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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神雕倩影卷021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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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章公孙止的下流子又微一迟疑,只听外面远远一个声音大声叫着道:“在这里,在这里,牛兄、萧兄,快出来,这两个小子跑下山了。7k7k001.com”

    杨孤鸿心中又自大奇:“是谁跑下山了,难道他们追的不是我们?那么他们又是谁呢?”

    洪凌波心中,此刻亦是惊疑不定,她知道外面的人都是自己师父请来的武林高手,也知道他们追捕的不是自已,但自己此刻这副模样,又和这少年杨孤鸿在一起,亦是万万不能让人见着的,她立在黑暗之中,进亦不是,退亦不是,一时之间,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原来方才麻烦头陀见了杨孤鸿与洪凌波对面相跪,悄悄退到大殿,心中却越想越觉纳闷,不知这两个年轻人究竟在干什么。

    他本是生性憨直鲁莽之人,又喜多事,让他心里存个秘密,实在是非常困难,他在这大殿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会儿站在门口出神,一会儿在大殿中兜着圈子,直恨杨孤鸿洪凌波二人不能快些出来,告诉自己这究竟是怎么事。

    但是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他两人还是没有出来,麻烦头陀正自不耐烦,殿外突然悄无声息的掠人两条人影来。

    他目光一闪,黑暗中看不清这两人是谁,当下一闪身形,在神台前抄起那条沉重逾恒的方便铲,拦住那两人的去路,一声大喝,又喝道:“无论谁要进去,先吃洒家一杖。”

    这一声便是远在后面的杨孤鸿与洪凌波两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掠入股的两人见到突然有人挡住自己的去路,又听了这一声大喝,亦不禁为之一惊,倏然顿住身形。

    麻烦头陀大喝过后,定睛一看,只见这两人一个身躯瘦长,手里倒提着一柄丧门长剑,一个手里提着两条竹节钢鞭,却是个驼子。

    三人六只眼睛目光一对,发现彼此竞都是熟人,原来这两人一是昔年独行河西的巨盗陀子林子峰,一是西湖武林的大豪无影罗刹铁振华,这两人虽然一个在西,一个在南,但此刻却都是被李莫愁请来的贵宾。他们与麻烦头陀虽然气味不投,不相接近,但彼此却都是认得的。

    麻烦头陀见了这两人突然跑来,心中固是一惊,这两人见了麻烦头陀突然在此拦住去路,心中亦是一惊。

    无影丧门人较阴沉,听了麻烦头陀的这声大喝,只冷冷一笑,道:“有人到山上撒野,我两人追踪来此,大师为何要拦住去路?”

    麻烦头陀其实也不知道洪凌波为什么要自己拦住别人,但他既已答允于她,便是天王老子前来,他也断断不会放行的,当下一横手中方便铲,双目一张,大声喝道:“这里面没有人,你们要找人,还是赶快到别处去吧!”

    陀子林子峰亦是性如烈火,哪里受得下这种腔调,“哇”的一声大喝,双管齐下,两条钢鞭,没头没脑的打了下去,麻烦头陀哈哈一笑,忖道:“你这是要找倒毒。”

    他天生神力,对敌最喜梗打硬接,一横方便铲,左手阳把拿着铲头,右手阴把拿着铲尾,急的迎了上去。

    只听“当”的一声大震,麻烦头陀虎口一酸,心中“怦”地一跳,心中暗自嘀咕:“这小子怎地也有如此力气?”

    左手一松,右手“呼”地抡起,立劈华岳,抡了下去,亦是硬摘硬拿的刚猛招式。

    那陀子亦本以神力称誉江湖,此刻心中亦吃了一惊。

    却见对方竟立刻还以颜色,心中亦自有气,双鞭一交,天王托塔,又是“当”

    的一声大震,这一下两人都倒退了三步,麻烦头陀脚步方自站稳,像是生怕被人占了先似的,右手一圈,方便铲“哗啦啦”打了个圈子,又是一铲抡下,哪知陀子竟又不避不闪,扬鞭接了上去。

    “当、当、当”三招一过,陀子虽然好些,但亦被震得虎口发疼,无影罗刹见这两人以硬碰硬,对了三招,完全不讲招式,又是好气,又觉好笑,心中暗骂这两人全是浑人,手腕一震,震得朵朵剑花,却从麻烦头陀身旁侧身而过,想乘他力气不继时掠到后院去。

    哪知麻烦头陀人虽有些浑饨,但武功却极是精纯,一身横练,更是外家功夫中的绝顶之处,无影罗刹身形方自掠到后院,他又立刻跟了过来,一言不发,搂头就是一铲,无影罗刹可不敢跟他硬碰,身形一闪,反身一剑,剑光点点,直刺麻烦头陀的双臂肋下。

    这一剑毒辣凶狠,速而且猛,麻烦头陀知道遇着了扎手货色,口中喝叱连声,施展开少林绝艺荡魔如意方便铲法,铲影如山,金铁交鸣,和这两湖大豪斗在一处。

    无影罗刹见到这和尚如此纠缠,心中便认定自己追丢的人是在后院,这和尚亦是卧底的奸细,便尖声大笑着喝骂起来,那陀子歇息半晌,自觉双臂已可用上力了,便也掠了进来,亦自大声喝骂,两人以二敌三,剑光鞭影将麻烦头陀层层围住,但仍是未能取胜。

    哪知这时寺外却响起一个追敌之人的呼喝之声,说是在下山的道路上发觉敌踪,这两人见这麻烦头陀越打越有劲,也不愿和他缠战,便进一步刷刷两鞭一剑,看来虽然狠辣,其实却是虚晃一招,招式还未使全,身形便已掠向寺外。

    麻烦头陀呼呼空抢了几铲,哈哈大笑道:“兔崽子真没有用,溜了。”

    偏殿中的杨孤鸿只听洪凌波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又轻轻说道:“走了。”

    他心情亦自一松,要知道他并非畏惧于人,而是觉得自己在此时此地和洪凌波在一处,被人见了,总是不安。

    是以他此刻亦不觉松了口气,道:“走了!”

    麻烦头陀望二人的身形消失之后,忍不住大叫一声:“他们走了!”

    亦自掠人偏殿,夜色中方便铲雪亮的铲头闪问发光,映着他的面容,亦是得意异常,洪凌波轻轻的一叹,说道:“大师真好功夫。”

    麻烦头陀哈哈大笑起来,一手提着方便铲,一手拍着胸脯,大笑说道:“姑娘,洒家功夫虽算不得高,但就凭这种家伙,再来两个也算不了什么。”

    他又自一拍胸膛:“姑娘,你放心,有洒家在这里,什么人也来不了,你两个若是还有话说,只管放心”

    哪知他话犹未了,杨孤鸿突然冷冷道:“只怕未必吧麻烦头陀大怒之下,一轩浓眉,正待喝问,但夜色中,只见杨孤鸿洪凌波四只发亮的眼睛,却望着自己身后,心中一凛,忍不住头望去,这偏殿的门槛上竟突然多了两条人影。这两人一般高矮,一般胖瘦,并肩当门而立,望着殿内的三人,似乎亦是进退不得,麻烦头陀双目一张,杨孤鸿已自朗声道:”

    朋友是谁?何不进来一叙。“原来这三人中阅历虽以杨孤鸿最浅,但目力之敏锐,却还在洪凌波与麻烦头陀之上,方才说话之际,他已瞥见院中突然掠人两条人影,神色似乎颇为仓惶,落地后便掠了过来,麻烦头陀话声未了,这二人已掠至门口,看见房中有人,似乎亦吃了一惊。

    杨孤鸿只见这两人年纪仿佛都在弱冠年间,神色又如此仓惶,显见得绝非李莫愁门下,心中一动,突然想起方才寺外那人遥呼的话,便断定这两人便是前来探山而被李莫愁门下追捕之人,是以此刻才会让他们进来一叙。

    那两人对望一眼,似乎也听得出杨孤鸿话中并无恶意,便一起走了进来,但亦不知说话的人是谁,要知道杨孤鸿多年苦练,目力大超常人,他虽然看得清这两人的面容,这两人却看不清他,其中一人微一迟疑,突然伸手取出火折子,“察”的一声打亮,四道目光一转,便一起停留在洪凌波面上。

    杨孤鸿目光动处,只见这两人果然俱极年轻,容貌亦都十分俊秀,两人并肩而立,虽然神色间有些狼狈,但微弱的火光中却仍都显得英挺出群。

    但洪凌波一见这两人之面,心中却不禁为之一跳原来这两人俱都是英俊挺逸,身上却俱都穿着一袭杏黄色长衫。

    他们却不知道这两人也是那绝情谷公孙止的门下子,一个唤作钟世平,一个唤作李证。

    这师兄二人武功俱都得了绝情谷真传,自然身手俱都不弱,二人虽然行走的道路不同,但听了小金山这件轰传武林的大事,却一起到了小金山麓来,钟世平与另一少年李证来得较迟,却也在临安城中见着了他师父留下的暗记,当下便一起赶到绝情谷听约定的地方去,这时公孙止方自将公孙绿萼救出,一见这两人之面,便嘱咐他们切切不可参与这小金山之会,却未说出是为了什么来。

    李证两人自恃年少艺高,早已跃跃欲试,一心想着在小金山独占魁首,听了公孙止的话,口中虽不敢说,但心里却是一个不愿意。

    这两人虽然都是胆大妄为,但师父的话,却又不敢不听,两人暗中一商议,都道:“师父不准我们在会期中到小金山去,我们在会期前去难道都不行吗?”

    两人虽然不敢违背师命,但却又抵不住名剑美人的诱惑,如此商议之下,便偷偷上了小金山,他们却不知道小金山上高手云集,他两人武功虽高,轻功虽好,但怎逃得过这些人的耳目。他们一上山便被发觉,两人以二敌众,李莫愁虽未现身,这两人却已不敌,这时正是杨孤鸿独斗胖仙瘦佛以后海南三剑的时候,是以他后来一路上山,都没有人阻挡,原来这时正是两人在山上昔斗的时候。

    双拳本就难敌四手,何况这时小金山上,俱都武林一流高手,这两人一见不妙,便落荒逃了下来,但他们逃得虽快,人家追的却也不慢,再加上的人多,两人逃了一阵,竞未能逃出人家的掌握。

    于是这两人情急之下,便用了手声东击西、金蝉脱壳之计,自己躲在暗处,却向远处投石,那些江湖老手再也想不到自己会被两个初生的雏儿所愚,一起追了去,他两人却又折上山,准备在这破庙里暂避一阵,然后再思逃脱之计。

    哪知破庙中亦有人在,这两人一惊之下,杨孤鸿已自发觉,这两人本就知道逃不脱,心想这里只有三人,倒可拼上一拼,却听杨孤鸿说出那毫无故意的话来,这两人便一起走人,他们虽是惊魂初定,但一见了美如天仙的洪凌波,目光不禁又被她吸引住了,再也移不开去。

    第6章李莫愁的手段洪凌波目光抬处,自然便遇着这两人瞬也不瞬的眼睛,她在如此心情之下,怎受得了这种呆视,突然冷哼一声,玉掌轻挥,火折上的火光本就微弱,被她掌风一扇,立即火灭了,偏殿中立刻又变得一片黝黑。

    黑暗之中,各人彼此呼吸相闻,到了此刻,他们却又不能分清敌友,心中便各自有些紧张,要知道他们心中本都有着担心之事,此刻自然彼此畏惧,杨孤鸿、麻烦头陀、洪凌波身畔俱无火种,这钟世平、李证两人手中火折被掌风所灭,他们虽然心想再多看洪凌波两眼,但此时此刻,却也不愿再将手中火折打亮。

    哪知就在这火焰灭去,光线骤暗的这刹那之间,一道强光,突然漫无声息地从杨孤鸿、洪凌波身后照了过来。

    众人心中俱都一震,谁也不知道这道强光是从哪里来的。

    杨孤鸿眼前斗然一亮,大惊之下,横掠三步,闪电般头望去。

    只见那乌木神桌之上,此刻竟端坐着一个满身红衣、云鬃高挽的道姑。

    她自然便是李莫愁。

    洪凌波目光动处,惊唤一声:“师父!”

    她柳腰一拧,刷地掠到神桌前,直到此刻为止,她还不知道她不共戴天的仇人便是爱她如女的李莫愁。

    麻烦头陀对此间的一切事,全然都不知道,他此刻心中虽亦一惊,但随即安心,怪眼一翻,退到墙畔,对这赤练仙子李莫愁,他虽无畏惧之心,却也不愿多看一眼。

    只有钟世平与李证,此刻却真的惊得愕住了,他们再也想不出这赤练仙子是怎么会突然现身在这房间里的。

    两人定了定神,目光一转,嘴里虽未说出,但却已都知道,这赤练仙子便是他们久已闻名的魔头李莫愁,他们虽也不愿对这杀人如麻的女魔头多望一眼,但却禁不住又要狠狠向李莫愁手中所持的一粒巨珠望上一眼,他们平生未曾见过如此巨大的珠子,更从未见过如此强烈的珠光。

    然后,他们便想逃走,但是,李莫愁两道比珠光还要强烈的目光,却正瞬也不瞬地望在他们面上,这强烈的目光生像是一座光山,压在他们身上,使得他们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

    李莫愁端坐在神桌上,动也不动,强烈的珠光映在她阴森面容上,使得她她就宛然变成一尊石刻的罗刹神像。

    短暂的沉默。

    但此刻这短暂的沉默在钟世平与李证的眼中,却生像是有如永恒般长久,他们沉着地向后移动着脚步,缓慢地,仔细地,他们全心地希望自己脚下的移动不至引起别人的注意。

    但是李莫愁突然冷叱一声:“停住!”

    这简短而阴森的叱声,其中竟像是含蕴着一万种令人法畏慑服的力量,钟世平、李证竟全身一震,脚再也不敢移动一下。

    晚风从他们身后敞开着的门户中吹进来,吹在他们的背脊上,他们禁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噤,却听李莫愁冷冷又道:“今天晚上跑到山上来乱闯的话,就是你们两个人吗?”

    钟世平、李证,只觉身后的寒意越来越重,他们不安地转动着目光,生像是一双蟋伏在雄猫利爪前的老鼠。

    李莫愁冷笑的声音更刺耳了,竟使得她身旁的洪凌波心里却生出一阵惊栗的感觉,直到此刻,李莫愁章连望都没有望她一眼,这是多年来从未有过的事,她不知道她师父是不是也对她生了气,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对她生了气。

    “难道姑姑已经知道公孙绿萼的是我放走的?”

    她不安地揣测着,却听李莫愁冷笑着道:“我起先还以为你们既然敢上山来乱闯,就必定有几分胆色,哪知嘿嘿,却也是两个胆小如鼠的鼠辈。”

    钟世平、李证面颊一红,想挺起胸膛,表示一下自己的勇气,但不知怎地,他平时在比他弱的敌人面前惯有的勇气,此刻竟不知走到哪里去了。一个勇者与一个懦夫之间最大的差异,那便是勇者的勇气除了在必要的时候永远不会在平时显露,而懦夫的勇气却在最需要勇气的时候,反而消失了,不是吗?他们嚎喘着,钟世平心中突然一动,壮着胆子,道:“晚辈钟世平与师李证,此来实在是奉了家师”

    他突然想起自己的师父和这李莫愁本是朋友,因之他赶紧说出了师父的名号,只当这李莫愁会卖几分面子。

    只见李莫愁目光一闪,截断了他的活道:“你们是上山来拜谒我的,而不是来捣乱的,是吗?”

    钟世平、李证连忙一头小李莫愁冷冷又道:“那么你们的师父是谁呢?”

    她目光闪动着,闪动着一阵阵尖刻的嘲弄,但是钟世平与,李证却愚笨得看不出她此刻目光中的神色,他们心中反而大喜,以为有了生机。

    两人竟抢着道:“家师便是老前辈的故友绝情谷公孙止!”

    他们情急之下,竟连自己师父的名号都毫不避讳的直说了出来。

    李莫愁长长“噢”了一声,目光在他们面上转动着,像是要看透他们的心似的。

    她缓缓说道:“原来你们是公孙止的子,那难怪一一”枯瘦的身形,突然有如山猫般自神桌上弹起,右手手指一弹,手中径寸明珠,突然闪电般的脱手飞去,带着一缕尖锐的风声,击向李证胸肋之间的将台大。

    而她的身形竟几乎比这脱手而飞的珠光还要快速地掠到钟世平身前,右手疾伸,井指如剑,亦自点向钟世平胸肋问的将台大。

    方才从李莫愁较为和缓些的语气中听出一些转机来的钟世平与李证,从他们头发末梢一直到脚尖的每一根神经,都全然被这一个突生的变故惊得呆住了。

    一瞬间,就像是一滴水接触到地面,然后再飞溅开的那一瞬间。

    他们两人只觉胸肋之间微微一麻,便“噗”地一声,倒在地上。

    杨孤鸿长长透了口气,暗问自己:“若换了是我,我能不能避开她这一招突来的袭击?”

    但是他没有去求这问题的解答,击中李证后落下的明珠,落到地上,此刻滚到了杨孤鸿的脚边。

    杨孤鸿下意识地俯身拾起了它,他看到李莫愁飞扬的红裙自他身边飞过,他甚至有点希望李莫愁也给自己来一下突未的袭击,那么他就能知道自己方才那问题的答案了。

    但是李莫愁没有这样做。

    等到杨孤鸿抬起头来的时候,她已端端正正地坐在神桌上。

    杨孤鸿愣了一愣,望了望洪凌波洪凌波呆呆地站在桌边,两眼空虚地凝注着青灰色的地面。然后他皇了望麻烦头陀麻烦头陀贴墙而立,一双豹目圆滚地睁着,望向李莫愁,目光中满是惊奇之意。

    他心中暗想:“这麻烦头陀一定是初次见到李莫愁的武功。”

    于是他又望向地上的那两具躯体钟世平与李证都动也不动地蜷伏在地上,就像是两具完全冷透的死尸,杨孤鸿暗暗叹息一声,目光到自己的眼睛。

    珠光很亮,他似乎能在这粒明珠里看到他自己手上的明珠。

    然后,他缓缓将这粒明珠放在李莫愁坐着的那张神桌上,他极力的不想抬起自己的眼睛,但是他不能,他终于抬起了。

    于是他发觉李莫愁也在望着他。

    只听李莫愁已自冷冷的说道:“你也来了,很好。”

    她语气中就生像是直到此刻才发觉到杨孤鸿的存在似的,杨孤鸿头也不,也生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

    麻烦头陀一愣,他虽不了解她话中的含意,但仍直率地答道:“不错,这些都是骗人的鬼话,少林一派自达摩祖师创立到现在”

    李莫愁微微一笑,接口道:“少林一派,名扬天下,少林派的历史,我早已知道了。”

    麻烦头陀一愣,在这名闻天下的女魔头的面前,他忽然有了一种缚手缚脚的感觉,他只得闭起嘴巴,不再说话。

    但李莫愁却又接道:“大师你身强骨壮,一眼望去,知道你的外家功夫已有非凡的成就,但是少林一向内外兼修,大师你外功既已如此,内家功夫想也不会差到哪去了,是吗?”

    在此时此刻她竟突然问起这些话来了,不但麻烦头陀心里奇怪,杨孤鸿、洪凌波心里奇怪,就连那已被李莫愁点住重,周身不能动弹,但仍听得见话声的钟世平与李证心里也在奇怪。

    只听麻烦头陀呆了一呆,道:“洒家我自幼练武就”李莫愁又自接口道:“大师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内家功夫一定不错,对点一道,你大约也不会不知道了,是吗?”

    她虽然每句都在问话,但却永远不等别人说完就先已替别人答了,因之麻烦头陀此刻也只“嗯”了一声,微微颔首,也不再说话。

    李莫愁冷冷又道,“那么就请大师你将左面那少年的道立刻解开,这点想必大师一定能做得到了,是吗?”

    麻烦头陀又愣了一愣,他实在不知道这女魔头在弄什么玄虚,但他终于将手中的方便铲倚在墙上,走到钟世平身侧,一把将这躯体已软得有如一团棉花似的少年从地上拉起,伸出蒲掌大的巨掌“啪”在他身上重重拍了一掌,又在他肋下腰畔揉了两下,要知道少林派武功能以名扬天下由来有日,少林子的确俱是内外兼修的高手,这麻烦头陀在伸手之间,果然已毫无困难地解开了钟世平的道,他巨掌一推,将钟世平推去数步,退墙边,对于这懦夫般的少年,他心中实在讨厌得很。

    钟世平冲出两步,站稳身形,方自“咳『地一声,吐出一口浓痰,他茫然地望了李莫愁一眼,又立刻垂下头去,心里却在奇怪:”

    这李莫愁方自点了我的道,此刻又叫人替我解开作什么?“而李莫愁此刻的目光,就像是一个满足的猎人在欣赏着她的猎获物似的,一分一寸地望着这垂着头的钟世平。

    她忽然冷笑一声,道:“你大约也会点和解了?”

    钟世平仍然垂着头,没有答复,因为她根本不需要别人的答复,她只是冷笑着接口又道:“躺在地上的那只老鼠是你的师吧?”

    钟世平愤怒地抬起头,但头只抬到一半,又立刻垂下。

    李莫愁冷冷又道:“你现在转身去,把你的师从地上拉起来,替他解开道。”

    钟世平猜疑着、犹豫着,但终于转身,像麻烦头陀为他解时一样地为他师解开了道,甚至比麻烦头陀还快些。

    李莫愁冷“哼”一声,转头去,再也不望这师兄两人一眼。

    钟世平、李证两人像呆子一样地愣在那里,进亦不是,退亦不是,他们可怜地交换着眼色,希望对方能告诉自己这女魔头此刻究竟是何用意,但他们彼此间的目光却都是一样茫然而无助。

    又是一阵难堪的沉默。

    大家似乎都在等待着李莫愁开口,只有杨孤鸿在暗中可怜这两个少年,但是,李莫愁终于开口了。

    她像是在自言自语:“有些人撞在我手里,从来没有活命,立刻便是尸横溅血,有些运气却好些,他们至少还有七七四十九个时辰好料理后事,而且哼哼,假如他们聪明些,还可以不死。”

    众人又自一愣。

    杨孤鸿剑眉一轩,沉声道:“你说的”

    李莫愁目光一转,像利剑般扫了杨孤鸿一眼,冷冷道:“你听过在武林中绝传已有余年的七绝重手这种功夫吗?”

    杨孤鸿心头一震,目光转处,却见那麻烦头陀面色已变,钟世平、李证两人亦是面如死灰。李莫愁冷冷又道:“中了七绝重手之人,当时虽可不死,而且看来毫无异状,但七七四十九个时辰之后,立时使得狂喷鲜血而死,而且哼哼,死时的那种痛苦,便是神仙也难忍受。”

    她缓缓转过目光道:“有些中了七绝重手的人,当时道虽然能被别人解开,他们也不会自觉自己是中了七绝重手,除非他们能在自己的颈后骨节,脊下第七节骨椎、两肋、两膝,以及哼哼,鼠豁下都摸上一摸,那么”

    她语声生冷而缓慢,但见她一面说着,那钟世平与李证就都一面剧烈的颤抖着,当她说到“除非他们能在自己的顶后”

    钟世平与李证的手掌就立刻摸到颈后,当她说到“脊下第七节骨椎”

    几乎像魔术一样,钟世平与李证的手掌,也立刻摸到自己的脊下的第七节骨椎等她话说完了,钟世平与李证的面容,已像是一块被屠刀切下的蹄膀似的扭曲了起来,他们知道自己已被人点了七绝重手,因为这一种武林中人闻之色变的武功,虽然绝传已久,但他们却也听人说过,知道凡是身中七绝重手的人,表面一无征兆,但身上却有七处骨节手指一摸便隐隐发痛。

    他们身上的这七处地方,正如传言中一样,当他们摸到那地方的时候,便有一阵疼痛,疼痛虽轻微,但却一直痛到他们心里。

    因为他们深知中了七绝重手的人死状之惨,也深知这七绝重手当今天下还无一能够解救。

    珠光是柔和的,但却有种难言的青灰色。

    青灰色的珠光映在四周青灰色的墙壁上,映着那满布灰尘的窗纸,映着那黝黑而空洞的门户,映着那如意方便铲雪亮阴森的铲头,映着那李莫愁微带狞笑的面容“噗”的一声,李证忍不住跪了下去:“我晚辈是是”

    李莫愁轻蔑地冷笑一下:“你是聪明的,是吗?”

    李证垂下头,他还年轻,他不愿意死,他哀求,哀求虽然可耻,但在他眼中看来,却还比“死亡”要好得多。

    杨孤鸿转头去,他不愿看到这少年这种样子,因为他永远不会哀求,对这怯懦的少年,他有些轻蔑,也有些怜悯,若是换了一些人,若是换了一处所在,他或许会伸手相助,但现在,他只得暗中长叹,他也无能为力,何况即使他有力量,他也未见会伸手。

    又是“噗”的一声。

    他不用头,就知道另一个少年也跪了下去,只听李莫愁冷冷说道:“原来你也不笨,知道死不是好事。”

    麻烦头陀浓唇一轩,“咄”地吐了一口长气,提起方便铲,大步走了出去,头也不转,他不聪明,因为他宁愿死也不愿受到这种屈辱,对这种屈辱,他甚至连看都不愿看一眼,可是,世上像他这种不聪明的人若是多一些,那么这世界便也许会光明得多,不聪明的人你说是吗?

    李莫愁轻蔑地冷笑着,缓缓伸手入怀,掏出一包淡红色的纸包来,随手抛在地上,冷冷道:“这包里的药无色无味,随便放在茶里、酒里、汤里都可以,而且一假如徒把这药给师父吃,那么做师父的更不会发觉。”

    她冷笑一声,接道:“你们知道我的意思吗?”

    钟世平与李证身上的颤抖更显明了,他们的眼睛望着这包淡红的纸包,心头在怦怦地跳动着。

    生命,生命生命永远是美好的他们心头的跳动更剧烈了。

    选择!

    自己的生命还是师父的生命?

    弱者永远是弱者,懦夫永远是懦夫,绝情谷应该后悔,因为他传授给他徒的,是冷酷的教训,而冷血的教训永远只存一个选择:“别人的性命,总不会比自己的生命美好!”

    钟世平、李证一起缓缓伸出手,钟世平抢先一步,触到纸包,然后他手指轻微地颤抖一下,将纸包拨到李证的手指下。

    李莫愁轻蔑地大笑起来:“我知道你们是聪明人。”

    她大笑着:“有些人天生是聪明人,这纸包拿去,十二个时辰之内,把它送列你们师父的腹里,不管用什么方法,然后你们的命就捡来了。”

    她笑声一顿,面容突然变得异样的生气:“可是,现在你们快滚!快滚!”

    她快迅地挥出那太宽的衣袖和太瘦的手臂:“快滚!快滚!”

    她重复地叱喝着,钟世平和李证便像是两只受了惊的兔子,从地上跳起来,拧身掠了出去,眨眼便消失在门外的夜色中。

    李莫愁冷哼一声,哺哺自语:“聪明人,聪明人哼!”

    第7章搂住了她之后突然转身望着洪凌波,“凌波,你去跟着那两个懦夫,看看他们到哪里去了,好吗?”

    很奇怪,惯于发令的人,却永远喜欢故意征求别人的意见,而却又让人永远没有选择的余地。

    洪凌波略为迟疑了一下,而她明亮而忧郁的眼波,在地上的白木灵位和杨孤鸿面上一转,然后轻轻“嗯”了一声,道:“是,姑姑,我”

    李莫愁阴森的面容扭曲着微笑一下:“快去,你轻功虽然比他们高,但是也要炔去,别的事等会再说。”

    洪凌波又自轻轻“嗯”了一声,飞鹤般掠门口,突然脚步一顿,像是下了极为重大的决定,她竟首向杨孤鸿道:“你不要走,等我!”

    等到她语声消失的时候,她炯挪的身形与飘扬的秀发,也都已消失在门口沉重的夜色里。

    杨孤鸿呆望她背影的消失,不知为了什么,他不止一次想说出他仇人的名字李莫愁,但他竟然没有说出来,这究竟是为了什么,他的确连自己也不知道。

    他缓缓转过目光,李莫愁挺直的腰,此刻竟弓曲了下来,他望着她的目光,突然发现她目光中竟有着一种难以拈估的爱意,只有妻子对丈夫、母亲对子女才会发出来的爱意。

    他心头一震,只觉脑海中一片混饨,而李莫愁却已缓缓过头来:“你不是聪明人!”

    她沉重而森冷的说着,但语气中却已有了一份无法掩饰的激动。

    杨孤鸿剑眉一轩,沉声道:“你从哪里来的?”

    李莫愁冷冷一笑道:“有些人为了自己最亲近的人,常会受些屈辱,我一生从未偷听过别人的话,可是”

    她又自冷笑一声,伸手向上一指,杨孤鸿目光随之望去,只见屋顶上竟多了一个洞窟。

    他心念一转,沉声又道:“那些你全知道了?”

    李莫愁沉重地点了点头道:“我全听见了,全知道了/她手掌一伸一曲,突然又从袖中伸出手来,掌中竟多了一个金光灿然的圆形小筒。”

    五云烘日透心针!“她森冷的说道:”

    我一直用这对着你,只要你说出一个字,哼,五云烘日透心针。“杨孤鸿心头一凛:”五云烘日透心针!“他先前不知道这女魔头怎地学到那失传已久的绝毒武七绝重手,此刻更不知道她从哪里得来的这种绝毒的暗器,甚至比七绝重手还要毒上三分的五云烘日透心针。

    但是他却仍然昂然道:“五云烘日透心针也未见能奈我何。”

    李莫愁目光一转,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你真的不是个聪明人,你难道不知道我要杀你?”

    她笑声一敛,重复了几句:“我要杀你,可是你却还不逃走。”

    杨孤鸿胸膛一挺,冷笑道:“只怕也未必太容易。”

    李莫愁目光一荡,道:“无论如何,我也要杀你,你就是想要逃,也来不及了,我杀了你,杀了公孙止,世上就永远没有一个知道此事秘密的人了,那么,凌波就永远是我的,永远是我的”

    她缓缓垂下目光,苍老枯瘦的面容更苍老了。

    “凌波永远是我的,直到我死,没有一个人能抢去凌波,没有任何一个人”

    她仔细地凝注着手中的金色圆筒,仔细地把弄着:“你不是聪明人,是聪明人,你早就走了!”

    杨孤鸿突地昂首狂笑起来:“永远没有人知道此事的秘密哈哈,你要知道,世上永远没有真正的秘密,除非”

    李莫愁大喝一声:“除非我杀了你!”

    袍袖一拂,身形突又离案而起。

    刹那之间,杨孤鸿只觉一片红云,向自己当头压了下来。

    他身形一挫,双掌突然平胸推出,只听“呼”的一声,掌凤激荡,桌上的明珠又落到地上,李莫愁身形向后一翻,但瞬即掠上,厉声笑道:“我毋庸用这暗器杀你,我要亲手杀你,永远没有人能泄露我的秘密,永远没有”

    她惨厉地狂笑着,说话之间,已发狂了似地向杨孤鸿攻击五招,招招毒辣,招招致命,杨孤鸿剑眉怒轩,卓立如山,倏忽之间,也还了五招,他自知自己此刻已临生死存亡之际,但他却丝毫没有逃走之心,明亮的珍珠,随着他们的掌风在地上滚动着,滚得满室的光华乱闪,映得李莫愁的面容阵青阵白,但倏忽十招过去,她见自己未能占得半着先机。杨孤鸿上次已有了和她对敌的经验,此番动起手来,便占了几分便宜。

    但是李莫愁挥出的掌风,却随着她招式的变换,而变得更沉重了,沉重得使得杨孤鸿每一个招式的运转,都要使出他全身的劲力,他突然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有力量接下这女魔头的数招。

    “砰”的一声,坚实而厚重的乌木神桌,在李莫愁脚尖的一踢之下,四散崩裂,碎木粉飞,杨孤鸿双足巧妙地旋动七次,突然身躯一拧,右掌自左而右,“砰”地挥出一掌,右脚轻轻一挑,挑起一段桌脚,左掌斜抄,竟将这段桌脚握在手里,此刻他右掌一团,五指箕张,突然一起弹向李莫愁当头拍下的一掌,李莫愁厉啸一声,身形一缩,退后一步,杨孤鸿右掌已自右向左一团,接过左掌上的桌脚,手腕一震,抖手一剑刺去。

    他这掌挥、脚踢、手接,指弹,四种变化,竟于同一刹那中完成,炔如电光火石,而抖手一刺,那段长不过三尺,笨拙的桌脚在他手中,被抖起朵朵剑花,竟无异于一柄青钢剑。

    刹那之间,他身法大变,卓立如山的身形,突然变得飞扬跳脱,木剑随身,身随剑走,当真是静如泰山,动如脱兔,乍看宛如武当的九官连环,再看却似巴山的舞风柳,但仔细一看,却又和天山一脉相传的三分剑法有些相似,一时之间,竟让人无法分辨他剑法的来历。

    李莫愁凄厉的长声一笑,左掌指如钩,抓、撕、捋、夺,空手入白刃,大小擒掌手,从杨孤鸿漫天的木剑光影中,着着抢攻,只要杨孤鸿剑法稍有漏泄,手中长剑便会立时被夺。

    她右掌却是点、拍、剁、戳,竟将掌中那长不及一尺的五云烘日透心针的针筒,当做内家点的兵刃“点撅”使用,金光闪闪,耀目生花,招招却不离杨孤鸿身上大的方寸左右。

    这两个本以内家真力相搏的武林高手,此刻竟各欲以精奥的招数取胜,这么一来,杨孤鸿数十招过后,便又缓过一口气来,要知道他功力火候虽不及这李莫愁,但武功招式却是传自天下第一奇人,李莫愁连旋点手,眼看有几招就要得手,哪知他木剑挥处,却都能化险为夷。

    在刹那之间,两人已拼过了十招,杨孤鸿冷笑一声,大喝道:“五十招就要叫我丧生,哼哼,只怕”

    话声未了,突见李莫愁五指如钩,竟抓向他掌中木剑,他心头一拧,知道她这一抓必有厉害出手,木剑一引,李莫愁右手针筒已疾然点向胸腹之间。

    这一招两式快如电火光石,他眼看避无可避,只得横剑一挡,剑筒相交,杨孤鸿只觉手腕一震,对方针筒之上,已有一股凌厉之极的内力源源不绝的自他掌中木剑逼了过来,他除了也以内力招架,别无选择余地,当下大喝一声,双腿牢牢钉在地上,暗调真力,与李莫愁的内力相抗。

    明珠滚动,此刻已滚到门边,杨孤鸿牙关紧咬,瞪目如环,只觉对方逼来的肉力,竟是一次大似一次,第一次进攻的力道未消,第二道内力又逼了过来,第二道攻力犹存,第三道内力又至,他纵想抽开长剑,再以招式相搏,却又万万不能,抬目望处,只见李莫愁日中寒光越来越亮,突然“哇哇”怪笑之声又起,她竟怪笑着道:“我知道你不是聪明人嘿嘿,你死了,就要死了,这秘密永远没有人再会知道,凌波永远是我的了。”

    哪知门外夜色中突然幽灵般现出一条人影,身披吉服,面容苍白,双目莹然。

    她幽幽地长叹了一声,突然冷冷道:“你不用杀死他,这秘密我已听到了。”

    李莫愁、杨孤鸿心头俱都一震,两人倏地一起分开,扭首望去,只见洪凌波当门而立,地上的珠儿,映着她苍白的面容,李莫愁浑身一阵颤抖,倒退五步,倚在墙上,有如突然见到鬼铣一样,伸出枯瘦的手指,指着洪凌波,颤声道:“你你怎地来了?”

    洪凌波面目之上木无表情,缓缓一抬足,踢开门边的明珠,缓缓走了进来,目光一转,从地上拾起那块自木灵牌,轻轻拥在怀里,目光再一转,笔直地望向李莫愁,一字一字的冷冷说道:“我爹爹是不是你杀死的?”

    这冰冷的语声,宛如一支利箭,无情地射入李莫愁的心里。

    她全身一震,枯瘦的身躯像是在逃避着什么,紧紧迟到墙角。

    洪凌波目光一抬,冷冷道:“我知道爹爹是你杀死的,是不是是不是?”

    她缓慢地移动着脚步,一步一步地向李莫愁走了过去,杨孤鸿一抹额上的汗珠,但掌心亦是湿湿的,已出了一掌冷汗。

    他的心亦在慌乱地跳动着,他眼看着洪凌波的身形,距离李莫愁越来越近,哪知李莫愁突然大喝了一声:“站着!”

    洪凌波脚步一停顿,李莫愁却又长叹一声,缓缓垂下头,说道:“你爹爹是我杀死的是我杀死的!”

    洪凌波伸手一探柔发,突然纵声狂笑起来。

    “我爹爹是你杀死的,我爹爹是你杀死的我妈妈也是你杀死的了?”

    她纵声狂笑着,笑声凄厉,只听得杨孤鸿掌心发冷,他从未想到人们的笑声之中也会包涵着这许多悲哀凄凄的意味。

    只见洪凌波又自缓缓抬起脚步:“我妈妈也是你杀死的了,是不是?”

    她狂笑着,冰凉而晶莹的泪珠,像是一串断了线的珍珠,不停的沿着她柔润的面颊流了下来,她重复的问着:“是不是?是不是”

    她缓缓的移动着脚步,每一举步,都像是一记千钩铁锤,在李莫愁心里头撞击着。李莫愁枯瘦的身躯,紧紧地贴在墙上,她颤抖着伸出手指:“不要再走过来,知道吗?不要逼我杀死你,不要逼我杀死你”

    洪凌波的笑声更凄厉了:“杀死我哈哈,你最好杀死我,你杀死了我爹爹,杀死了我妈妈”

    哪知她话声尚未了,李莫愁竟也突然纵声狂笑起来:“我杀了你妈妈,哈哈我杀了你妈妈”

    突地杨孤鸿只听“轰”然一声,木石尘砂,漫天飞起。

    他一惊之下,定睛望去,只听李莫愁惨厉的笑声越去越远,这女魔头竟以至强至刚的内家真力,在墙上穿了一个大洞,脱身而去,远远传来她凄厉的笑声:“我杀了你妈妈我杀了你妈妈”

    刹那之间,笑声划空而过,四下又已归于寂静,只有洪凌波与杨孤鸿的呼吸之声,在这寂静如死的夜色中响起一些声音,但却又只是那么微弱。

    洪凌波还自呆呆的站在地上,瞪着失神的眼睛,茫然望着渐渐平息的砂尘,她僵立着的身躯,渐渐也起了一阵颤抖。

    终于她再也忍不住激荡的心情,失声痛哭了起来,杨孤鸿只见她身躯摇了两摇,然后便像是一缕柳丝般虚弱的落到地上,他心头一跳,再也顾不得别的,纵身掠了过去,一把搂住她的纤腰,惶声问道:“姑娘,你怎样了”

    但是洪凌波又怎会听得到他的声音,她只觉心中有泰山一样重的悲哀,北海一样深的仇恨,要宣泄出来。

    第8章洪凌波芳心初动但是她此刻除了痛哭之外,她什么也不能做,她再也想不到自她有生以来,就一直爱着她、照顾着她的师父,竟会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她不管在别人眼中,对她的师父如何想法,但是那么多年,师父在她看来,却永远是慈蔼而亲切的。

    直到此刻直到此刻所有她一生中全心倚赖着的东西,全部像飞烟一样的消失了。

    “我该怎么办爹爹、妈妈,你们怎么不让女儿见你一面”

    她痛哭着低语着,爹爹、妈妈,在她脑海中只是一个模糊而虚幻的影子,她捕捉不到,而且也看不真确但是李莫愁的影子却是那么鲜明而深这地留在她脑海里,她无法摆脱,难以自遣,十余年来的爱护与关切,此刻竟像是都变成了一条毒蛇,紧紧的咬着她的心,人类的情感,情感的人类,生命的痛苦,痛苦的生命:“啊,为什么苍天对我这样残忍”

    她哀哀地哭着,眼泪沾湿了杨孤鸿的胸膛,他不敢移动一下,他知道此刻蟋伏在他胸膛上的女孩子的痛苦,他也领受得到她的悲哀,他看到门外已有了一线淡淡的曙光,但是晚风很冷,他不知道黎明前为什么总会有一段更深的黑暗和更重的寒意。

    于是他让她蜷伏在自己的怀抱里,领尝着这混着悲哀、仇恨、寒冷,但却又有一丝淡淡的温馨的滋味。

    没有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一个安慰的动作,因为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多余的,他只是轻轻地拥偎着她,直到她哭声微弱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珠光黯淡了,晓色却明亮了。

    杨孤鸿感觉到他怀中的洪凌波哭声已寂,鼻息却渐渐沉重起来,他不知道她是否睡了,但痛哭之后的女子,却常是容易入睡的。

    于是他仍未移动一躯,只是稍为闭起眼睛,养了一会儿神。

    清晨的大地是寂静的,潮湿而清冷的寒风,虽然没有吹干树叶上的朝露,却吹干了洪凌波的眼泪。

    他看到了他。

    他感觉到她身躯的动弹,知道她醒了,他垂下头于是他也看到了她。

    这一瞥的感觉是千古以来所有的词人墨客都费尽心机想吟咏出来,却又无法吟咏出来的。

    因为世间还没有任何一种语言和文字能描叙出这一瞥的微妙。

    那是生疏的感情的成熟,分离的感情的投,迷乱的感情的依归既像是踏破铁鞋的着在一瞬间突然发现了自己所要找的东西,又像是浓雾中迷失的航船斗然找着了航行的方向她抬起头,垂下,垂下头,抬起,心房的跳动混了悲梦的初醒,在这一刹那时,她的确已忘记了世间所有的悲哀,虽只是刹那之间,但等她忆起悲哀的时候,她却已领受过人生的至境。

    她羞涩的微笑一下,不安的坐直了腰身,然后幽幽长叹一声,张了张嘴唇,眨了眨眼睛,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但是有如海潮般的悲哀与愤仇,却又已到她心里。

    她的眼睛又湿润了,长长的睫毛像是不胜负担大多的忧郁,而又沉重地了起来,她着眼整了整衣衫,站了起来,目光一转,望向土墙的破洞,又自长叹一声,道:“天亮了,我该走了”“她缓缓过头,目光突然变得温柔许多:”

    我不说你大概也会知道我要到哪里去,我我要去找我的仇人仇人,你也该走了,天亮了,天亮了“她梦呓般重复着自己的言语,转身走到门口,似乎要证实一下外面是不是天亮了一样。

    晨雾也散了,但晨愁却未散,她再次过头,凝注着杨孤鸿一眼,生像是她已自知以后永远也见不着他似的,因为她已抱定了决死的心,去复仇,或去送死!

    这其间竟没有选择的余地。

    杨孤鸿缓缓站了起来,他领受得到她言语与目光中的含意,这是他平生从未领受到,甚至从未梦想到的感觉。

    直到她已缓缓走出门口,他才如梦初醒,脱口呼道:“姑娘!”

    洪凌波脚步一顿,口过头,默默地凝注着他,他定了定神,道:“你可知道那李莫愁到哪里去了?”

    洪凌波缓缓摇了摇头,幽幽叹道:“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相信我会找得到她的,一定找得着她的。”

    杨孤鸿抢步走到她身边,鼓起勇气:“那么我们就齐去找吧!”

    洪凌波微微一楞:“我们”

    她缓缓垂下头,似乎在叹息着造物的微妙,若换了两日以前,这两人原本是仇敌,但此刻杨孤鸿又叹道:“我该陪你一起去。”

    他垂下头,她抬起头,两人目光相对,杨孤鸿忍不住轻轻握住她的手,两人心意相流,但觉自己心胸之间突然生出无比的勇气,杨孤鸿接着叹道:“为你复仇,唉只怕那李莫愁此刻已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他语声一顿,朗声又道:“但我们一定找得到的,是吗?”

    默然良久,这一双少年男女,便齐地掠出了这残败的寺院,掠向小金山巅,那就是李莫愁原来歇息之处。

    他们虽然深深知道他们的处境是危险的,因为天国山巅上除了赤练仙子李莫愁之外,还有着许多个武林高手,这些人原本是为了要对付一心来参与天目之会的武林群豪的,但此刻却都可能变做他们复仇的障碍。

    但是他们心中却已毫无畏惧之心,但只要他们两人能在一处,便是天大危难也不放在心上。

    此刻朝阳已升,彩霞将消未消,旭日映得满山青葱的木叶,灿烂一片光辉,轻灵而曼妙的飞接在洪凌波身旁。

    孤鸿点了点头,心中突然一动:“昨夜你怎的那么快就来了,难道公孙止就在此山附近吗?”

    洪凌波道:“我昨夜根本没有跟去,因为因为我心里有那么多事,我只是在半山喝住那两个少年,让他们自己说出公孙止落脚的地方,当时我还在奇怪,明明一问就可知道的事,姑她为什么还要我跟去,因为那两个少年根本下敢说假话的,但是现在我却知道了,她不过只是要将我支开而已。”

    杨孤鸿目光一重:“昨夜你若没有半途折的话,只怕一一”洪凌波忧郁地一笑:“所以我现在相信天恢恢,疏而不漏那句话。”

    小金山上,林木苍郁,而入说话之间,身形已掠过十丈。

    洪凌波突又叹道:“这么一来,只怕会有许多专程赶来的人要失望了,唉这总算他们幸运,要不然,”

    杨孤鸿剑眉一轩,突然脱口道:“有一句话,我不知该不该问你?”

    洪凌波道:“你只管说好了。”

    杨孤鸿叹道:“小刀会的那些门徒,唉,不问也罢,反正事过境迁”

    他生怕洪凌波说出令他伤心的话来,因之他想来想去,纵想问出,但话到口边却又不忍说出口来了。

    哪知洪凌波却正色说道:“你不用担心,那些人真的不是我动手杀的。”

    杨孤鸿不禁松了口气,他真不敢想,假如洪凌波说:“是我杀的。”

    那么他该怎么办?

    他微笑一下,忍不住又道:“奇怪的是,那些人不知究竟是谁杀的?”

    洪凌波轻叹一声,道:“这个人你永远也不会猜出来。”

    杨孤鸿变色道:“是谁?”

    洪凌波叹道:“我告诉你,你也不会相信,反正你以后总会知道的。”

    杨孤鸿脚下不停,心念数转,却仍忍不住间道:“难道是那绝情谷公孙止?”

    洪凌波摇了摇头,杨孤鸿又道:“是他的几个徒?”

    洪凌波又摇了摇头。

    杨孤鸿奇道:“这我倒真的猜不出了,只是奇怪的是,江湖中不知谁有那么霸道的暗器,除了这些人之外,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了。”

    洪凌波轻轻一笑:“那些暗器叫做无影神针,倒的确是我发出来的。”

    杨孤鸿心头一震,倏然顿住身形,面容亦自大变,颤声道:“是你你”

    洪凌波又自轻笑一下:“不过我发出这些暗器非但不是伤人,而且还是救人的。”

    杨孤鸿竟不禁为之一愣,大奇道:“救人的?此话怎讲?”

    洪凌波道:“这话说来很长,我慢慢再告诉你,总之你要相信,现在我我再也不会骗你的。”

    面颊微微一红,伸出玉掌,遥指前方,道:“你看到没有,前面那绿叶牌坊,那就是本来准备做小金山之会的地方了。”

    杨孤鸿愣了半晌,心中反复想道:“现在再也不会骗你了”

    这句话,不觉疑念顿消,抬头望去,只见前面山荫道上,林木渐疏,山势顿阴,一条石梁小道,笔直通向山去,石梁山道上却赫然矗立着一个高约五丈,宽约三丈,虽是树枝搭成的,但气势却极巍然的绿叶牌楼。

    牌楼两边,挂着两条血红的长联,上面写着斗大的十六个孽巢大字:“仰望苍穹无穷,俯视武林群豪!”

    对联并不工整,但口气之大,却是少见,杨孤鸿冷笑一声,道:“这想必是那李莫愁写的。”

    洪凌波摇了摇头,突笑道:“写巨幅对联是谁:只怕你也万万猜不到。”

    杨孤鸿不觉又自大奇:“是谁?”

    “洪凌波道:”

    写这副对联的,就是在武林中人缘极好的那个神偷司空玄。

    杨孤鸿心头一震:“难道就是拿着三幅书卷,到处扬言的巨富神偷司空玄,这倒真是令人无法意料,他怎么会与李莫愁有着干系?”

    洪凌波淡淡一笑:“知人知面不知心,世人的善恶,真叫人猜不透,武林中谁都说司空玄是个好人,其实哼,这人我知道得最清楚。”

    原来当时赤练仙子李莫愁立下决心,要将武林群豪都诱到小金山来,她想来想去,什么都不缺少,就只少了一个传讯之人。

    要知道此种情事,若要在江湖传扬出来,李莫愁必是不能亲自出面,因为那么一来,别人一定会生出疑惧之心,而这传讯之人,不但要口才便捷,而且要在武林中本有极好人缘,使得武林中人不会疑心她别有用心。

    她想了许久,便着人下山,到武林中了一个符此种条件之人,其一便是司空玄,另两人其中之一生性刚强,本极不满李莫愁的为人,上得山来,不到一日,就被李莫愁给制死,临死之际,他还骂不绝口。

    另一人也不愿做此等害人之事,口里虽然答应,但夜间却想乘隙溜走,自然也被李莫愁杀了灭口,而那司空玄不但一口答应,且还替李莫愁出了许多意,于是他临走之际,不但带了那三幅书卷,而且还带走李莫愁的一袋珠宝。

    洪凌波将这些事对杨孤鸿说了,只听得杨孤鸿剑眉怒轩,切齿大骂,他生性忠直,自然想不到世上还有此等卑鄙无耻之但洪凌波却淡淡笑道:“这种人我看得多了,有些人在武林中颇有侠名,其实哼哼,等会你到了里面,你就会发现许多你根本不会想到的事。”

    杨孤鸿长叹一声,随着她掠人那绿叶牌楼,前行十数丈,山路忽然分成两条岔道,一条道口立着一块白杨木牌,上面写道:“易道易行,请君行此。”

    另一条道口,也立着一面自杨木牌,上面写着的却是:“若行此道,难如登天。”

    杨孤鸿心中一动,方自忖道:“这想必是那李莫愁用来考较别人轻功的花样。”

    却见洪凌波脚下不停,身形如燕,已自当先向那难道中掠了过来。

    他心中不禁暗笑:“她真是生性倔强得很,此时此刻,她在我面前竟还不肯示弱,偏要走这条难走的路,唉其实她留些力气,用来对付仇人岂非要好得多。”

    但此刻洪凌波已掠出数丈,正自头向他招手,他心念轩处,却也已随后掠了过去。

    其实他自己生性亦是倔强无比,若换了他自己选择,也必会选择这条道路无疑,倏然几个起落,他身形也已掠出十数丈,只见这条道上山石嗟峨,道路狭窄,果真是难行无比,但是他轻功却极佳妙,此路虽然难行,他却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他心中方自暗晒:“这种道路若也算难如登天的话,那么世上难如登天的道路也未免大多了。”

    哪知他心念尚未转完,前面的道路竟然更加平坦起来,便是轻功毫无根基的普通壮汉,只怕也能走过。

    他心中不禁又为之疑惑起来,忍不住问道:“这条道路也算做难行的话,那么那边『易道』之上,岂非路上铺的都是棉花?”

    洪凌波一笑道:“你又猜错了。”

    杨孤鸿一愕,心念动处,突然恍然道:“原来这又是那李莫愁故弄玄虚,是不是?易道难行,难道易行,这么一来,武林中人十中有九都难免要上她的恶当。”

    要知道他本乃聪明绝顶之人,虽因涉世不深,再加以夭性正直,是以对于人心险恶之处,他往往看不甚清,但只要别人详加指透,他立刻便能毫无困难地猜到事实真相。

    第9章她脸红了洪凌波果然颔首道:“这次你倒猜对了,那条易道,表面看来虽然平平无奇,极为好行,其实其中却是步步危机,满是陷阱,莫说轻功平常的人,就算是轻功较高的武林高手,若不留意,也难免中伏,其中尤以那步留沙、十丈毒河两个地方,你只要真气稍有不继,立时便是灭顶亡魂之祸。”

    她语声一顿,又道:“到此间来的武林豪士,多半为了要夺宝藏,若非真正艺高胆大的人,谁也不愿多费力气,自然都要走那条易道,于是他们不但上当,而且还得送命,至于那些敢走难道的人,武功定必甚高,一些普通陷阱未必能难得倒他们,所以这条难道上反而什么陷阱也没有。”

    杨孤鸿暗叹一声,忖道:“这李莫愁用心当真是恶毒无比,若非我先来一趟,探出此间真相,那真不知有多少武林豪士会葬身此地。”

    心念一转,又忖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洪凌波自幼及长,都受着这种魔头的熏陶,行事自然也难免会有些古怪,甚至会有些冷酷,唉但愿她以后和我一起会”

    一念至此,他心中不禁微微一热,不禁又自暗笑自己,未免将事情想得太远了些。

    抬头望处,只见前面又到了道路尽头,尽头处又有一座绿叶牌楼,没有对联,却有一方横匾,上面亦写着三个掌巢大字:“第一关。”

    洪凌波却已悄然立在牌楼之下,带着一丝微含忧郁的笑容望着他。

    他面颊一红,掠了过去,口中道:“你倒先到了。”

    洪凌波含笑道:“我见你心里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心思似的,却不知你在想着什么?”

    她秋波一转,突然见到杨孤鸿眼中的眼色,两颊亦不禁一红,含笑默默的垂下头去。

    这一双少年男女心中本来虽都是忧闷哀痛,但这半日之间,彼此却又都给了对方无比的慰藉,是以这两人此刻面上才都有一些淡淡笑容,但纵然如此,他们的笑容却也仍非开朗的。

    只听洪凌波徐缓道:“这里面一共分成三关,第一关里面有三座擂台,第二关里面是罗汉香、梅花桩一类的功夫,第三关却正是金刀换掌、五茫神珠、隔山打牛之类内家功夫的考较之地了,过了这三关,才是我”

    她语声顿处又自面颊一红,轻声道:“只是这些东西,现在我都不管了。”

    杨孤鸿叹道:“光只这些东西,想必就不知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这李莫愁当真是生性奇异已极,她设下这些东西,竞只是为了言人而已,唉我听那公孙止曾说起这里每一处都内伏恶毒陷阱,擂的人也都是些恶毒的魔头,此刻那些人却又在哪里?”

    洪凌波道:“请来擂的人,有的还未来,有的此刻只怕还在里面睡觉”

    她语声未了,绿叶牌楼突然传来声娇呼:“小姐在这里!”

    杨孤鸿、洪凌波蓦地一惊,首望去,只见这牌楼边,一座依山搭建的凌空竹阁之内,倏然掠下三条人影,正是那些穿着一身轻纱罗衫的垂髫少女,惊鸿般掠向洪凌波,六道秋波转处,突然望见杨孤鸿,面容一变,身形骤顿,像是突然被钉牢在地上似的,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们再也想不到自己的小姐会和这玄衫少年如此亲呢地站在一处,杨孤鸿目光望处,只见这三个少女正是昨夜往临安城中送帖之人,当下剑眉一轩,方待发话,洪凌波却已冷冷问道:“什么事?”

    这三个红衫少女目光相对,嗫嚅半晌,其中有一个年龄较长的方自期艾着道:“那位少林派的大和尚,不知为什么事得罪了陀子和无影罗刹那股人,他们今天早上天方黎明,就逼着那大和尚和他们动手”

    洪凌波柳眉轻皱:“现在怎样?”

    这少女接道:“婢子们出来看的时候,大和尚正和那无影罗刹在那第二阵罗汉香上动手,那大和尚身材虽然又胖又大,但轻功却不错,两人打了一会儿,眼看着大和尚就要得胜,哪知那陀子却突然喝住了他们,说是不分胜负,不要再打了,却换了另一个叫铁剑纯阳的,就是那穿着一身八卦衣的道士,在梅花桩上和他交起手来。”

    洪凌波冷“哼”一声,道:“车轮战!”

    杨孤鸿冷笑道:“真是无耻。”

    却听那少女又道:“我们本来还以为他们是在闹着玩的,哪知后来见他们竟越打越凶,真像是要拼命的样子,心里又怕,又做不得,就跑里去禀报,哪知师父不在,小姐也不在,我们这下才真的慌了手脚,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杨孤鸿、洪凌波对望了一眼,心中各自忖道:“李莫愁不在,到哪里去了?”

    洪凌波面容大变,冷冷道:“说下去!”

    哪少女见到洪凌波面上的神色,像是十分害怕,她们从来也没有见到自己的小姐有如此神色,目光一垂,方自接道:“我们从里面跑出来的时候,他们已换到第三关里动手了,一个叫做什么五丁神将的大个子,正和那大和尚在金刀换掌阵里动着手,那大和尚已经累得气喘咻咻,满头大汗,但拳脚打出来,仍然气势虎虎,威风八面,只是那五丁神将武功也不弱,一时之间,也没有胜负。”

    杨孤鸿暗叹一声,忖道:“看来少林一派所称雄武林,确非偶然,这麻烦头陀不过是个第二代子,武功却已如此,就只论这气力之长,就绝非常人能及了。”

    他却不知道麻烦头陀一身童子功十三太保横练,数十年未曾间断一日,气力之长,正是他的看家本领。

    这念头在他心中一闪而过,却听那红裳少女接道:“我们都知道这第三阵里面的武功,都是凶险无比,一个不好,就算武功再好的人,也得血溅当地,那些人不是祖师父请来,就是小姐请来的,谁受了伤都不好,但又没有办法阻止他们。

    想来想去,婢子们只得分头出来找,想不到却在这里遇着小姐。”

    目光微抬,偷偷瞟了杨孤鸿一眼,目光中仍满含惊诧之意。

    洪凌波心念一转,沉声道:“师父的确不在绿竹轩里吗?”

    那少女连忙颔首道:“没有,婢子们”

    洪凌波冷冷道:“你们可看清楚了?”

    那少女道:“婢子们不但看清楚了,而且还在别的地方找了一圈,却也没有找到。”

    洪凌波“嗯”了一声,又道:“那麻烦头陀此刻还在动手吗?”

    那少女连忙道:“婢子们离开才不过一会儿,婢子们离开的时候,他们打得正厉害哩。”

    目光轻抬,又忍不住偷偷瞟了杨孤鸿一眼。

    杨孤鸿但觉面颊微微一红,却听洪凌波轻轻一叹,说道:“麻烦头陀既然在里面动手,我们自然要去看看他的,是吗?”

    杨孤鸿连忙颔首道:“正是。”

    心中却又不禁暗自感叹:“这十数年来,洪凌波和李莫愁朝夕相处,不说别的,就连说话都和李莫愁有些相似,最后总喜欢加个『是吗』,唉她在如此环境之中生长,性情纵然有些古怪,又怎地怪得了她。”

    这第一道绿叶牌楼之后,除了那依山凌空而建的竹阁之外,道边还有几处竹棚,棚内桌椅井然,看来想必是为了任人歇脚之用。

    然后一道碎石山道,婉蜒而上,他们身形数展,只见前面是一处山拗,方硕大,山拗中搭着三处白杨擂台,亦都是依山而建,擂台宽约五丈,深约三四丈,悬红结彩,宛如乡间酬神唱戏时所搭的戏台一样。

    杨孤鸿目光转处,忍不住微微一笑道:“这些擂台两边,也挂副对联才是。”

    洪凌波斜斜膘他一眼,道:“什么对联?”

    杨孤鸿笑道:“我幼时看那些坊间说部,摆台旁边总挂着一副对联:”

    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北海蛟龙『,还有什么』江湖好汉第一,武林豪杰无双『。这三座擂台没有对联,岂非有些不像。“洪凌波轻轻一笑,那三个红裳少女也忍不住”噗哧“一笑,笑出声来。却见杨孤鸿笑容一敛,突然长叹了一声,缓缓说道:”

    由此可见,现实生活与书中故事,是存着一段距离的,故事虽多美丽,但现实生活中却尽多悲哀之事,你说是吗?“洪凌波缓缓颔首,一时之间,这少年男女两人竟像是又突然变得萧起来。

    转过这处山拗,又是一处迤俪山道,前行十数丈,前面突然一片茂林阻路,茂林上又是一道绿叶牌楼,上写:第二关。

    洪凌波身如惊鸿,当先人林,杨孤鸿目光转处,忽然看到树林中竟有数处依树而搭的木棚,制作得极见精巧,一入林中,宛如又到巢氏巢居之日,杨孤鸿心中方自暗叹,却又见这些木棚的门户上,各各有着一方横匾,上面竟写的是:“疗伤处”三个绿字。

    杨孤鸿不禁冷笑一声,道:“她倒想得周到得很。”

    那三个少女跟在他身后,又自对望一眼,不知道其中究竟有什么秘密。

    茂林深处,突有一片平地,显见是由人工开辟而成,砍倒的树干,已被刨去树皮,横放在四周,像是一条供人歇脚的长椅。

    四面长椅围绕中的一面平地上,却又用巨木格成四格。

    第一格内,乱石成堆,乍看像是零乱得很,其中却又井然有序,巨木上插着一方木牌,写的是:乱石阵。

    第二格内,却是一堆堆浮沙,亦是看来零乱,暗奇门,杨孤鸿毋庸看那木牌,便知道这便是五台绝技浮沙阵。

    第三格内,却极为整齐地排列着八十一株短木桩,这自然便是少林南宗的绝顶武功之一梅花桩了。

    第四格内,却排列着一束束的罗汉香,只是其中却折断了几束,杨孤鸿冷笑一声,忖道:“麻烦头陀方才想必就是在这罗汉香阵上与人动手的了。”

    刹那之间,他目光在这四格方地上一转时,心中亦不禁暗惊:“难怪那李莫愁要在林外建下疗伤之地,这却又并非全是为了示威而已,武林中人要到四阵上动手,能不受伤的,只怕真的不多。”

    他心念动处,脚下不停,脚尖在第二格第三堆浮沙上轻轻一点,身形突然掠起三丈,有如巨鹤冲天而起,突叉飘飘而下,轻灵的转折一下,身形便已落在那罗汉香阵的最后一束香上。

    腿不曲,肩不动,身形突又掠起,寂无声息的掠人林中。

    跟在他身后的三个红裳少女,忍不住暗中惊叹一声,痴痴地望着他的背影,呆了半晌,方自偷笑一下,随后掠去。

    穿林而过,前行又十丈,前面突见危坡耸立,其势陡斜。

    杨孤鸿与洪凌波并肩掠了过去,只见一路怪石嶙峋,心中方自暗谅山势之险,哪知目光动处,却不禁“呀”地一声,惊唤出声来。

    洪凌波轻叹一声,侧顾道:“这也是那神偷司空玄的意。”

    原来这一路长坡之上,两旁竟排列着一排白杨棺木。

    一眼望去,只见这些棺材一只只连着的排了上去,竟看不清究竟有多少个,山行渐高,山凤渐寒,稀淡的阳光,映在这一排棺材上,让人见了,心中忍不住要生出一般寒意。

    杨孤鸿剑眉轩处,“哼”了一声,无言地掠了上去,心中却满怀愤仇,此刻那司空玄若是突然出现,便立时得伤在他的掌下。

    坡长竞有几里,一路上山风凛凛景色更是谅心触目。

    直到这长坡尽头,便又见一处绿叶牌搂,上面写着的自是:“第三关”三字。

    牌楼内却是一片宛如五丁神斧一片削成的山地,山地上搭着四道看台,看台后面是什么样子,杨孤鸿虽无法看到,但却有一“阵阵叱喝之声,从那边隐隐传来,当下他脚步加紧,身形更快,倏然一个起落,跃上了那高约三丈的竹木看台。

    只见这四道看台之中的一片细砂地上,竟遍着数柄刀口向上的解腕尖刀,刀锋闪闪,映日生花。这一片尖刀之上,左右两边,还搭着两架钢架。钢架上钢支排列,下悬铁练,一面铁练上悬挂的是数十口奇形短刀,山凤虽大,这些尖刀却纹丝不动,显见得份量极重。另一处钢架上,却悬挂着数十粒直径只有一尺,上面满布芒刺的五芒钢珠。此刻这五芒神珠阵,铁练叮当响,钢珠飞动,其中还夹杂着两条兔起鹤落的淡灰人影。山顶阳光虽然较稀,但照映在这一片刀山上,再加上那飞动着的钢珠铁练,让人见了,只觉光华闪动,不可方物。再加上那慑人心魂的铁练钢珠的叮当之声,两条人影的喝叱之声。杨孤鸿一眼望去,心中亦不禁为之一凛。他目光再一转,却见对面一座看台上,竟还杂乱地坐着十数个武林豪士,这其中有的是自发皓然,有的是满面虬须,有的是长袍高辔的道人,有的是一身劲装的豪雄,形状虽各异,但却都是神态奕奕,气势威猛,显见得都是武林高手。杨孤鸿目光动处,只见这些人数十道目光,虽都是明如利箭般望向他,但却仍端坐如故,没有一个人显出惊慌之态来。此刻洪凌波已掠上看台,这些人见了这突然现身的少年,心中虽然奇怪,但见他既与洪凌波一路,想来亦算自己人,是以都未出声,而昨天与他曾经见面交手的”牌剑鞭刀“与”海南三剑“,此刻早已自觉无颜,暗中走了。洪凌波目光一转,柳眉轻颦,身形动处,刷的掠了下去。她身形飘飘落下,竟落在一处刀尖上,单足轻点,一足微曲,身形却纹丝不动,阳光闪闪,映着她一身素服,满头长发,山风凛凛,吹动着她宽大的衣衫。杨孤鸿忍不住暗中喝采,只见对面的那些武林豪杰英雄,此刻已都长身而起,一齐拱手道:”

    姑娘倒早得很。“要知道洪凌波年纪虽然甚轻,但却是赤练仙子李莫愁的第一大子,在武林中地位却不低,是以这些成名已久的武林人物,对她亦极为恭敬。

    她微笑一下,轻轻道:“早。”

    日光一转,却转向那五芒神珠阵,只见阵中的人影纵横交错,却正是那麻烦头陀麻烦头陀与陀子。

    她又自冷冷一笑,道:“麻烦头陀怎么与别人动起手来了她话声未了,看台上却已掠出一条瘦长人影,轻轻落到刀山之上,轻功亦自不弱,洪凌波秋波一转,冷冷道:”

    萧大侠,你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吗?“”无影罗刹“哈哈干笑数声,道:”这只是我们久仰少林绝技,是以才向麻烦头陀讨教一下而已,别的没有什么。“洪凌波长长“哼”了一声,道:“原来是这样。”

    突然冷笑一下:“但是这金刀换掌,和五芒神珠阵,可不是自己人考较武功的地方呀。”

    “无影罗刹”萧铁风微微~愕,却仍自满面强笑的说道:“只要大家手下留心些,也没有什么。”

    话声未了,只听“当”的一声巨响,原来麻烦头陀见了洪凌波来了,精神突振,奋起一掌,荡起一颗五芒神珠,向陀子击去,那陀子此刻身形一矮,便已避过,反手一挥,亦自挥去一颗五芒神珠。

    麻烦头陀大喝一声,带起另一颗五芒神珠,直击过去,两珠相击,便发出“当”的一声巨响,但衣袖之间,却已被另一颗神珠划了道口子。

    要知道他身躯要比陀子高大一倍,在这种地方交手,无形中吃了大亏,何况他方才连接三阵,此刻气力已自不继。

    他衣袖划破,心头一凛,脚下微晃,那陀子陀子占着了先机,哪肯轻易放过,暗中冷笑一声,身形一缓,倒退三尺,脚下早已忖好地势,轻轻落在第三柄尖刀上,双掌齐齐当胸推出,推起四颗五芒钢珠,直击麻烦头陀。

    第2章伪东方不败无耻的求婚这四颗钢珠虽是同时袭击来,方向却不一,在刹那之间,麻烦头陀只觉耳畔叮当巨响,眼中光华闪耀,他脚下已自不稳,气力也已不继,哪里挡得住这陀子全力一击之下所击出的囚颗重逾十斤的五芒神珠。

    他不禁暗叹一声,只道自己今日恐要葬身在这五芒神珠阵中。

    哪知只听一声清啸,划空而来,接着一阵叮当交击之声,不绝于耳,然后便是那陀子陀子的一声惨呼。

    麻烦头陀只觉手腕一紧,身不自地退了出去,一退竟一丈远,他定了定神,方自睁开眼来,只观穹苍如洗,阳光耀目,五芒神珠虽仍在飞舞不已,他自己却已远远站在刀山旁的沙地上。

    要知道杨孤鸿扬威小金山,技慑群雄,绝情谷一生借刀杀人,到头来却自食其果,李莫愁挥手笑弄李证、钟世平,含笑而逝,洪凌波生死一念,几乎丧生在五云烘日透心针下麻烦头陀在这刹那之间,由生险死,由死还生,此刻心中但觉狂泉涌,渐静渐弱渐消,他呆呆地愣了半晌,方自定一定神,凝目望去,只见穹苍如洗,阳光耀目,五芒神珠在飞舞不已,飞舞着的五芒神珠下,却倒卧着一条人影,不问可知,自是那立心害人,反害了自己的陀子陀子了。

    原来方才麻烦头陀久战力疲,在陀子全力一击所击出的五芒神珠之下,已是生死悬于一线,就在这间不容发的刹那之间,杨孤鸿清啸一声,身形倏然掠起,有如经天长虹一般掠入五芒神珠阵中,一手抓住麻烦头陀的手腕,正待将之救出险境。

    哪知陀子杀机已起,眼看麻烦头陀已将丧命,此刻哪里容得他逃生,双掌一错,身形微闪,竟然追扑了过去。

    杨孤鸿身形已转,此刻剑眉微皱,反手一“掌,龙尾挥凤。陀子陀子只见这玄衫少年随意一掌挥来,他不禁暗中冷笑一声:”

    你这是自死路。“腰身一塌,双掌当胸,平推而出,陀子一生以力见长,一双铁掌上,的确有着足以开山裂石的真功夫,只道这玄衫少年与自己这双掌一接,怕不立使之腕折掌断。

    哪知他招式尚未递满,便觉一般强风当胸击来。

    他这才知道不好,但此时此刻,哪里还有他后悔的余地。

    他双掌方自递出,脚下已是立足不稳,此刻若是在平地,他也许还能抽招应敌,逃得性命,但此刻他脚下一晃,方自倒退半步,身后己有三粒五芒神珠荡着劲风,向他袭来,风声强劲,他虽已觉察,但却再也无法闪避。

    “砰、砰、砰”三声,这三粒五芒神珠,竟一起重重的击在他的身上。

    他但觉全身一震,心头一凉,喉头一甜张口“哇”的喷出一口鲜血,狂吼一声,扑在地上,他纵有一身横练,但在这专破金钟罩、铁布衫的五芒神珠的重击下,又焉会再有活路。

    杨孤鸿这长啸、纵身、救人、挥掌,当真是快如闪电,麻烦头陀目一望,只见杨孤鸿微微一笑,道:“大师,没有事吧?”

    麻烦头陀想起自己以前对这位少年的神情举止,不觉面颊为之一红,但是他正是胸怀磊落的汉子,此刻心中虽觉有些仙汕的不好意思,但却仍一揖到地,大声道:“兄,和尚今天服了你了。”

    杨孤鸿含笑道:“大师言重了。”

    转目望去,只见对面台上的数十道目光,此刻正都厉电般的望着自己,那无影罗刹,却已掠至五芒神珠阵边,将陀子陀子的尸身,抱了出来,他既有无影之称,轻功果自不弱,手里抱着那么沉重的躯体,在这映目生光的尖刀之上,瘦长的身形却仍行动轻灵,嗖的两个起落,掠出尖刀之阵,落到旁边的空地上,俯首一望,低叹道:“果然死了。”

    杨孤鸿剑眉微皱,心中突然觉得大为歉然,要知道他自出江湖以来,与人动手,虽有多次,伤人性命,却很少有过,此刻但觉难受异常,蜂腰微扭,一掠四丈,竟掠至无影罗刹。身侧,沉声道:“也许有救,亦未可知。”

    正待俯去查看陀子的伤势。

    哪知。倏然转过头去,一眼望见了他,便立刻厉喝道:“滚!滚开!”

    杨孤鸿怔了一怔,道:“在下乃是一番好意,阁下何必如此!”

    无影罗刹冷笑一声,说道:“好意哼哼,我从前听到猫抓死了老鼠,又去假哭,还不相信世上有此等情事,今日一见哼哼,真教我好笑得很,我又非三岁孩童,你这假慈悲骗得了谁?”

    杨孤鸿又怔了一怔,心念数转,却只觉无言可对,他自觉自己的一番好意此刻竟被人如此看待,心中虽有些气忿,但转念一想,人家说的却又是句句实言,若说一人将另一人杀死之后,再去好意查看那人的伤势,别人自然万万不会相信。

    他呆呆地怔了半晌,只见那陀子仰卧在地上,前胸一片鲜血,嘴角更是血迹淋漓,双晴凸出,面日狰狞他不觉长叹一声,闭上眼睛,缓缓道:“在下实在一番好意,阁下如不相信”

    话犹未了,洪凌波一掠而至,截口说道:“他不相信就算了。”

    杨孤鸿张开眼来,叹道:“我与此人无冤无仇,此刻我无意伤了他的性命,心中实在不安”

    洪凌波冷冷道:“若是他伤了麻烦头陀的性命呢?你是为了救人,又有谁会怪你?难道你应该袖手看着无很大师被他杀死么?”

    杨孤鸿俯首沉思半晌,突又长叹一声,方待答话,却见无影罗刹。突然长身而起,目射凶光,厉声道:“我不管你是真意假意、恶意好意,这陀子总是被你给杀死的,此后陀子的后代、子女、亲戚、朋友,会一个接着一个的找你复仇,直到眼看着你也像陀子一样的死去为止。”

    杨孤鸿心中但觉惊然而颤,满头大汗,洋蝉而落,忖道:“复仇,复仇呀,这陀子的子女要找我复仇,还不是正如我要人复仇一样,冤冤相报,代代仇,何时才了”

    只听洪凌波突然冷笑一声,道:“你既也是陀子的朋友,想来你也代陀子复仇了?”

    无影罗刹目光一转,缓缓道:“为友报仇,自是天经地义之事”

    洪凌波冷笑截口道:“那么你若有此力量,你一定会代友报仇,将杀死你朋友的人杀死的了?”

    无影罗刹不禁为之一怔,道:“这个自然!”

    洪凌波接口道:“此人虽然杀死了你的朋友,但却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将人家杀死?这岂非是无理之极。”

    无影罗刹道:“这岂是无理,我代友复仇,这有理极了。”

    洪凌波冷笑接口道:“对了,你要代友复仇,所以能将一个与你素无冤仇的人杀死,而且自称极有道理,那么陀子若是杀死了我们的朋友,我们再将他杀死,岂非是极有道理之事?”

    无影罗刹又为之一愣,洪凌波道:“如此说来,陀子立心要杀死我们的朋友,我们是以先将他杀死,而救出我们的朋友,难道就不是极有道理的事么?”

    她翻来覆去,只说得无影罗刹两眼发直,哑口无言,洪凌波冷冷一笑,挥手道:“好好的将你朋友的尸身带走吧,还站在这里干什么!”

    无影罗刹呆了半晌,俯身横抱起陀子的尸身纵身一掠,接连三两个起落,便自消失无影。

    杨孤鸿望着他的背影,剑眉却仍皱在一处,似乎若有所思。

    却听看台之上,突然响起一阵清宛的掌声,一个尖细的声音说道:“姑娘好厉害的口才,竞将一个罗刹说得抱头鼠窜而走,哈哈当真是舌剑唇枪,锐如利刃,教我实在佩服得很。”

    话声方落,杨孤鸿但觉眼前一花,面前已多了一条人影。

    他暗中一惊,此人轻功可算高手,定晴望去,只觉此人虽然满头白发,颔下的须子却刮得干干净净,身上穿的,更是五颜六色,十色缤彩,竟比妇人之辈穿的还要花妙。

    杨孤鸿一眼望去,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来,洪凌波见了此人,神色却似乎愣了一愣,只见此人袍袖一拂,含笑又说道:“老夫来的真凑巧,虽未见着姑娘的身手,却已见到姑娘的口舌,当真是眼福不浅得很。”

    这老者不但装束怪异,说起话来,竞亦尖细有如女子,洪凌波心中既惊且恨,她从未见过此人,竞不知此人是哪里来的。

    几时来的,不禁转眼一望,望了那三个方自跟来的红裳少女一眼,只见她们亦是满面茫然之色,忍不住问道:“恕我眼拙,老前辈”

    她话犹未了,这老人已放声笑道:“姑娘心里大约在奇怪,老夫是哪里来的,哈哈老夫今晨偷愉摸摸的上山,一直到了这里,为的就是要大家吃上一惊。”

    洪凌波冷笑暗忖道:“若非昨夜发生了那些事,你想上山,岂有如此容易。”

    看台之上,十人之中,倒有五人认得此人,此刻这些江湖枭雄,都仍端坐未动,他们当然不知道洪凌波与赤练仙子之间的纠纷,是以方才眼看陀子被杀之事,此刻似任自安然端坐,像是又等着看热闹一样的。

    只见这彩服老人哈哈一笑,又道:“姑娘虽不认得老夫,老夫却认得姑娘的,老夫已久仰姑娘的美艳,更久仰姑娘的辣手,是以忍不住要到小金山来走上一遭”

    洪凌波突然瞪目道:“你是花郎陈三的什么人?”

    这彩眼老人笑将起来,眼睛眯成一线,眼角的皱纹更有如蛛密布,但一口牙齿,却仍是雪白干净,有如珠玉。

    他露出牙齿,眯眼一笑,道:“姑娘果然眼光雪亮,不错老夫陈二,便是比那不成材的花郎陈三更不成材的哥哥。”

    洪凌波心头一震,沉声道:“难道阁下便是有称玉郎的陈二先生么?”

    彩服老人又自眯眼一笑,连连颔首,杨孤鸿昨夜在车厢之外听得那些红裳少女所说花郎陈三被洪凌波削去鼻子之事,此时听见这老人自报姓名,心中亦不禁为之一动,暗自忖道:“此人想必是来为他复仇的。”

    立即目光的的,全神戒备起来,那三个红裳少女见了这老人的奇装异服,再听见这老得已快成精的老人居然还叫做玉郎,心中却不觉好笑,只是不敢笑出声来。

    只见这玉郎陈二眯起眼睛,上上下下膘了洪凌波几眼,道:“姑娘年纪轻轻,不但口才犀利,而且目中神光满盈,显见内功已有根基,难怪我那不成材,要被姑娘削去鼻子。”

    洪凌波冷笑一声,道:“那么阁下此来,莫非是要为令复仇的,那么”

    哪知她话声未了,这玉郎陈二却已大摇其头,截口道:“不对,不对,不但不对,而且大错特错了。”

    杨孤鸿、洪凌波齐地一愣。

    只听这玉郎又道:“那陈三又老又糊涂,自己不照照镜子,却想来吃天鹅肉,姑娘莫说削去他的鼻于,就算再削去他两只耳朵,老夫我不但不会反对,吏不会力他复仇,只伯还要鼓掌赞成的。”

    杨孤鸿、洪凌波两人心中不约而同地暗忖:“人道龙生九子,子子不同,看来当真绝非虚语,那『花郎』陈三虽然无耻,想不到他却有个深明大义的兄长。

    唉当真是人不可貌相,这陈二看来虽不得人心,想不到却是胸襟磊落的汉子。”

    一念至此,两人不禁对这位玉郎陈二大起好感,洪凌波微笑说道:“请恕我无礼,方才多有冒犯之处。”

    她语声一顿,又道:“老前辈此来,可是为了家师”

    此时此刻,她亦不愿别人知道她与赤练仙子之间的情事,是以此刻口口声声仍称“家师”哪知她语到中途,那玉郎陈二又不住摇起手来,她愣了一愣,倏然顿住话声,只听陈二道:“不是不是,非但不是,而且大错特错。”

    杨孤鸿心中大奇,忖道:“他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么他此来却又为了什么呢?”

    只见这玉郎眯眼一笑道:“老夫不似陈三与令师还有三分交情,此来又怎会为了令师呢?若是哈哈!”

    他大笑两声,倏然顿住话声,又自眯起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洪凌波,洪凌波被他瞧得好生不耐,但却不仅恶言相加,秀眉微蹙,微微一笑,道:“那么老前辈此来,难道是游山玩水的么?”

    她本就丽质天生,笑将起来,更有如初放,柳眉舒展,星眸微晕,玉齿微现,梨窝浅露,当真是国色天香,无与伦比,杨孤鸿月光动处,一时之间,不觉看得呆了。

    洪凌波目光虽未望向杨孤鸿,但却也知道他正在看她。

    她只觉心里甜甜的,虽不想笑,却忍不住要笑了出来,目光抬处,却见那玉郎陈二也正在呆呆地望着她。

    她笑容一敛,只见这玉郎陈二摇头晃脑,喷喷连声,道:“美、美、真美!”

    语声微顿,突然双手一分、一扬,单膝点地,跪了下来。

    杨孤鸿一愣,洪凌波更是大奇,纤腰微扭,退后三步诧声道:“老前辈,你这是干什么?”

    玉郎陈二道:“你真的不知道么?”

    洪凌波摇首道:“我真的不知道。”

    王郎陈二双手一,捧在自己的胸前,低声道:“你真的不知道你真不知道我的心么?我正在向你求婚呀?我要你答应,答应嫁给我,我虽然是陈三的哥哥,却长得比他年轻,更比他英俊,你虽然拒绝了他,他活该,我想你一定不会拒绝我的,是吗?”

    杨孤鸿、洪凌波、麻烦头陀、红裳少女,一起睁圆眼睛,望在这玉郎陈二身上,见乎以为此人疯了。

    他们有生以来,做梦也没有想到,世上竟会有如此无耻之人,竟会做出这种无耻之事。

    他们竟连笑都笑不出来了,气亦无法气出来,只听看台之上,反倒笑声如雷,那玉郎陈二却仍直挺挺的跪在地上,扬臂道:“我当着别人跪在你面前,这表示我对你是多么痴情,你能伤害一个如此痴情的人的心吗?不会的,不会的,你是那么”

    杨孤鸿再也忍不住,大喝一声道:“住口!”

    玉郎陈二面色一沉,道:“我说我的,何事,难道你在吃醋吗?”

    杨孤鸿铁面如水,生冷而简短的说道:“站起来。”

    玉郎陈二干涩而枯老的面容像是一块干橘皮,突然在火上炸开了花,他扫帚般的双眉,金鱼般的眼,在这一瞬之间,都倏然倒竖起来,怒喝道:“你是谁?

    你可知道老夫是谁?你竟敢在老夫面前这般放肆,哼哼,大约真的是活得有些不耐烦了。”

    这玉郎陈二方才言语温柔,柔如绵羊,此刻说起话来,却是目瞪眉竖,猛如怒狮,只是他却忘了自己此刻仍然跪在地上,身体的姿势,与面目的表情太不相称,那些红裳少女见这等情况,忍不住又都掩口暗笑起来。

    杨孤鸿怒气更炽,方待怒喝,却听陈二冷哼一声,又已接口说道:“我说话的对象是这位姑娘,只要这位姑娘愿意听,谁都不能叫我住口,你这小子算是什么,哼哼,当真是狗捉老鼠,多管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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