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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看中文网 -> 玄幻魔法 -> 西沉记

正文 【章二十六】乞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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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升,秋坪爹告诉我,你对我有男女之情,你有吗?”

    那一刻空气好像都凝固了,只有阁下戏台上还粉墨唱腔不止,唱的是《山桃红》,是那句“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我屏住了呼吸,紧紧盯着东升的眼睛,我不想错过他任何一个表情,任何一个眼神,东升看着我,他的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诧异,有一点点疑惑,但很快东升的表情就恢复如初,又是他原本的那个样子了,好像我只是问了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问题似的。我有些泄气了,有,还是没有?他这个样子,我都已经这样问了,他还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秋坪爹怕不是真的诳我。

    “嗔嗔,秋坪爹这样对你说了?”东升道,他的声音也很平稳,平稳得出奇,“你相信他说的话么?”

    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东升就是不给我一个痛快答案呢?那种手足无措满脑子胡思乱想的感觉又来了,反正我已经问出口,再说什么都不怕丢脸了,于是我点头,“是,秋坪爹说的,他说你喜欢我,我相信。”

    “既然你相信,为什么还要问我?”东升一边说着,手里还一边拍着那把扇子,他这样的态度让我恼火。

    “我要你亲口说。”我往前逼近了一点,“秋坪爹说的不算,我要你亲口跟我说。”

    东升看了我一会,他的眼睛很深,我看不到底,我连戏台上还在唱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是看着东升的眼睛。半晌,东升笑了笑,他不拍扇子了,看着我道,“好,我说。嗔嗔,我喜欢你。”

    我原本以为我等他说这句话说出口会很高兴,会很释然,会开心得跳起来,可我没有,我只觉得失望,因为东升说得太冷静了,他太冷静了,他这句话不像是说他喜欢我,就好像是在说今天吃了什么一样地冷静,我失落地抱着腿坐着,把脸埋进膝盖,“你是骗我的,我知道,你是哄我玩,你要是,你要是真的喜欢我,才不会这样,你会很慌乱的,秋,秋坪爹说了,遇到喜欢的人,都会手足无措的。”

    “你要我慌乱么?”东升轻声道,“嗔嗔,你是要我慌乱给你看,是么?”

    “是!”我猛地一抬头,我觉得我就是个大傻瓜,我一直在被东升拧着脑子玩,我知道自己喜欢他,我很喜欢他,我想让他喜欢我,可是他总是这样让我不知所措,让我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即使是现在,我还是看不透他,他到底是如何看待我的呢?他总是和我在一起,他对我好,我都知道,可是他此刻说着什么我要他慌乱给我看,是什么意思?他又是在哄我吧,是要演戏给我看吧?我再次开口的时候已经带着一点哭腔了,“不是!你不是真心的,我就不要看!我不要看演戏!”

    “嗔嗔,我没有演戏,过来。”

    东升伸出手拉住我的手,夜风有点凉,可他的手很温暖,我感觉眼角已经有眼泪流了下来,东升轻轻一带,让我紧紧贴在他怀里,贴着他的心口,他一只手搂着我的背,另一只手替我擦了擦眼泪,然后拥着我的头,把下巴靠在我的发顶,“嗔嗔,秋坪爹跟你说了那么多,他也告诉过你吧?遇到喜欢的人,心跳会加快,是不是?”东升的怀抱是有魔力的,无论我怎样地哭,怎样地恐惧,只要他抱着我,即使我就是因为他而生气,因为他暴跳如雷,我都可以冷静下来,我都不会再哭了。我抽噎了几下,在他怀里点头。东升笑笑,用手覆着我的脸颊,他轻轻道,“那你听,听我的心跳。我有没有骗你?”

    他的心跳很快,我能够感觉到,就好像我自己一样,就好像我所熟悉的我自己的心跳一样,我抿了抿嘴,不知为什么,我又有些想哭的冲动了。东升用右手摩挲我的脸颊,托起我的脸,另一只手环着我的腰,用他的前额抵住我的前额,我刚才哭了一通,一定脸上全花了丑得很,于是我百般地不肯就范,可东升的手很有力,我挣脱不开,他看着我,他的眼神很温柔,温柔得让我想起涂山上的月河水,温柔得让我想起望舒祭典的月光,他的声音很轻,但我听得很清楚,“嗔嗔,我有喜欢的人,可我不知道是不是求而不得,你告诉我,我是不是求而不得?”

    我紧紧抓着他的衣服,我皱起鼻子来,在那一刻,我这几日的气急败坏、委屈纠结都一扫而光,我知道了我最想知道的问题的答案。我眨了眨眼睛,我坐直身子,贴紧了东升的前额,我朝他笑了,我坏心眼地笑起来,我撅起嘴来,“是!你求而不得,你求而不得——”

    我没有说完,因为东升用他的嘴巴堵住了我的嘴巴,我心跳漏了几拍,几乎要停跳了,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我下意识地去推他,使劲推他,可我推不开,东升紧紧地扳着我的下巴,他紧紧搂我在怀里,比先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更用力,我不敢动,只能攥紧了他的前衫,死死闭上眼睛。东升的眼神那样温柔,可他的吻却不那样温柔,东升的吻不像东升,东升是冷静的,沉着的,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乱了阵脚,可此刻他却乱了阵脚,他的唇瓣很软,很烫,他的吻很急,却又很耐心,我只觉得浑身都发软,满脑子都是东升的味道,渐渐地不那样抗拒,渐渐地我仰起头来,让自己更加贴紧在东升怀里。东升一点一点地,一口一口地吸吮舔舐的上唇、下唇,他要把我的口脂全都吃进去了,我在心里模糊地想,这样的碰触那样陌生,可又无端地让我觉得舒服,好像蓦然陷入了柔软的云层里一样,好像很久,又好像很短,长得我都无法呼吸了,短得又好像只是一秒而已。东升稍稍放开我,又亲吻我的嘴角,鼻尖,最后的吻落在我的耳根,我的耳根一定通红通红的,他吻我的耳根的时候,我觉得脸上全都烧起来了,像燃了一把火似的。

    “嗔嗔,我求而不得么?”东升贴紧我的耳边问我,他说话的时候气息钻进我的耳朵里,我只觉得心里有电流乱窜一样,便可劲儿地躲,“你再告诉我,我是不是求而不得?”

    “是,你求,而,不,得。”我坐直身子,松开他的衣服,环抱着他的脖子,我笑了,我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靠近他的耳朵,我也亲了一下他的耳根,再回头看的时候,东升抿着嘴,脸颊红了一半,我有些得意,又亲了一下他的侧脸,但我还没能继续下一步就被制止了,东升拿扇子敲了一下我的头。

    “得意忘形。”他道,“我可有一句谎话骗你?”

    “你没有骗我,我喜欢你喜欢我。”我也就乖乖靠在他怀里,看着天空里的月亮,我拿了他的扇子在手里玩,我把扇子展开看,“我就知道,你画这画,是因为你心里想着我,是不是?”

    “是,因为你聒噪,不能不想。”东升虽然这样说着,可他的声音却很温柔,他轻轻摩挲了几下我的下巴,大概狐狸本性难移,他摸我的下巴,我就觉得舒服,抬头朝他笑。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晓带轻烟间杏花,晚凝深翠拂平沙。长条别有风流处,密映钱塘苏小家。牵回百意铸诗堂,众赋诗词亦乎忙。激扬毫情荡九州,倾注诗句展风流。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我们便这样静静地坐了半日,我听着戏台上戏子唱腔婉转,东升便一下一下拨弄我的头发,他总是这样耐心,读书耐心,写字耐心,连捋头发都这样耐心,可他总这样一下一下地拨弄我的头发,弄得我都不能好好听戏,我便不许他再弄,握了他的手在手里,扣着他的手指。

    “东升,”我轻声道,“你觉得是涂山上好,还是人间好?你觉得是涂山上干净的月光好,还是人间这热闹的月光好?”

    “都不错。”东升回答,“只是定要选的话,我觉得涂山上的更好,人间的月光,比涂山上的复杂太多了。”

    “我不在乎,”我说,我摩挲着东升的手指,我看着月亮,“有东升在,我觉得哪里都一样。有东升在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是么?”东升笑道,我喜欢他笑,他笑起来我就很安心,“我受宠若惊。”

    我松了他的手,稍稍往下躺了躺,伏在他膝头,拿着那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阁顶的瓦,东升便抚摸着我的头发,我想起了之前的许多事,“东升,我现在想起来,好像我们从涂山上下来,到如今,都只是昨天的事一样。东升,时间太快了,好像什么都会变似的。”

    “是啊,你不也变了么?”东升回答,我听了这话,从他膝上爬起来,盯着他看。

    “我哪里变了?”

    “你在涂山上的时候是傻狐狸,”东升揶揄我,“化了人之后连男女之情都懂了,还说你没变么?”

    我就知道他要调侃我,便朝他挥了挥拳,“你混说!我就知道你编排我,什么傻狐狸?我在涂山上怎么就是傻狐狸?你说我是傻狐狸,那你不也是么?”

    “就算是吧,那也没有你那样傻。”东升也不怕我,继续编排我,“字不会写,书背不住,光是看看书就打瞌睡。如今,你倒也能记得些诗文辞赋了。”

    东升一向惯会笑话我的,难得听他夸奖我一句,听得我又高兴起来。我凑近过去,扬起头朝他笑道,“那还不是先生你教得好呀?”

    “我什么时候收过既没有天资,也没有恒心,又好吃懒做的白狸子了?”东升嘴上这样说,但还是笑着摸摸我的侧脸和下巴,我皱了皱鼻子,化出狐狸耳朵和犬齿出来,顺势要去咬他的手掌。

    “你要是再说我一句好吃懒做,再喊我一句白狸子,我就要给你点颜色看看,给你手上咬出一排牙印来!”我收起狐狸犬齿,又化回人形,“我跟那些人界窑子里的女孩儿可不一样,最好不要惹恼我。”

    “你知道窑子是做什么用的么,就这样说?”东升似乎有点哭笑不得,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觉得我说这话很好笑,我明明是威胁他来着。

    “窑子不就是有很多人族女孩儿的地方吗?”我把他贴着我脸颊的手拍开,坐直身子,“反正人族的姑娘都一个样,就知道做针线活啊,呆在家里啊,说话也不敢大声,走路也慢吞吞的,没劲透了。”

    “那是因为人族讲礼节,又有很多规矩,”东升道,“哪里都像你,化了人也改不了性子。”

    我歪着头思索了一阵,然后转了转眼珠,看着他道,“那可不是吗,因为我是狐狸,不是人,化成人我本性还是狐狸,学不了人族那套规矩。东升,前几天秋坪爹带你去窑子里,你可看到人族的姑娘了?”

    “看到了。”东升在这种问题上总是很诚实,回答得不假思索。

    “漂亮吗?”我接着问,“有我漂亮吗?”

    东升似乎早知道我会问这个问题,他只是微微笑了笑,“没有。人族的姑娘,都是差不多的样子。”

    “那就好。”我用食指指着他的鼻子,“秋坪爹可喜欢跟人族的姑娘们玩儿,但我不许你跟人族的姑娘们玩儿,你要是不学好,跟秋坪爹似的,我就把你的狐狸耳朵都揪下来!”

    看了那么些戏,又看了好些志怪,人族的那些说书的、写书的总喜欢把我们狐族写成是狐狸精,还是专门喜欢勾引青年男子的狐狸精,又有许多神仙妖怪喜欢上人族的本子。我看到这些故事的时候都觉得十分可笑,那些人族写书说书的老头儿是哪里来的自信总写我们狐狸爱上人?人族生命又短,又是三界里最懂得七情六欲且心思诡秘的,用春凝奶奶的话说,路边的狗尾巴草都比人长情。更可笑的是,人族虽然最懂七情六欲,可又要自己设计出一套最没意思的规矩出来把自己框在里头,人心难测,春凝奶奶可真是没说错。

    我就这样想着,却忘了时间,等我回了神的时候,戏已经唱完了,长阳城里刚才还熙熙攘攘的人群此刻已经稀稀拉拉,看着是已经要散场了。我突然想到棋莞可能还在寻我,而我跟东升跑了这样高,他该是找不到了,于是赶忙和东升跳下平安阁,刚走到主路,便听到有人喊我,回头一看果然是棋莞。

    “沉沉,沉沉,总算是找到你了。”棋莞跑得气喘吁吁,身后跟着桐生。棋莞小声对我道,“沉沉,我拿着你的扇子,扇子就带我来了这,可我怎么都找不到你,你跑到哪里去了?”

    我接过团扇,拿在手里,也小声对棋莞道,“我刚才跟东升去平安阁上头了,难怪你找不到。”

    棋莞听我这样说,松了口气,道,“我找了你半天找不到,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沉沉,刚刚我和桐生去簸钱赢了点钱,又在一个卖帕子的摊子上看到了这个,桐生说这上面绣的是合欢花,又看沉沉你穿了一身合欢花,想你会喜欢,就买了下来。喏,给你。”

    棋莞说着,就递了一方水蓝色的湖丝手帕来,那上面果真绣了一支合欢花,只是那帕子是一般小摊上卖的,绣工略显粗糙。我看看手帕,又看看桐生,再看看棋莞,只见棋莞虽然把帕子递给我,眼神却一点也没离开过那帕子,我只想他是喜欢,是碍于情面拿给了我,便也没有接,握住了棋莞的手,道,“莞莞,帕子我有得多了,我也不大用水蓝色。你正好少个帕子,你留着吧。”我又转眼看了看桐生,“桐生,谢谢你想着我,只是莞莞刚好缺块手帕,我就转赠给莞莞了,你可还介意?”

    桐生一听有一点惊讶,他张了张嘴,但很快又反应了过来,只笑道,“原本就是小玩意儿,是想着西沉姑娘喜欢合欢才买的。西沉姑娘愿意送给莞莞,我怎么会介意呢?”

    “谢,谢谢你沉沉,”棋莞欣喜不已,立刻把那帕子握紧了在手里,又轻轻对桐生道,“谢谢你桐生,我会好好留着的。”

    “找了你们几个小鬼半日,原来在这里,”身后传来秋坪爹的声音,我们回头一看,正是秋坪爹和土地老头儿,他俩该是喝了不少酒,脸上还有些泛红,“走,我们这就要回去了!”

    我们应了一声,一行六个人也就原路往回往凤栖镇去,我特意把脚步放得很慢,和东升走在最后头,棋莞和桐生还在谈论盛会上的有趣的游戏和杂耍,最前面秋坪爹和土地老头儿已经谈到盘古开天地的古早故事了。我一手拿着团扇,另一只手去拉东升的手,他也就让我拉着,扣着我的手指。我用团扇掩着嘴巴偷偷地哧哧笑,又偷偷看东升的侧脸,他没有看我,但也抿着唇笑了。就在这时候棋莞转过头来问我在笑什么,我赶紧松开东升的手,用团扇遮住脸,摇着头说没有笑什么,棋莞还想再问,但又有些疑惑,便也不再问了。他转过脸去,我又透着团扇瞧着东升抿着嘴不发声地笑,他又拉住我的手,就这样一路走回了凤栖镇。我总觉得,回去的路好像很短,比来的时候,短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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