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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看中文网 -> 玄幻魔法 -> [大汉天子]废后复仇

正文 [大汉天子]废后复仇第20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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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诟病的。

    刘彻也缓缓地转身,看着陈阿娇,她歪歪斜斜地披着龙袍,其实脸上还带着几分惺忪的味道,就算是那一双清亮的眼眸,也带着几分倦意,想来是被他们搅扰了睡意,这才出来的。

    他向着她伸出手,她顿了一下,然后伸手过来,两人的手握在了一起,刘彻将她拉到自己的身边,“歪歪斜斜地,穿着像什么样子。”

    他顺手就让她穿上,那手臂穿过龙袍的袖子,后面的大臣们冷汗涔涔地看着,就差给刘彻以及陈阿娇跪下了,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陛下到底是怎么了!这女人一定是妖妃!

    天子的龙袍,怎能穿在妇人的身上?

    饶是主父偃胆子大,这个时候看到这场面也嘴角抽搐,头上冒汗,偷眼一看距离自己不远的桑弘羊,也见这人一脸的震骇,倒是那张汤,不显山不露水,还是死人脸一张,啧,果然这张汤是有两把刷子啊!

    陈阿娇抬起手,看着完全将自己的手盖住了的龙袍,连手指都伸不出来,她卷了袖,才将自己白皙的手指露出几片指甲盖来,顿时无奈地翻了个白眼:“陛下的龙袍太大了,穿不上。”

    刘彻一下大笑起来,陈阿娇将那黄袍一脱,扔回到刘彻的手上,“这么大热的天气,穿着黑的能热死,陛下您自己享受吧。”

    刘彻怀里抱着龙袍,唇角勾起来看陈阿娇:“这普天之下敢将朕的龙袍随手一扔,且弃之如敝屣的人,夫人乃是独独一位!”

    陈阿娇方才将那龙袍穿上的时候,只觉得一身都是压抑,不仅是那沉沉的黑,更是因为那龙袍上绣着的金龙,带着无比的威压,这样的龙袍,要穿在身上,一穿便是这么多年,她眼前这眉目俊朗的男子,轮廓已经成熟了许多,便将这龙袍穿了这么久,她似乎都快忘记了,连遗诏都是自己亲手交给刘彻的。

    将刘彻推上皇位的,还有自己。

    那一刻,陈阿娇无法直视他,低下眼眸,缓声道:“臣妾去凉风台小睡了,陛下还是行猎吧。”

    郭舍人上来帮刘彻重新将那龙袍穿上去,刘彻看着她,眼底有几分温暖的笑意:“无妨,是朕搅扰你。”

    陈阿娇终于重新回了凉风台,只可怜那公孙弘,脸上当真是风云变幻。

    张汤在人群里,想起方才陈阿娇的手伸出龙袍那黑色袖子的时候,那尖尖的手指,又远远地瞥了一眼小湖里的莲花,这才调转马头跟上了众人。

    回宫后几日,陈阿娇便听说宰相公孙弘气得回府便吐了一口血,称病在家数日不朝。

    主父偃便在宫中,与陈阿娇对弈,听了旦白说这消息,落下一子:“那老匹夫,倒挺有骨气!”

    、第七十五章 婉画消息【三更】

    陈阿娇觉得自己可能是宫里头最自由的人了,刘彻都没她悠闲,每天顺着宫道走,去哪里都没人管着,便是陈阿娇要坐在宣室殿中喝茶,刘彻也说随她,不过她不是那种得寸进尺的人,就像那披在自己身上的龙袍一样,她不会真的以为便能够一直穿在自己的身上了,因为——刘彻才是皇帝,他穿着的才是龙袍。

    有句话叫做穿上龙袍也不像皇帝,她何必去自找不快,

    刘彻给了她很多自由,但并不意味着陈阿娇都会使用,这些东西,有的有好处,有的却是有毒的。

    就像是陈阿娇此刻与主父偃在宫中花园的亭中下期,现在是没人敢说什么,背过身去怕是嚼舌根的人还多呢。

    不过陈阿娇身正不怕影子斜,再次一颗黑子落下,“叫吃。”

    主父偃苦了脸,连忙将自己之前落下去的白子捡起来,“不不不,夫人,我不能下在这里……”

    陈阿娇真想直接一把棋子给他扔到脸上去,这人简直就是臭棋篓子,“你何时下棋不悔棋了,那才是真本事!”

    “非也非也,夫人您不知道,厚得下脸皮去悔棋,那也是一种本事啊!”主父偃一脸的得瑟,重新落下了一子,嘻嘻笑着,“这悔棋,就是把自己之前觉得错误的步骤都给撤回来,重新来过,圣贤都说,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夫人怎么能够不给我改错的机会呢?”

    “主父偃,你似乎——话里有话。”陈阿娇忽地便明白了,只是那凤眼一眯,又一垂眼,搭住了那流泻出来的冷光,重新落下了一子。

    主父偃神情不变,似乎自己什么也没有说,“夫人啊,下官只是下棋而已,夫人如果没有想着这些事情,又怎会觉得下官话里有话呢?”

    “好一张能言善辩的鸭子嘴,改日便当叫人把这巧舌给拔下来,看看是不是安了机括,怎生如此惹人厌恶!”

    她说话是毫不留情的,言语似刀剑,脸上的表情却入春山一般,这种诡异的矛盾结合在陈阿娇的身上,便让人无比迷醉了。

    主父偃愣了一下神,手一错,才发现自己将这棋子放错了位置,顿时呜呼哀哉地嚎了一声,“我要悔棋!”

    “啪!”

    陈阿娇顺手抄起一边旦白手中拿着的柳枝,敲了一下他的手背,主父偃吃痛立刻缩回去,那棋盘还是原原样样地没改一下。

    主父偃委屈极了,怒目道:“夫人,你怎么胡乱打人呢?”

    “一直悔棋,那便是小人的行径,便是刘彻与我下棋也不敢悔棋,乖乖认输,你胆子还真是越发大了!”

    陈阿娇这几盘棋也下得憋屈的,主父偃一直悔棋,自己的棋路都快被对方给摸透了,越下到后面就越是憋屈,没落下一个子都要咬牙半天,她真想直接将眼前的主父偃剁巴剁巴扔出去喂狗,无耻已经不能形容主父偃,只能以不要脸来形容!

    主父偃一看到陈阿娇那阴恻恻的眼神,几乎要哭出来:“夫人,您让我赢一盘成么?”

    陈阿娇手中拍着柳条,挑眉:“那你倒是下啊。”

    主父偃偷眼一瞧陈阿娇,十分忌惮地看了陈阿娇手中那柳条一眼,似乎生怕这东西下一刻就抽到自己的手上来,悔棋……还是不悔棋……这真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他悄悄伸出手去,看着陈阿娇没拦着,手指刚刚往那白子上一按,想捡起来,却不想陈阿娇的柳条一下就落下来了,还好他一直在观察陈阿娇的表情,迅速地将手缩了回来,然后哈哈一笑,“没打着……”

    后面旦白简直看得无言,主父偃这种人,还真是生平第一次瞧见,这哪里像是陛下亲封的侍中近臣,分明是个地痞无赖!夫人竟然还能忍得下去,简直让人无法接受。

    陈阿娇伸出那柳条打到主父偃的左手上,微笑:“打那只手不是打呢?”

    主父偃完全愣住了,石化掉,他抬起自己的左手差点哭了起来,看着这才下到一半的棋,如果不能悔棋还不如叫自己去死。

    他们这是在未央宫里,日头已经开始落了,主父偃欲哭无泪了,“夫人,为什么以前准许我悔棋,可是现在不准了?”

    陈阿娇继续微笑:“女人善变。”

    主父偃一口老血卡在喉间没吐得出来,很想给陈阿娇来一句“算你狠”,可是想了半天还是忍了下来,得罪了陈阿娇,以后她就真的对自己狠了,那才没地儿哭去。

    苦恼的主父偃忽然之间眼尖地瞥见那边的石径上走过来一个人,忽然便笑了一声,终于有救了啊!

    他以前从来没有觉得张汤那张死人脸是如此亲切,如此友善,如此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几乎能够比得上他主父偃了!

    陈阿娇还没反应过来,便瞧见主父偃站起来直接道:“夫人,下官给您找一个陪您下棋的人来,请夫人稍候!”

    说罢,直接一阵风似的跑开了,这个时候才有看到那边揣着卷宗往往宫外方向走的张汤,穿着官服,以檀木簪子束了发,一面走,一面在想什么事情。

    主父偃来到张汤面前,想也不想就对张汤道:“夫人此刻有急事找张廷尉,快随我来!”

    见到主父偃那火急火燎的模样,张汤眉头一皱,还没来得及问清楚,便已经被主父偃一把拉了过去,上了石亭,这才看到陈阿娇,只是,这哪里有什么事情?

    主父偃嘴皮子翻得很快,噼里啪啦地便将一句话报出来想也不想转身走了:“夫人您棋艺精湛,主父偃不自量力多次挑战夫人乃是自讨苦吃,您还是饶了我,让张大人跟您一起下吧!”

    主父偃跑得很快,一溜烟儿就不见了影踪,后面的旦白立刻笑出声来。

    陈阿娇抚额无言,“这个主父偃!”

    张汤看了一眼那棋盘,摇了摇头。

    这个时候,陈阿娇瞧见了他手中的竹简,不过也不准备多问,刘彻那边的事情要多少有多少,件件都要问,自己还真是忙不过来了。

    “张大人既然来了,便坐下来将这残棋下完吧。”陈阿娇伸手比了一个“请坐”的手势,然后将之前主父偃散落在石台上的棋子捡起来,归入漆盒之中。

    张汤抿着那薄唇,眼中掠过了一道烟气,飘飘渺渺的,相士们若是见了他这张脸,必定会说这肯定是一张刻薄的脸,是短命相,活不长久,即便是高官厚禄,也会一命呜呼。

    他口中说着“臣不善棋艺”,却还是坐了下来,仔细地看了看棋盘上的情况,自己执白,陈阿娇执黑。

    “这一手,该你。”方才轮到主父偃的时候,那家伙总是想悔棋,陈阿娇想着张汤是绝对不会悔棋的,这样下棋,也能杀个痛快了。

    张汤不会悔棋,这是绝对的,他与主父偃没有半分相似——不悔棋固然好,可是也有一点让陈阿娇很头疼,那就是张汤下棋的时候嘴唇依旧紧抿着,似乎是绝对不会说话,这一张脸,也没有表情。

    陈阿娇之前与主父偃下棋,主父偃喜欢说话,看棋盘的时候眼睛也很灵动,眼珠转来转去,陈阿娇便可以结合着棋盘上的形势来猜测他的棋路,换了张汤坐在眼前,陈阿娇心里也憋了一口血,因为张汤的眼光闪动很小,也没有什么表情,刻板着一张脸在她的面前,感觉就像是块冰冷的石头。

    终于知道观察张汤是无济于事,陈阿娇将所有的注意力全部放到了棋盘上,越下却越有艰涩之感,就像是一把钝刀卡进了岩石之中,抽也抽不动。

    对弈。

    气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紧张了起来,与之前主父偃和陈阿娇下棋的时候完全不同,充满了凝重的杀伐之气,陈阿娇每一次落子的时候,力道都会加重,似乎将要把那棋盘敲碎!

    相反,张汤却是越走越无声,每次落子都轻得似乎听不见,他始终这么不冷不热、不咸不淡地坐在那里,也似乎没有怎么思考棋路,不过也只是似乎而已。

    陈阿娇觉得艰涩,张汤也一样。

    这张汤,净会睁眼说瞎话,这哪里是什么“不善棋艺”?分明是个中高手!

    下到终盘,棋盘上已经是满满的棋子了,黑的白的,有的连成一片,有的断断续续,最后一子,是张汤落下的。

    至此,整张棋盘已经填满。

    陈阿娇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却觉得手麻,头疼。

    单这样看棋盘,谁也看不出胜负来,于是两方开始跟着对弈的规矩,将那黑白的棋子分到棋盘的两边,张汤一边,陈阿娇一边,开始核对目数。

    旦白在后面大气也不敢喘一下,便看着这两个人,尽皆面色凝重地将那棋子一目一目地对上。

    最后,陈阿娇看着自己这边的几颗棋子,还有棋盘上那一块空白的地上,垂了一下眼眸:“三目半。”

    “夫人承让。”张汤双手放下去,放在膝上,语气淡淡,只是那声线之中隐约的、极不明显的颤抖,出卖了张汤不平静的内心。

    陈阿娇输了,输了三目半。

    她忽地笑起来,将已经分拣出来的棋子放入漆盒,张汤也抬手上来,一起将棋子放进去。

    哗啦啦地一阵响声,陈阿娇听着,也看着,“张汤你真是虚伪。”

    张汤不言,却微微弯了那么一点唇,看不出来,转眼这笑痕便消失干净了,他任由着陈阿娇说,不准备回嘴,因为他似乎能够预见到,他若是再说什么,陈阿娇指不定将自己千刀万剐了。

    虽然说输赢是很常见的事情,但是——张汤一开始说自己“不善棋艺”,结果竟然还小胜了陈阿娇,这根本不是什么“善不善”的问题了。

    陈阿娇见他不说话,心说此人无趣,嘴上却道:“不过棋力和棋艺,俱是不俗。”

    棋具收拾好,张汤一看天色,竟然已经是日斜西山,残阳铺地了。

    后面有椒房殿的宫人过来寻陈阿娇,旦白出去了一下,与那宫人细说了几句,回来却在陈阿娇耳边轻声道:“兰林殿李夫人求见夫人。”

    陈阿娇眸光一闪,略一颔首,“且让她稍等,我随后便归。”

    于是旦白下去回了那宫人。

    此刻亭中无人,张汤坐在陈阿娇对面,缓声道:“汤有一事禀于夫人。”

    陈阿娇以目示意他说,也不插话,只是听着,端过了一旁旦白早已经斟好的冷茶。

    “上午有消息来报,赵婉画出现在河间。”

    张汤面无表情,似乎还是那无情无感的模样,却注视着陈阿娇,看着她的表情。

    陈阿娇的表情没有变化,只是那杯中的冷茶,却已经溅湿了她那透明的指甲。

    她垂下眼,无声了半晌,道:“查。”

    、第七十六章 前奏

    李妍此刻正在椒房殿中等候,外面传来了一声通告,说是陈夫人回宫,她立刻从漆案边起身,朝外面叩首,“臣妾叩见夫人,愿夫人长乐未央。”

    陈阿娇走过来,顺手扶了她一把,道;“你起来吧,身子骨弱便不要拘泥于这些礼数,看座。”

    她语气淡淡,只是言语之间透出难得的几分亲昵来,似乎颇有拉拢的意思,李妍从嫂嫂那里已经知道陈阿娇接受了自己的示好,如今来这边拜见,是已经算计好了的,她先去甘泉宫拜见,再来椒房宫拜见,这都是名正言顺的,而且她先去甘泉宫拜见,也完全是顺着卫子夫的意思来的,这个时候,陈阿娇毕竟是想在李妍的身边埋下一枚暗棋,李妍此人虽然身处闺中,不显山不露水,但并不代表着这女子没有心机。

    就算是原本没有心机,也该在那一次几乎让自己丧生的大火之中醒悟了,更何况现在是要进宫,她可不想刚刚进来便死去。

    李妍落了座,看向了陈阿娇,之前在建章宫那边的时候就见过了,陈阿娇便是原来的乔姝,这神情真是与往日一般无二,只是多了几分料峭的寒意,让人一见她,首先生出来的不是亲近之意,而是一种敬畏。

    她收敛了自己的心思:“李妍进宫实属无奈,之前已经托嫂嫂说与夫人,实在情非得已,平阳公主不知因何找上我兄长,说要将我献与陛下,还说进宫之后自然有卫娘娘庇佑,让我不要担心,给我荣华富贵,万千宠爱。”

    听到这里的时候,陈阿娇笑了,便是李妍自己也笑了。

    她也算是心思通透的人物,怎么可能不明白这深宫之中的荣华富贵根本就是过眼云烟?更何况找上自己的是平阳公主。

    李妍看着陈阿娇眼底的笑意,微微垂下头:“夫人,臣妾不想承宠,我身不由己,也是情非得已,若不能遇到自己中意的男子,请愿此身献与我大汉的沃野万里,也不愿随随便便交给别的男子。”

    “可是你在这深宫之中,便已经没了再遇到一心人的可能了,你真的想清楚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了吗?”陈阿娇觉得李妍很天真,可就是李妍的这几分天真,让陈阿娇为之动容了。诚然,这是一个聪明并且颇有心机的漂亮女人,她一脸病容楚楚动人,只是她内心向往的东西是很简单的,便像是自己,其实也向往那些简单的东西,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在了,她甚至已经不去奢求了。

    不知道日后的李妍,是不是也会如此?

    李妍望见了陈阿娇那叹息一般的目光,竟然忽地心头酸楚,泪便落了下来:“夫人必定知道让我逃脱承宠的方法的,更何况,那一日在宴席上,只是夫人一句话,便将妍儿封为了夫人,陛下原是以夫人的意思为先的,所以……”

    其实宴席之后李妍见过刘彻,准确一点说,是刘彻来找了李妍,他只对她说了一句话:莫入歧途。

    却留下了她,一直都在思索这句话,到底刘彻希望自己走的路,到底是什么路?

    原本还是有些迷茫的,歧途歧途,到底在刘彻看来,什么才是歧途呢?

    只是当她进宫,从宫人的口中得知陈夫人住在椒房殿的时候,便什么都明白了,她终究还是投靠了对的人。

    又加之之后陈阿娇皇袍加身一事气得当朝丞相公孙弘吐血,并且三日不朝,外界人人都给陈阿娇扣上了妖妃的名号,扬言要声讨她,只是雷声大雨点小,那些人也只能在外面说一说,上朝了怎么辩也辩不过陈阿娇的那一句——只有黄帝穿着的那才叫皇袍。

    无人敢反驳,刘彻在朝中的权威已经随着窦氏势力的衰落而逐渐加深加重,谁也是敢说一个不字,那便是在说刘彻这个皇帝还不如一件龙袍,礼制与皇权,这个时候应该抉择到何处?

    不过后来风向也有逆转,毕竟这句话是陈阿娇说出来的,并且这陈夫人敢将黄袍视若无物,换了天下间其他人,能否做到?

    因此也有人为之击节赞赏——当然,最开始称赞陈阿娇的肯定是主父偃了,不过因为这人嘴皮子是一等一地利索,很快驳倒了这朝中大半人,歪理歪理,竟然也成了个理,差点没把那死板的汲黯也给气到吐血。

    不过这汲黯,回去之后被主父偃那一番歪理给困住了,凡是能够成为理论并且为人信服的东西,都有自己的一个圈子,能够将人绕进去,所以汲黯也被主父偃绕进去了,再说这两人本身就交情不错,一来二去直接被主父偃影响了,也就不说什么了。

    当朝臣们发现就连刻薄的汲黯也什么都不说,似乎认命了之后,便都无言了,而一向更刻薄的张汤更是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话,正直的臣子们便说张汤是趋炎附势,揣摩着皇帝的心思办事,说他贪慕名利等等……

    面对这些诟诬,张汤也只不过是转身便走,全当自己没有听见。

    所以陈夫人到底是怎样的地位,便在这一次皇袍事件之中体现了出来。

    李妍知道自己是对的。

    而且刘彻原本就有意为陈阿娇培植羽翼,她是一个相信实力的人,只有她的手中有了权力,才敢慢慢地相信自己,放开心思地去接受他,而不必担心自己会像以前一样背信弃义。

    陈阿娇看向李妍,茶水早就已经送到,琉璃盏里盛着的茶水是青绿色的,是很早的时候做上来的新茶,乃是馆陶公主带给自己的,出自主父偃还经营着的那个一杯酒楼。

    “我与你固然是相识在前,但是也没有多少交情,要我轻易相信你的确是站在我这边的,怕是有些困难,毕竟你之后与平阳公主等人接触,我并不知道你们到底谈了些什么,很多事情都是你的一面之词,而我不能找到任何人与你对质。”

    她端起茶来,看着那浅青色的琉璃玉盏里面沉了底的绿茶,虽然已经秋分,但后面的天气还热得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放凉,此时饮一杯绿茶,便是消暑的好物了。

    她此话一出,李妍便脸上一白,“夫人——”

    “不是我不能信任你,而是平阳公主与卫子夫让我无法信任你,当日纵火之人便是卫子夫,对我尚且能够如此狠毒,更不要说你一个无人庇护的李夫人了。”茶水在舌尖淡淡地流泻而过,留下了满腔的清爽之气,陈阿娇看着外面已经斜下来的日头,心中却想着自己方才与张汤的一盘棋,河间,赵婉画在河间么……

    李妍讷讷说不出话来,她发现自己无法用言语来反驳陈阿娇,只能注视着她,最终,她沉默许久之后道:“可是夫人是不会任由我成为卫子夫等人的阻力的,所以不管我值不值得信任,您都要拉拢我。”

    陈阿娇一下就笑出声来,眼底的冰雪之色,终于也慢慢地消散了:“不错,你说得很对,第一眼看到你我便知道你并不简单,这一下试探出来,我倒也很放心。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若是投靠了卫子夫,不仅会面对我的打击,便是卫子夫那边也不可能全心全意信任于你,你面临的,便是腹背受敌的状况。”

    李妍沉默,而陈阿娇继续道:“可若是投靠了我,一方面你猜到我会让你潜伏到卫子夫的身边,这个时候你不必遭受卫子夫和平阳等人的正面攻击,她们也只能在暗中猜忌你,而我这边,你却有可能获得信任,或者说,至少不必也承受我的算计,如此一来,便简单多了。”

    这个时候,一切的利害关系都已经被陈阿娇条分缕析,说了个清清楚楚,李妍也就不遮掩了,大大方方地一笑:“不愧是陈夫人,手下能够笼络那么多的能人异士,当真是不简单,所以妍儿也只能投靠夫人了,还请您不要嫌弃妍儿鲁钝。”

    这李妍,倒是打蛇随棍上,一点也不带含糊。

    不过她这忽然之间爽利起来不忸怩的性子,倒是忽然赢得了陈阿娇的好感,只不过陈阿娇最后的底线是:“不过你必须证明给我看。”

    至于这个证明的方式,那便全部由李妍决定了。

    陈阿娇只是hr,又不是智囊团什么都需要自己想办法,她需要充分利用自己身边的人,通过人际的协调,来达成最大的目的,李妍的到底能不能通过自己的考核,似乎还需要看一看。

    此刻,陈阿娇脸上的笑容是如此轻松,却让李妍陡然沉重了起来,不过也仅仅是片刻,她便展颜而笑,“那便请夫人拭目以待吧。不过承宠一事……”

    “你如此聪明,如果不想承宠,还不简单么?你向来体弱多病,还是找个太医瞧瞧吧。”

    陈阿娇此计,正中李妍下怀。

    她看着天色不早,便起身告退,陈阿娇坐在上首位置,看着她出去了。

    可是回头馥郁来报,却说:“夫人,方才李夫人出去的时候,似乎……”

    “怎么?”陈阿娇皱眉。

    “脸上有泪痕。”馥郁忧心忡忡,“我看着李妍不像是什么好人……夫人何不……”

    陈阿娇却笑了一声:“李妍当然不是什么好人,不过她很聪明。”

    今日李妍从卫子夫宫中出来的时候是喜笑颜开,从陈阿娇的宫中出来却是泪落连连,回了自己宫中据说便气得吐了一口血,然后病倒了,叫了御医来看,诊出了大病,需要好好将养,说是怒极攻心了。

    陈阿娇听到这个消息,便笑倒了,这个李妍,当真是很会借势,是个聪明人。

    她这是借此博取卫子夫的信任,她已经被陈阿娇气得吐血,怎么可能还与陈阿娇合流?还听说她是怒极攻心,想必是在椒房宫受了什么屈辱,之后卫子夫又特意去探望,想必两人是相谈甚欢,反正陈阿娇现在是舒心了,李妍的确是个得力的助手。

    卫子夫那边一听说消息就赶去探望了李妍,却看李妍躺在榻上,哭得梨花带雨,便装作好一副心疼的模样,“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李妍捂脸大哭,却是一旁的宫人说道:“夫人从椒房殿出来就哭成了泪人,说是陈夫人欺人太甚,不知是不是以言语欺侮了夫人,方才太医来诊断,却是说夫人旧病复发,又兼心痛头疼,并且身子骨弱,不适宜承宠……”

    卫子夫一听愣了一下,却随之暗喜,看样子自己是不需要再让别人来做这阻止李妍承宠之事了,想必这李妍现在哭得如此伤心,便有这样的原因吧?

    她假意安慰了几声,口中却道:“你是不知,这陈夫人一向是刁钻跋扈,仗着有陛下宠爱,把什么都不放在眼底,真真气煞人,你倒也不必往心里去,好好养病,改日本宫必定为你讨回公道。”

    “谢娘娘,皇宫之中惊心动魄,还望娘娘庇佑臣妾……”说着,李妍又哭了起来,看着看着就要哭断气了。

    卫子夫虚伪地摸了摸她的手,赶快来安抚她,让人将带来的药材等等都放下,这才站起来:“你放心,我最见不得那乔姝嚣张跋扈,必定为你讨回公道,不过啊,你还是需要忍着,这世上,最讲究一个忍字了。”

    李妍哭着点头。

    卫子夫心中冷笑,得意极了,又说了几句客套话这才离去,在回甘泉宫的路上,她对贵枝道:“你去打听一下乔姝那贱人到底说了什么,就算是什么也没打听到,也给我添油加醋地加进去,我要让这六宫上上下下都知道她乔姝是什么嘴脸,这事儿若能传到陛下耳朵里,那才是真的好了。”

    贵枝垂首,应了一声“是”。

    、第七十七章 拆穿(上)

    赵王之乱,似乎这个时候已经开始了,之前淮南王刘安一案已经逐渐开始落幕,陈阿娇与刘彻坐在椒房殿内,在那庭前喝茶,看着那已经没有了花朵的园里,那逐渐变化起来的颜色,在翠绿之外,已经添了几分金黄的颜色。

    刘彻道,“那个主父偃,还真是很能维护你,汲黯都被主父偃说得没话了。”

    陈阿娇挑眉,“有那么厉害吗,”

    “当然有,你的心腹,怎么能够不厉害?”刘彻一点也不介意,想了一会儿,也说道,“前些天看到了赵婉画,不过是在河间,我恰好也要往河间那边走,就是这几日,你且放心好了,我们的浮生,会没事的。”

    陈阿娇握紧了手中的茶杯,眼神变得冷厉,“我从来不怀疑,他会重新回到我的身边。只是——凶手呢?”

    刘彻沉默,淡淡的煞气弥漫在身周,却将她抱紧了:“我们没有证据。”

    “证据?”她冷笑了一声,“天子杀人,还需要讲求证据吗?”

    然而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也知道自己方才那句话说错了,可是她不想放过那些人,“你跟我都有怀疑的对象,没有证据并不能抹杀他们的罪恶。刘彻,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你也知道我是什么人,而我们都知道——帝王是什么人。”

    “对,所以——我还需要时间。”刘彻想着自己最近落下的步骤,身为帝王者,要沉得住气,还要耐得住寂寞,忍得下苦楚,他何尝不恨,得知陈阿娇出事的时候,那种深切的恐惧已经让他无法呼吸,说什么天子受命于天,因而称之为天子,可是因为朝中种种权力的制衡,他不得不暂时任由凶手逍遥法外,临朝多年,现在才是刚刚起来的时候,他还不能将这一切全部毁掉。

    “我不能让能臣心冷,也不能毁掉自己处心积虑在朝中建起来的拥戴,我们都需要忍。”刚刚开始的时候想不到平阳公主和卫子夫的身上,可是毕竟还有蛛丝马迹能够查到的,连小孩子都不放过,宫中有孕的卫子夫,便是很可疑的了。

    只是,卫子夫还有孕在身,即便是知道了是她做下的,在生下孩子之后,也会因为王太后的意见,让卫子夫复宠。

    这边的势力,太过错综复杂。

    陈阿娇知道他难做,这个时候却还嘲笑了起来:“杀了我的时候,你是迫于皇党的压力,我属于窦太后一方,不得不对我下手,只要我死了,没有了皇后这个位置上的人,你就能借着扶持卫子夫,将卫青等人扶起来,这个时候便壮大了自己的羽翼,现在却因为王太后和平阳公主还有卫青等人的压力,你不能立刻解决掉嫌疑最大的卫子夫,一个皇帝做到你这个份儿上,还真是惨。”

    刘彻竟然不介意她的嘲讽,反而笑道:“所以你才对我的皇袍,不屑一顾吧?”

    “你现在还不动卫子夫,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她身怀有孕吧?”

    陈阿娇从他怀里钻出来,然后走到庭前,将自己培植的那一朵小小的老篷子移到了阳光下面,然后缓缓转身,看向刘彻:“如果我告诉你,卫子夫是假孕呢?”

    假孕。

    刘彻手指痉挛似的跳动了一下,他双手十指交握,放在栏杆上,心里无数的想法烟云似的晃悠过去了,最后目光落到了陈阿娇那背光的脸上,青黛描眉,珠粉微施,身段瘦瘦的,站在那台阶上面,望着他。

    “阿娇,这种话,不能胡说的。”

    他虽然这样说,不过潜台词却是——证据。

    “我已经不能忍她了。”陈阿娇耸了耸肩,十分随意地直接坐了过来,“一会儿带你去看场好戏,陛下,去吗?”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自己还是太子的时候便已经遇到了卫子夫,那个时候的卫子夫,的确是很不通世事的人,不过后来,似乎都变了。

    看上去,刘彻很平静,可是他握紧了的手指,泄露了他根本不平静的事实。

    陈阿娇忽然从后面抱住了他,双手放到了他的腰上,然后垂首于他颈间,“为帝者无情,卫子夫有孕既然都是假的,便有更多的事情能够成为假的。”

    “小时候你便对我说,为帝者无情,可其实——我一直觉得,你才是最无情的那一个。”刘彻闭上眼,却伸手按住了她的手,便这样紧紧地印在腰间,他听到陈阿娇在他耳边模糊地轻笑了一声,有着几分诱惑的意味,可是只是一转脸,陈阿娇的声音,却是冷冷清清。

    她的下颌靠在他宽阔的肩膀上:“虽然不比你大多少,不过我还是很想说一句很讨打的话,姜还是老的辣。”

    刘彻一下便笑出声来,拉了她的手将她转过来,抱在自己的腿上,坐在栏下,双手圈住了她的腰,背靠着栏杆,叹息一般道:“虽则我早已怀疑她有孕是假,但问过了太医,甚至悄悄派人去诊断,也没有结果,众口一词皆说她胎象稳固,确有身孕,时间一久,这个疑虑我便打消掉了,更何况,母后一直盼望着我有子嗣,卫子夫就算是再轻狂,因为她腹中的孩子,我也不能将她怎样。”

    更不要说,外面还有卫青了。

    陈阿娇坐在他大腿上,打了个呵欠,算了算时间,李妍进宫也有小半月了,算是混熟了,逐渐都能将这些事情全部联系起来,她布置的棋子,也是一步一步到位,解决卫子夫,三步走。

    今天这是第一步。

    面对刘彻的疑惑,陈阿娇斜视了他一眼,“你是帝王,每天那么多事情忙不开,自然没工夫天天注视后宫的动静,那么精明的刘彻,竟然中了一个女人的计策,你还真是——猪。”

    刘彻眼神一闪,将她的手指牵到唇边一吻:“不要提醒朕,想起旧日的那些事情。”

    他这么一说,陈阿娇也想起了那些事情,刘彻本名刘彘,一开始并不受景帝喜爱,后来看他聪明,这才渐渐有了后来的地位,刘彻那个时候,便是与阿娇交好了。

    聪明的小孩儿喜欢和聪明小孩儿一起,陈阿娇跟刘彻钻到一起,便是寻常的事情。

    刚刚开始因为有陈阿娇帮他算计,可是在后来,陈阿娇跌跤失忆,他又恰好在太子的位置上,什么都需要由自己承担,他觉得孤独,无助,即便有王太后帮他处处算计,可是这个时候,他已经无法逃脱皇族的黑暗了,不管是嫉妒,阴险,还是算计陷害,最后也都成为了稀松平常的事情。

    偶尔,他也会想想自己如果不做皇帝会如何,可是久了就知道这样的幻想是没有意义的,他已经成为了皇帝,并且发誓要用最强大的权力,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对于失而复得的东西,便要紧紧地握在手中,放在心上。

    陈阿娇的沉默,让他一下回忆起了往事,可是气氛却变得有些凝重,他低笑了一声,却道:“你说吧,彻儿听。”

    这家伙,在跟自己打感情牌吗?

    陈阿娇忽然有些无言,可是她知道,她的确被他这一张感情牌打中了。

    “宫中有太医许多,卫子夫假孕,便只需要贿赂其中的一些,这个时候,请一群太医来为她诊断,便得出了卫子夫有孕的结论,这个时候再延请别的太医来,你若是这一位在之后被请来的太医,在得知了之前许许多多更权威的太医诊断的结果之后,为卫子夫诊断,会出什么结果?”

    刘彻眼一眯,掩住了杀气,“借势么?”

    “我若是那太医,在太医院勤勤恳恳多年,也知晓了一些宫闱秘事是不能外传的,可是这一次,请到了自己的身上,为卫娘娘诊脉,一号脉,不是喜脉,可是旁边的同僚们都说这是喜脉,当下便要冷汗涔涔,不会怀疑那些太医们号错脉,而当首先怀疑自己医术不精或者是产生错觉,可是他不敢再次上去号脉,这个时候便只能虽大流,附和众人,于是——陛下你听到的,都是附会之言。”

    陈阿娇一字一句清楚极了,这其中的道理,刘彻甚至比别人还清楚,因为朝堂之上,这种事情实在太多,只是他没有想到卫子夫竟然也能算计到这一步。

    说白了,也不过就是一个从众心理以及心理暗示,刘彻长久不踏足卫子夫宫中,再说皇嗣这种事情作假的可能性太小,他本身便没有太大的疑惑,怀疑也不过只是那么一小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说卫子夫就是假孕,因而在太医一次次的回报之中,便逐渐打消了这样的疑虑,而且平阳公主和王太后那边对卫子夫这一胎似乎无比期待,刘彻便懒得管了,只管赏赐尽皆往卫子夫那边送。

    后来更是遇到了淮南王之乱,朝堂上又发生了新的变动,政局可以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根本抽不开心力再去理会卫子夫,便是现在也是时刻谋划着江充那边带来的赵王的消息,准备解决了赵王,如果不是今天陈阿娇忽然之间说出来,刘彻是决计不会在想到卫子夫身上的。

    更何况,卫子夫如果真的有了身孕,那也是自己的孩子,不管如何,骨肉亲情总是割不下的,所以之前卫子夫其实已经失宠,但刘彻依旧给她表面上的风光,便是如此。

    只是如今……

    “你说给朕,看一场好戏。”

    他凝视着她,目光之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压迫,这一刻,他不是她熟悉的小时候的刘彻,而是大汉的天子,九五之尊。

    陈阿娇起来,唤来旦白:“更衣,准备肩舆,去甘泉宫。”

    旦白看了陈阿娇一眼,忽地明白了,于是下去准备。

    只是她刚刚下去,便给馥郁打了一个眼色,馥郁会意,悄悄出去了。

    “陛下还容臣妾更衣,过一会儿去甘泉宫中。”

    她巧笑嫣然,转身去换衣,刘彻回到正殿,椒房宫这粉色的墙,却让他觉得冷,冷彻骨。

    卫子夫怎么也算是枕边人了……可是……

    他很了解陈阿娇,当日她向着自己伸出手来,说要回宫,他从她的笑容里,并没有看出任何的开心,他只看到了那毁天灭地的仇恨,让人心惊,胆寒。

    他知道她是为了复仇才回到自己的身边的,可是他无数次的告诉自己,不要去计较她回来的原因,无论如何她都已经回来了,回来了,自己就应当好好去珍惜,弥补往日的过错。

    之前的一段时间,她只是表现出了对卫子夫的仇视,他以为这些强烈的感情会慢慢地从她的眼中消去,只是今日,偏偏让他看了个分明,她的仇恨,从现在开始,才真正地袒露在他的面前。

    不,也许不是袒露,而是冰山一角。

    进宫不过月余,她借助馆陶公主的势力,又因为窦太皇太后的庇佑,可以说是如鱼得水,李妍也是他因为她一句话而封位。

    说要给他一场好戏看,殊不知,台上台下,向来是一分与十年的差距。为了准备这一场戏,她暗地里到底算计了多少呢?

    所以他才说,最无情的人其实是她。

    只是他难道能说陈阿娇的报复是没有道理的吗?

    她该报复,她拥有一切一切的理由。

    而他没有立场去指责她,然而他只是觉得冷。

    彻骨的冷。

    过了一会儿,陈阿娇出来了,刘彻与她同乘一舆,去了甘泉宫。

    本来有宫人要去通报,陈阿娇却伸手一挥,阻拦了那人,轻声道:“我听着里面似乎有动静,且住。”

    这宫中,到底又有多少污秽呢?

    还未踏进殿中,便已经听见了李妍的哭诉,“卫娘娘,臣妾不愿害人,求娘娘宽恕……”

    “哼,出尔反尔的小人,你之前不是说的好好的吗?那乔姝就是个贱人,你当她是真的喜欢你要帮你吗?别以为之前人家愿意进言封你为夫人,便是瞧得起你,你还不知道外面的人是怎么编排你的吗?当日秋分宴席的场景,你是不清楚吗?分明是本夫人与平阳公主竭力推荐你,要将你献给陛下,那乔姝抹不开面子,这才随口让你当了夫人,若不是看在我与平阳公主的面子上,你以为你这半月不承宠的后妃,还能不被人蹬鼻子上脸?真是笑话!”

    “可是……可是……可是臣妾从无害人之心,夫人您为何让臣妾——”

    “让你做点事情,你就畏畏缩缩,在这宫里待久了,你终究会知道什么叫做豺狼虎豹的,日久方能见人心,你看着那乔姝有荣宠,可是那又怎样?本宫肚子里的,便是未来的天子,他一生下来,就会成为太子,而本宫,变是名正言顺的皇后。”

    “啪、啪、啪……”

    陈阿娇站在殿外,轻轻地鼓了鼓掌,一二三,三声清脆响亮的掌声,然后慢慢地走进来,往左边一转,便已经瞧见了坐在殿上的卫子夫。

    这甘泉宫并非是一进正门便是大殿,而是因为采光的设计,进门之后往左转,看到的正殿才是,而刘彻却还站在后面,并没有立刻出现。

    只是他在听到卫子夫那一番轻狂的话的时候,手掌已经悄然握紧,最后却缓缓地放开了,便站在那里,也不再前进,听着那边的动静。

    陈阿娇才一出现,便让卫子夫变了脸色。

    “我竟然不知道卫娘娘你在陛下的面前竟然有如此大的能量,怀着个孩子,到宣室殿告了我的状,竟然还没能讨回公道,真不该说是陛下不知道怜香惜玉,还是你这肚子太假。”

    她这话,那声音掐得尖尖的,当真是那恶毒的女配,要多让人愤怒有多让人愤怒,只是在卫子夫看来,这让人讨厌的程度,却是比当年的陈阿娇多了十倍不止,几乎让他恨得发狂。

    “你何时出现在我殿中!”卫子夫厉声喝问,一张美丽的面孔已经完全扭曲。

    李妍还跪在殿上,娇娇弱弱地,怯生生对陈阿娇道:“夫人,方才……”

    陈阿娇冷冰冰地瞥了她一眼:“你还算是心善,被卫子夫要挟竟然也还能不答应他,有骨气,冰环,将李夫人扶过去到一边去坐着,怕是跪久了伤身,李夫人身子骨弱,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卫子夫只觉得不对劲,李妍是方才才来的,自己与贵枝方才才在商议怎么算计乔姝的事情,李妍无巧不巧这个时候来,卫子夫便停了贵枝的建议,不如用一条毒计来试探李妍,要她下毒去害乔姝。

    谁料李妍死活不肯,竟然还哭了起来,这个时候乔姝又恰好赶到,李妍才刚刚跪了不久。

    不过这种细节上的事情,她也懒得跟陈阿娇计较,反而哼了一声:“本宫便是让她跪了又怎样?以后本宫便是六宫之主,不仅是李妍,便是让你跪,又能如何?”

    陈阿娇已经是换了符合自己身份的服制,那紫色的丝绸之上绣着黑色的花纹,高挽了鬓发,看上去很是华丽,头上的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而轻轻摇晃,她听着卫子夫这句话,不紧不慢地也仿照着她的句式,说了一句:“当年本宫是皇后,便是让你跪针毡,你又能如何?”

    、第七十八章 拆穿(中)

    卫子夫的表情一下就变了,此时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她所以为的那个乔姝,而是陈阿娇,

    当日是她亲手将鸩酒端到了陈阿娇的面前,当日在看到与旧日陈阿娇一模一样的乔姝的时候,便已经吓得不行,此刻陈阿娇竟然说自己是皇后,卫子夫神经已经快要错乱了。

    她打翻了放在桌上的茶水,惊恐地看了陈阿娇,口中却喃喃道,“你疯了……你疯了……来人啊,这个女人疯了,把她给本宫拉出去!”

    陈阿娇笑起来,款款地走过去,隔着一张漆案,拍了拍卫子夫那妆容精致的脸,最后那笑容却缓缓地变成了面无表情。

    “账要一笔笔地算,债要一笔笔地讨,陛下,你说是吧?”

    卫子夫已然呆滞了,听到陈阿娇喊“陛下”,才僵硬地扭过头,看到刘彻从外面,一步一步地走进来,便站在了正殿中央,无情无感地看着她。

    卫子夫不知为何觉得讽刺,她忽地大笑起来,笑出了眼泪,便泪眼朦胧地看着刘彻:“陛下……不是这样的……”

    她几乎是爬到了刘彻的身边,扯住他的袍角:“陛下,不是这样的!是那乔姝胡说八道!”

    陈阿娇依旧是面无表情,只是觉得可悲,一个女人,活到了这样的地步,不知道是为了权势,还是为了男人,她陈阿娇若是要爱一个男人,必定不会为了他去生去死,也不会为了他干尽这天下丧尽天良的事情。

    类似于卫子夫这样的感情,何必用爱情这两个圣洁的字来遮掩呢?

    那不过是一种肮脏的**和野心,却偏偏以爱情的名义来掩盖,也许是期冀得到别人的同情,也许是用这个来安慰自己,让自己觉得,自己还不是那么坏。

    可悲的卫子夫。

    陈阿娇缓缓地坐在了下首位置的漆案上,看到了自己身边的李妍,两人递了一个眼神,便不再说话了。

    卫子夫似乎知道自己已经大难临头了,只会扯住刘彻不放手,刘俯了身,握住了她的手:“无妨,这一场戏是很精彩的,朕原是不知道,朕的子夫,是个如此阴险毒辣的女人,这才是真的开了眼界了,朕原来不过是个井底之蛙,肤浅极了。”

    刘彻的声音轻柔,似乎一点也没有生气,那脸上的表情也和善到了极点,只是那话里的意思已经是清楚明白到了极点,只差没有给她冠上毒妇的名头了。

    卫子夫紧紧地攥住他衣角的手,便那样轻轻地被他挣开了,刘彻看着她颓然坐倒在地,似乎失去了所有的支撑,竟然发现,自己往昔对这个女人的怜悯,已经变成了完全的冷漠。他走过去,从卫子夫的身边经过,坐到了最上首的位置,看了表情淡淡的陈阿娇一眼,他的阿娇,似乎已经胸有成竹。

    也许应该,相信她这么一回。

    只是即便是解决了卫子夫,那卫子夫背后的卫青……也许也留不住了。

    真是个很麻烦的事情。

    刘彻轻轻地一按自己的太阳穴,狭眼一眯,却道:“来人扶卫氏坐下,今日陈夫人说要与朕看一场好戏,便来了甘泉宫,却听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李夫人,你且说说是怎么回事。”

    李妍起身一礼,有些害怕地看了神情恍惚的卫子夫一眼,最后沉默了一会儿,却说道:“臣妾并未与卫娘娘说什么,陛下……误、误会了……”

    她这样一说,反而让刘彻怀疑,刘彻也未必是没有想到这是一幕戏,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卫子夫若是心中无鬼,哪里有害怕半夜鬼叫门?

    他当即沉声道:“你说,朕便是你的后盾,无人敢因为你的真言而加害于你。”

    这就是要将卫子夫逼入绝境了。

    卫子夫惨然看了刘彻一眼,天子,这便是天子,她以为一日夫妻百日恩,谁知道他翻脸却如此快!她还没有成为皇后,她还没有来得及取代陈阿娇,却已经被这个突然出现的乔姝害了。

    最让她心冷的不是乔姝的算计,而是刘彻的心意——多少年了都没有琢磨透,一直迎合着他,奉承着他,以为自己迟早会成功的,至少已经在他心中占有了一席之地,不想今日竟然连一个长着与陈阿娇一模一样的脸的寡妇乔姝也比不过!

    她不甘心,不甘心啊!

    只是还能说什么?

    她如今已经被陈阿娇算计了个满满当当,有口难辩。

    李妍挣扎了许久,最终还是出来跪下,将卫子夫与自己说话的前前后后都道了出来,只听得刘彻表情越来越冷。

    “臣妾来拜会卫娘娘,可是卫娘娘却要臣妾以鸩酒毒害陈夫人,臣妾不肯,卫娘娘便胁迫臣妾说,以后她成为了皇后要将臣妾——做成人彘……”

    说道这里,李妍又连忙抹泪,脸色苍白着,被吓得失色。

    人彘,汉高祖刘邦有宠妃戚夫人,仗着宠爱得罪了皇后吕雉,后来汉高祖死后,吕雉成为太后,便将戚夫人削去手足,剜眼割舌,是为人彘。

    如此歹毒的话,竟然是卫子夫这个号称“贤妃”的女人说出来的,这样的对比和反差,何其触目惊心?

    李妍是个聪明的女人,自然很懂得揣摩陈阿娇的心意,她也知道怎样才能将卫子夫置于死地,以她昔日之所长,反做今日之所短,不知道这虚伪的女人听到如今李妍污蔑自己的话,是何想法?

    刘彻听着听着却听笑了,“朕竟然不知,子夫你日后会成为皇后。”

    他亲昵地称卫子夫为子夫,却让她浑身颤抖了一下,她垂死挣扎,向刘彻哭诉道:“陛下,妾身绝没有说过此话,这一切,这一切都是李妍这贱人污蔑妾身啊!”

    她伸出手来,便恶狠狠地向着李妍一指,那眼睛瞪得大大地,很是吓人。

    然而她这凶狠的模样,落在刘彻的眼底,却已经完全失去了旧日温婉贤淑的模样,更让人生厌了。

    刘彻闭了闭眼,不管有没有真情,这样的一个女人,也曾经做过自己的枕边人,也不管这一切是不是陈阿娇使的计策,卫子夫表露出来的,的确证明了她往日的虚伪。

    他觉得恶心,恶心得想吐,可是阿娇最想给自己看的,恐怕不是这一幕吧?

    李妍被卫子夫手指着,只是满脸的委屈,震惊地看了卫子夫一眼,却哭喊道:“卫娘娘我诚心诚待你,尊敬你,你缘何血口喷人?方才在你身边的贵枝以及我身边的侍女冰环皆可以作证,卫娘娘,你好狠毒的心啊……陛下,陛下……臣妾蒙受陛下皇恩,进宫以来克勤自检,一直约束自己的言行,希望对得起陛下大恩,又因为身体不好,一直在宫中静养,这宫中的人都不认识几个,已经是将卫娘娘当做了知心人,可是臣妾没有料想到,今日、今日竟然被卫娘娘冤枉……”

    她一边说,一边哭,几乎要背过气去,那表情已然称得上是悲壮了,她的饮泣,声声控诉着卫子夫。

    卫子夫忽然之间愣住了,她像是明白了什么,看向了陈阿娇,可是陈阿娇只是垂着眼,一直保持旁听的状态,淡淡地饮茶,那漂亮的琉璃盏在她葱白的手指之中,轻轻地旋转,出出尘脱俗地优雅。

    “你!一定是你指使她这样算计于我的!”

    卫子夫的矛头,终于指向了陈阿娇,只可陈阿娇只是朝着她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

    “卫娘娘,你怕是怒极攻心,忽然之间昏了头了吧?本夫人与李夫人之间,乃是六宫皆知的有仇,我乔姝是妒妇,见不得别人好,见不得你好,也见不得这李夫人好,那一日李夫人被本夫人气哭,还是您往外面传扬出去,让乔姝名扬六宫了一把呢,不知道现在——您若是觉得是别人陷害你,那就拿出证据来。”

    唯一能够为卫子夫作证的人就是贵枝了,可是这个时候的贵枝是不是能够为她作证,其实已经不一定了。

    卫子夫这人智计不足,不代表她很蠢,至少不可能蠢到想不到这一点的地步。

    方才李妍已经说了,这殿中的众人都能够为她们作证,可是她们方才商议的这是秘事,根本不可能让别人旁听,所以能够作证的也只有双方的侍女,然而双方的侍女一般是会各执一词的,这个时候,还能说什么?

    双方各执一词的情况下,完全就看刘彻怎么看她。

    而她之前已经说出了那种话,无论怎么看,都是自己的错。

    卫子夫几乎已经认栽了,只是她没有想到,这后面还有着事情在等着自己。

    刘彻看了站在两旁的宫人一眼,问道:“方才是谁在殿中伺候?”

    于是李妍的侍女冰环和卫子夫身边的贵枝都出来了。

    陈阿娇喝茶,掩去了自己唇边的笑意。

    她身后站着旦白和馥郁,旦白之前还在疑惑,贵枝的事情为什么不让她去,陈阿娇却派了馥郁去。

    其实都是因为旦白之前与贵枝有仇,虽然虚与委蛇一段时间,当肯定是被卫子夫和贵枝怀疑的,而馥郁则不一样,她是新近派到陈阿娇身边来的,如果派旦白与贵枝接触,贵枝一定会怀疑旦白,不肯相信她,而且就算是陈阿娇有意向贵枝示好,也因为旦白的缘故不会得到接受。

    当日卫子夫羞辱陈阿娇,贵枝可是代替她当时的主子卫子夫将赏了旦白好几十个耳光,如果说旦白心中没有怨恨,陈阿娇是不会相信的,所以原本就置身事外的馥郁去的话,不管是办事还是交际,都会比旦白客观。

    刘彻问道:“方才卫氏与李夫人说了什么?”

    冰环首先道:“方才卫娘娘逼迫我家夫人,要她在陈夫人的酒中投毒,可是我家夫人不肯,她便恶言相威胁,可怜我家夫人身子娇弱,她还让我家夫人长跪不起,陛下一定要为我家夫人做主啊!”

    这一幕幕的大戏简直是精彩,一顶顶帽子扣在卫子夫的脑袋上,简直是一点也不含糊,李妍的手段,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精彩,便是连一直旁观的陈阿娇都要击节赞叹了。

    陈阿娇去更衣的时候,便已经令旦白通知馥郁,馥郁再急急出去通知早已经准备好的李妍,这个时候,李妍便来到了甘泉宫,于是一场大戏开始了。

    一切都是陈阿娇算计好的,一步一步,说她杀鸡用牛刀也好,过于小心也罢,反正她喜欢的便是万无一失,每一套方案制定之后都需要一系列的备用方案,还要及时制定信息反馈方案。

    不得不说,她这样的人,似乎是天生心机深沉,也无怪乎刘陵说她心机深沉,是个魔鬼了。

    冰环这样说,在卫子夫的意料之中,然而让卫子夫没有想到的是,下一个开口的贵枝,竟然赞同了冰环的话!

    “婢子虽然是卫娘娘的侍女,但是决不敢违背自己的良心,李夫人被罚跪实在可怜,私下里卫娘娘常与婢子说如何如何海陈夫人,婢子心中惶恐,却无人诉说,已经日夜熬煎,今日纵万死也不愿意再为虎作伥,婢子所言句句属实,还望陛下明鉴!”

    贵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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