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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仙剑淫女传第2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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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甩了出去。www.83kxs.com前面两头尸妖猝不及防,给他迎头罩了个正着,余众围将上去,百爪齐施,登时将一件棉布僧袍扯得粉碎。

    只这么稍一耽搁,智杖已回身牢牢攀住一棵小树,一声大吼,那小树给他拉得弯成了一张巨弓。他奋起神力,须髯皆张,喀的一声脆响,小树齐根而断。众人均知此人不会武功,遥见那小树虽不甚高,但也已长到碗口粗细,想不到他一扳之力竟至如斯,不禁齐声喝彩,心下暗赞:“这莽和尚好强的膂力!”

    但听智杖怒吼如雷,那小树给他舞得虎虎生风,便如一条极大的扫把,挂着呜呜风响,横扫过去。有四头尸妖首当其冲,登时被扫得躺倒。

    那汉子早惊得呆了,愣在那里不知所措。李逍遥晓得智杖撑不了多久,急冲他招手叫道:“到这边来!”

    那汉子闻声抬头,见有几个人参参差差地站在屋上,不由得大喜过望。他胸腹之际挂了彩,难以纵跃,攀着屋旁的一株大树慢慢爬上。李逍遥待他将至屋顶,轻轻舒臂,将他提了过去。智杖奋力虚舞几下小树,逼退群尸,也依样退上屋去。

    众人此时方长出了一口气,李逍遥竖起大指,极赞智杖侠义武勇,世间少有。智杖给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手抚光头,咧开大嘴呵呵而笑,不知说什么才好。他随身包裹里带得有衣物,林月如取了出来,替他换上。

    那汉子此前全凭一股逃生的勇气支撑不倒,此际险境得脱,立时便晕了过去。大家七手八脚除掉他身上血衣,露出胸前一片血肉模糊的伤痕。赵灵儿蹲下身去,一搭他脉门,但觉脉息急促,显是中毒颇深,不禁微微蹙起了眉。她虽有不少水月宫辟毒疗伤的灵药,但尸妖之毒何等厉害,药非对症,只可暂缓毒发,终究难以根除。想了一想,转身对江少云道:“江大哥,你身上可带着克制尸毒的药物么?”

    江少云面有愧色,连连摇头。

    李逍遥和林月如回到檐边,只见群尸都聚在一处,向着屋上昂首咆哮。尸吼声虽高,但先前听到的笛声依然夹杂其间,时时可闻。过得片刻,尸吼之声渐稀,但闻笛声呜呜,愈响愈疾,已然传至屋前的林中。林月如奇道:“这人是什么来头?怎敢在这地方吹笛?”

    话音刚落,树丛后面黄影一闪,一个身穿杏黄长衫的男子大摇大摆走了出来。这人身形瘦长,面容枯槁,头戴一顶方巾,手拿一根短木杖,将一支竹笛横持在口边,一步三晃,且吹且行,意态极为闲适。

    (。。)

    其时已近薄暮,天际半青半白,隐隐的似有些雨意。暮色之中,那黄衣人踱着方步冉冉而来,口中竹笛也不知吹的是什么曲儿,时而凄厉,时而铿锵,情景实是道不尽的诡异。江少云和智杖也已来到檐边,四人相互对望了一眼,心底都有一股凉气直冒上来,不约而同打了个寒噤。

    不一刻那黄衣人来到屋下,停步驻足,看了看李逍遥等人,扬声喝道:“尔等是什么人?竟敢冲撞老爷的鬼府尸阵,可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他说话的声音抑扬顿挫,十分古怪,宛如在学堂里面念书一般。众人听在耳中,只觉说不出的刺耳好笑,可是心中栗六,都不敢笑出声来。

    李逍遥见他停笛不吹,群尸便也跟着静了下来,心中恍然大悟:“原来这家伙在吹笛控尸。”

    眼见此人生得面黄肌瘦,话语声里透着中气不足,便似个积年的痨病鬼一般,显然没什么了不得的功夫,但却神色骄矜,口气不小,忍不住心中有气。突然之间童心大起,冲那人笑嘻嘻地一摆手,学着他的腔调,摇头晃脑地道:“什么鬼阵、尸阵?老爷没见到啊。尔又是什么混帐东西?竟敢搅了老爷看戏的雅兴!当心我发起脾气来,牵你出去打一顿屁股!”

    他自小顽皮,在余杭乡下之时,便常常模仿人家说话取乐,每每将对方气得半死。此时的几句话学来,语气、声调果然甚是惟妙惟肖,众人无不为之莞尔。

    那黄衣人微微一怔,随即板起了脸喝道:“臭小子,哪个同你说笑?你们冲撞尸阵,胆子不小,没听过赤鬼王的大名么?”

    众人心中齐想:“果然是正主儿到了。”

    李逍遥道:“吃……吃什么鬼?”

    搔了搔头皮,忽又面露喜色,笑道:“唔,我晓得啦,你要寻那爱吃鬼的钟馗大王,是不是?钟大王鼎鼎大名,我怎会不识?从前有一出戏文,叫做……这个,这个……对啦,叫做‘钟馗嫁妹’!大伙儿扮成小鬼上了台去,左一蹦,右一跳,大翻筋斗,很是热闹。怎么,你老兄也有如此雅兴,想要见识见识?”

    那黄衣人怒道:“什么钟馗不钟馗?我问你听没听过赤鬼王的名头!”

    李逍遥假意将左手拢在耳旁,做出倾听之状,过了片刻,连连摇头,道:“抱歉,抱歉,你老兄带来的这几头令尊大人又叫又嚷,吵得我实在半个字也听不清楚。劳你的驾,请各位老大人先移驾回府,我好下去给老兄说戏。”

    林月如听他言语实在滑稽,终于忍无可忍,格的一声笑了出来。众人忍俊不禁,也都跟着笑出了声。

    那黄衣人大怒,但眼珠一转,随即忍住,放缓了语气道:“小兄弟别怕,你只管下来便是,我担保它们不敢伤你。”

    李逍遥道:“对不住得很,小弟我刚好受了点伤,现下腿脚不大方便,老兄若有兴致,倒不妨上来耍耍。”

    那黄衣人见李逍遥高立于危檐之上,一派神气活现,哪里似腿上有伤的样子?心知他是信口胡编,沉着脸骂了一声:“小杂种!”

    他初时见几人年纪甚轻,又是和尚、又是女子的相杂一处,显得颇为不伦不类,料想是些缺心少肺的家伙,便欲将之诓骗下来,设法擒住。此时看李逍遥一味东拉西扯,并不上当,反倒像存心戏耍自己,一怒之下,不再理他,操起竹笛猛吹起来。

    也不知这人用了什么手法,只听得一声声笛音急骤,群尸突然闻之大躁,扑上前去连抓带咬,登时撞破门板,冲进屋去。接着又是砰砰大响,屋瓦震动,当是在房中四面扑击,欲将大屋拆倒。这所大屋虽高,可是年代久远,早已经摇摇欲坠,看样子过不多久便会给撞塌。众人又惊又怒,齐声喝骂。那黄衣人嘴角露笑,吹笛不停,神情显得十分得意。

    赵灵儿喂那受伤的汉子服下些解毒药散,静观他脉息面色,似已暂时遏住毒发,便走过去站在李逍遥身边。此时怔怔地看了一会儿,突然一指那黄衣人,悄声道:“逍遥哥,他身上这个东西可有点古怪。”

    林月如忙问:“哪里?哪里?”

    赵灵儿伸手指点,众人一齐凑了过来。李逍遥在六人之中目力最佳,早留意到那人胸前挂着一块乌木令牌,即便是行动说话,手臂也不离方寸,护卫得着实严密。他凝神细看,见令牌上面弯来扭去,似是画着些图形或文字,但终因距离太远,辨认不清,便问江少云道:“江大侠,你师父他老人家神通广大,无所不知,这令牌有啥古怪之处,你给我们说说。”

    江少云心下有气,眼珠也不错一下,只当全没听见。

    赵灵儿见状叫了一声“江大哥”轻轻走到他身边,柔声说道:“我逍遥哥性子顽皮,日间多有得罪,你别见怪。你晓得这人的来历,对不对?”

    江少云给她温言软语的一问,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嗫嚅着道:“我……我当真不识得什么鬼令牌。不过瞧这人的模样,或许是一名尸伥。”

    李逍遥道:“你这人说话便爱转弯抹角!这时候还卖什么关子?那尸伥什么的,到底有何来头?”

    江少云怒道:“不认得便不认得,又有什么好说的了?”

    停了一停,寻思此刻不是斗气之时,放低了声调又道:“不过我听师父说过,那赤鬼王养了几百头尸妖,群尸外出之时,须得有人驱赶约束,就如牧人放牧牛马一般。这些牧尸之人便唤作尸伥。我看这人的举动神情,八成就是尸伥一类。至于他身上的令牌有何用处,那就委实不知。”

    众人听他这么说,都不禁好奇,一齐将目光转向屋下,仔细打量那黄衣之人。

    智泽忽然咳嗽一声,小声道:“……抢过来……”

    他自离寺下山以来,一向甚少讲话,陡然间说出这三个字,众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林月如瞪大了眼睛问道:“小师傅,你说……抢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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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智泽指指那黄衣人,道:“我说,将那令牌抢了过来。”

    他说话的声音不响,但神色坚稳,显得殊有把握。

    李逍遥心中将信将疑,见那黄衣人立在屋旁树下,群尸皆在屋中,度其形势,抢他一两块令牌谅非难事,当即点了点头,道:“好!”

    向林月如要过束腰软鞭,轻轻一纵,身形陡地拔起丈余。人在半空,挥鞭疾甩,鞭梢卷上一根粗大的横枝,身躯借势荡起,似大鸟一般猛扑下去。他现下的内功修为早已胜过从前十倍不止,这一跃姿态飘逸,潇洒自若,智杖先前那笨拙的一跌自难与之相提并论。

    那黄衣人原本早存了防范之心,但不料屋上屋下,相隔数丈,李逍遥竟能一跃而至,见状惊噫一声,赶忙吹笛,想要召唤尸群。但群尸都已进到屋内,急切间如何便出?才只吹得两三下,李逍遥已然迫至近前,慌乱中只得丢了竹笛,挺杖向对方面门刺去。

    李逍遥料到他会有此一着,口中低啸一声,左掌挥出,猛地击在杖身之上。他瞬间运足十成内劲,那黄衣人啊的一声大叫,震得虎口破裂,木杖脱手。李逍遥趁他身形后仰、空门大开之机,左臂暴长,小指勾过令牌,跟着掌力微吐,扯断了牌上所串的挂绳。这般生死关头,他出手自是毫不容情,这一下看似轻描淡写,其实暗含了李三思手卷里所载的一门“飞龙探云手”功夫,一连串动作有如行云流水,那黄衣人丝毫没有招架之力。令牌到手,更不停留,鞭子荡回时,足尖在树上一点,顺势跃上屋顶。

    二女先见李逍遥孤身犯险,都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他一不留神出什么意外,这时见他全身而返,方始放下心来。

    那黄衣人惊出了一身冷汗,见李逍遥一击便走,更是莫名其妙,疾忙连退几步,远远地站定。他尚不知令牌被夺,兀自操笛猛吹,召唤群尸。过得片刻,群尸自屋内蜂拥而出,向他围拢过来。那黄衣人胆气一壮,向前迈了两步,冲着屋上叫道:“臭小子,你们不爱下来,那就等着领死罢!大爷不奉陪了。”

    嘿嘿嘿地低笑数声,随即发觉群尸一个个眦目露齿,神情竟然颇不同往常。

    他笑声遽止,低头一看,脸色大变,颤声道:“咦,令牌呢?”

    双手不自觉地瑟瑟发抖,在身上遍摸遍寻,但哪里找得见?他只当是同李逍遥交手之时,无意间跌落地下,赶忙俯身趴下,四处搜看,亦是不见一丝踪迹。

    此刻天色渐暗,那黄衣人双目圆睁,口中喃喃地不知在说着什么,片刻工夫便已额上见汗。他一面搜寻令牌,一面慌慌张张地抬头瞥上一眼,眼见群尸愈行愈近,恐慌之下,面色如土,只想转身逃开,可是两股栗栗,竟一步也迈动不得。蓦地里只听他骇极而呼,一头尸妖猛扑过来,张臂向他抱去。

    那黄衣人赶忙以手撑拒,被尸妖一口咬中掌缘,登时连皮带肉扯掉一块,痛得长声惨嚎。那尸妖将肉块囫囵吞下,欲待伸颈再咬,却给他避开,当即抠住他右腮,二指去挖他双目。那黄衣人仰面欲避,突然颈间一紧,却是另一头尸妖冷不防钻了出来,双爪齐施,将他脖颈死死叉住。他奋力挣扎,张口欲呼,猛觉面上钻心般的痛,一对眼珠已被血淋淋地攫了出来。

    那黄衣人一阵撕心裂肺似的惨嗥,双拳乱挥乱打,眼窝中鲜血涔涔而下,神情十分可怖。群尸全然不避,给他打倒了两个,余众趁机一拥而上,将他扑倒在地,你争我夺,爪撕口咬,顷刻间扯成了一地碎肉。

    屋顶众人看到这一幕群尸争食活人的惨剧,心下无不骇然,赵灵儿和智泽转过了头去,紧闭双眼,不忍看见他血肉模糊的惨状。

    群尸给鲜血激发了兽性,望见屋顶还有活人,不停地跃起扑击,像是要隔空将李逍遥等人抓了下来。又有的以头作锤,猛撞壁板,震得梁上尘土簌簌而落。

    李逍遥急中生智,道:“大伙儿都别愣着,快放暗器!”

    众人身上哪来暗器?纷纷揭下屋瓦,向尸群中掷去。www.kmwx.net不料这些尸妖浑身上下坚愈铜铁,瓦片或中头颈,或中胸腹,打得笃笃有声,却是毫发无伤。丢了一阵,江少云先泄了气,停手叹道:“算了罢,大伙儿不必费力气了。”

    李逍遥沉下脸道:“江大侠又有什么狗屁好放?”

    江少云道:“这样丢几块砖头、瓦片下去,好像挠痒痒一般,有何用处?还不如省些力气的好。”

    林月如等人见状也都陆续停手。李逍遥气得冷笑道:“好啊,既然如此,大伙儿索性坐下来喝他妈的一壶,等这帮家伙自己走开,岂不更好?”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做声。

    智泽上前扯扯李逍遥的衣袖,指着那令牌道:“你挂了令牌下去,尸妖便不会咬你。”

    李逍遥一怔,随即明白他的意思,不禁好奇心起,解下令牌,藉着微弱的光线翻覆验看,只见上面以朱笔画着三个似符非符的怪字,却并无什么奇处。林月如道:“智泽小师傅既如此说,逍遥,你带着令牌先走,我们随后跟来,大家一齐冲出镇去。”

    李逍遥望望屋下群尸,又看看众人,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智杖道:“这小秃驴说话好似放屁,我劝你最好别信。”

    李逍遥微微一笑,心中反覆思量,知道再无别路可走,当即一咬牙,说道:“好罢,我这第九流的江湖混混便做一回先锋,替大伙杀一条血路出来!”

    整整衣衫,转过身去,正色道:“江大侠,听说你的剑法已练到什么大成、小成的,十分了得,他们几人便交给你了,记住,千万要当作亲爹亲妈一般看待,不可出了岔子!”

    哈哈一笑,不待他答话,纵身从屋顶跃了下去。

    那受伤的汉子此刻兀自昏睡未醒,智杖将他负在肩上,和众人一起来到檐边查看,见群尸只是转头望望李逍遥,并无异动,知道智泽所言不差。当下林月如和赵灵儿在前,智泽、智杖居中,江少云断后,一个个次第跃下屋去。

    他们几人身上并无令牌,群尸一见,登时骚动起来,纷纷嘶叫着让过李逍遥,向屋下猛扑过去。李逍遥既知尸妖不畏刀剑,便弃之不用,见那黄衣人所遗的木杖十分合手,当即弯腰拾起,木杖贴地横扫,打中了一头尸妖双踝。那尸妖咚的一声栽倒,滚了几滚,翻身爬起,又去追赶众人。李逍遥见它理也不理自己,喜得欢声叫道:“这鬼令牌当真要得,大伙快他妈的逃啊!”

    舞动短杖,一通连戳带打,将群尸打得接连翻倒。

    江少云等人趁机冲上小路,向镇后奔去。

    其时天已半黑,李逍遥心道:“半夜里乌漆麻黑的,没亮子照路可不大方便。”

    见众人已逃出一段,谅必暂无危险,便不再追赶,就地寻了些枯枝束在一起,点起两枝火把。火光一闪之间,望见那黄衣人的竹笛丢在脚边,心中一动,上前拾起,暗忖:“这厮会吹笛召唤尸群,倒也有趣。不过我没学过这门功夫,万一曲调吹得差了,反引得尸妖来咬,可就大大的不妙。”

    但想这笛子或许有其他用处,不妨拿了再说。当下揣入怀中,将木杖别在腰间,两手分持火把,向众人去路追了过去。

    奔出不远,只听得前面吵成了一锅粥,二女的叱喝声夹杂着江少云的咒骂声、尸妖的吼叫声,种种声响汇成一片,场面蔚为壮观。李逍遥暗暗吃了一惊,心想:“只耽搁得半顿饭工夫,怎的就给尸妖撵上了?”

    脚下加劲,来到近前,只见江少云和二女结成犄角之势,守把要冲,正各施剑法拦阻追来的尸妖,场中却不见智杖等人,想是已向北逃出去了。李逍遥见二女俏脸羞红,神情十分忸怩,不禁奇怪,叫道:“出什么事啦?”

    林月如避开一头尸妖的扑击,抬腿将它踢了个筋斗,愤然道:“你自己瞧!”

    李逍遥定睛一看,发觉群尸跑动的姿势变得有些古怪,一个个裤裆都鼓起大包,其中更有一头尸妖,裤子磨穿了大洞,破洞之中影影绰绰,似乎支着一条**,迎面看去,显得十分刺目可笑。那家伙偏生又较旁人好动,东跑西颠地甚是勤快,裤裆里的玩意随之左右乱摆,分外扎眼。

    李逍遥不明其理,笑道:“江大侠,这是他娘的怎么一回事?莫非这些家伙看你生得风流俊俏,是以起了歹念?”

    江少云怒道:“我怎么晓得?我又不是什么英雄豪杰,你别总大侠、大侠地乱叫成不成?”

    顿了一下,又道:“两位姑娘,这些尸妖污秽下流,无耻得紧,你们速速离开,让江某抵挡一阵。”

    他不肯在李逍遥面前示弱,一面说话,一面奋力出剑,借势移步,挡在三人之前。

    李逍遥道:“不错,我们三只废物待在这里,只有碍手碍脚,江大侠的绝世武功如何施展得出?月如,灵儿,咱们先走一步,到前面静候佳音便是。”

    赵灵儿迟疑道:“这些尸妖手爪、牙齿都有毒的,他……他……江大哥一人如何抵挡得住?”

    李逍遥道:“你晓得什么?说不定江大侠天赋异禀,竟然不怕尸妖之毒,也是有的。”

    一迭声地连连催促,教二女快走。二女虽觉抛下江少云甚是不妥,但见群尸**百出,模样丑怪,实在不愿多看,只得从命。

    谁知刚跑出不远,便听得江少云气急败坏地大叫救命。三人回头一看,只见他手上剑光霍霍,舞动如风,却仍自挡不住群尸的攻势,已是频现捉襟见肘之态。原来江少云脚上尸臭虽已淡去,但群尸嗅觉灵敏,缠斗一久,自然闻到,一个个都激发出了凶性,拚命向他猛攻。先前二女同他联手御敌,手上拿的是锋锐宝剑,吹毛立断,削铁如泥,群尸尚还有所顾忌,此时身边无所倚仗,场面顷刻便逆转了过来。

    李逍遥看得心中好笑,扬声叫道:“不要怕,你且再撑上一刻半刻,待我送走了她们,便来替你。”

    二女见他尚有闲情说笑,都是又气又急,赵灵儿匆匆塞了一柄短剑在他手里,向他肩头一推,说道:“他一个人撑不住的,咱们回去救人。”

    李逍遥笑嘻嘻地点点头,冲她扮个鬼脸,大叫一声:“救兵来也!”

    飞步而返。

    他提气狂奔,短短的路程转眼便至。江少云正手忙脚乱地绕着一株大树,同群尸兜圈子。一头尸妖迎面扑来,给他奋力踢倒,冷不防身后一尸却又钻出偷袭,情势甚危。李逍遥同他隔着尚有三丈远近,眼见救之不及,大喝一声:“着!”

    短剑脱手掷出,去势如电。

    但见白光一闪,噗的一声,穿胸而过,将那尸妖牢牢钉在树上。

    江少云骇得面色如土,藉机逃开,抬头望望李逍遥,颤声说道:“李,李兄,多,多,多谢……”

    李逍遥笑道:“阿,阿弥陀佛,不,不,不必客气!想不到这班混蛋也喜欢这个调调儿。幸亏江大侠你的武艺高强,这一次如是换作小弟,只怕多半要屁眼儿不保。”

    哈哈一笑,将火把掷了过去。

    江少云伸手接住,退在一边。他此番死里逃生,心中原是感愧交集,但一遭李逍遥讥刺侮辱,满腔歉意登时化为羞恼,只觉此人说不出的粗鄙可厌。

    李逍遥展开水月剑法,以杖代剑,噗噗噗一连三记,打倒了三头尸妖。此时二女也先后赶到,加入战团。林月如见一头尸妖给短剑钉在树上,尚在挣扎呼号,当即跃上前去,手起剑落,将它半个脑袋削了下来。那尸妖嗷的一声惨呼,重创之下,脑中迸流出一道黑水,却不见血水,挣扎得反倒更为厉害了。林月如又是吃惊,又感恶心,道:“啊,怎的这样?”

    江少云叫道:“这家伙体内种了傀儡虫,你杀不死它的。”

    连打手势,教她快退开些。

    李逍遥道:“那怎么办?”

    江少云迟疑着未即作答。

    李逍遥只道他还待拿搪,喝道:“他妈的,你又来卖关子了!你师父派你除妖,难道没教你克制之法?”

    江少云给他骂得急了,只得道:“我……我先前的话全是骗你们的,其实这次是我自己偷跑出来,师父他老人家并不晓得。”

    李逍遥一怔,怒骂道:“混蛋!混蛋!你这大嘴巴,自己爱吹大气,可累得我们要替你陪葬!”

    展开水月剑法当中的精妙招数,奋力几下,逼退群尸,跳出圈子,大声道:“月如,灵儿,这一仗有输没赢,大家走了罢。”

    掉转身形,发足便奔。

    江少云呆了一呆,满面羞惭地随后跟上。仙女剑本为一对,此时尚有一支钉在树上,赵灵儿虽然不舍,但想到群尸不畏刀剑,极是难缠,一旦给围住便难以脱身,故此不敢取回,只得忍痛将之留在原地。

    四个人展开轻身功夫,向北疾行,将群尸远远甩在了后面。约莫奔出一里多地,撵上了智杖等人。此间距离黑水镇尚近,众人不敢大意,又向前赶了三四里,这才停下歇息。

    那受伤的汉子已醒转过来,赵灵儿草草替他检视了伤处,又喂他服了些解毒药散,轻声问道:“这位大哥,你觉得怎样?”

    那汉子身体虚弱已极,仍是站立不起,不过精神倒似健旺了许多,道:“多谢,现下好些了。”

    李逍遥听他口音古怪,看了赵灵儿一眼,问道:“老兄可是云南一带的黑苗族人?来这里有何贵干?”

    那汉子摇头道:“小人是贵州人氏,我们一行四人都是同乡,经这里去往苏州办货,半路撞见尸妖,三个同伴都给它们害死了。小人幸遇几位仗义相救,实在感激不尽。”

    他一身装束与黑苗酷似,李逍遥甚觉可疑,但观他说话之时神色如常,却又瞧不出什么破绽,心中将信将疑,点了点头。耳听得群尸的号叫声渐渐迫近,说道:“这里怕待不得了。江大侠是此间地主,咱们要往哪里躲避,还须他老人家示下。”

    江少云经历了此前一番挫折,气焰大减,神情变得十分懊丧,坦言自己对此地也不熟悉,不过听说尸妖惧水,若想甩脱,只怕须得渡过白河才行。

    李逍遥忙又请教智泽。智泽眨了眨眼,却不开口,只伸手向西方一指。李逍遥道:“你老人家意思是往西?好,小师傅的话我最信服不过,你要往西,咱们便往西。我看咱们这里三位高僧,你的年纪虽小,道行却最深,真强过那些没用的废物太多!”

    当下众人拣拾树枝,扎了些火把点燃。智杖仍负起那受伤的汉子,李逍遥将短木杖给他拄了,一行人乘夜向西而去。

    天气愈来愈是荫沉闷热,头顶上星月俱无,远远望去,天地之间混沌一片,黑得吓人,只看到众人手中火把放出点点微光。镇西一带皆是荒地,半为黄土,半为砂砾,野草荆棘生得东一片、西一片,便如一颗生满了癣疥的癞痢头,显得狞恶异常。众人都不说话,这样默默走了十余里路,偶尔能听到隐约的水声,可是火光照耀之下,四外仍是寂寂荒草,并不见河流的影子。

    过了不久,忽见草丛中隆起一个圆形土堆,赵灵儿仔细辨认,却是一座半塌的旧坟。她吃惊之下,不禁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叫过之后,立觉不妥,赶忙伸手掩住了嘴,但这声惊呼却已撕破夜空,远远传了出去。

    再行了片刻,地势变得愈发险恶起来,长草间不时露出一两只装满骨殖的骨瓮,或是塌陷破败的孤坟。李逍遥眼见四下都是垒垒荒冢,似已走入一处乱葬岗,心生警觉,低声说道:“大家小心些。”

    挥动长剑,抢到前面开路。众人在乱坟荒冢间蹑足而行,有时静得久了,似乎生出了幻觉,耳边居然能听到啾啾鬼哭。

    半夜三更走在这荫森森的地方,任你胆子再大,也难免有些心惊肉跳,偶一落足,惊得草间潜伏的虫蛇乱爬,发出沙沙轻响,更是教人不寒而栗。幸好这里也有道路,虽然乱草没膝,但仔细看去,小路的痕迹还是依稀可辨。众人深一脚、浅一脚地也不知走了多久,远方忽然刮起了大风。凉风呼啸而来,紧一阵,慢一阵,吹得火把的火头扑扑乱响。

    李逍遥蓦地轻咦一声,站住了脚。只见西北方向有一座土山,约莫数十丈高下,黑??地横在旷野中,宛如一头沉睡的巨兽。奇怪的是,土山半腰里,一道白光在不停闪烁,便像一团雾气绕在山间,忽明忽灭,萤萤如灯,显得神秘无比。众人议论纷纷,都猜不透有何古怪,不禁好奇心起,当即加快脚步,向前赶去。

    又行出十余里远近,到得土山脚下,那白光闪了几闪,突然消失不见。李逍遥奇道:“此地莫不是埋着什么宝贝?智泽小师傅,你学没学过望气之术?快请过来瞧瞧。”

    林月如白了他一眼,正待说话,只听江少云蓦地尖声大叫道:“啊,这不是鬼王墩么?是……是鬼王墩……”

    向后接连退了几步,这才站定,呆望着眼前这座土山,神色十分惊恐,仿佛它是个极为可怕的怪物一般。

    众人见他突然失态,都觉莫名其妙。赵灵儿道:“江大哥,别怕,你说的鬼王墩便是这小山冈么?”

    江少云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道:“这里距黑水镇三十余里,一定就是鬼王墩了,决不会错。你们不晓得,我四五岁大的时候,便听我娘说起过这里,此事远近几百里无人不知,就是三岁孩童都能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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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早在数百年前,黑水镇西北便有这一片荒地,方圆百里皆是黄沙石砾,并无寸土。荒地中心有一座巨阜,明初唤作“飞来墩”上有戍卒驻守。这地方荒僻无人,戍卒别无他事,但只冬月积冰,夏时储水,以供驿使往来而已。

    五十多年前,扬州府一位守将来此巡视,听说此地缺水,见那飞来墩上遍生草木,疑其本是一座土山,后为飞沙所没,认为既有山,必有水,当即发卒开凿。众军分编成两队,轮流向下挖,待掘至十数丈深,有一队当值的军卒突然失踪不见。那将军大怒,认为定是有人私逃,便派人侦看。探者上至山顶,只见一处给人掘开的大洞,洞中风声雷吼,漆黑一团,却无所见。于是用绳索缚住一名军卒,将他垂了下去。久之不见动静,拉上来看时,却只剩了一条空绳。如此数番试探,再也无人敢下去了。

    那将军不信,亲来看过,下山之后未发一言,即刻命人将洞口封堵起来,撤去了山上戍卒。远近村人听了此事,甚是惶恐不安,传说山下镇着妖怪,纷纷避之惟恐不及。此地渐渐的绝了人迹,那山也改名为“鬼王墩”了。

    赵灵儿胆小怕鬼,听他说完这故事,只觉浑身寒毛直竖,不自觉地向李逍遥身边凑了凑。林月如道:“这里既是唤做鬼王墩,那赤鬼王会不会便躲在下面?”

    江少云摇头道:“鬼王墩五十年前便已得名,我看多半同那老贼并无关系。这地方邪门得紧,咱们还是快些绕开,寻路过河去罢。”

    这传说他自幼便听得耳中生茧,随着年纪渐长,心中对之的恐惧越发根深蒂固,是以胆子再大,也决不敢冒险越雷池一步。

    李逍遥道:“真是一派胡言。世上哪来的鬼怪作祟?我看定是官兵畏苦逃役,又怕长官追责,这才编了故事骗人。哼,也只有你这胆小鬼、大草包才会害怕上当!”

    江少云给他气得满脸通红,正待反唇相讥,蓦地里半空电光连闪,将四野照得亮如白昼,紧跟着一个大霹雳震天价打将下来,轰得人耳中嗡嗡作响。众人不约而同掩住双耳,仰天看去,只见漆黑的夜空里,无数黄豆大的雨点狠狠砸了下来。

    智杖啊哟一声,大手遮住光头,叫道:“不好了,这王八蛋鬼天气,却教俺到他娘的哪儿去躲雨?”

    说话之间,雨点已是一阵密似一阵,眼见得颗颗水珠化作道道水帘,由半天里倒灌下来,打得沙地上冒起一股股白烟。四下里一片空旷,全无树木,当真没处可以躲避。李逍遥藉着闪电的亮光看去,见那土山半腰似有一座洞窟,便道:“大家先过去避一避再说。”

    江少云大吃一惊,急忙阻拦,道:“去不得!”

    李逍遥理也不理,火把一挥,当先便走。众人给大雨浇得好似没头苍蝇一般,都拚命向着山上奔去。江少云气急败坏地连声喝止,哪有人理会?叫了几声,见众人都已跑远,无奈只得随后跟上。

    那土山坡上甚是平缓,路旁有一道高崖,崖下塌了一层,积土之后露着黑糊糊的洞口,仿佛一只妖怪大张着嘴伏在那里,只待择人而噬。此际风雨更疾,火把被浇得忽明忽暗,似乎随时便要熄灭。众人争先恐后奔入山洞,将火把插在地下,除下湿衣绞干。

    洞里面不甚宽敞,众人拥在洞口,不时感到有冷风自后面幽幽吹来,这般炎夏天气,却都生出了微微的寒意。李逍遥取了一枝火把,来到后洞,见有一道石阶斜斜向下通去,举火一照,目光所及,竟然看不到尽头。他心下又是奇怪,又隐隐的有些不安,将江少云唤过来骂道:“你这骗子,当真编的好故事!这洞后面怎会有石阶?什么鬼王墩、妖怪捉人,我看全是你胡乱编出来的罢?”

    江少云给他问得哑口无言,愣了半晌才没好气地道:“这些都是陈年旧事,我怎么说得清楚?你既不信,大可以当我编的好了。”

    林月如等人闻声过来,见状也都十分惊讶,站在一旁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赵灵儿见江少云一副惊疑不定的模样,知道他仍对那传说心有余悸,便道:“逍遥哥,适才江大哥曾经说过,那鬼王墩上的洞穴早已封住,这里既有石阶,想是另外一处也说不定。”

    李逍遥摇头不答,沉吟了片刻,说道:“我看这下面很有些古怪,左右闲着没事,不如大家下去瞧瞧……”

    江少云大吃一惊,忙道:“下面既冷又黑,有什么好瞧?我看这大雨不久便停,咱们还要接着赶路,何必又旁生枝节?”

    李逍遥侧头斜睨着他,冷笑道:“怎么?江大侠可是怕了?”

    江少云哼了一声,并不接口。

    李逍遥道:“江大侠先前曾说,那赤鬼王躲在一处秘洞里修炼,说不定便是此间。咱们将这老小子捉了出来,抢他些粮食酒肉,放开肚皮大吃一顿,岂不是好?江大侠不愿冒险,便在这里等着,不过夺来的东西么,嘿嘿,自然没你的份了。”

    智杖饿了半宿,腹中早已在大唱空城计,此时于困厄中蓦地听见一个“吃”字,眼前一亮,什么妖魔鬼怪全不怕了,短杖重重在地下一顿,大叫道:“好极,打鬼吃肉么?算俺一个!哪一个胆小害怕,留在这里别下去便是。”

    江少云道:“笑话!我哪里是怕了?大家不妨想一想,倘若那赤鬼王真在这里,岂不更该小心谨慎些才是?眼下咱们全无准备,敌明我暗,敌众我寡,何况还带着一个……一个……”

    说着转头向洞前看去,却不见那受伤的汉子,不禁奇道:“咦,那个人呢?”

    李逍遥惕然一惊,顾不上再同他饶舌,忙提着火把冲了出去。前洞本就不甚宽敞,他高举火把,向四下里遍照,却哪有一丝那人的影子?他分明记得进洞之后,智杖将那人贴壁放在靠近洞口之处,此刻墙上水迹未干,显是有人倚过,但怎么又凭空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愣了愣神,复又走回后洞查看,石阶之上尘土厚积,不见半个脚印,自不可能有人由此下去。而此时洞外雷电交作,雨集如矢,那汉子受伤如此之重,若说他拼了一死,硬闯出去,岂非更是咄咄怪事?

    众人一个个大眼瞪小眼,均觉十分不可思议。林月如喃喃地道:“莫非……是给尸妖捉了去?”

    赵灵儿等人相互对望一眼,心下均想:“这小小的洞中有五六个人在,便是给尸妖捉去,怎能听不到半点响动?除非有人将他藏了起来。”

    一念及此,都齐刷刷地转头看着智杖。

    智杖性子虽嫌粗疏,却非傻瓜,明白众人此举何意,瞪着眼道:“你们拉着一张臭脸做什么?俺进洞之后将那家伙放下,便一直站着听你们说话,屁也没放过半个。你们自家做事不小心,反倒想赖俺,那可不成!”

    众人忙说并无此意。

    江少云悻悻地道:“这家伙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心里有鬼,所以一待伤势好转,便偷偷逃了。唉,我早看他形迹可疑,只可惜一直没机会说出来。”

    李逍遥道:“放你娘的狗屁!这人中了尸毒,连半步也走动不得,跟着咱们尚有一线生机,为何自寻死路?天下岂有你这样的傻瓜!”

    江少云不服,还待同他争辩。林月如劝道:“好了,好了,不要吵了。外头雨这样大,此人身受重伤,如是坏人,多半也难以活命,何必管他?我看这里确是有些不大对头,下去看看也好。”

    李逍遥狠狠瞪了江少云一眼,转身问智泽道:“智泽小师傅怎么说?”

    智泽面无表情,淡淡地道:“下去。”

    众人均知他言语不多,但每发必中,自然再无异议。

    那石阶宽不及五尺,甬道亦是十分狭窄,当下众人排作一队,李逍遥在前开路,余人手手相牵,相随而下。只见每一级台阶都积满了尘土,壁角蛛网密布,显已多年无人到此。众人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甬道中一时只闻细碎的脚步声,以及火把嗤嗤的燃烧声,此外更无任何声响。

    向下行了数丈远近,到得石阶尽头。那是一间小小的土室,室中空无一物,对面又有一道石阶向下边通去。李逍遥走到阶前,探头一望,没见什么异常。众人又都沿阶而下。到得尽头,见仍是一间小小的土室,对面一道石阶,笔直地延伸出去。

    李逍遥心中有些发毛,暗想:“这鬼石阶不晓得有多长,若似这般一直走去,难道竟会永无尽头?”

    回头看了看众人,低声说道:“下面只怕还深得很,须得省着用火。月如,江大侠,你们几个将火把熄了。”

    林月如等人依言灭去火把,只用李逍遥的火把照亮。

    愈往下行,石阶尽头的土室就愈加窄小,角落里也是骸骨纵横,蛇虺杂乱,看得人不禁心生惧意。江少云一面走,一面喃喃絮语,埋怨李逍遥行事太过卤莽,如此冒失而进,无疑将陷众人于险地,实乃非常不智之举、下策中的下策。李逍遥也懒得理他,任他一个人胡说。

    如此穿过十间土室,算来已下行了数十丈有余,忽觉面上微风拂过,隐隐的闻到一股霉味。李逍遥心头一喜,快步奔下,见甬道果然已至尽头。眼前这间土室极为宽敞,宛如一座轩阔的花厅,对面有两扇拱门,十分高大。李逍遥走过去摸了摸,触手冰凉,门上遍布锈迹,竟然是以纯铜铸就。

    众人陆续下到室中,见那铜门虽极厚重,但间隙微小,几不容发,工艺十分精湛,无不啧啧称奇。李逍遥试着轻轻一推,铜门发出轰的一声大响,接着轧轧连声,打开了一道缝。

    门背后一团漆黑,李逍遥摆手示意,要众人退开,自己小心翼翼地向前迈了半步,将火把从门缝抛了进去。只听嗒的一声轻响,火把似乎撞中了什么东西,摔落在地,并不熄灭。他缓缓抽出长剑,探头向里面一张,幽幽的火光之中,只见面前蓦地现出无数人影。

    李逍遥吃了一惊,疾忙抽身后退,手中长剑连颤,霎时间刺了五六剑出去。只听得叮叮当当一阵乱响,似有什么物件给长剑刺中,跌在地下。众人拔出兵器,点燃了火把,凝神戒备。

    过得良久,门后仍无任何异状。李逍遥复又取过一枝火把,蹑手蹑脚走到近前。他这一次并不将火把丢入,而是横持在手,探入门内,上下晃了晃。只见面前高高低低立着十余人,早已死去,变成了白骨,衣衫俱都烂得不成样子,条条缕缕地挂在身上。这些尸骸手拿兵器,相互扶持,是以年代虽久,却仍能端立不倒。适才自己刺出的几剑,或中或不中,将三颗骷髅头骨和两柄腰刀斩落于地,掉在脚边。

    李逍遥见状先是一惊,转念又想,这般奇诡之地,有几个死人殊非意外,惧怕之心却也就此消了,将长剑横在胸前,迈步行入。只见这是一间石造的秘室,约莫数十丈见方,宽敞无比,正中摆着一口石棺,除门后所立的十余人外,四下角落里尚三三两两躺着数具骸骨,也都是衣衫褴褛,脚下散落着几件兵器。

    李逍遥心道:“原来这是一间墓室,怎的却有许多死人?”

    举火向那些尸骸照去。这些人衣衫虽已朽烂,但细辨之下,仍可认出是本朝军士服色。他将长剑收入鞘中,弯腰自地下拾起一柄长刀,擦去锈迹,只见上刻“大明扬州府”五个小字,暗想:“这些人俱为本朝将士,莫非便是失踪的军役?如此看来,那传说倒像真有其事。”

    正想着,门外传来林月如的呼喊之声。李逍遥高声答应,将众人唤入。众人见了石棺和无数尸骸,都是大为惊讶,参详许久也不得要领。忽听林月如道:“奇怪,奇怪!”

    李逍遥问道:“有什么奇怪?”

    林月如道:“你们看,这里并非绝地,虽然深入地底,但有门有户,一路都是石阶通上,若想逃生何难?这些人……怎会好端端地死在这里?”

    李逍遥早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蓦地给这番话触动了心事,一惊抬头,恰好对上江少云惶惑的眼神。猛听得铜门轧轧作响,两人心思相同,齐叫:“不好!”

    一前一后抢了过去。李逍遥身法虽快,但毕竟相距过远,手指差了数寸没能够到,那铜门还是轰的一声,紧紧闭上。江少云随后冲来,收足不住,撞上了李逍遥的背心,二人滚作一团。

    林月如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吓得呆了,知道此门一关,多半便再无出路,纷纷惊呼着奔到门前。那铜门不知被什么机括所控,竟是闭得极牢,加之门内一侧又光秃秃的,毫无抓握之处,众人虽运起内力,指抠手扳,连推带拉,只是打它不开。

    智杖急得光头上颗颗汗珠直冒,运足全身力气踢了两脚,只痛得趾骨欲裂,哇哇大叫起来。忽听江少云语带哭音,颤声道:“大家快看。”

    说着将手中火把向上举了举。只见铜门背面横七竖八地布满了凹痕,累累重重,深可盈寸,皆是刀砍枪刺所致,令人触目惊心。江少云见众人都不说话,哭丧着脸又道:“我看这下,多半是……出不去啦。这怎么好?”

    原来这些明军士卒的经历同六人一般无二,也是下到洞底,为墓室所困,虽然试过无数法子,终归还是徒劳一场,一个个相继饿死在这里。众人一转念间,已明其故,心中登时凉了半截,都眼巴巴地望着铜门不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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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半晌,智杖突地高声咒骂起来,一面大骂,一面疯了一般挥拳猛击,打得那铜门砰砰闷响,兀自不肯停手。江少云越想越怕,惊惧交集之下,却哇的一声掩面大哭起来。他原本决不至于如此不济,但一来两日里连遭挫折,对之打击颇甚,二来万万也想不到,自己会莫名其妙地死在这般诡谲之地。霎时间种种委屈、悔恨之念一齐涌上心头,涕泪滂沱如雨,竟是再也抑止不得。

    林月如和赵灵儿赶忙上前,拉着他好言安慰,李逍遥却在一旁哈哈大笑,笑得眼泪也流了下来。

    正闹得不可开交之际,智泽忽然小声说道:“别怕,有机关。”

    众人之中以林月如最为镇定,智泽的声音虽低,她于吵闹声中却仍是听得清清楚楚,一怔之下,颤声问道:“你……你说这里有机关么?”

    眼见智泽缓缓点头,心中不由得一阵狂喜,大声叫道:“这里有机关!大家不要吵,快快找了出来!”

    李逍遥等人原已绝望,听她这么一说,自然是喜出望外,却都有些不敢相信,过了好半天才止住喧声,一个个跳起身来。墓室之中别无他物,只有那石棺分外显眼,众人便都围了上去。只见那石棺打造得颇为粗糙,棺盖却平整光滑,上面并无任何异状。智杖大声道:“你们都闪开些,待俺将这劳什子东西搬了下来!”

    众人忙都依言散开。

    智杖俯身吹去棺上尘土,伸手比了一比,见那棺盖长约丈二,重不下千斤,情知若要徒手搬起,万难做到,当即深吸了一口气,双掌抵住两角,欲待运劲将之推开。谁知力道尚不曾使出,便听喀的一声响,那棺盖竟然微微向右横移数寸,打开了一道窄缝。

    众人出其不意,都吓了一跳。智杖慌忙缩手回去,叫道:“啊哟,操他奶奶的,这是什么古怪玩意儿?”

    只听得喀喀喀的声响不绝于耳,那缝隙越开越大,一股腐朽之极的恶臭也破棺而出,向室中弥漫开来。众人见势不妙,纷纷掩住口鼻,向后退避。那棺盖就如鬼怪附体一般,忽上忽下地颠了数颠,猛地跳起,一股凌厉的劲风掠过众人,向头顶直飞上去。乓的一声大响,棺盖狠狠撞上屋顶,接着摔落下来,将地面砸出好大一个深坑。

    智杖身高步长,逃得最远,冷不防却给碎石砸中额角,登时肿起了一个青包。他咧开大嘴,刚待呼痛,忽见一只白碜碜的巨爪探出棺来,重重在地下一拍。砰的一下,青石地面震了一震,冒起一股白烟,地上现出五条长长的爪痕。智杖惊惧之下,这一声“妈啊”便没叫得出。众人早都吓得魂不附体,不知是谁发一声喊,一窝蜂地向着室角逃去。

    李逍遥一面跑,一面张开手臂,用身子护住了二女和智泽,眼见江少云舍生忘死,冲向最前,不禁心中有气,伸腿在他脚下一绊。江少云哎哟一声,重重摔了个狗吃屎。只听身后有人喝道:“是……谁……吵……醒……本……将……军……”

    江少云一骨碌翻身爬起,听得声音甚是凄厉刺耳,赶忙回头一看,只见棺中坐着一具白骨尸骸,大张着口,两只空眼窝直瞪过来,却看不出神情是喜是怒。他心头一颤,脊背上一股寒气冒将上来,两腿顿时像灌满了铅,再也动弹不得。那尸骸磔磔怪笑了数声,伸爪在地下一撑,人立而起,迈步出了石棺。它生得身躯极伟,胸前挂着一具青铜重甲,举手落足之际,甲上铜鳞相互碰击,发出铿铿的大响。

    江少云只吓得魂飞魄散,声嘶力竭地大叫:“救命!诈……诈尸啦……”

    那尸骸佝偻着身子,行动迟缓,但每一步跨出,均有五六尺远近,三步两步便到了他跟前。

    李逍遥心道:“这小子虽然讨厌,教他死在白骨精手里可也不妥。”

    赶忙飞身抢上,扯着衣领将他拖至屋角。江少云两眼发直,仍在不住地大叫大嚷,李逍遥恐那尸骸耳力尚存,给它循声追来可不得了,低声喝道:“别做声!”

    江少云已是吓丢了魂,冲他嘻嘻一笑,叫声非但不停,反倒愈来愈响。李逍遥怒火中烧,狠狠一拳捣在他头上。江少云这才回过神来,哇啊一声惨叫,摇摇晃晃地贴壁软倒。此时六个人都挤在墓室一隅,江少云身子后仰,背心撞中壁上暗藏的机括,一枚圆石触身而动,喀喀作响,缓缓陷入壁中,整间墓室随之猛烈颤动起来。

    众人不知发生何事,纷纷惊呼:“啊哟,干什么?”

    “怎么回事?”

    江少云做贼心虚,忙道:“不……不是我……”

    一股大力从脚底蓦地涌来,话只说了一半,整个人突然飞了出去。

    火把扑扑扑地接连熄灭,眼前一片黑暗,众人犹如给什么东西大力抛起,一个接一个飞上半空,又惨呼着向下落去。李逍遥只觉耳旁劲风呼呼,身上衣衫瞬时鼓胀,变成了一个圆球,口鼻之中也灌满了凉风,待要纵声大喊,却叫不出半点声音,只有双臂张开,拚命稳住身形。突然指尖碰到软软的一物,却是一只手掌,当即牢牢抓住,同时双足连环踢出,便待借力跃起。哪知道砰砰两下,这两脚都踢中了身畔一人。

    他隐隐听见对方闷哼一声,也辨不出是谁,当下不敢乱动,但觉下坠之势越来越疾,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脑子里稀里糊涂地只想:“不知落下去是干草还是硬土?阿弥陀佛,可别不明不白摔死在这里。”

    陡然间身子一震,砰的一声,摔在地下,昏了过去。

    不晓得过了多久,李逍遥慢慢醒转过来,感觉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四肢百骸似已摔作了千百块。周围一团漆黑,他呻吟着爬起,从怀中掏出火折打着。微弱的火光下,入眼竟是江少云一张愁苦之极的脸。只见他鼻梁青肿,脸挂两行浊泪,左手兀自紧紧拉着自己的右手,不肯放脱。

    李逍遥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想:“原来掉下来时,抓到的竟是这王八蛋,真他娘的晦气!”

    急忙摔开他手臂,站起身来。只见林月如等人或趴或卧,都在身后不远之处,当即走过去一一扶起。适才这一下跌得虽狠,但众人落身之处土壤松厚,是以都未受伤,只有江少云“啊哟”、“啊哟”地叫唤不停,说是不知怎么给人劈面狠狠楱了两下。李逍遥料想他定是被自己踢中,心下不由得暗暗好笑。

    众人身上大都带着火折,此时纷纷摸了出来,各自晃亮。火折虽多,但光线微弱,难于及远,只看清脚下一层厚厚的红土,身后是赭红色的岩壁,却看不出身在何地。

    这一次死里逃生,六人都觉十分庆幸,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林月如道:“适才那白骨尸妖好生吓人,江大哥险些命丧它手。我看它身穿铠甲,自称‘将军’,没准是哪一朝的开国大将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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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智杖道:“这他娘的算什么狗屁将军?他啥处不好葬,偏偏葬在这穷山恶水的地方,最后诈尸成妖,可吓了大伙儿一跳!喂,小丫头,咱们怎的到了这鬼地方?俺摔得七荤八素,先前的事可都不大记得了。”

    赵灵儿笑道:“想是智杖大哥运气好,那机关不知怎地被人触发,墓室崩塌,这才将咱们甩到这里。逍遥哥,不知那白骨尸妖现在何处?咱们可别给它找到了。”

    众人想起那尸骸的凶狠恐怖之状,都是心有余悸。李逍遥起身说道:“我瞧瞧去。”

    从衣襟上撕下一大幅布条点燃了,摸索着向前行去。

    只走出二三十步远,迎面遇到一座断崖。李逍遥慢慢摸到崖边,将身子探出崖外,一松手,布条带着一团火焰悠悠飘下,照见峭壁上寸草不生,也是血染一般的殷红。待落到两三丈许,火光一闪而灭,一切又都归于黑暗。

    李逍遥呆了一呆,打着火折,向右行去。林月如追过来问道:“怎样?可见到了什么吗?”

    李逍遥不答。两个人默默地转了一圈,只见周围不是高崖便是绝壁,众人处身之所乃是山间的一座平台,岩壁上滑溜溜的莫可攀附,竟然别无他路。两个人心情十分沉重,慢慢走回原处,将火折熄了。

    赵灵儿等人见到他们面上神情,晓得此番处境不妙,心中都不由得一凉。江少云犹抱一丝希望,试探着道:“李兄,我看咱们不忙探路,还是先想法子出去的好。至于除妖的事,待脱险之后再从长计议。”

    李逍遥哼了一声,并不答话。林月如叹了口气,幽幽地道:“江大哥,我们两个已看过了,这里三面悬崖,没……没出路的。”

    智杖惊怒交集,应声喝道:“你说什么没出路?他奶奶的,为什么没出路?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俯身搬起脚下的一块大石,奋力掷出。他膂力甚强,火光下但见石去如矢,带着呼呼风响,远远落了下去。众人静坐倾听,许久也不闻丝毫声息,那悬崖竟似深不见底一般。

    过了半晌,林月如小声说道:“大家先歇息片刻,吃些东西,待有了力气慢慢再找。我看一定能想出法子来。”

    李逍遥心道:“这悬崖深不见底,周遭又无一丝光亮,即便有路,又如何找得见?看来今日要毕命于此了。”

    他愤恨恼怒已极,眼见江少云畏畏缩缩地蹲在一旁,脸上布满了惊恐之色,神情显得格外可憎,忍不住骂道:“都是你这混蛋乱吹大气,才有今日!狗日的江少云,老子今世撞见你,实在就像撞了瘟神一般!呸,真恨不得杀了你喂狗!”

    江少云两日来屡遭他讥嘲戏侮,到此终于忍无可忍,也跟着发作道:“姓李的,江某纵有千错万错,要杀要剐,冲我一人便是,你怎么总要扯上我妈妈?我妈妈死了十几年啦,她可是从没得罪过你!”

    李逍遥怒极而笑,喝道:“老子就是要骂,他妈的,你待怎的?来,来,来,是英雄是狗熊,咱们手底下见真章!”

    反手抽出长剑,隔空向他疾刺了两三下,嗤嗤有声。

    众人赶忙上前劝阻。二人心中俱不服气,兀自怒冲冲地眦目相向。

    林月如从包裹里取出一袋干粮,分给各人,说道:“大家都吃些罢。”

    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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