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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芥末男女第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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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玺彤叹口气:“可是,现在我越来越觉得心里有负担,自从看过他女儿的照片,他亲吻抚摸我的时候,我老觉得有双稚气的大眼睛盯着我看,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每日,必定收到他无数电话,只要我不见客户,就一定在和他通电话,没通电话,也在收他的短信。一下班,他铁定在公司楼下等我,不是没有人追求过我,但从来没有哪个男人用如此多的时间和精力在我身上,真不知道,短短一个月,他怎么会有这样强烈的感情?”玺彤感叹。

    我忍不住笑:“证明这次你的魅力发挥到了极致。”

    “奇怪,今天范舟怎么没跟着你,也没电话?”我纳闷。

    “呵,别提了,他老婆今日从重庆来看他了。下班后,我试着打他电话,结果电话响了,却无人接听。呵呵,还说爱我到可以去死,老婆一来,竟然连电话都不敢接。”玺彤语气里有太多嘲弄,但是还是掩饰不住她的失望。

    “可能他真的不方便呢?”我企图开解玺彤。

    “不方便,有什么不方便,他不是说可以为了我和老婆离婚吗?结果连电话都不敢接!”

    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保持沉默。

    玺彤却越发生气,一把抢过我的手机:“我就要打给他,看他怎么办?”

    她用我的手机拨了范舟的手机。

    玺彤喂了两声,狠狠地挂了电话:“妈的,居然一听见是我的声音,就装信号不好,把电话挂了。”

    接着,玺彤的手机立即接到一条短信,只得三个字:“不方便!”

    我们对看一眼,同时说:“不方便。”

    然后哈哈大笑。

    放低姿态的缘故(5)

    “妈的,我要睡觉的时候,他怎么没说不方便,死赖在我车里不走?”

    玺彤笑得呛住,猛烈咳嗽起来,连眼泪都咳出来了。

    我装作没看见,抬头望车窗外。

    天空中竟意外得烟霞绚烂,像整个天堂都在燃烧,是地狱的火,终于烧到了天界?

    那银紫色霞光,让我目不暇接。

    日本古语,爱把黄昏时段称为“逢魔时间”,他们认为傍晚是日夜交替的时刻,也是人与魔的时间的交界处。

    人到了黄昏时分,经过一天劳累,整个人处于极端疲劳虚弱的时候,容易“逢魔”,被魔鬼引诱,不能抵抗,无力反驳,无法招架任何诱惑,判断极易失误。

    但是因着工作性质、生理时钟的不同,每个人的“逢魔时间”都不同,有人是清晨,有人是午后,有人是黄昏。

    但是,世上所有人共同的“逢魔时间”,不因“生理时钟”,而以“心理时钟”,那必然是一个人最寂寥的时刻,而这一刻,往往因为思念着某个人。

    这一刻你最脆弱。

    爱情的“逢魔时间”,则十分平等,不管你多么强大,多么自傲。

    而且它任何时间,都会突然降临。

    爱情来的时候,你会突然丧失任何招架之力。

    但,有谁能抵挡住诱惑,舍得不投身这梦魇中?

    我叹口气……

    到了忻怡家。

    大门紧闭。

    我们用力敲门。

    良久,门终于开了。

    我们急切地冲进房间。

    我和玺彤都愣住——忻怡整个人已经瘦得脱了形,原本就清瘦的她,整个脸颊都凹陷进去,大眼睛更是毫无生气,头发干枯凌乱,皮肤暗淡无光,面色青黄。

    看到我们,她的神色也是痴呆木纳的。

    房间里窗帘全都一层层遮起来,完全不透光,如同一间暗室,只余沙发边一盏落地小灯开着。

    茶几上堆放着好几个吃过没有扔的方便面盒子,花瓶里的白玫瑰已经干枯成褐色。

    整个房间里弥漫着一种病态的、难闻的气味,让人几欲窒息。

    天,这是干净出尘的忻怡吗?这是她整洁雅致的家吗?

    我们惊呆了,玺彤一把拽住忻怡,将她拉到沙发上坐下。

    忻怡偶人一般,任玺彤摆布。

    我则急急拉开窗帘,打开窗户换气。

    阳光洒进来,忻怡下意识抬起手遮住眼睛。

    天,她一定很久没见过阳光了。

    我赶紧对忻怡进行检查,还好,只是身体极度虚弱,其他一切都还没问题。

    “傻瓜,你怎么了?想把自己折磨死?”玺彤厉声呵斥忻怡,连声音都有些抖。

    “我也不想这样,就是睡不着,整夜睁着眼睛。一整晚不睡觉,白天也不觉得累。根本不想吃东西,吃一点就吐。我不想出门,不想和人说话,我想安静,我想冷静下来,我想想个办法,把柯忺宇抢过来,我不能输啊。可是脑子太乱,什么都想不出来。”说着,忻怡用力敲自己的头。

    突然她放下猛力敲打自己头的手,怔怔看着地上,眼泪涌出来,顺着脸颊流不停。

    “忻怡,别哭啊。”我放柔了声音,抱住她,她太瘦了,我根本不敢用力,怕把她折断了。

    “我也不想哭,可是,我想我的眼睛已经坏掉了,泪腺不受我控制了。”忻怡瞪着空洞的眼睛望着前方。

    “为什么,我运气如此背?我爱了他那么多年,他心里却从来没有我的存在?连那个俗气得掉渣的女人,都可以轻易胜过我。为什么别的女人都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爱,我却不能?为什么我要受这种折磨?”忻怡木木地说。

    一时间,我和玺彤全都被惹哭了。

    我想起志谦的冷漠,玺彤想起了什么?被众人追捧的她,却一再在情路上磕磕碰碰……

    见我和玺彤哭了,忻怡反过来安慰我们。

    我们三人抱着哭成一团。

    好久才缓过气来。

    然后我们极力安抚了忻怡,让她平静下来,为她熬了清淡的米粥。

    我拿出随身带着的舒乐安定,让她服下两粒,她实在需要足够的睡眠。

    然后我们关上门窗和台灯,为她把房间里的空调打开。

    一直看着她,直到她熟睡才离开。

    明早,玺彤会再来看她。

    柯忺宇一直是忻怡心中完美爱情的化身,这么多年来,一直支撑她寻找可以让自己心动的爱情,不向平淡的感情低头。一旦柯忺宇再次出现,她以为自己可以梦想成真,却发现,这个人永远不可能属于她,多年来支撑她的信念突然坍塌……

    她终于垮了。

    垮在她自己的“逢魔时间”里。

    一路上,玺彤和我都无话。

    直到玺彤的手机响起来。

    “你怎么打电话给我,你老婆呢?”玺彤声音里满是讥讽。

    说了几句,她便极端不耐烦:“就这样吧,陪你老婆去吧。我现在也不方便了。”

    然后挂断电话。

    我看着她。

    老婆的悲哀(1)

    玺彤冷笑:“是范舟打的。他找借口下楼倒垃圾,然后偷偷打给我。”

    我愕然。

    “他老婆也不起疑心,半夜下楼倒垃圾,亏他想得出来。”玺彤语气越发尖刻。

    “他也真是煞费苦心啊。”我实在有些忍不住笑。

    男人,真的是,就算你把他拴腰上,他要对旁的女人眨眼睛,你也拿他没奈何。

    下楼倒垃圾这一招都用上了,他老婆要是在成都多待两天,指不定他还会使出什么花招呢。

    我突然觉得范舟可怜又可悲。

    也为那个说不定以为老公突然变勤快了的老婆感到悲哀。

    回家,志谦已经熟睡。

    他现在完全不等我回家了。

    但是看着他熟睡沉静的面容,我觉得非常安心,至少志谦不会借口倒垃圾给别的女人打电话。

    尽管他从来不倒垃圾。

    这一晚我睡得倒很塌实。

    为着要去看忻怡,早上特意提前两个钟头起床。

    我特地把闹钟声音调得很小,但是还是将志谦吵醒。

    “怎么这么早起来?”志谦声音里睡意蒙眬,含含糊糊很可爱。

    “忻怡暗恋失败,然后病了,我去看她。”虽然说来话长,但是有个作家说,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不是三句话可以交代清楚的。

    我是天才,我只用了一句。

    “哦。”志谦翻个身,又睡着了。

    每次看到他熟睡的样子,那样放松无防备,我就觉得异常安心,觉得要是能一辈子这样看着他睡觉的样子,就是幸福了。

    赶到忻怡家,玺彤居然已经早到了。

    忻怡脸色比昨日好很多,可见睡眠对一个女人有多重要。

    但是她的精神状态还是很糟糕,神情郁郁寡欢。

    人长得古典,还是有好处,生起病来让人觉得楚楚可怜,不像我,一生病,只能用灰头土脸来形容。

    玺彤请半日假,在这里照顾忻怡。

    我把给忻怡带的药交给玺彤,让她按照剂量给忻怡服下。

    顺便,我多添了一点安神的中成药给忻怡。

    其实,心病还需心药医,虽然我是心内科医生,但忻怡这心病可是我治不好的。

    可惜,另一个可以医治她的医生,又被一个俗艳的女人迷了心智。

    匆匆赶到医院。

    我套上白大褂,立即和昨夜的值班医生做好交接工作。

    不知什么原因,心里特别挂念那个叫张静初的女孩,也许是她的病情特别严重吧,让我有点担心。

    走到她的病床前,骆子俊正握着她的手在温柔地说话。

    张静初脸上挂着一个飘忽的、沉静的微笑。

    我走过去,她扬起脸对我笑,那笑容像雪后的初晴,干净明亮。

    她的脸色还是那么白,白得看得清淡青色的经络。

    “谢谢你,梁医生。”张静初的声音也很温柔。

    我笑着给她做检查,说一些让她放心的安慰话,尽管她的病情并不乐观。

    小张唧唧喳喳在旁边,绘声绘色地告诉她她男友昨天着急的样子。

    她温柔地笑,不时心疼地握紧男友的手:“傻瓜,男人还哭鼻子啊,下次别这样了。我一定没事的。”

    她整个人都十分淡定,似乎心力衰竭的不是她。

    静初这个名字真适合她,整个人安静极了,连笑容都是淡淡的、静静的。

    张静初的父母都是老师,很冷静,很识大体,有知识分子特有的理智和文气。

    他们一直坐在一旁,沉默地看我为女儿做检查。

    然后我开了几张检查单子,骆子俊陪着张静初去做一系列的检查。

    等女儿和男友离开。

    老两口才走到我跟前。

    “梁医生,我女儿的病,我们很清楚,她生下来的时候医生已经说活不长了。本来她小时候可以做手术,但那个时候条件有限,我们教书的,也没那么多钱。原本想养一天是一天,没想到居然长到25岁了。好几次,我们都以为她挺不过来了,但是她都很坚强……”张母声音有点哽咽,尽管她极力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有条理。

    张父在旁边握住妻子的手,看着我:“她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她的情况的确很严重,心力衰竭虽然暂时控制住了,但是如果引发其他并发症,或者衰竭加重,她就有生命危险了。

    我只得安慰他们:“具体情况还要等检查报告出来才知道,对她有点信心好吗?”

    老两口没有像其他病人家属一样纠缠我们,只是不停跟我说谢谢。

    只是他们眼睛里的哀愁和担忧,让我心里十分难受。

    我想到我的父母,想到我搬出来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照顾过他们,反倒一直让他们为我操心,忍不住打了电话回家。

    母亲正在浇花,赶过来接电话。

    老婆的悲哀(2)

    我一听她的声音,立即哽咽了。

    “傻瓜,怎么了?哭了?谁欺负你了?告诉妈妈。”母亲声音异常温柔,像小时候唱《摇篮曲》时一般充满了溺爱。

    我深吸一口气:“没有,只是有点小感冒。”

    “感冒了,要不要回家妈妈找点药给你吃?”母亲有点着急了。

    “妈,我就是医生,哪还用回家让你找药啊?”她心中,我永远是个孩子,永远需要她担心。

    我心揪在一起,这一刻,我发誓要顺从她的一切意思,做个孝顺体贴的女儿,不再任性了。

    随意聊了两句,我关了电话,开始检查病人的资料。

    中午吃饭。

    小张、小林一直在议论张静初。

    小张:“那个骆子俊真爱张静初啊,所有检查他都陪在身边,大小巨细,全都亲历亲为,一直嘘寒问暖,对她可真好!”

    小林叹口气:“张静初输液的时候,骆子俊还专门带了热水袋,包裹严实了放在她手腕处,深怕液体太凉了,让女友感冒了。”

    “是啊,女友得这种病,随时病情加重就没了,他还肯这样付出,真不知道要是她真走了,他怎么受得了啊?”小张叹口气。

    小林也欷殻В骸敖】档娜讼硎懿坏桨椋硎艿桨榈纳硖逵植唤】怠u饫咸煲驼饷春菽兀科蝗萌肆饺!?br />

    我没有说话,心里却想:有人有健康也有爱情,但是时间还是会跳出来摧毁你的健康和爱情。

    喜宝说:我要很多很多的爱,如果没有很多很多的爱,我要很多很多的钱,如果两样都没有,我要健康。

    我想,如果是我,我首先要的便是健康。

    下班回家。

    风不大,但是有种阴阴的冷。

    天空一片阴霾,低低地压下来,似乎天边那角要垮掉一块。

    乌云厚实沉重,像吸足了水后随时要浸出来的海绵,一块块,连绵地布满整个天空。

    风吹在皮肤上,像带着刺,疼得你皱眉。

    回到家,还没脱外套,志谦就到了。

    “回来啦,今天没出去玩?”见我在家中,志谦反而愣了一下。

    “你也没加班?”我冲他挤挤眼睛,“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我有点讨好,难得我们俩都在家。

    他走过来,用手勾搭着我肩膀:“傻丫头,别费事了,楼下吃吧。”

    好久没听他这样称呼我了,“傻丫头”,这爱称是初初恋爱时他最爱唤我的。

    “家里吃不行吗?”我笑着扬起脸,我知道他说喜欢这个角度看我。

    “家里吃像夫妻,下楼吃像谈恋爱。”志谦笑着捏我鼻子,“你不就喜欢这调调?”

    他拥着我出门,我还拼命向他说:“下楼谈恋爱?刘若英出了本书叫《下楼谈恋爱》。”

    其实馆子里很吵,连对方说话的声音都听不清,根本不适合谈恋爱。

    不过,反正我和志谦也没什么好谈的,能聊的早几年都一宿一宿、通宵通宵聊光了。

    早知道省着点话题,留到现在说。

    我们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我跟他讲张静初,他跟我讲准备参加一个平面广告的比赛。

    然后我们开始讨论晚上看什么片子。

    反正志谦收藏了1000多张碟片,有一大半,我们都没看过呢。

    不过要找我们共同能够看下去的碟片倒真有点难度。

    中途,他接了个电话,但饭馆太吵,我让他到门口接。

    回来,志谦一脸歉意:“有点事情,朋友约我呢。”

    我心里有点不舒服,他那群朋友随时一召唤,他铁定不理我。

    但是我还是装作大方:“没关系,你去吧,我自己看碟片,或者去看忻怡,反正她正需要人陪。”

    志谦松一口气。

    其实,我很想向“野蛮女友”学习,瞪圆眼睛,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鼻子恶声说:“不准去!”

    可惜,读过几天书,实在说不出口。

    我最大缺点便是,打落牙齿和血吞。

    忍气吞声是我的长项,尤其在志谦面前。

    爱一个人,是隐忍的,因着想对方快乐,不得不把姿态放低,放低,再放低,渐渐重话也不敢说了。

    玺彤说,在志谦面前,我大气也不敢出,简直像解放前的童养媳,丢新中国妇女的脸。

    吃过饭,我和志谦分道扬镳。

    我恨这个词,“分道扬镳”,怕有一天我和志谦真的走上了分道扬镳这条路。

    不过,这个世界,谁也陪不了谁到永远,总有一天,再恩爱,再亲密,再难割舍也终要分道扬镳。

    阳关道,独木桥。

    各自走各自的路。

    阴阳相隔,谁还管得住谁?

    在家胡乱翻看碟子,没一张入眼。

    偌大一个书架,却没一本书,能引起我阅读的兴趣。

    一个人呆坐半天,大脑一片空白,心情异常烦躁。

    打玺彤电话,关机。

    忻怡,已经睡了。

    思来想去,只得求助余绍明。

    还好,他一约就出来。

    老婆的悲哀(3)

    我换一件米色翻皮羊绒外套出门。

    我们在“锦里”一家室内的小酒馆坐下,点了热气腾腾的煮啤酒喝。

    其实一直觉得“锦里”是个极妙的地方。

    这崭新的古式建筑里,演绎的是从古至今无比雷同的醉生梦死,纸醉金迷,男欢女爱,快意恩仇。

    冬天,喝煮啤酒是一种享受,从指尖暖到肚肠。

    我开始发现,余绍明更多的优点。

    他十分了解女人,对女人的心理把握得恰如其分。

    你的任何需求他都能及时为你考虑到,根本不等你主动提出来。

    和他在一起,你会被照顾得十分妥帖,他细心而温柔,但是丝毫不做作,让你从心里觉得舒服。

    他不会给你压力,他懂得如何让你彻底放松,不让你出丑,不让你陷入窘迫的境地。

    只是一个眼神,一个小动作,能让你真正解掉武装并松弛下来。

    太过聪明的男人未免咄咄逼人,步步为营。

    但余绍明不,他这种是真聪明,他聪明得可以不露痕迹打开你的心,而让你心甘情愿,心悦诚服。

    我向他问张静初送进医院抢救的情况,他细致的描述,连骆子俊的焦急和哭泣也不忽略。

    我忍不住告诉他:“那天,我听张静初心跳的时候,想到几分钟前,你也曾专注听着她的心跳,我觉得很温暖,觉得和你有种奇妙的联系。”

    余绍明轻轻握住我的手,温柔地看着我:“是,我们被很多人的心跳联系在一起。”

    我醉在这句话里。

    11点过,我的手机响了。

    一个陌生的男人的声音,十分十分得憔悴,还带着哭腔:“请问是梁锦诗吗?”

    “是,你是谁?”我诧异。

    “我是范舟。”

    “你找我?”

    “玺彤和你在一起吗?”

    “不,我们没在一起。”

    “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不,不知道。”我纳闷找玺彤怎么打我的电话,“你打她电话吧。”

    “她关机了。”范舟的声音里鼻音浓重。

    “哦,那你打她家电话试试?”

    “也没人接。”范舟的焦急,隔着电话我也能感受。

    “你老婆不是来了吗?”我问他。

    “她一早回重庆了。”范舟犹豫了一下告诉我,“我一早就给玺彤打电话,但是她一听我声音就挂断,后来干脆关机了。”

    “我也没办法。”

    “锦诗,我来找你好吗?你帮我约玺彤。”他央求我。

    “没办法,她关机了,我也找不到她。”我拒绝,我可不想和这男人扯上任何关系。

    “你有空吗?我想和你聊聊!”

    “没空,我在锦里和朋友喝酒呢!”我有些恼怒,这男人怎么这么不懂事,玺彤已经挂电话关机了,他还不死心。

    见我态度坚决,他只好悻悻地挂了电话。

    11点半,我和余绍明从“锦里”出来。

    刚到门口。

    突然有个人从旁边蹿出来,吓得我连退了三步,余绍明赶紧伸手把我揽到身后。

    “锦诗,是我。”

    天,是范舟,他居然在门口等着我!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千万别让余绍明误会我和范舟有什么纠缠不清的关系了,我赶紧清清嗓子对他说:“绍明,这是玺彤的男友,他们吵架了。”

    范舟顾不得太多:“锦诗,帮我一次,让玺彤见见我。”他一把拉着我的手。

    看出我的尴尬,余绍明不动声色把他的手从我手上移开。

    我退后两步,看着他说话。

    “锦诗,求你了,只有你能帮我,你是她最好的朋友。”

    “何苦呢?你有妻有女,纠缠她,又不能给她未来,这样她会很痛苦的。”我试图劝他。

    “锦诗,我可以离婚的。”范舟轻轻说,但明显底气不足。

    骗谁呢?离婚?不过是一时情绪。时间一长,一旦激情退却,他会觉得天仙似的玺彤,不过是他第二个黄脸的妻,有什么区别呢?

    “算了,何必把家闹得乱糟糟的?玺彤也不可能嫁一个离过婚,有孩子的男人。你们没未来,还是算了吧。”我干脆挑明了告诉他。

    “锦诗,求你,帮我见见她,她亲口告诉我,我就死心。”范舟眼泪都涌出来了。

    一天时间,原本俊朗的他,居然长出胡子,眼睛布满血丝,好憔悴,完全不修边幅。

    我有点心软,我见不得男人哭。

    老婆的悲哀(4)

    只得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范舟这才满意地离开。

    目送他的背影离去,我赶紧联系玺彤,可惜我也找不到她。

    回家后,志谦还没回来。

    我洗完澡,躺在床上看书等他。

    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蒙眬中,觉得有人把我放在被子外的手放进被子里。

    然后有人轻轻吻我的额头和唇角。

    那味道十分熟悉,是志谦的。

    尽管在梦里,我也能分辨出,这属于我的男人的气息。

    然后,志谦躺上床,在被子里摸索,寻到我的手,握在掌心。

    我安心地靠过去,依着他的体温,继续沉沉睡去……

    一大早,便被电话吵醒。

    我极端不情愿将手伸出被子,拿起冰冷手机。

    “锦诗?”你说过要帮我的!

    一听是范舟的声音,我便觉得头疼,只得敷衍他两句:“现在天还没亮呢,上班的时候,我会找她的。”

    志谦翻身,继续睡觉。

    看看时间已经快7点了,越冷,天亮得越晚。

    我手忙脚乱起来洗漱,然后为志谦做早饭。

    他9点上班,可以比我晚起来一个钟头。

    这些年也习惯日日为他做好早餐才出门。

    以前觉得很烦,想到也许每日为他做早餐的时光也不多了,突然觉得每天挣扎起床为他在厨房忙碌也是一种幸福。

    很多女人,早晨起床,一脸茫然,想找个吃自己做的早餐的人都觅不到,那才是寂寞呢。

    回到办公室,我打电话给玺彤。

    电话响了很久终于接起来。

    “昨晚你干什么去了?手机关机,家里也无人接电话。”我问她。

    她在电话那头长叹一口气:“我想和范舟断了,可是他拼命打我电话,我不接,他便手机、座机轮流打,一遍一遍,疯了似的。我关了手机,他就拼命打座机,可是座机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关掉,只得任由电话一直响,那铃声在夜里听起来那么恐怖,催命似的,害得我现在听见电话响,还心有余悸。没办法,电话实在吵得我睡不着,我只得接起来,放在一边。早上醒来,我拿过电话,天,居然还没挂断,我试探着喂了一声,他竟立即在那边说话。他该不会一整夜没睡觉,捧着那个电话吧?”

    我能听出玺彤声音里的余悸,但是也听出了一份感动。

    我把昨晚范舟找我的事情向她说了一遍。

    玺彤沉默良久,然后说:“我会给他打电话的。”

    接着,她沉吟一下,突然笑了:“女人就是这样,想离开一个男人,但是又不肯就这样默默散了,总希望对方呼天抢地扑上来挽留,不过图个热闹,好安慰自己的虚荣心。看!是我甩他,他还是重视我的。其实,就算他真的挽留,要走的还是要走的。真的不走,对方怎么赶也还都是赖着,不舍得离开。”

    看得如此透彻,我一下笑出声:“你不是一向最恨拖泥带水?”

    玺彤幽幽说:“我也是女人,我也有劣根性。”

    我莞尔,懂得自嘲,还有的救。

    好容易熬到下班。

    打电话约玺彤去看忻怡。

    这丫头,再不去看她,怕又在家中胡思乱想憋出毛病了。

    感情这东西,其实最怕的是自我折磨,别人哪折磨得了你?

    玺彤正在见客户,想到很久没逛过商场,于是我们约着在太平洋门口等。

    太久没有购物,我都不知道自己该买什么了。

    其实我的衣服都是白色、米色、粉色的浅色系,式样变化也不大。

    但是看着那些烦琐的、极尽奢华、色彩艳丽的衣衫,我还是兴致勃勃。

    我看到一件浅驼色的羊绒大衣,样式简单大方,穿上会显得人气质清新雅致,就是价格太贵了点。

    我正思量要不要试一试,突然背后有人大力拍我。

    我吓一大跳,捂着心口回身看。

    天,丁莉莉穿着大红色粗毛呢大衣站在我面前,大衣里是一件黑色的,露出半个胸的贴身v领毛衣。

    而且,她还背着个式样夸张的金色皮包。

    红唇上金粉闪烁。

    眼圈描得老黑。

    耳朵上、脖子上、手腕上……凡是能披挂首饰的地方,都挂上了珠翠。

    而且,一看就是廉价货。

    真像个刚出来讨生活的小姐,因出道不久,尚且没学会穿衣打扮。

    我恨我的刻薄。

    丁莉莉一把拉住我,惊喜万分,又十分亲热地说:“梁医生啊,真巧,居然遇到你了。”

    我憎恶她的亲热举止,生怕别人看见我和她在一起,产生其他不好的想法。

    奇怪,柯忺宇怎么不怕,和她搂那么紧,不怕人误会招妓?

    梁锦诗,太刻薄会减寿的,我暗自批评自己。

    但是我还是不动神色地将丁莉莉抓着我的手松开。

    老婆的悲哀(5)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单蠢”,居然浑然不觉,还十分熟络地继续挽着我的手:“梁医生,我知道我自己品位不好,不会欣赏东西。我们忺宇常常夸你会穿衣服,不如你帮我挑件好看的,忺宇一定很高兴!”

    我皱皱眉头,这可不是好差使。

    正要拒绝。

    丁莉莉居然夸张地给柯忺宇打电话,异常兴奋地告诉他:“老公,你知道我遇见谁了吗?是你们医院的梁医生,很漂亮、很有气质的那个,对啊,她还答应帮我选衣服呢!”

    我张开嘴,半天合不上!

    然后,她还兴致勃勃地把电话递给我。

    “梁医生,谢谢你陪莉莉买衣服,辛苦了,你也知道她的品位。嘿嘿,正好你引导她一下。改天我请你吃饭!”柯忺宇在电话那头笑得快合不拢嘴了吧?

    他一定以为我喜欢他“单纯”的女友了。

    这下,赶鸭子上架。

    真恨这个丁莉莉,给我添了这么一苦差使。

    按照丁莉莉的品位,随便挑两件衣服,柯忺宇一定觉得我故意逗丁莉莉,他这么重视她,一定与我翻脸。

    以后医院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怎么相处?

    管她呢,按自己的喜好,随便给她买一身换上。

    忻怡要是知道我为丁莉莉选衣服,一定气得抓了菜刀冲到我面前劈我。

    我深感对不起忻怡,只好认准贵的衣服买。

    正好,我先前看中那件浅驼色的薄羊绒大衣不错,我立即让丁莉莉试试。

    丁莉莉身材还算高挑修长,可惜,她那张脸涂得红红绿绿的,实在与衣服的风格不搭边。

    我只得拖了她到卫生间,让她洗掉。

    她诧异地看着我:“为什么要洗?我好不容易化好的妆呢!”

    我皱皱眉头,有点厌恶地看着她:“你还要不要我陪你买衣服了?你不洗,我就不陪你了,反正我还有事呢。”

    丁莉莉犹豫了一下,可能是想到柯忺宇的叮嘱,让她好好听我的话,还是委屈地把脸洗干净了。

    妆一卸,丁莉莉立即变了个人。

    居然还十分清秀,真有几分稚气未脱的单纯感觉。

    一张素脸,立即与她身上那夸张耀眼的衣服显得极端不协调。

    我愣了一下,这个女人真分不清美丑,明明皎好的容貌,偏偏用些颜料油彩盖起来。

    丁莉莉显然对素着一张脸,很不习惯,不时伸手摸脸,企图遮挡住。

    我不管她。

    她再穿上那件驼色大衣,就十分好看了。

    然后我为她选了米色的大翻领毛衣,

    比大衣颜色略深一号的驼色长裤。

    另外选了一个米色有浅咖啡包边的休闲斜挎包。

    一开始她还抗议:“颜色这么单调,不适合我。买红色好不好?桃红也行。”我不吭声,她反抗几句,见不起作用,便老实了。

    付钱的时候,丁莉莉一路惊叫:“好贵啊,不买!”

    我瞪她一眼,她立即噤声,只得乖乖付钱。

    末了,她还小声嘀咕:“忺宇赚钱不容易,我花他这么多钱,多不好啊!”

    我又瞪她一眼:“他愿意拿钱给你花,你还嘀咕什么啊!”

    她立即闭嘴。

    我发现,她还真好欺负,你对她凶一点,她立即不敢说话了。

    然后,我嘱她把自己的衣服全都脱了,换上新买的,真有点清秀,明眸皓齿的感觉。

    还真能唬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个娴静的大家闺秀。

    嘿嘿,我突然有点成就感。

    随即想到忻怡,我又觉得十分愧疚。

    还好,花了柯忺宇一大笔钱,也算为忻怡报了小仇。

    等柯忺宇来接她的时候,眼睛都瞪圆了。

    一把搂过丁莉莉的腰:“莉莉,差点认不出你来了。真漂亮!”

    丁莉莉居然有点不好意思,还羞红了脸。

    她居然脸红,这个招摇恶俗的女人!

    不过,平时就算她脸红,涂那么多油彩,也盖住了。

    然后,柯忺宇连声地对我说:“谢谢你啊,梁医生,我一定请你吃饭。”

    那神情,仿佛我是丁莉莉的再生父母。

    然后,丁莉莉用她那十分娇柔、近乎肉麻的声音热情邀约我:“梁医生,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天,看在我苦心为她挑的衣服上,她还是免开尊口吧。

    和她一起吃饭,我可吃不消。

    幸亏玺彤打电话给我,说她已经到了搂下,我赶紧脚底摸油,飞也似的逃走。

    末了,还听见丁莉莉在后面喊:“梁医生,别走啊,一起吃饭……”

    我逃得更快,公众场合如此大呼小叫,千万别让人知道她在喊我。

    丁莉莉似乎很失望,远远地,我听见她娇嗔地对柯忺宇说:“老公,我觉得梁医生好像不喜欢我。”

    “没有,她就是这种性格,对谁都不热情,有点怪怪的。”柯忺宇温柔安慰她。

    我为之气结。

    居然说我性格怪。

    一刹那的躲闪(1)

    从忻怡家出来,天色已成墨黑色。

    玺彤突然转身看着我:“有朋友送了我一瓶香水,味道十分清淡,如果不仔细捕捉,根本让人察觉不到。但是又若隐若现,非常女性化。知道你最近有状况,送给你吧。反正这么淡的香水,我也用不上。”

    我笑着说:“这么好,便宜我了?”

    “怎么,还嫌弃?总比你满身消毒水味道好吧?”玺彤拧我一把。

    我笑着还击。

    玺彤家距离忻怡家很近,几分钟就到了。

    刚下车,走了不到两步。

    一个黑色的人影站在前面。

    尽管夜色朦胧,但是我们都看出了,那是范舟。

    玺彤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掉头,抑或迎上去,不理他,还是停下来?

    从她脸上的表情,我甚至能感到她心理有几十种不同的念头在挣扎。

    犹豫片刻,她还是往前走了。

    我小声问她:“我还是先走了吧。”

    玺彤瞪我一眼:“你怕什么?这是回我的家!”

    她没让我离开,我只得跟着她。

    范舟双眼血红,比上次在锦里门口见他,更憔悴了。

    他一见玺彤,整个目光都黏在她脸上,脚步也不由自主跟上前,似乎魂魄都被勾走了。

    玺彤假装和我说话全神贯注,没有注意到旁边的范舟,径直走向前方。

    那范舟,恁地懦弱,竟然不敢吭声,任由玺彤自他跟前走过,旁若无他地越走越远。

    倒是我,没有玺彤那般好定力,忍不住回了好几次头。

    看见范舟失魂落魄的样子,我实在有点余心不忍,但是玺彤不发话,我又能怎么样?

    只得叹了口气,跟着玺彤进了家门。

    “玺彤,你怎么可以这样绝情?”

    “绝情?一点也不觉得。难道你想让我走上前,笑靥如花地说,好啊,我愿意当你的情妇。”玺彤冷笑一声。

    我气结:“我只是希望你对他态度好一点,你别这样伤人的自尊。”

    “自尊,我的自尊他顾了吗?他以为我就是天生当人情妇的命?玩完了,还可以帮他买单。我这样倒贴的情妇,是男人都想要!”玺彤咬牙切齿地说。

    “别这样,感情是很难自控的东西,何况你那么美,任何男人都想和你多说两句话。”我叹口气。

    “美,难道美就成了我的错?你倒怪起我来了!”玺彤转怒为笑。

    “呵呵,当然,别人都说红颜祸水,我们同一天遇到他,他怎么不找我?还不是你引诱了别人,谁能抵抗你原大小姐的眼波啊?”

    玺彤笑着唾我。

    我揭开窗帘,呵!范舟还在下面,倒真很痴情!

    “你的裙下臣,还在下面呢,恐怕是真动了感情呢!”我望向她。

    玺彤咬咬嘴唇:“你唠叨什么啊,烦不烦?什么时候改名字叫祥林嫂啦,还不走?”

    我只得拎着那瓶精致的香水,下楼。

    玺彤居然破天荒送我,估计醉翁之意不在酒。

    果然,走到范舟身边,她突然抬起头,用异常凌厉地眼神看着范舟。

    范舟真没出息,竟吓得往后缩。

    然后玺彤大喝一声:“你干吗?”

    范舟顿住,连呼吸都停了,整个人僵在那里,大气不敢出!

    玺彤直直看着他的眼睛,他居然有点怯意,目光甚至有一刹那的躲闪。

    玺彤,突然眼波一流动,“扑哧”笑出声:“傻瓜,逗你玩儿呢,我不生气了!”

    范舟先是难以置信,接着,待明白过来,整个人都放松了,眼圈一下红了!

    “别哭,大男人,哭我就不理你了!”玺彤赶紧威胁他。

    他这才强忍住眼泪。

    玺彤是真动了感情,不舍得就此放弃,还是太过寂寞,戏弄他?又或者,被感动了,不忍心?

    我搞不清楚,难道一向做事斩钉截铁的原玺彤,也口是心非起来了?

    也许,在爱情面前,每个人的思维都是混乱的,一分钟一个想法,故往的言行举止、道德规范,统统作不得数了!

    晚上,回到家,志谦正在看书。

    一刹那的躲闪(2)

    我走过去,吻他额头,他居然没有躲开。

    我随意一瞥,竟然发现他在看龙应台的《野火集》,是我喜欢的书。

    “咦,怎么看我的书?不是一向看不起我看的书?你不觉得肤浅、没深度?”我笑他。

    他有点讪讪的:“这本除外!这本虽然也是女人写的,但是够理性、够犀利,视角宽广。”

    “评价这么高?”我眯着眼睛观察他。

    “没想到你也看这种书,还以为你总是看时尚杂志,八卦周刊,至多读一读张爱玲、亦舒,都是风花雪月、小情小调、无病呻吟,与社会无贡献、无意义的东西。”他斜着眼看我。

    “呵呵,你眼里,我就真这样?”我盯着他不放。

    “是,你成天抱着的书都是这些,连床头放的宝典,不过是《红楼梦》!”他斩钉截铁地回答。

    “可我也看王小波的《沉默的大多数》!”我挑衅地扬扬沙发上的一本王小波的杂文集。

    他不屑一顾:“小姐,你忘了,这本书是我的!”

    我愣一下,继续反击:“可我也在看!”

    “不过是偶尔,你肯定没看完!”志谦十分肯定地说。

    我顿时脸上有些挂不住,糟糕,被他说中了!

    幸亏,他没乘胜追击,反而说:“看来,你最近有进步了,有没有好书推荐?”

    我犹豫一下,终于忍不住说:“有,是我的至爱!”

    志谦顿时来了兴趣:“什么书?”

    “《小王子》!”我一字一顿地说。

    “啊,漫画啊,小孩子看的?”志谦有点失望。

    “不,是童话,一本写给成人看的童话。法国作家圣·埃克斯佩里写的。句句道破生命和生活的真谛,揭露成人的悲哀!每看一次,我都会泪流满面……很多时候,我甚至不敢全文阅读它,只能挑一些片断来欣赏。”我非常认真地望着他。

    “这么推崇?那真要拜读一下了!”志谦笑了,露出雪白牙齿,甚至有一点稚气。

    我心里一动,赶紧从枕头下将这本我当作人生至宝的书,双手递到他面前。

    志谦装模作样地把书接过来,像完成一个仪式,并保证:“明天一定看!”

    我心满意足地望着他手中薄薄的书,幸福地想:我怎么没想到用《小王子》来挽救我的爱情?那只狐狸,那朵玫瑰花,还有我至爱的小王子,也许你们该有那神奇的魔力,来帮我挽回我的爱情……

    睡觉的时候,我一直握住志谦的手,紧紧偎着他,我甚至能感觉幸福在一步一步向我靠近。

    小王子遇见狐狸,是他正在哭的时候,小王子因为难过,请狐狸陪他玩,狐狸拒绝了。

    “我不能跟你玩。”狐狸说,“我还没有被驯养。”

    “对我来说,你只不过是个小男孩,跟其他成千上万的小男孩没有两样;对你来说,我也许只不过是只狐狸,你既不觉得需要我,我也不觉得我需要你。”

    “驯养,就是建立某种联系……”

    “如果你驯养了我……”

    每次我读到狐狸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都会感动至鼻子发酸——那种对爱的期待与执著。

    狐狸向小王子描述想像中的他的新人生:“如果你驯养了我,我就会认得出你的脚步声跟别人的都不一样,别人的脚步声会让我匆忙躲回地底下,而你的脚步声,却会像音乐一样,把我从洞里唤出来。”

    “我不吃面包,所以麦子对我没用,麦田跟我也没甚好说。这很叫人难过的。可是你有金色的头发,一旦你驯养了我,将会是多么的美妙,同样是金黄的麦穗,就能让我想到你,我也会爱上吹拂过麦田的风声。”

    “如果,我离开你呢,那你还是什么都没得到吧?”小王子说。

    “不”,狐狸说,“我还有麦田的颜色。”

    志谦,你知道吗?你已经驯养了我。

    但我做不到像狐狸那样,只祈求一个爱的过程,我不要只拥有麦田的颜色和那些吹过麦田的风,我要听见你的每一个脚步声,享受你的每一个拥抱……

    整个下午,我都挂念着张静初,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苍白静默,有着澄明笑容的女子,让我心里无限怜悯。

    下午下班的时候,我还是到重症监护室看了张静初,她的情况已经控制下来,如果没有意外,今天晚上就可以搬回普通病房了。

    她的父母默默守在门口,两个老人对握着手,神情黯淡。

    但是,如此严重的心脏病人,随时有可能会突然弥留。

    从住院部出来,穿过梅花林。

    突然,我又看见了骆子俊,他旁边还站着那个束着马尾巴的女孩。

    两个人相对而立,牵着手,在低声说着什么。

    似乎骆子俊说了个什么笑话,那女孩原本表情沉重的脸上,立即绽开一朵笑容。

    然后,两人牵着手往医院大门口走去。

    我顿时怒火中烧。

    病房里的静初还没脱离危险,骆子俊竟然带着别的女孩登堂入室了。

    我故意加快脚步,赶到两人前头,然后狠狠回头瞪了骆子俊一眼。

    让他别这么嚣张,让他知道还有人能窥破他的虚假面具。

    看他表情僵硬的一瞬间,我觉得十分痛快,如同做了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

    然后我打车回家。

    想到志谦也许已经看完那本小王子,我就觉得心情愉快。

    连灰蒙蒙的天空在我看来都是氤氲的、迷蒙的,像个前途未卜的梦。

    上楼梯时,脚步都是轻快异常的。

    志谦正在沙发上看书,我轻轻走过去。

    咦,不是《小王子》?

    我有点失望,但随即又想:“也许已经看完了?”

    心里一阵窃喜。

    一刹那的躲闪(3)

    忍不住坐到他身边:“亲爱的,你看《小王子》了吗?”

    志谦眼皮都不抬一下:“什么《小王子》?”

    我的心顿时凉了一半:“我昨天推荐你看的那本童话!”

    志谦心不在焉地说:“哦,还没呢。”

    我一眼撇见茶几上的《小王子》,那个金黄色头发的小男孩正忧郁地望着我。

    “你答应我要看的,是你自己让我给你推荐的!”我很失望。

    “哦,明天吧,我正忙着看手上这本书呢。”志谦轻描淡写地说。

    “那你保证明天看!”我还不死心,尽管心都凉透了。

    “嗯,好,你真啰唆啊,像个小老太太!”志谦随口敷衍着我。

    整个晚上,我都觉得心情不好,阴沉着脸,可是志谦却丝毫也没察觉,他根本已经沉醉在他的书里了。

    都说女人是一本书,还真有道理。

    有的女人似科普读物,乏人问津。

    大多数的女人似面目、内容极端雷同的杂志,被人买回家,随手翻一翻就扔一边了,重新去寻觅新的。

    有一些女人似畅销小说,年轻的时候讨人喜欢,受人追捧,一旦年纪大了,过期了,立即失宠。

    只有极个别女人似《红楼梦》般可以让人反复玩味,仔细研究,穷尽一生都觉得看不够。

    而我,我不知道自己是本什么书,但我知道,对于志谦而言,我根本就是本旧书。

    男人谈恋爱的时候,当女人是教科书,尽力研究,全力讨好,一旦考试过关,迅速抛在脑后。

    就连男人娶老婆,也像买书,买之前兴致勃勃,一旦翻过,立即兴趣索然,放在书架上,冷落起来。甚至有不少人,连书的内容是什么都没看懂,便束之高阁,另觅新欢了。就连《红楼梦》都免不了有蒙尘的时候。

    接下来几天,张静初的病情都比较稳定。

    但是却一点进步都没有,甚至随时有再次生命垂危的可能。

    一个人的心没力了,也就等同于接近死神了。

    就像哀莫大于心死。

    但是张静初十分得平静,永远一副从容淡定的神色,似乎觉得,有了这样一位痴情的男友,自己随时都能坦然接受这一切。

    而可恶的骆子俊,还是依旧红着眼睛,一脸憔悴的样子日日守在她身边,似乎患病的是他,而不是她。

    现在整个医院都知道这个爱情神话了!

    常常有其他科的小护士们偷偷溜来看他一眼,似乎在看一只已经绝迹的恐龙。

    我终于开始明白,神话是怎么造就的了。

    如此推断,就连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可信度都等于零。

    也许祝英台钟情于马文才,把梁山伯活活气死。

    人们总是看到爱情的一个假面,便津津乐道。

    就像卓文君与司马相如的一曲《凤求凰》,多么浪漫,缠绵悱恻、轰轰烈烈、电光火石……

    其实,到头来,卓文君还不是险些沦为弃妇,不,根本已经成为弃妇。

    更让我气愤的是,那个束马尾巴的女孩,天天下午都到医院来接骆子俊。

    等出了医院,两人就牵着手,依偎在一起,亲密得似连体婴儿。

    我胸中如同堵了一口浊气,呼出的怒气,都可以见火花了。

    回到家中,我发现,那本《小王子》还是放在原来的位置上,丝毫也没挪动过。

    我忍不住问志谦:“你看了《小王子》吗?”

    志谦双眼紧紧盯着电脑屏幕:“哦,还没呢。”

    “那打算什么时候看啊?”

    “等有时间了再说吧。”

    我把书递到他面前:“那你现在有时间吗?”

    他不耐烦地把书推开:“你没看我忙吗?别挡着我,一边儿玩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别碍手碍脚的!”

    我眼眶一下红了,委屈极了:“是你自己答应要看的,都好几天了,你正眼都还没看一下!”

    志谦望也不望我一眼:“你那些弱智的书,我可不感兴趣,你留着自己消磨时间吧!”

    “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啊,看完这本书,最多半个钟头,你当为了我,你也不肯?”我声音都抖了。

    可他丝毫没察觉:“我不想浪费时间。梁锦诗,你干吗老强迫别人做不想做的事情啊?”

    我最恨志谦连名带姓地称呼我,一点感情都不带,如同称呼一个陌生人。

    眼泪刷地流下来,我固执地把书伸到他面前。

    突然,志谦一把抓过我的书,用力扔到沙发上:“梁锦诗,你闹够了没有,真无聊!”

    我愣住了,耳朵“嗡”一声响,脑子一片空白,连眼泪都吓得忘记了流淌。

    我直直地僵在那里,背脊像被人用钉子固定住,似乎竭力维持自己最后一点残存的尊严,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以为我的腰再也不会弯了。

    志谦再也不看我一眼,埋头继续捣鼓他的电脑,似乎我根本没有站在他面前,似乎他的旁边只是一团透明的空气。

    好久,好久,直到感觉到腰酸痛难忍了,我才慢慢地、轻轻地转过身。

    是的,我觉得我的动作一定很轻,很轻,我不过是一片空气,哪里有任何分量。

    也许在志谦心中,我连空气都不如。

    他可以对空气视若无睹,但是他离不开空气。

    我拾起那本《小王子》,透过眼泪,我似乎看见小王子脸上也有一串昏黄的、无助的眼泪。

    他为什么哭呢?

    是为他的玫瑰死了吗?

    翻开书,那些熟悉的字又跳到我的面前,尽管眼泪婆娑。

    一刹那的躲闪(4)

    小王子所在的星球上,只有一朵玫瑰,她骗他,她是世界上唯一的一朵玫瑰,于是他对她呵护备至。

    直到有一天,他看见了地球上成片的玫瑰花园,那里有千万朵一模一样的玫瑰。

    那些玫瑰花全都嘲笑他,他失望极了,离开玫瑰园,觉得自己受到欺骗。

    狐狸对小王子说:“再去看看那些玫瑰花吧。你一定会明白,你的那朵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玫瑰。”于是小王子又去看那些玫瑰。“你们一点也不像我的那朵玫瑰,你们还什么都不是呢!”小王子对她们说。“没有人驯服过你们,你们也没有驯服过任何人。你们就像我的狐狸过去那样,它那时只是和千万只别的狐狸一样的一只狐狸。但是,我现在已经把它当成了我的朋友,于是它现在就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了。”这时,那些玫瑰花显得十分难堪。“你们很美,但你们是空虚的。”小王子仍然在对她们说,“没有人能为你们去死。当然喽,我的那朵玫瑰花,一个普通的过路人以为她和你们一样。可是,她单独一朵就比你们全体更重要,因为她是我浇灌的。因为她是我放在花罩中的。因为她是我用屏风保护起来的。因为她身上的毛虫是我除灭的。因为我倾听过她的怨艾和自诩,甚至有时我聆听着她的沉默。因为她是我的玫瑰。”狐狸说:“只有用心才能看得清。实质性的东西,用眼睛是看不见的。正因为你为你的玫瑰花费了时间,这才使你的玫瑰变得如此重要。”“人们已经忘记了这个道理”,狐狸说,“可是,你不应该忘记它。你现在要对你驯服过的一切负责到底。你要对你的玫瑰负责。”

    哦,志谦,你忘记了吗?

    我是你的玫瑰,曾经在你眼中,我也是独一无二,无人可取代的至宝。

    你驯养了我,可是你却要离开我,不再爱我,不再对我负责了吗?

    你知道,小王子离开了他的玫瑰,当他明白玫瑰的重要时,玫瑰已经枯萎、凋谢了吗?

    你忍心让你的锦诗也成为那朵带着遗憾的玫瑰吗?

    哭累了,蒙眬中竟然睡着了。再醒来,已经是半夜了。

    习惯性,我伸手摸了摸身畔,志谦居然不在!

    我摸到手机,看了看时间,居然是半夜3点了!

    志谦怎么还不睡?还在生气,抑或工作还没完?

    我有点沉不住起,虽然理智让我不去理他,但是我的感情还是将我从温暖的被窝中拖了起来。

    我轻轻打开门,赤着脚走到书房,书房门虚掩着,有悄悄的一线光透出来。

    我偷偷望进去,志谦没有在电脑前,他正躺在沙发上,一盏灯将柔和的光线投到他脸上,他闭着眼睛,睫毛的阴影安详而平静。

    哦,他睡着了!

    我走进去,他手中,还握着我那本翻开的《小王子》,我轻轻将书自他手中取出,已经看了有三分之二了。想必是太累了,看得时候竟然睡着了。

    哦,我倔强的,不会表达自己感情的志谦,你还是为我看了这本书。

    我心中最柔软的那一块,被轻轻牵动,刹那泪盈于睫。

    他太累了,我不想唤醒他,把书房的空调打开,然后抱了一床厚而软的被子盖在他身上。

    关了灯,黑暗中,我把脸埋在他的身上,静静坐在地上,守着我的倔强的、不善言谈的小王子……

    天,我竟然坐在地上,伏在志谦身上睡着了,害得他醒了也不敢动。

    直到天空泛出鱼肚白,志谦才把我轻轻唤醒。

    我想揉揉眼睛,才发现手臂已经麻木,如万蚁噬心,根本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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