脸的嘲讽和深意。

    “你就说——金屋藏娇,红颜未老恩先断;君王背诺,无道荒淫苍生误。陈皇后行巫蛊,非皇后不悟,乃君心难测。”

    旦白听不懂,却只能依陈阿娇之言行事。

    这个时候,她突然不怕了,什么也不怕。

    也许是因为已经在地狱般的屈辱之中走了一遭,也许是因为——她的娘娘,那胸有成竹的表情,竟然让她想起了很受皇上宠信的国师东方朔。

    “张汤……”

    旦白领命去后,陈阿娇仰头想了一会儿,竟然一声轻笑,重新走到殿上去,坐在华贵的长椅上,母亲馆陶公主和董偃的行乐之所,却成为了自己女儿的冷宫,不能不说是一种莫大的讽刺了吧?

    之前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如此倒霉,恢复记忆之后如果还不明白,未免也太蠢了。

    “外戚,外戚之祸啊……”

    她的笑容之中带了几分苦楚。

    、第三章 张汤

    旦白悄悄出去,心却跳得厉害,她眼前掠过了卫子夫妖艳的表情、贵枝扭曲的脸孔……

    娘娘,皇后娘娘——她心中,只有陈阿娇是皇后。

    上林苑,中有三十六苑、十二宫、三十五观,景观优美,设置有各种游乐设施,是皇家园林,气象万千。

    这个时候已经入夜,她一身宫女装束,也不怕别人查问,竟然堂而皇之地进去了。

    “你,喂,说你呢,走这么快干什么?”

    后面一个宫女颐指气使地叫住了旦白,一转到前面来却被旦白的脸吓了一跳。

    “啊……”

    旦白埋下头,心电急转,连忙做出哭泣的模样:“我这模样吓住姐姐了……”

    “哎呀,吓住我了,难怪你走这么快了,这怎么搞成这样?”

    这宫女倒也是仁善之辈,看到她这样竟然动了恻隐之心。

    旦白可怜兮兮地擦眼泪:“我方才得罪了贵妃娘娘,所以才……”

    那宫女倒也知道事情的确是这样,贵妃的性子谁不知道,只是没人敢说。她见旦白不像作假,脸上还伤成那样,不觉戚戚然:“伤成这样你还到处乱走,到底是要干什么去呀?”

    旦白道:“皇上说要宣张汤大人,要我去找。”

    “哦,张汤大人还在上杨宫呢,不过你这模样实在是……”

    “奴婢不敢耽搁皇上的事儿……”

    “你快去吧,我看你也是,在贵妃娘娘面前做事儿还不小心一些,你快去吧。”

    旦白告谢,“多谢姐姐。”

    上杨宫,旦白四处敲着,接近了宫殿,却在过走廊的时候听到了谈话的声音。

    “我说那东方朔就是没脑子,整个人一点也不识趣儿!”

    “东方朔有没有脑子,要你来说?”

    “嘿,我说你个张汤这是怎么了?他方才竟然顶撞皇上,我老郭恨不得一巴掌给他拍过去!”

    “郭舍人,注意言辞。”

    ——两人忽然愣住。

    “你这宫女哪里来的?怎么长得这么耍俊?br />

    郭舍人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撞到了身后的蓝衣束冠之人。

    旦白忙低下头,遭了,她躲避不及,竟然撞见了郭舍人,幸而没被郭舍人认出来,她这副尊容,怕是她自己都认不出来,都是拜贵枝那贱人所赐——心念及此,她又咬牙暗恨。然而还是娘娘的事情要紧,她躬身下来:“奴婢无意冲撞郭舍人和张汤大人,求大人们恕罪……”

    张汤背着手,气度不凡,银冠束下的头发坠下来,腰上佩一块儿素玉,眼神平静,颇有几分深不见底的味道。他就站在那里,轻描淡写地打量着旦白,却觉得疑窦丛生。

    这宫女,似乎有几分眼熟。

    郭舍人没张汤那么好的观察力,他大大咧咧惯了,挥挥手就要让旦白走,“你快走快走——”

    一下停住,他回头,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掌拉住了他的手臂,郭舍人表情有些不耐,“我说张汤你这是怎么了?拉我干什么啊?”

    下面跪着的旦白心头一跳,只觉头皮发麻,就算不抬头,她也能知道张汤此刻一定是在看她。

    张汤没理会咋咋呼呼的郭舍人,只是审视着跪在地上的旦白,“抬起头来。”

    旦白的心揪紧了,手指握在一起,已经出了微汗,慢慢地僵直着脊背,抬起头来,一张脸露在外面。张汤始终平静,只是那眼神总让旦白觉得像是出鞘的宝刀,刀光雪亮,几乎要让她落荒而逃。

    酷吏张汤。

    他慢慢地踱上来一步,竟然一掀衣袍,半蹲下来,冷峻的面庞离得近了,上挑的眼角,竟然给人几分邪气妖异的错觉,然而眼神凌厉,更让人觉得压迫:“如果本官没有看错的话,你是陈皇后宫中的侍女旦白吧?上次见过你。”

    平静似水的声音,平静似水的眼神,平静似水的表情——过于平静,便酝酿着惊涛骇浪了。

    张汤此人,此刻官至御史,自刘彻登基之后,越发喜怒不形于色,别人猜不透他的心思,旦白这从未在之前跟张汤接触过的人自然也是不清楚。

    郭舍人的表情一下就古怪起来。

    旦白只觉得后背被冷汗浸透了,她想到长门宫中的陈阿娇,此刻便只有豁出去了:“奴婢便是旦白,有事报与张大人。”

    张汤何等聪明的人物,长眉一挑便明白了旦白的意思,他略一沉吟,便有了决断。

    陈皇后巫蛊一案,皇上交予自己查办,事关重大,还是小心一些好。

    “郭舍人,你先回避一下吧。”

    郭舍人不干了,“我说你个张汤这最近是古古怪怪的,我有什么听不得的?咱们还是兄弟呢!”

    “正是兄弟才不让你听,此我职内之事,你如今身份不同,不要插手。”张汤神情不变,只是眼底已经染霜,他这是对郭舍人的忠告,只希望他明白一些。

    郭舍人那表情越加古怪,可是耐不住张汤此人的固执,哼声道:“得,我去一边等。鬼才听你们说呢……”

    眼见得郭舍人不情不愿地走了,张汤却是心下暗叹,脸上不露声色,再看着旦白,他却站了起来,“你也起来吧,何事报我?”

    “陈皇后托奴婢带一句话给张大人。”旦白跪着没起来,照着地上磕了个头。

    张汤心中打了个突,眉峰聚起来,却冷凝了几分,他面目本是清俊,只是表情太沉,让人觉得他死板,方才那一闪而过的妖邪,再也不见。因为身处御史之位,张汤嘴皮子毒,常被朝中人讥为“刻毒”,他也不介意,御史官本来就不是讨喜的职位。

    陈皇后……

    “你说。”

    “金屋藏娇,红颜未老恩先断——”旦白说着,却抬头看张汤的表情,张汤神情不变,似乎无所触动。“君王背诺,无道荒淫苍生误。”

    眉梢一抬,张汤扯着唇角,眼神却如刀,“大逆不道!”

    然而旦白咬牙,却不顾张汤那凛冽的杀气,决然道:“陈皇后行巫蛊,非皇后不悟,乃君心难测!”

    冷,彻骨地冷。

    旦白觉得自己身处一种难言的熬煎之中,张汤此人,委实可怕。

    沉默,一廊的沉默。

    张汤负手而立,表情却有些默然。

    他经手此事,自然知道其中关窍,如今竟然被人一语道破,内心惊愕之下,却想起那此刻深锁长门宫的陈阿娇,压下心中的一声长叹,张汤良久才道:“此话真是陈皇后托你告知于我?”

    “是。”旦白心中大定,松了一口气。

    一直以为陈阿娇是骄纵有余、智计从来不足,如今这话……

    张汤踱了一步,又是一惊,他竟然开始踌躇——

    “陈皇后只带了这句话给张汤吗?”他又问道。

    “娘娘请张大人长门宫一见。”

    说出这句话之后,旦白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张汤沉默了许久,竟然笑了一声,“好一个陈皇后……下官且去见上一见。”

    他回过头,看到廊柱后面有个人探头探脑地,想也不想就知道是郭舍人,于是喊道:“郭舍人,别藏头露尾地了,出来吧,你也听了个七七八八,不如与我同去。”

    郭舍人被人抓了现形儿,摸摸自己的头走出来,故作正经地咳嗽了一声,又哼声道:“之前不是不让我听吗?现在又找我同去,张汤我可告诉你啊,陈皇后已经是废后,你现在去可是——”

    “张汤自有轻重,郭舍人无需多言,不过此行还要郭舍人帮忙,不然张汤私入长门宫见陈皇后,怕是不好。”

    张汤从头到尾都没有问过旦白是否愿意,而是三言两语将事情定了下来,就由郭舍人牵头,向着长门宫而去。

    郭舍人心里嘀咕,真怀疑张汤是吃错药了,没懂自己怎么也牵扯到这事情上来了。不过张汤一向是铁面无私,甚至有些过于苛刻,时刻约束拘谨自己,郭舍人散漫好动,在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就怕张汤,就是皇上在当太子的时候也很是忌惮张汤那张死人脸,现在张汤发话,他竟然也没骨气地答应了,真该打!

    他是越想越气,脚下却不停,一肚子闷气地到了长门宫,看到掩在黑暗里那黑漆漆的宫门才一惊,走了这不知道多久,竟然也到了。

    这长门宫当日如何繁华富丽?此刻在黑夜之中,却只觉得阴森可怖,郭舍人战战兢兢地走着,有些畏畏缩缩,还差点撞上了后面的旦白。

    走在最前面的反而是张汤,他认得路,因为是他亲手经办陈皇后巫蛊一案,陈阿娇落至长门宫,与他脱不开干系。

    挺直了脊背,张汤心中思量着那几句话,往昔的事情却浮现在了心头,在殿门外的台阶前时,他忽然停住了脚步,后面心不在焉的郭舍人撞到他背上,吓得惊叫了一声,差点没了魂儿。

    他忙拍着自己的胸口,“哎哟,张汤你干什么突然停下来!吓死老郭我了!”

    张汤忽然道:“你还记得,皇上还是太子时,困于厌次的事情吗?”

    “那当然记得了,我跟皇上还被刘义关在了水牢里,后来梁王有阴谋,我们却拿着真遗诏回去了,皇上才登基的嘛——”他忽然停住了,看向张汤,显然是想到了什么,有些忌惮地看着他,警惕道,“你什么意思?”

    张汤转身,踏上了台阶,一身云淡风轻,只答道:“没什么意思。”

    遗诏,是从陈阿娇的手上拿到的,太子能够登基,还是因为馆陶公主的支持,而且陈皇后受寇太后喜爱,这才定了下来——

    金屋藏娇一事,他张汤作为刘彻的心腹,自然是再清楚不过。

    陈皇后行巫蛊,非皇后不悟,乃君心难测。

    伴君伴虎,张汤如何不知?

    他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来到殿前,殿内昏暗,首先进入他眼中的,是地上那一尊鸩酒,在如此空旷的大殿内,这一尊鸩酒是如此突兀,带着一种触目惊心的刻毒。

    向来平静的目光上移,看到那坐在大殿上面的女子,白衣黑纹,对比鲜明到极点,因为隔得太远,所以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觉得有些模糊,乌发披落,脸颊雪白,倒是那唇边的弧度反常地清晰着。

    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压迫感——眼神,那女子的眼神,高高在上,带着一种俯视苍生的悲悯,竟然似乎在可怜他。

    那一刻,张汤觉得冷,所有坚硬如铁的伪装都被看破……

    冷寂的大殿中,那女子从座上起来,走到阶前。

    “张汤大人肯屈尊前来,真是出乎本宫意料了。”

    张汤习惯性地将两手一交,输人不输阵,左手揣进右边袖子里,右手揣进左手的袖子里,面容淡静极了,薄薄的嘴唇一掀,冷冷淡淡地说道:“娘娘早就知道张汤必来,何必试探臣下?”

    、第四章 外戚之祸

    这真的是那个骄纵蛮横的陈皇后吗?

    张汤答得虽然镇定,心下却不然,早在听到旦白说陈皇后带给他的话的时候,一个疑问就已经起来了:陈皇后说得出那番话来吗?然而此刻再见到陈皇后,他又相信那话肯定是眼前这女子说出来的——

    可是此时疑问就变了:这女子是陈皇后吗?

    他就站在那大殿之中,眼神只要往左边一扫,就能够看到那杯鸩酒,张汤已经隐隐明白发生了什么,却一个字也不说——在陈阿娇说起这件事之前。

    后面的郭舍人远远看着陈阿娇站在殿上那模糊的影子,心里怕得要死,就缩在殿外不敢进去,回头正想要弓背弯腰悄悄走脱,却不想旦白站在他身后,那一张面目全非的脸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面看着格外耍畹憬诺靡黄u勺诘厣稀?br />

    旦白压低了声音:“郭舍人?”

    郭舍人一擦冷汗,还好旦白是个人,要是鬼那就可怕了,他看了一眼殿上,忽然觉得这事儿自己还是少参与的好,自己怎么就那么蠢,要去偷听?张汤这是明摆着算计自己,自己领着人一路过来,自然是没人阻拦。

    他方才偷听,张汤肯定一早就发现了,却由着自己,到最后才指了出来,这下他是不入局也得入了。

    一把拉着旦白往旁边的回廊上周,郭舍人恨恨道:“张汤这死人脸,我老郭竟被这人算计!阴险毒辣奸诈狡猾的小人、酷吏!”

    旦白有些发愣,郭舍人见她反应这么慢,忍不住喝道:“你看什么看,你还想去听他们谈什么吗?”

    反正绝对、绝对不能跟再张汤待在一起,否则他会冲上去一刀砍了那阴险卑鄙的家伙!

    旦白自然是不明白郭舍人在恼什么,聪明地选择了闭嘴。

    其实郭舍人此人虽然生性油滑怯懦,却是相当聪颖,尤其是能逗笑,刘彻正是因此宠信他。方才他中了张汤的计,竟然也来了长门宫,已经是大大的失策。

    他郁结极了,却又只能在这边生闷气,若是再过去了,更大的麻烦就要上身了。

    而殿中,陈阿娇却款款站了起来,背后就是高高的屏风,她距离灯火近了,那白皙的鹅蛋脸上的表情也就清晰了。然而此刻张汤垂眸低首,双手放在袖子里,竟然不抬头看一眼,像是怕触犯了什么禁忌一般。

    “张大人经办本宫巫蛊之案,不过三天就将本宫定罪,甚至发落这长门宫,现下张大人看看这大殿,可还觉得舒服?”

    语含讽刺,字字如针,偏生陈阿娇脸上还带着那堪称雍容华贵的笑。

    她好整以暇地整了整长长宽宽的袖袍,心下却是一片荒凉。

    飞鸟尽,良弓藏。过河拆桥这事儿,刘彻干起来倒是驾轻就熟。张汤大约只是揣度着刘彻的意思在办事,只能说这人太有眼色。

    然而张汤是出了名的审案严明,精修律法,陈阿娇毕竟未行巫蛊之事,他冤枉自己导致自己被废,也不知,此刻心中是什么滋味?

    张汤只是沉默,不说话。

    那眉眼低垂,薄唇略略抿紧,真是个玉面冷心。

    不愧是传说中的死人脸,这脸,陈阿娇也见过不少次了,却从没像今天一样有这样强烈的感受。

    张汤,谋略智计都堪称是第一流,她想起后世对此人的评价,清廉,严明,不徇私,乃是汉武帝左膀右臂,汉朝铁律,大半由此人修订。

    如今,竟然要陈阿娇跟这样一个死人脸谈判,她嘴角忽然轻轻抽动了一下——真坑死个人了。

    见张汤一副“要杀要剐皆由你”的姿态,她走到案前,看着那一杯冷茶,心里想着怎样才能逼他说话。

    “张汤大人,查证本宫行巫蛊之术,你可有真凭实据?”

    “皇上亲自带人从娘娘宫中搜出桐木偶人,做不得假。”

    张汤心下一声暗叹,此案疑云重重,他向来是明察秋毫,怎么可能不知道陈阿娇实属冤枉?只是正如陈阿娇自己说的那样,非皇后不悟,乃君心难测。

    陈阿娇职场上看过的人多了,闷葫芦不爱说话的也多,可是张汤寡言,并非闷葫芦,此人能言善辩,只是不轻易开口——君子慎独。

    “做不得假?他刘彻当然做不得假,作假的是卫贵妃,是也不是?”

    拖长了声音,陈阿娇依旧高高在上地站着,眼含戏谑。

    “馆陶公主势大,刘彻他苦受外戚之祸已久,先有窦太皇太后,现有我母亲刘嫖,我若一直在皇后的位子上,他怕是如鲠在喉、寝食难安吧?不如任由卫子夫动手冤枉我,再栽我一个巫蛊诅咒的名头,就这样废掉我——”

    张汤拢在袖中的手已经握紧了,他终于抬起了头,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看着陈阿娇。“娘娘慎言。”

    陈阿娇大笑起来,却直接一手抄起身边案上的茶杯,掷了下去,冷茶四溅,茶杯却砸到了张汤的头上。张汤脊背挺直,竟然不闪不避,任由那茶杯砸到自己的额角,鲜血流下,滴落在大殿宫砖之上,暗红着。

    茶杯坠地碎裂,溅起珠玉之声。

    陈阿娇听得快意,一双眼抬起来,眸中却燃了一簇火光,冷笑道:“怎么?张大人不躲,是觉得自己该受此刑吗?”

    “娘娘怎么说都好。”

    油盐不进,不识好歹——别的官员给张汤的评价,此刻用在他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陈阿娇真觉得自己是耐心用尽了,她不得不出最后的杀手锏:“张大人还欠我一个人情。”

    她没有再称本宫,而是换称“我”。

    张汤抬眼,面目有些阴柔之感,却加之以狠辣,薄唇者刻毒无情,这一点他倒与那刘彻差不多。美男子,美则美矣,权谋之术无一不通,最后也被冤杀,张汤恐怕不知道——今日的陈阿娇,便是往后之张汤。

    天下最难还的债,是人情债。

    从陈阿娇让旦白传话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额角还在钝痛,张汤却面无表情地一掀衣袍跪下,“臣下记得。”

    武安侯田汀跃偌稣盘溃故且蛭萏展鞲统掳13康拿孀樱缛裘挥刑锿‘的举荐,张汤如何能够官至御史?

    陈阿娇唯一庆幸的是,那个失忆的自己够傻,因为刘彻被困厌次之时,乃张汤居中联络,她看此人忠心,竟然帮了他。

    张汤此人,还没人性尽灭,这也是陈阿娇有把握请他来的原因之一,更何况张汤严明,冤枉自己他心中有愧,更兼伴君伴虎,看着自己,他必然心下戚戚,这多方夹击之下,陈阿娇还真不信有谁能扛得住——就算此人是历史上毁誉参半、狠厉阴险的张汤!

    她猜对了,此时的张汤还不是日后的张汤,踏进官场,时日尚短,这大染缸还没将他全部染黑,如今张汤只能自嘲一笑:“张汤忘恩负义,牢娘娘记挂了。”

    陈阿娇走下来,衣裾拖了很长,搭在台阶上铺展开,看着垂头跪着的张汤,却伸手去扶他。

    张汤不料陈阿娇由此动作,那手臂一缩,抬头看陈阿娇,却只看到她面容沉静,唇边挂笑,看不出喜怒来,竟然是藏得比自己还深,一双眼眸,即便是在如此昏暗的灯火之下,竟然也还格外明亮,他一时看不透了,怔了一下才连忙低下头,此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被陈阿娇扶起来了,于是又是无言,眼前只能看到她那被吹进殿的冷风吹起来的衣角,黑白相衬的颜色,华贵之间带着几分幽冷,恍惚里,空气中竟然有一种淡淡的木香的清冷味道。

    奇怪,这时节上林苑中的木香早就开过了……

    陈阿娇沉默良久,她没发觉张汤已经走神,想着这许许多多岁月里的事情,居然生出一种苍老的心态来,长叹一声,她道:“我要诈死离宫,你帮不帮我?”

    张汤长眉一蹙,看她一眼,又压下眼皮:“娘娘在这长门宫——”

    “休要多言,你是要逼本宫饮下那尊鸩酒,才肯罢休吗?”

    陈阿娇伸手一指张汤左侧三步远处的那尊鸩酒,又拖长了声音,含着笑意,温颜道:“或者,张大人愿意一试?”

    张汤平日里能言善辩,就是刘彻也能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今日面对陈阿娇,却找不出什么话来说。

    他知道君王心,也知道皇后冤,可他夹在中间,又怎能两面是人?

    陈阿娇又道:“我不过是厌倦了。张大人可还记得当日来馆陶公主府找我,问我金屋藏娇之事,我那时不知,刘彻薄幸,竟对你说,甘愿为他之妻。我为了他,甘冒奇险,乔装进宫,躲过寇太后耳目,拿到先皇遗诏,又有我母定陶公主全力扶持他,才能登上皇位。如今看来,是我痴痴傻傻,还不懂这权衡之术,只是张大人向来是深谋远虑,在您一早来定陶公主府找我,拉我下水的时候,怕就已经料到了今天的结局吧?”

    她说得都对,张汤闭目,良久直直看向陈阿娇,那唇角竟然翘起来几分,却没有笑意,只有冷厉,“皇后经此一事,似乎通达了。”

    “通达?不通达能如何?”陈阿娇这是在自嘲了,她也不避讳,更不做戏,在张汤面前做戏,反而落下乘,“卫子夫容不下我,刘彻也容不下我。有我在一日,馆陶公主便一日难除;有我在一日,他就担心外戚做大;有我在一日,卫子夫难登皇后宝座;有我在一日,后宫就无法落入他掌控。故而,我陈阿娇必死——没有刘彻的默许,这一尊鸩酒,如何能到我眼前来?”

    卫子夫身份卑微,就算是背后有平阳公主支撑,也难登大雅之堂,说到底她终身的依靠都只能是刘彻,这样后宫就完全掌控在刘彻的手中,并且不用担心外戚之祸。不过他想得是很好的,可是卫子夫将来也会发展自己的党羽,外戚之祸,永不能避。

    “我若因巫蛊之事死,张汤你也难辞其咎,馆陶公主真能放过你吗?你并非完全的忘恩负义之人,不然怎会跟旦白过来?“张汤,我虽困于长门,却可以馆陶公主之势许你高位重权……”

    “你考虑好了吗?”

    、第五章 诈死

    张汤想,自己是真的疯了。

    也许是身居高位久了,竟然也开始想做一些出格的事情——不过都是借口。

    馆陶公主势大,若得她相助,的确是高位重权,只是张汤在陈阿娇说出那“高位重权”一句之时,竟然觉得说不出地难受。

    何时,他在别人眼中已经成为了贪图名利的酷吏?

    “娘娘言重,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终究还是答应了,误解便误解吧。

    陈阿娇望着张汤,忽然觉得这人也许不像是外界传说的那样,连血都是冷的,至少她还能从他的眼底看到几分挣扎和游移,但终究还是她赢了。

    不过未尝没有侥幸,陈阿娇可不敢保证,若是再过五年,再上演今日的一切,张汤会如何回应。

    “娘娘想怎么做?”见陈阿娇似乎在想事情,没有回应他,张汤问了一句。

    陈阿娇回过神来,笑了一声,却弯腰去端那杯鸩酒,“张大人,你既然带了郭舍人来,我相信你肯定已经有了一些打算,不如你说来,我听听?”

    张汤侧过眼去看她,只看到那雪肤墨发,手指执着酒尊,更衬托得手指根根纤长,她的表情很轻松,就像不是在谈论什么会犯欺君之罪的大事。欺君之罪,听起来很严重,但满朝文武没犯欺君之罪的又有几个呢?

    “娘娘托馆陶公主修书于武安侯田汀保钦盘雷盍实孤淦侵剩搜越跎咸砘u蝗缪┲兴吞浚嗡魃杏咳啾ǎ鲋鲋鳎坎还诵搪桑跃踔猓夏锬锎税福钦盘乐恚袢瘴锬镆郧俺趟惨嗍钦盘辣ㄓΑ8呶恢厝ǎ盘郎形瓷菹搿v皇鞘鹿刂卮螅盘老胂扔肽锬镌挤ㄈ隆!?br />

    为人谨慎的张汤,这个时候更加谨小慎微,这是随时会掉脑袋的大事,到时候事情败露,刘彻完全可以随便寻个由头解决了他。

    “你说。”张汤这人就是婆婆妈妈,还怕自己坑了他不成?其实陈阿娇也就是随口一说,她出去之后根本不打算再与馆陶公主接触,虽然馆陶公主于自己有养育之恩,但是一旦接触,就有暴露的风险,陈阿娇还不想死。

    张汤位高权重,那是在将来,据算是没有她许诺一样会成为社稷栋梁,她不过是开了一张空头支票,至于能不能兑现——抱歉,那还是问神棍东方朔吧。

    “第一,娘娘诈死,必须听臣下安排;第二,离宫之后不能再暴露自己,须得隐姓埋名,最好远离长安;第三,虽知您与馆陶公主母女情深,但还请对公主保密。”张汤这三条章法,早就在心里酝酿好了,如今说出来很是顺溜。

    陈阿娇还以为是什么戒律呢,没有想到是这样的三条,她本来要答应,可是忽然想到最后一条,于是一挑眉:“张汤,你莫是嫌自己命太长?我不与馆陶公主接触,她怎么知道我没死?我不跟她说明,她又怎能助你青云直上?”

    “诚如方才娘娘所说,若没有皇上的默许,这一杯鸩酒如何能递到您的面前来?既然是皇上默许,那张汤怎么做,自然都是死不了的,馆陶公主那边,张汤自有办法,退一万步讲,张汤无法了,还有皇上庇佑着呢。”

    张汤虽压着眼神,可那长眉还是挑起来了,陈阿娇一下从中看出那隐约的嘲讽。

    她的表情顿时冷凝了,端着那一杯鸩酒,很想直接给张汤灌进去,将他这嘴巴给毒哑了!

    这惹人讨厌的死人脸!

    “哼,就当你说的是真的吧,你若是执意这样,我也无所谓。就这样说定了,张大人能者多劳,我就不为此多费脑筋了。”陈阿娇乐得逍遥,左右都已经是走投无路,还不如死马当活马医,信张汤一回。

    张汤没有想到她如此轻易地就将事情放给自己,反而怀疑地看着她。

    她道:“我以前听说,张汤大人您说过一句话,您不审他,他就没罪,您一审他,他定然有罪——以前我不信,今日我信了,因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她终究还是介意自己头上的罪名的,此刻拿来讽刺张汤,让他不痛快,这样自己才痛快。

    她正踩到张汤痛脚,张汤脸上表情一变,手指握紧,过了很久,竟然抬头,朝着陈阿娇一笑:“谢娘娘夸奖。”

    陈阿娇恨恨一拂袖,不想再与此人多言,单刀直入:“你准备怎么把我弄出去?”

    “卫皇后送来鸩酒,您假装喝了假死,后面的自然有人来处理,最坏也就是等下葬的那一天,再从陵寝里挖出来而已。”轻描淡写地将“挖出来”三个字重读了一下,张汤那眼皮子一抬,恰好看到陈阿娇嘴角抽搐的一瞬间,心下竟然觉得好笑起来。

    陈阿娇咬牙:“张大人,怕是本宫还没等到下葬的时候就已经饿死了吧?更何况皇家墓葬,你说挖就挖吗?”

    “娘娘多虑,您已是废后,葬不到真正的皇陵里面的。”

    陈阿娇:“……”

    尼玛的张汤你是泼冷水小能手吧?

    陈阿娇抚额,“反正本宫不要被饿死,我会葬到哪里?”

    “你可以传遗言,说想葬在灞陵……或者是其他地方,因为灞陵有宗庙,下葬会比较快,大概比较符合娘娘您的标准。”张汤依旧波澜不惊地说着。

    陈阿娇已经想一板砖抡死他了。罢了,张汤本来就掌管刑狱,身上杀伐气重,要这样一个官员体会她一个大活人站在这宫中谈自己后世的感觉,实在不现实,所以她还是忍了吧!

    “既然张汤大人心中早有打算,便依你之计行事。”

    陈阿娇低头看着手中这一尊毒酒,这哪里是毒酒,分明是苦果所酿的苦酒。

    陈阿娇端起来,双袖一遮,仰起了脖子。

    张汤大骇,伸手去拉她广袖,“娘娘你干什么——”

    戛然而止。

    陈阿娇看着他,有些莫名其妙。“张大人?”

    酒呢?

    张汤发愣。

    陈阿娇大笑,晃了晃手中已经空了的酒尊,“啧,张大人莫不是以为我想不开,真的喝了这酒了吧?”

    张汤脸色铁青,抿着唇没说话,眼尖地瞥见了陈阿娇的袖子湿了一块,谁说陈皇后骄纵蛮横愚笨不堪?这满脑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整人的鬼点子……

    陈阿娇也不再多言,“后面的,便麻烦张大人了,时间不多,卫子夫明日便要派人来看。”

    她说罢,手一松,让那酒尊自然滑落,自己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张汤就站在她面前看着,只觉得那场景诡异得让自己头皮发麻——陈阿娇的确是倒下了,只是她大概是因为怕自己摔得太疼,所以倒下的时候姿势格外古怪,怎么看怎么不对。

    张汤暗暗地叹了一口气,古来最难还的,就是这人情债,幸好自己也只欠这一笔,还完了就忘了吧。

    他刚刚转身,背后已经躺倒装死的陈阿娇冷不丁幽幽冒出来一句:“张大人,你记得把计划告诉我侍女旦白,别让她把眼睛哭红了。另外……如果宫中没有接应的人手,还是可以找馆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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