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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看中文网 -> 玄幻魔法 -> [大汉天子]废后复仇

正文 [大汉天子]废后复仇第1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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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娇,你要怎么处置她?”

    刘彻牵着她的手一路走进去,这阴冷潮湿的廷尉大狱,刘彻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可是陈阿娇却是第一次来,推开了门,台阶向下,一道道粗木的栅栏,一根根铁索,里面还关着别人……

    原本绝世的美人刘陵,此刻便站在那牢狱之中,还穿着一身鹅黄色的深衣,表情恍恍惚惚。m4xs.com

    听到背后有声音,她转过了身来,看到刘彻伴着一个身披斗篷的人站在了牢门前面,而张汤,便肃立在这二人的身后。

    她深深地看了张汤一眼,成者王,败者寇,本来是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是如今,这个披着斗篷的人,看那身量,倒像是个女人。

    刘彻负手站在牢门外,冷冰冰地看着刘陵,陈阿娇却伸出手来,轻轻扶着那斗篷,轻笑了一声:“刘陵郡主贵人多忘事,不知道可还记得我呢……”

    刘陵一句话也没说,就站在那里,看着陈阿娇,她仔细地在头脑之中思索,自己在长安到底得罪了什么人,但是怎么也想不到,这长安被自己得罪的女人太多了,可是能够跟刘彻扯上关系的还没有一个,她此刻已经身陷牢狱,厉声道:“谁?别藏头露尾的!”

    陈阿娇又是一声轻笑,在这诏狱之中,却冷寒到彻骨。

    刘彻忽然心疼极了,当日早产的种种凶险场面又在眼前晃过去,他无法原谅刘陵……所以,这一次,阿娇想怎么办,便怎么办吧。

    在刘陵那咄咄逼人的目光之下,陈阿娇伸出另一只白皙的手掌,将那兜帽放了下来,青丝铺展,肤色雪白,眉黛远山,眸光浅淡,粉唇略弯,只这么轻轻一放,便似乎温柔了岁月,惊艳了时光,这地方忽然不像是诏狱,倒像是花开富贵的洛阳了。

    刘陵却如堕冰窟,她看着那熟悉的眉眼,想着自己将这人推下去的时候那种震骇,忽然就开始浑身颤抖起来,“你……你……”

    “陈……陈……陈阿娇……”

    以前刘陵是见过陈阿娇的,现在看到一个与已故陈皇后一模一样的人,昔日的惊恐全部上来了,她在将身怀六甲的陈阿娇推下去的时候就在想,一定是亏心事做多了连鬼都来找自己,回淮南之后也时常做噩梦,可是后来她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可是如今再看到,一切已经清晰明了。

    不知道为什么,刘陵又看了张汤一眼,却忽然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却落了泪,陈阿娇始终淡淡地看着她,用那种高高在上的、怜悯的目光。

    “不管你是谁,我有话想跟你说。”

    刘陵忽然不哭了,也不笑了,就这样近乎呆滞地对着陈阿娇说这句话。

    张汤袖中的手指一下握紧,却无法阻止陈阿娇的决定。

    陈阿娇扭头看向刘彻,刘彻握了她的手指一下,却挥手让后面的狱卒上来,白绫鸩酒匕首,果然是一应俱全……

    “自己当心,我们就在外面。”

    她有些不习惯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唇角一弯,道:“放心好了。”

    然后张汤和刘彻都出去了,这里只剩下站得不近的狱卒,还有刘陵和陈阿娇两人。

    “你是已故的陈皇后吗?”刘陵这样问她,她的眼睛本来就不小,这个时候瞪起来,却更让人觉得可怕。

    陈阿娇一抚袖:“你说是便是,你说不是便不是,是与不是,何时这么重要了?”

    “哈哈哈哈哈……”刘陵忽然大笑起来,“是啊,是不是又有什么重要呢……现在的你,跟我小时候认识的你,简直是一模一样,可是卫子夫怕是还不知道吧?那个魔鬼一样的陈阿娇,又回来了啊……”

    “死到临头了,何必再胡言乱语呢?”陈阿娇叹息了一声,目光却带了更加深重的怜悯,她身上似乎有佛性,然而佛本无善恶。

    胡言乱语?

    是她在胡言乱语吗?

    刘陵还是笑着:“我知道你,也知道你小时候的手段很厉害,虽然不知道中间那段时候那个陈阿娇怎么那么蠢,不过我看着那样的陈阿娇心里很高兴。别人说起你,都是天之骄女,聪明绝顶,又有大家风范,可是看到你摔了一跤摔成了傻子,我多开心?其实不止是我这偏居淮南的郡主,就是全长安其他宗室之女,哪个没在看你的笑话?看你嫁给帝王,看你专宠,看你失宠,看你被废,看你去死——全长安都在看你笑话……”

    陈阿娇竟然不知道自己小时候是这么遭人嫉妒,不过那不是很好的事情吗?不遭人妒是庸才!

    她眼底显示出几分讥讽来,却觉得刘陵的情绪不大对劲,便没有说话。

    刘陵来到牢门前面,双手抓住那木栏,看着近在咫尺的陈阿娇,一双眼瞪得很大:“我也嫉妒你……小时候算是刘彻,可是大了,到现在,却成了张汤……我刘陵,也是天之骄女,为什么处处比不上你呢!在酒楼,我看到你的时候,就知道张汤为什么变心了……哈哈哈哈……我喜欢张汤,我爱他,我也要他为我陪葬。”

    陈阿娇心中一冷,却一步没退,她像以前一样,拥有过人的胆识,还有超人的智计谋略,所以她不会退。

    不仅今天不会退,以后也不会再退让一步。

    刘陵却退了,连退了三步。

    美人容颜,憔悴惹人怜。

    她忽地笑起来,神经质地笑。

    “你知不知道张汤在与我欢好的时候叫的是谁的名字……哈哈哈哈……我竟遇上这么个负心人,酒醉出真言,我要的真言,却最伤我心。我刘陵,死也要拉他当垫背的,我要告诉刘彻——”

    “来人,赐她鸩酒。”

    陈阿娇眼一冷,却直接喊在远处候着的狱卒,狱卒的动作很快,立刻进来打开牢门,刘陵还在胡言乱语。

    她逃避着,看着那鸩酒,疯狂地摇头:“不,我要让张汤陪我一起死,陈阿娇,你会不得好死——”

    “还愣着做什么,她不喝,便灌进去!”

    冷厉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杀伐,陈阿娇一身的戾气,便这样森然地浮起来了,这一刻的陈阿娇,与这阴森的诏狱,何其相似?

    她忽然觉得寒彻骨了。

    狱卒们二话不说捉住了刘陵,给她强行灌下了鸩酒,酒液滑落,竟然似乎有一种鲜血般的红色……

    刘陵终究是安静了,她颓然跪倒在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嘴角渗出了鲜血,却用力地艰难抬起头,对着陈阿娇惨笑了一声,那眼神里藏着毁天灭地的恶毒,最后却化作了浓浓的哀伤。

    她躺着,在这冰冷的地面,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砸在地面上,却静寂无声。

    陈阿娇有些头晕,她身子有些摇晃,慢慢地转过身,向着外面走去,看着这诏狱外面越来越亮的天光,站着的却只有一个张汤了。

    张汤向着陈阿娇走来,看到她脸色不对劲,“淮南王服毒自杀,陛下去料理事情——”

    “啪!”

    陈阿娇伸出手,一掌拍到了他的脸上,响亮的掌掴。

    张汤沉默跪下来,在她的脚边。

    “张汤,你可知罪?”

    陈阿娇的声音沉极了,像是在黑暗里飘行的小船。

    而张汤,只是静静地闭上眼,“臣,张汤,知罪。”

    “逆贼淮南王刘安之女刘陵已伏法,张廷尉去看看吧。”

    脚步轻轻,从他身边经过了,也带走了那沁人心脾的木香,徒留这满满诏狱的森然。

    外面,最后一丝天光沉下去,陈阿娇一步一步往前走着,郭舍人却忽然一脸惊恐地跑了过来,似乎都要哭出来,“娘娘,娘娘不好了,婉画姑娘不见了——”

    、第六十五章 凤凰涅槃

    暮色很美,赵婉画将小浮生放到了窗台边,嘴里唱着好听的歌儿,“洛阳月,照吾长安窗,临河一别,嘻嘻笑了谁家愁肠……”

    齐鉴坐在窗台下面,扯了园里的细草,给赵婉画编了一条手镯,“婉画,看这个漂亮吗,”

    赵婉画带着几分羞怯,埋下了头。

    齐鉴对她有那么几分意思,夫人也不是没有提点过自己,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种事情,每每齐鉴示好,总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此刻那少年剑眉星目,便在这小窗下面亲手为自己用青草编手镯,听上去似乎带着少女的浪漫,她在想,夫人说自己动心了,便是此刻这种心中平静,却又蕴含着悸动的情形吧?

    齐鉴隔窗将东西递给她,她还抱着小浮生,准备来接他手中的东西,却不想齐鉴忽然之间瞪大了眼,反手将剑从背后拔出,竟然一跃上了窗台,向着赵婉画后面忽然出现的蒙面人刺去。

    赵婉画抱着小浮生急急忙忙一个转身,却被背后的场景下了一跳,齐鉴已经与那不知道什么时候潜伏在房中的刺客缠斗起来,刀光剑影,你来我往,一时只见得杀机阵阵,让人招架不住。

    来的这一拨人有四个,全都潜伏在赵婉画房中,等人一出现,抓住时机就开始动手,却不想还有个麻烦的齐鉴,但是仗着人多势众,也不忌惮齐鉴,直接与齐鉴打了起来,端的是肆无忌惮。

    赵婉画心知不妙,这个时候竟然还能冷静下来,想着自己应该怎么做。自己与别人肯定是无冤无仇,之前夫人在淮南王之乱的时候就已经担心小浮生的安危,让她带着小浮生进入了馆陶公主府,眼看着这边的乱子平息了下来才敢让赵婉画回乔宅来,可是这才回来没有多久,竟然就出事了。

    她躲向了一旁,却看到偏房那边已经烧起来了,一片火光忽然就起来了,并且还在不断地扩大。

    这火光是从隔壁李延年他们的院子那边烧过来的,赵婉画一下就想到了李延年的妹妹李妍,这个时候已经容不得自己再想多少。

    齐鉴一时不慎,竟然生生受了那蒙面刺客一见,转脸便朝赵婉画喊道:“走!”

    前门已经烧起来了,就像是被人蓄意筹谋过一样,时间正好,恰恰卡在了一起,已经是危机的关头,赵婉画担心地看了齐鉴一眼,却见这血性男儿狠狠地一笑,横剑一挥,直接卸下了其中一名刺客的手臂,一声惨呼,让人毛骨悚然。

    赵婉画趁着无人注意一下冲了出去,这个时候才知道火光犹盛,周围已经是火势凶猛,她打开了后门,便要出去,齐鉴与人缠斗,也跳出了窗,一把飞镖撒出去暂时挡住那些人,上来就护住赵婉画,“快走!”

    后面是深巷,赵婉画不敢往后望,只能抱着小浮生一直跑,小浮生在哭,可是止不住,她此刻也无法顾及这些小事,只能跑,逃掉吧,她在想,逃掉吧,只要等到夫人回来,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逃。

    逃不了。

    背后是刀光剑影,狭窄的小巷一下就显得逼仄了起来,她脚步踉跄,似乎下一刻就要跌倒。

    齐鉴连斩两人,一身恶狼一般的血腥气上来,那凶狠的眼神让人有些不敢接近。

    “你们是哪一家的死士?”

    齐鉴喝问,只是对面那两人,连同伴的尸体都没有多看一眼,径直提剑朝齐鉴刺来,两人同时发动攻击,齐鉴根本回避不了,挡了别人一剑,却挡不过另外一人的剑,一下便被穿透了腹部,鲜血涌出来,他却连捂都不捂一下。

    忽然就想起了自己遇到张汤的时候。

    他问张汤,天下何为公道正法?

    张汤冷冷淡淡地瞧了他一眼,法在你心。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让人似懂非懂,又有故弄玄虚之嫌的一句话,四个字,让他觉得那一刻的张汤身上充满了一种让人向往的味道,所以他跟随了张汤。

    还记得走的时候,张汤说:你未来的主子是个……很聪明的女人。

    他那个时候还问:天下难道还有人比张大人你更聪明吗?

    一向沉默寡言的张汤,在那个时候也沉默了许久,然后说:她的聪明,和别人不一样。

    然后他就见到陈阿娇了,说实话,到底是怎么不一样,他现在还没明白,也许……婉画知道吧?

    婉画……

    他眼前有些模糊,连退了好几步,赵婉画忽然之间不跑了,便站在那里看着他,他忽然觉得手中的剑很沉。

    “走吧……”

    他又转过头去,看向了最后的一名刺客,轻笑了一声:“四个打我一个,还被我削掉了三个,如今只有你一个,不如一同去见了阎老五吧,黄泉路上,好作伴。”

    长剑斩风,刺入人身体的时候有一种艰涩的感觉,被刺入的时候,却是透心的凉。

    天地在眼前旋转个不停,他最终还是看到了自己的血,洒在了灰白的墙上,还没有来得及踏破楼兰,会遍天下英豪,就已经呜呼一命……

    天,黑了。

    婉画,走快一点,走远一点……

    谁的泪,洒了一路呢?

    长安的夜啊,似乎快深了。www.kmwx.net

    这一个晚上,没有风雨,也没有星月,陈阿娇奔在归家的路上,却忽然不知道何处是家。

    你看那四海之大,却无她容身之处,从馆陶公主府,到皇宫,再到那生机一线的棺材,长灯墓室,华衣加身,从翁主到皇后,又从皇后到废后,最后又称为了一介平民,她本该尊荣至宠,却总想着要平平淡淡,也许是因为对这世界的恐惧,也许是因为对深冷宫门的惧怕。

    日复一日,她从不将自己的恐惧宣之于口。

    可是这一日,在这一个日色将近的黄昏,她跌跌撞撞地回到了乔宅,却看到了一片大火。

    焚天灭地的火,焚毁了她的心,焚化了她的泪。

    郭舍人说,赵婉画不见了,乔宅这一片都起火了。

    东方朔的故宅,李延年的府邸,沿街的一片,坊里连成火海,太阳落了,人间的火,烧起来了。

    她的乔宅,就这样被一片火光笼罩了。

    李氏见到她来一下哭着扑上来,“夫人,夫人,还没找到婉画和公子……”

    陈阿娇冷漠地看了李氏一眼,却没理会她,直接往那还燃着的宅院里冲去,这个时候,火势已经差不多了,残垣断壁都不足以形容此地的惨烈。

    焦黑的廊柱,倒塌的墙壁,面目全非的花园,还有灼人的热浪,几乎要将陈阿娇鬓边的发烤焦。

    浮生……婉画……”

    她很想这么喊,可是这周遭都是静寂无声的,只有瓦片落下,墙柱倒塌,还有火苗安静地吞噬着木料的声音。

    佛说,因缘业火。

    外面有许多人在问,里面还有人吗,找到了吗,没找到,没人了,不,刚刚又冲进去一个人……

    这是她的一场噩梦。

    长安这烧了一连片,何人有这么大的手笔,还连着李延年的府上一起烧了?

    陈阿娇竟然笑了起来,后面有不知道何处的侍卫们赶到了,郭舍人连忙让他们搜人。

    陈阿娇就站在那里,站在那里,石头似的一动不动,垂着手,穿着这一身素蓝的曲裾深衣,像是一汪水,又像是一片海。

    她眼底的世界,随着这一片火,寂灭了。

    那一刻,她心底没有赵婉画,没有齐鉴,也没有小浮生。

    无情,无感,无天,无地,无我,无世界。

    既然早就卷入,她何必还像个旁观者?

    此身此心,不如尽付与仇恨,还我一个痛快,可好?

    她蓦然笑起来,仰着脸,看着天,星月不见,这化作了火海的乔宅,似乎就是她昔日作别的长门,千防万防,心机算尽,却防不住卫子夫,如此胆大妄为,丧心病狂,她的简单粗暴,让她的智计都为之失色了。

    好一个卫子夫,一箭双雕,一把火烧了李延年府上那未来的李夫人,一把火烧了自己这个潜在的威胁……

    一把火,多么干干净净直截了当?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天不灭我陈阿娇,今日便作涅槃,以我身心,经历此火,重塑往昔。

    账,总要一笔笔算;债,总要一桩桩还。

    郭舍人跑进来,俯身一跪,对陈阿娇道:“夫人,在后巷发现了……”

    他话音未落,陈阿娇已经睁开眼,淡淡地,“走吧。”

    后巷,鲜血染红的世界,两具蒙面刺客的尸体躺在那里,还有一个断了手臂,只是在那巷子口的尽头,却仰面朝天,躺着一个人。

    这长长的冷巷,弥漫着血腥的味道,陈阿娇的身后有许多人,然而此刻,无一人敢直视她。

    她缓缓地踏出了一步,前方的兵士们分水一样散开,为她让开了一条道路,她垂着眼,目光平静地向着尽头走去。

    一步一步,翘头履掀起身前的裙裾,郭舍人忽然觉得很害怕。

    张汤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抬着眼看着前方陈阿娇的背影,清瘦的背影,却挺拔极了。

    “陛下呢?”郭舍人轻声问了一句。

    张汤没反应。

    而后面却有侍从回道:“已派人通知陛下。”

    很快,刘彻就要来了。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中,陈阿娇已经走到了那两具蒙面尸首旁边,这两具尸体横在巷中,陈阿娇却淡淡地抬腿一迈,裙裾略略地垂下一角,波澜不惊地从这两具死尸身上迈了过去。

    她继续往前走,看不出脸上是什么表情,而后慢慢停下了脚步,看向齐鉴,睁着眼,唇角是弯着的,却有一剑透心,他手中还握着一把剑,剑上有鲜血。

    他躺着的位置,与方才那两具尸首的位置有些距离,这一拨刺客,大约有一个杀了齐鉴,追着赵婉画走了。

    张汤对那些还站在一边的人沉声道:“立刻着人去搜查可疑嫌犯,并救附近火势,百姓无辜。”

    他说完,周围的人立刻领命去了,张汤想了许久,诏狱之中的一幕幕却浮现到了心头。

    他缓缓地迈出了脚步,却又顿住,停在那里许久,才跟了上去,一直走到了巷尾陈阿娇身后五步处停住。

    陈阿娇的手掌,轻轻地从齐鉴的眼上拂过去,他终于闭上了眼睛,似乎睡着了。

    她看到墙根边有碎成了两片的素玉,过去捡了起来,素白的手指,衬着着这颜色略带着青绿的素玉,有几分说不出的鬼魅来。

    轻轻回身,她的脚步始终是沉稳的,手中便执着那两块碎了的玉,看向了张汤。

    张汤俯身,那声音却像是一声长叹:“夫人……”

    陈阿娇的手伸了出来,纤长的手指捏住那两片玉,不久之前还在说,小浮生不懂事,任性胡为,夺了张汤这块玉,她得拿回来还他,只可惜,一转眼,世事难料。

    “张汤,可愿帮我?”

    一如当日在长门深宫,她换了称呼,张汤,可愿帮我?

    张汤伸手接过了那断成两块的玉,在手心里攥紧了,却屈膝半跪下来,一句话不说。

    陈阿娇竟然笑了一声,然而没有声音,只是唇角弯起来,赵婉画还没找到,果然是失踪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幕后黑手,你查给我。”

    说罢,她看着不多时已经被扑灭的大火,这面目全非的乔宅,记录了她无法逃脱的梦魇。

    从已经被烧光了的后门进去,一步步地穿过那焦黑的中庭,花草没了,树叶焦黄,甚至有的已经完全烧成了炭枝。

    她又站在了台阶上,刘彻便站在那门外,还穿着黑底金纹的黄袍,那目光,她都快看不懂了。

    这台阶不高,可是让她寒彻。

    依旧是那雪肤花貌,容颜秀艳,背后是阎罗场,她身上却带着平和的气息,一如佛性。眼底温然,唇边挂笑。面对着刘彻,她向着站在台阶下的他,伸出了自己的手,微笑:“彻儿,迎我回宫,可好?”

    、第六十六章 回宫【二更】

    出来的时候,陈阿娇是孑然一身,回去的时候,也是这样孤零零的一个。

    一夜暴雨洗刷之后,空气里带着很清新的味道,阳光照进她眼底,晕成了一片薄薄的光。

    她从华贵的车驾上下来,一身华丽的宫装深衣,袖口领口都盘着花,洒金的轻纱外袍披在身上,在阳光下面竟然有些夺目,她的回归,是如此地隆重,而且安静。

    她还是陈阿娇,不屑于顶替别人的名头,用了自己的名字回来了。

    刘彻的后宫到底怎样,别人的话语权到底是很少的。

    宫里关于陈阿娇的留言是很多的,在她将自己心上所有的伤口和破绽全部粘好补好之前,刘彻便已经通令阖宫上下,他纳了新妃。

    卫子夫早就收到了消息,她只差将自己的指甲掰断了,今日听说是新人进宫的日子,窦太皇太后和王太后都对这个人很感兴趣,对外没有通令她的名姓,只说是姓陈,称为“陈夫人”进宫。

    一来就给了这样的高位,与卫子夫是平起平坐的,这样卫子夫心里很不舒服。

    她对镜梳妆,看着镜中的旦白:“旦白这挽发的花样真是层出不穷呢。”

    卫子夫假模假样地夸赞了一句,却看到旦白有些害怕地低下了头去,她心中暗暗地思量着,却打发她出去了,只留下贵枝在自己的身边服侍,将外袍慢慢地披上。

    “最近可有看到旦白跟别人接触?”

    贵枝给卫子夫整理放在后面的头发,“这倒是没有看到,娘娘是不是太过小心翼翼了?”

    “上次的事情,没让旦白知道吧?”卫子夫用手压了压自己头上盘着的发髻,拖长了声音慢慢地问道。

    “娘娘放心,她绝不知道,我们已经成功了——”贵枝语带得意,却不想卫子夫冷笑了一声,将那金步摇往妆台上一砸,脸带煞气。

    “成功?那乔姝未死,我如何能够安心?不仅是乔姝,就是那李延年的妹妹也没能烧纸,那些死士都是干什么吃的?!一群废物!”

    贵枝立刻跪下来,颤颤着不敢说什么。

    卫子夫脸色冷了许久,才慢慢地松下来,将那妆台上的金步摇重新拿起来,“别跪着了,来给本宫插上这金步摇,听说今日陛下在外面物色到的新人就要进宫了,本宫倒要瞧瞧这又是哪里来的狐媚子……”

    “娘娘这身段和容貌,配上这支金步摇最好看了,管她是什么人,只要一见了娘娘必定要自惭形秽,哪里还敢跟娘娘争宠?”贵枝奉承着,心下却也唾弃自己,说得太恶心了。

    卫子夫摸了摸自己的腹部,眼底却又滑过了几分阴鹜。

    她按了按自己的额头,“走吧,去长乐宫看看,这陈夫人又是个怎样水灵灵的人物。”

    这个时候的卫子夫想不到,就在今天,一切都被改写了。

    肩舆一路到了长乐宫,这里乃是未央宫中最尊贵的女人住的地方,现在这里,属于窦漪房。

    上了层层的台阶,来到殿中,卫子夫一看,窦太皇太后坐在上首位置,王太后在她左手边侍坐,埋着头,还算是一副温婉贤淑的样子,卫子夫心下冷笑,这王太后向来软弱,自己的势力还遭到窦太皇太后的打压。

    不过这个女人也聪明,能够从一个美人成为如今的太后,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事情,不聪明,这女人早就死了。早年懂得拉拢馆陶公主,为刘彻被封为太子铺平了道路,如今懂得伏低做小,在窦漪房的面前一向不敢嚣张,可是卫子夫能够看到王太后眼底的野心。

    她跟王太后,何时不是同类的人呢?

    “臣妾叩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长乐无极。”

    卫子夫的礼数还是很周到的,在这个后宫,甚至说,不止是后宫,就是在前朝,得罪了窦漪房,都只有死路一条。

    这是一个高瞻远瞩的女人,她的阅历让她的心机变得深邃,常年的宫廷朝堂斗争,让她具有超凡脱俗的眼光与谋略。

    窦太皇太后听到声音,抬了一下头,这个时候她已经看不见了,眼前只有一层模模糊糊的光,也看不清卫子夫的模样,只是听着这妖巧的声音,笑了一声:“免礼,这地上凉,来啊,看座。”

    她手一挥,便有宫人手一引,示意卫子夫坐到窦太皇太后左手边下首的漆案边。

    “这宫里有新人进来,你们都坐不住了,彻儿也不过是封了个夫人给她,瞧瞧你们都着急成了什么样子?”

    窦太皇太后声音里含着嘲讽,老虽老矣,身上却含有极重的威势,她从不是什么普通的女人,王太后与卫子夫听到这声音都有些战战兢兢。

    王太后抬起头来,淡淡一笑,“母后,彻儿最近不怎么踏足后宫,卫贵妃又有孕在身,这个时候突然说进来一个什么陈夫人,想必是彻儿很喜欢的,我们也正好见上一见,她来,首先要叩见您,我们便都来看看。”

    卫子夫也笑,“母后说得极是,不知道哪里的新人妹妹,让陛下魂牵梦萦,我虽有身孕,但是陛下给我以协理后宫的权力,我职责所在,推脱不了。”

    窦太皇太后冷笑了一声,“宣陈夫人晋见。”

    汉宫逶迤,飞檐重叠,台阶深深,红墙绿瓦,嘉树成行……

    这未央宫,似乎一如既往地让人从心底里感到畏惧。

    长乐宫,便在未央之中。

    陈阿娇身边跟着宫人,在上台阶的时候扶着她,她淡笑着抬起头来,一边走,一边问道:“还未问过,你叫什么名字呢?”

    这宫娥看上去有些眼熟,想必是以前伺候过刘彻的,大约是他信得过的人,这才派来给自己。

    她身边已经没有别人了,旦白在卫子夫那里,赵婉画生不见人,李氏去照顾李妍,只有她孤零零地回来了,带着满腔的恨,与仇。

    卫子夫不希望她陈阿娇回来,她不想看到任何人来分了她的宠爱,她对皇后那个位置垂涎已久,她渴望高贵,渴望超凡脱俗——

    她凭什么要让她如愿呢?

    亲者痛,仇者快——这样的事情,陈阿娇不能忍。

    既然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那么卫子夫,就应该做好准备,面对自己如今的报复了。

    她想她死,她偏偏要风光地活下去,自暴自弃什么的,一点也不符合自己的作风。

    连原来自己待过的公司她都敢坑,更不要说是区区一个卫子夫了。

    那宫娥已经在宫中待了些年月,如果旦白在这里的话,应该能够认出来,这便是自己当初去上林苑找张汤的时候在路上为自己指路的那宫女,是个有眼色的,她初看到陈阿娇的时候可是吓了一大跳,以为自己是见着了鬼,可是这位娘娘与昔日的陈皇后又不一样。

    昔日的陈皇后刁蛮有余,倒让自己那娇美容颜变得可憎,可是如今这个……

    “婢子名馥郁。”

    “馥郁……花香醉人,馥郁,好名字……”陈阿娇扶着她的手,慢慢地走上了台阶,长长的衣摆就拖在身后,后面还有两排宫人跟着走,个个都低垂着头。

    “本宫看你脸色有异,可是有什么话不能说?”眼看着长乐宫就要到了,陈阿娇停下了脚步,微微转过头看了馥郁一眼。

    馥郁垂首,嘴唇抖了一下:“婢子……婢子只是觉得……”

    “听说我与已故的陈皇后长得很像。”陈阿娇代她说了。

    长得像又能如何?其实根本就是同一人,她甚至是冠着这个“陈”姓回来的,她是陈夫人,乔姝。

    历史上没有她这么个人,不过也已经无关紧要了。

    馥郁一下跪倒在地,后面的宫人们跟着跪倒在地,在这长乐宫前的台阶上,陈阿娇成了这所有人当中唯一站着的一个。

    她知道自己这一张脸,会为旁人带去怎样的震骇,从进宫开始,以前见过陈阿娇的人都开始胆战心惊,这竟然是一个与陈阿娇一模一样的女人,她,也姓陈!

    别人说,这是刘彻最宠爱的女人,一进宫就加之以贵妃的名,给予夫人的位分,其风头几乎立刻就盖过了卫子夫,让人又是好奇,又是害怕。

    更重要的是——夫人陈氏,赐居椒房宫!

    那是只有皇后才能住进去的宫殿,刘彻如此早地就将一个根本没有生养,也没有背景的女人,放入了椒房殿,这简直就是在打卫子夫的脸,卫子夫身怀有孕,陛下却没有大赦天下,甚至只是赏赐了些东西就草草了事,现在更将椒房殿赐给了一个刚刚入宫的夫人,卫子夫要怎么想?

    阖宫上下等着看戏的人,都伸长了脖子,就等着大戏开演。

    只是所有的疑惑和不解,在看到陈阿娇的那一张脸的时候,都消失了。

    这样的人赐居椒房殿,那次是名至实归。

    所有人看到她的第一眼都觉得是陈阿娇回来了,可是第二眼便觉出了不同,这不是陈阿娇,却可能比陈阿娇更可怕。

    她拥有以前陈皇后没有的睿智,冷静,还有那种端庄和雍容,便是淡淡扫过来的一眼,也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高贵。

    一只手,忽然就伸到了馥郁的面前来,一道淡雅的嗓音在她的头顶响起,却是陈阿娇带着笑意道:“免礼吧,我初入宫,还要仰仗你多加指点呢。”

    馥郁站起来,却低头行礼道:“蒙陛下信任,夫人不弃,婢子定当竭尽所能,不负夫人期望。”

    很好。

    陈阿娇重新转身,看了一眼下面还跪着的人,手缩进宽大的袖袍之中,并握交叠在一起,“都免礼。”

    长乐宫,一声拖长了声音的宣召,陈阿娇站在阳光下,这浩浩的日光倾城落下,整个未央宫一片宫殿,灰白黑的颜色全部清晰可见,远方还有鸟雀的声音,空气里还有雨后清新的味道。

    昨夜暴雨,冲刷了这世界的晦暗和脏污,就像是一场洗礼,在她到来之前。

    长乐宫宫殿里面点着灯,烛火空明,却更显得宫殿很幽深,

    陈阿娇在宫人的提示下跨过去,实则对眼前的场景熟悉极了。

    窦漪房,自己的外祖母,很疼爱自己。

    她是她唯一的外孙女,小时候她没少在长乐宫撒娇,宫人们大都认得她,一踏入这宫殿,往昔的记忆便通通进来了。

    陈阿娇平静,唇角勾起似有似无的弧度,给人一种亲和容易接近的假象,一步一步,接近了殿上。

    上首高坐的,是窦漪房,窦太皇太后,左侧侍坐在漆案边的,是王太后,而卫子夫,下手左边侍坐。

    陈阿娇一到殿下,便双手交叠,掌心向下,宽大的袖袍举起来,那繁复打眼的花纹盘踞在袖上,便已然有了一种超然华贵的气质。

    双手交叠举过额头,与双眉相齐,双膝跪于宫砖之上,而后俯身,双掌下压,额头微贴手背,脊背挺直,仪态庄重。

    “臣妾叩见太皇太后、太后,愿太皇太后、太后长乐无极。”

    “平身免礼。”窦太皇太后忽然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转过了脸,向着陈阿娇这边,眉头轻皱着,“我老婆子眼睛不好了,你们且看看这位陈夫人姿容如何?”

    那边的卫子夫在看到陈阿娇进殿的时候便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可是因为行礼的缘故,这陈夫人双袖举起,遮挡了面容,看不清长什么模样,可是看着这通身的气度,她已经有些心凉。原本以为只是乡野女子,上不得台面,可是没有想到一举一动都是这样赏心悦目,而这一礼一行更是动作标准,看上去虽然有一种刻板的味道,但是看上去根本没有半分轻浮,只有一种压抑的庄重,肃穆到让人喘不过气来——

    陈夫人。

    卫子夫死死地盯住了陈阿娇,手心却有些微微的汗湿。

    而陈阿娇这边,却是听到“平身免礼”这一句,才慢慢地抬头,平举交叠的双手缓缓放下,连带着双袖也下垂,从那墨黑如云一般的鬓发,到光洁饱满的额头,含黛远山似的秀眉,一双潋滟而平静深邃的凤眼,琼鼻而朱唇,白瓷般的肌肤,衬着那一身华服,真是个容光艳丽,威严端庄。

    只是在她那一双眼露出来的时候,卫子夫便已经开始颤抖,她耳边不知道有什么一直在叫喊,几乎要让她什么也听不见了,这一双眼,噩梦一样的一双眼!

    陈阿娇!

    她几乎就要惊声尖叫起来,幸而前面的王太后掩唇低呼了一声,这才让卫子夫没有失态,只是那才装模作样端起来的茶杯,却已经掉在了漆案上,洒了出来。

    当日她将鸩酒端给陈皇后,羞辱她的婢女时,陈皇后说:卫子夫,今时吾之下场,他日奉还尔身。

    今日吾之下场,他日奉还尔身!

    她觉得自己如果不咬着牙,一定是在战栗的。

    这个人,与陈皇后,活脱脱就是那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却比原来那愚蠢的陈皇后更让自己害怕!

    王太后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放下掩唇的宽袖,“世上竟然有如此相像的两人……”

    陈阿娇看也没有看卫子夫一眼,而是起身肃立一旁,双手交叠在腰间,平时前方,目光平静。

    进宫的时候,夫人这个位子,是自己要求的,唯有这看似尊贵实则侮辱的名分加诸于自身,她才能时时刻刻谨记卫子夫此人给予的耻辱,婉画生死不知,小浮生更是不知所踪,一切线索似乎都断掉了。

    长安不小,也不大,可是偏偏寻不到他们的影踪,

    她恨,恨极了。

    只是此刻,她发现自己无法对卫子夫施以任何颜色,因为此刻对付卫子夫,未免太不入流。

    那边的窦太皇太后似乎也觉出了几分不寻常来,问道:“何事惊奇?”

    王太后毕竟还是见过世面的,当日陈阿娇已死,做不得假,甚至已经扶灵下葬,人与人虽然像,却不可能是同一个了,而且这一位,似乎要端庄舒雅得多,甚至眉目之间带着几分庄严,看着倒像是个能成为皇后的。

    王太后答道:“回母后,此姝酷似已故废后陈氏。”

    还有这等事?

    窦太皇太后心中惊奇,招手道:“乖孩子上来,让老婆子看看。”

    陈阿娇看着窦太皇太后那无神的双目,一步一步上殿来,在卫子夫那惊怒交加的眼神之中逦迆地到了前方,跪坐在窦太皇太后的身前,由着自己这外祖母伸出那满布皱纹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脸上,缓缓地抚摸着。

    窦太皇太后的眼底,忽然落下了泪水来,陈阿娇强行抑制住内心翻涌的情绪,平静而略带疑惑地抬头,“太皇太后,怎么了?”

    王太后眼神有些闪烁,解释道:“大约是看你跟已故的废后陈氏很像,所以伤怀了吧。”

    她装作似懂非懂地点了一下头。

    窦太皇太后终于放开了手,一脸的怅然,只是旋即就恢复了常态,从宫人手中接了锦帕拭泪,便拖长了声音道:“你是个有福气的,皇帝赐你住了椒房殿,便好好地回去体味着……你们退下吧。”

    于是陈阿娇起身,卫子夫也从漆案边过来,与陈阿娇并立在王太后的身后,行礼退下。

    出了长乐宫,在外面的回廊交叉口,王太后停下来,关心了卫子夫的身孕,又问了问其他的,却将陈阿娇晾在一边,说完了话,这才转向她,来到她的面前。

    陈阿娇微微垂下头,等着这王太后说话。

    王太后打量着陈阿娇,笑道:“长得跟陈皇后相似是好事,不过千万别跟那陈阿娇一样让人受不住的性子,刁蛮刻薄不容人,要知道谁才是后宫的真主人,鸠占鹊巢,也要掂量掂量自己。”

    好啊,她还没开始发难呢,这王太后倒开始维护起卫子夫来了。

    陈阿娇的眼角余光瞥见卫子夫就站在那里,身旁贵枝一脸恶毒地看着这边,还有几分幸灾乐祸。

    宫里的生活,应该不会很无聊了。

    陈阿娇唇角一弯,勾出一个极其让人不爽的艳丽笑容来,“恭谢太后娘娘指点,臣妾记住了。”

    王太后几乎一瞬间就看出了这艳丽的笑容里,那深藏着的心机与算计,这一刻,她竟然觉得心下发寒,这个新入宫的陈夫人,绝不简单!

    本来是想要再说什么的,可是看着这与那已死之人一模一样的脸,王太后这心底也实在有些幕牛憬枳耪饣嶙铀祷暗墓Ψ颍鹱髌@鄣哪q赝范晕雷臃虻溃骸白臃蚰愫蒙牛Ъ一毓恕!?br />

    “恭送母后。”

    卫子夫与陈阿娇都行了一礼,目送王太后离开。

    只是在王太后走后,这里却变成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最后竟然是那宫女贵枝先笑了一声:“还是太后娘娘说得好,娘娘您看,这里指不定还有人以为顶着一张陛下最厌恶的脸,就能够宠冠后宫呢。”

    陈阿娇表情不变,微笑着,完美的微笑,她缓缓地走上前一步,身边跟着馥郁,来到了卫子夫的面前。

    卫子夫这肚子微微地凸起来,看上去的确像是有了四个月的身孕,算起来,婉画他们失踪也快两个月了吧?

    卫子夫眯眼看着陈阿娇,心里郁结着,恨不能直接将陈阿娇眼前这张脸给划破了!

    “你就是那个乔姝吧?”

    陈阿娇唇边笑意扩大,举起袖,轻轻地掩了一下唇,却抬眼看她,那凤眸里带着无边深海一般的难测幽暗,却又轻轻地将那手放下了,几节白皙的手指搭在袖沿上,雅致极了。

    “卫娘娘真是神通广大,一把火烧了我乔宅,此刻还能站在这里说话,便不怕这腹中的孩子,生不下来么?”

    这话,可算是恶毒到了极点了。

    卫子夫忍不住退了一步,竟然觉得眼前这女人是恶鬼投生而来。

    “卫子夫,今日吾之下场,他日奉还尔身。”

    耳边不知道又是谁再叫喊,卫子夫眼里带着几分恐惧。

    陈阿娇的广袖扬起来了,又落下了,那繁复的花纹像是人阴暗复杂的内心,掌掴声响起的那一刻,陈阿娇眼底带着笑意,却因为手掌扬起来,掩住了唇边那雍容的笑,长袖搭在臂上,遮了半张脸,只有那一双威势与冷艳并存的眼,漠然注视着卫子夫。

    ——“啪!”

    陈阿娇看着卫子夫被自己打偏过去的脸,五道指印清晰地浮现出来,跟粗人,就要礼尚往来啊。简单粗暴的方式,谁不会呢?

    她轻轻地收回手,笼入袖中,一笑:“真是抱歉呢,卫娘娘,本宫手滑了。”

    、第六十七章 算计【一更】

    馥郁一肚子的纳闷,陈阿娇也知道她为什么纳闷,可是她还就是端着不想说,重新扶着肩舆,去了椒房殿,顺着台阶上去,却看见刘彻站在殿前,背着手,背对着她们这边,日光正盛,年轻的帝王站在这阳光下面,连太阳都为他镀上了一层光。

    椒房宫。

    唯有正妻才有资格在婚亲之时享受的椒房之礼,他虽不能给阿娇皇后的名分,但在他心目之中,皇后只有一个。

    在所有的大臣们看来,赐一个似乎是寡妇出身的女子居于椒房殿,简直不合礼法,自古以来皇后才能居于椒房,汉高祖时,这椒房便已经成为皇后的代称,所以今日上朝的时候刘彻遭到了很多人的反对。

    大臣们说,小小一个夫人怎么能够居于椒房宫?于是要求刘彻收回成命,以便维护大汉的礼法。

    本来刘彻刘彻还头疼事情应该怎么解决,那个时候他几乎想直接告诉群臣——朕欲封其为皇后。

    但是最终还是没有这样做。

    倒是有人解决了这些事情。

    陈阿娇身后的人见到刘彻,纷纷跪下来行礼:“婢子叩见陛下,陛下长乐未央。”

    刘彻听闻这声音,立刻转过身来,便看到了盛装的陈阿娇,他向她伸出手来,却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大笑起来,“阿娇……哈哈……”

    大庭广众之下还叫着阿娇,刘彻你这蠢货是想吓死别人吗?

    陈阿娇这样想着,一看后面那些宫人的脸色,果然都青白不一,看样子是真的被刘彻给吓到了。

    她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提醒道:“陛下,外面风大,进殿吧——”

    怀抱是温暖的,也是宽阔的,陈阿娇却忽然觉得兜兜转转这么多圈,也说不上是谁对不起谁,总之风风雨雨认识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她竟然也觉得无所谓。

    刘彻这才看到后面宫人们的脸色,想起自己方才得意忘形,竟然喊出了“阿娇”二字,再加上陈阿娇这一张脸,与“已故”的陈皇后实在找不出什么区别来,怕是他们都以为自己将这陈夫人当做是以前的陈阿娇了。

    不过这样反倒让刘彻觉得有趣,他眼带笑意地看了一眼那些宫人,却道了一声“平身”,然后拉着陈阿娇的手进殿了。

    椒房宫,宫墙使用花椒树的花朵所制成的粉末进行粉刷;颜色呈粉色,气味芳香,一进入宫殿便能够闻见这种香味,他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往殿上走去。

    前殿,后殿,寝殿,还有后面环绕的回廊院落,都是原来那样……

    “阿娇姐,如今,荣宠已归。”

    他站在大殿上,手一指前方,层层宫阙台阶,铺展绵延,外面宫人成行,尽显大汉气象,刘彻双目灼然,回头看陈阿娇。

    陈阿娇却站在他的身后,没有上前一步。

    而他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人,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可是改错的机会,并非时时都有。

    他已然负了她一次,又怎能再负第二次?

    他牵着她的手,让她上前两步,宫人们都在下面,听不见他们二人低声的絮语,刘彻看着她,眼底是一种藏不住的欣喜,像是小孩子拿着了糖一样,可是也有一种很得意的光。

    “不管往昔是形势所迫,还是我负心薄幸,过去的都过去了,阿娇,我们从这里,重新开始吧。”

    她与他,终于并肩而立,看着这恢弘的宫殿,看着这恢弘的大汉。

    她心底没有什么波澜,不激动,也不喜悦,冥冥之中的确是有什么东西已经由上天注定,抬眼远望,却说道:“也许,你会后悔的。”

    “我已后悔过一次,却没有第二次了。”

    刘彻伸手,紧紧抱她在怀里,她却觉得自己颈窝里有泪水坠落,烫得她狠狠一缩。

    良久,他放开了她,眼底却看不见什么湿润的痕迹,像是自己方才颈窝里的感觉是错觉一般。

    她的眼神是清澈明亮的,他的吻落在她眉心,然后微微弯起唇角,说道:“我去宣室,你在这里等我,好不好?”

    陈阿娇最终还是点头了,就站在这殿上,看着刘彻下了台阶,她却忽然说了一句:“我要见张汤。”

    刘彻脚步顿住,正到了殿门口,因为采光的问题,整个殿内是有些幽暗的,椒兰香气萦绕在鼻尖,他仰起头,看着日光之下那重重的宫阙,凝声道:“朕会找回浮生的。”

    浮生。

    那么小的一个孩子,陈阿娇日日夜夜地睡不着,那是她的孩子,也是他的孩子。

    他曾经将小家伙抱起来,告诉他,自己是他的父皇,他还想着臭小子能够开口叫自己,他要亲手教他礼、乐、射、御、书、数,通晓百家,任意纵横,他也许会成为贤明的君主,也许也只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

    这一切一切的可能,曾在他的脑海之中幻想,可是现在,一切戛然而止,张汤奉旨追查此事,却杳无音信,火是怎么烧起来的,人是怎么死的,还有失踪的人到了哪里,也根本没有消息。

    其实叫张汤来见陈阿娇,又能怎样呢?也不过是徒增伤感。

    可是阿娇要见,便也让张汤去好了。

    出了椒房宫,郭舍人在一旁等他,刘彻道:“你传信予张汤,要他来椒房宫面见陈夫人。”

    郭舍人愣了一下,却总觉得这其中有些不妥,但看刘彻表情没有什么异样,也就没有多说。

    张汤跟陈阿娇之间,真的是过从甚密,然而这其中似乎也合情合理。郭舍人总觉得此刻的张汤,已经不是昔日那个张汤了。

    而张汤,在接到消息之后也只是微怔了一下,便领命,来椒房殿拜见。

    陈阿娇坐在影壁下,宣了张汤来见。

    “臣廷尉张汤,奉旨来见。”

    “你我之间还需要拘礼吗?”陈阿娇径直一指自己左手边那张漆案,对馥郁道,“赐座。”

    待张汤谢礼落座,陈阿娇这才挥手让宫人们都退出去,方才在等待张汤的时候,便已经给这些宫人训示过了,以后若是还有谁不开眼,想要做些事情出来,那就不要怪她陈阿娇辣手无情了。

    此刻,她目光一转,看向了张汤,腰间的玉佩已经看不见了,原先那块素玉没了,他似乎变得更为清淡简单,还是那颀长高瘦的身材,一脸的刻薄相,让人看了就心生寒意。

    只不过比起初见时候的张汤,似乎少了些什么。

    刚刚见面的时候,张汤还是带着几分意气风发的味道,可是这些年已经完全沉淀了下来,转而向着高深莫测的那个方向走了。

    其实坐在这里,陈阿娇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她莫名地笑了一声:“查到什么了吗?”

    张汤心里的感觉很奇怪,他虽还是要叫她夫人,可是这“夫人”的意思,已经完全变了。在乔宅被烧之后的那近两月里,陈阿娇有终日都在睡的时候,也有一直在看书的时候,她寄住在新找的宅院之中,刘彻去了,搂着她在怀里,两个人也常常是说不出来一句话。

    可是张汤知道,刘彻很少在陈阿娇面前表露自己的伤悲,他的火都发在宣室殿了,那一晚宣室殿里一片狼藉,刘彻便在黑暗里捂住自己的眼,发狠道:“朕已经是天下之主,竟然护不住自己的孩子……”

    男人的耻辱与怯懦,还有一种报复的心理。

    张汤压下这些奇奇怪怪的思绪,将最近查到的线索理了一遍:“事情与夫人之前的推测相差无几,火势从李宅先起,有人先泼了油,故而火势蔓延迅速,救之不及。其后当有四名死士追杀齐鉴与赵婉画以及浮生公子三人,一名被齐鉴斩于房中,二人被斩于巷中,还有一人当是受了伤,但却杀了齐鉴。赵婉画带浮生公子脱逃,最后一名死士紧追在后。”

    也就是说,情况其实很危急。

    “那时暮色已尽,封城之时早已经不准通行,问过了守城士兵,俱言不曾看到脸上有疤的年轻女子抱着婴孩出城,至于是否乔装改扮,尚不清楚。料赵婉画脚程快,也不可能出城太远,故而搜索范围只是长安周边诸陵,只是依旧杳无音信。”

    张汤说到这里,颜色之中也带了几分黯然。

    陈阿娇早知道是这种情形,此刻却道:“可曾找到纵火之人与幕后主使者?”

    “此事……与淮南王郡主刘陵有关。”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张汤面无波澜。

    刘陵的死状,他看到过,在陈阿娇离开诏狱之后,他进去看刘陵,可是刘陵已死,张汤便站在刘陵的身边,一句话也说不出。刘陵虽水性杨花,擅使美人计,然而一颗心其实早已经不知不觉地系在了张汤之身,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刘陵终究还是误人误己了。

    他便在那诏狱之中闭上眼,忽然不知身处何处,是这红尘滚滚的纷繁人间,还是那九幽阴冥的阎罗殿……

    刘陵已死,淮南王之乱的余波虽然还有,但已经渐渐地平息了下来,张汤以为,这些事情就这么揭过了,他决定埋葬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最后却没有想到,兜兜转转,事情还回到了刘陵的身上。

    在他说出此事与刘陵有关之后,陈阿娇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她手指颤动了一下,刘陵临死的时候说,她将不得好死。

    “你说。”

    陈阿娇直直地望着他,眼底带着不可违拗的意味。

    张汤搭着眼,淡淡说道:“在郭舍人传旨给淮南王的同时,淮南王安插在长安的眼线曾经接到来自淮南的密报,将一封信送给了还在甘泉宫中的卫子夫,而这命令,来自淮南王最宠爱的郡主刘陵。”

    剩下的,已经不必再由张汤细说了,只这一个消息,就能够解答几乎所有的疑惑了。

    卫子夫方才在回廊之上,一口道破了陈阿娇的化名,她说——你就是那个乔姝。

    也就是说,卫子夫之前是知道有她这个人,所以才制定了一箭双雕的纵火之计。那么卫子夫是从何处得知的呢?

    陈阿娇意外跌跤早产,便是因为刘陵那一推,刘陵以前与陈阿娇谋过面,自然知道她的容貌如何,陈皇后已死,却有一个乔姝与陈皇后长得一模一样,还身怀有孕,也许还因为一点——张汤那个时候很在意她。

    她出事,张汤那么着急,而那时的刘陵已经倾心于张汤,左思右想之下,一下便知道了谁会最忌惮乔姝的存在。

    只有卫子夫。

    卫子夫最恨陈阿娇,若是得知有这么一个人与陈阿娇一模一样,便是日日夜夜地睡不着,刘陵便想借助卫子夫之手,除去陈阿娇这个心腹之患,于是派人送信给了卫子夫,指不定还给出了主意。

    而卫子夫,正好也一箭双雕除去李妍。

    不过她们没有想到,自己那个时候会去处置刘陵,怕是刘陵见到自己之所以那么惊讶,大约还有自己竟然没有死的原因吧?

    卫子夫也想不到事情那么凑巧,被自己避开了杀祸,也想不到还有一个齐鉴在自己的身边卫护着赵婉画……

    只可惜,那剑客,还未拔剑以示天下,便已经作别人间。

    事情一旦串起来了,便顺理成章得很。

    陈阿娇竟然笑了起来,“好一个一箭双雕,一石二鸟,李妍未死,她不是忌惮着别人来分宠么?本宫还不急着解决她了,先让她尝一尝冷宫的滋味吧。”

    这笑容是刻毒而艳丽的,落入张汤的眼底,却是一片烧灼的伤痛。

    他眉梢微微挑起俩,一张脸上妖戾又再次起来了,斩不断,便永远埋在心底好了。

    “夫人,此事抓不住确凿的证据,除非能够抓住那死士,否则根本怪不到卫子夫的身上去。并且……即便张汤能够找到证据,也不能告诉陛下。”

    陈阿娇凤眸一眯,眼带冷意,然而在她这样的逼视之下,张汤泰然自若,八风不动,如若不是这一身刻薄戾气,还真让人以为是巍然的大佛了。

    “我当夜问你,可愿帮我,你既然已经答应,此刻因何反悔?”陈阿娇冷笑了一声。

    张汤低头,“卫青。”

    陈阿娇忽地长长叹一口气,“前朝后宫,根本分不开,你顾虑得很对。卫青是将才,不过还要看此次远征匈奴之战的结果。更何况,张大人应当知道卫子夫认弟一说吧?”

    张汤忽然隐约想到了什么,看向了陈阿娇,陈阿娇却转过眼,看着那粉色的椒墙,她菱唇轻启,轻缓的声音,带着那珠玉般的落字,轻轻道:“卫青,能有卫子夫这一个认来的姐姐,便该有另一个亲姐姐。”

    之后,这眼光又转了回来,深海一般难测,便望向了张汤,笑意盈然。

    张汤在她注视之下,双手放在膝上,却微弯了唇角:“该当如此。”

    是是非非,何人能言?他已失本心,便是别人骂他嫉贤妒能,阴险狡诈,又当如何?

    踏出这椒房宫,日光灼人,盛夏早已来了。

    、第六十八章 嚣张

    送走了张汤,陈阿娇用过午膳,坐在殿中,让人收拾了一间藏书室来,可是这里没有什么别的书,架子上空空荡荡,她看着只觉得痛心无比。

    说起来,要是刘彻知道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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