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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看中文网 -> 玄幻魔法 -> 水浒传 全集完整版

正文 水浒传 全集完整版第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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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扑地倒了。www.luanhen.com

    原来兔李吉正在那坡下张兔儿,认得是史家庄上王四,赶入林子里来

    扶他,那里扶得动,只见王四搭里出银子来。

    李吉寻思道:“这厮醉了,...那里讨得许多?...何不拿他些?”也

    是天罡星合当聚会,自是生出机会来∶李吉解那搭,望地下只一抖,那封回

    书和银子都抖出来。

    李吉拿起,颇识几字;将书拆开看时,见面写着少华山朱武,陈达,

    杨春;中间多有兼文武的言语,却不识得,只认得三个字。

    李吉道:“我做猎户,几时能彀发迹?算命道我今年有大财,却在这里!

    豹阴县里现出三千贯赏钱捕捉他三个贼人。叵耐史进那厮,前日我去他庄上

    寻矮邱乙郎,他道我来相脚头屣盘,--你原来倒和贼人来往!”银子并书

    都拿去了,华阴县里来出首。

    却说庄客王四一觉直睡到二更方醒,觉得看见月光微微照在身上,吃

    了一惊,跳将起来,却见四边都是松树;便去腰里摸时,搭和书都不见了;

    四下里寻时,只见空搭在莎草上。

    王四只管叫苦,寻思道:“银子不打紧,这封回书却怎生得好?...正

    不知被甚人拿去了?...”眉头一纵,计上心来,自道:“若回去庄上说脱了

    回书,大郎必然焦躁,定是赶我出来;不如只说不曾有回书,那里查照?”

    计较定了,飞也似取路归来庄上,却好五更天气。

    史进见王四回来,问道:“你缘何方才归来?”王四道:“托主人福荫,

    寨中三个头领都不肯放,留住王四吃了半夜乃,因此回来迟了。”史进又问:

    “曾有回书么?”王四道:“三个头领要写回书,却是小人道∶“三位头领

    既然准时赴席,何必回书?小人又有杯酒,路上恐有些失支脱节,不是耍

    处。””史进听了大喜,说道:“不枉了诸人叫你“赛伯当!”真个了得!”王

    四应道:“小人怎敢差迟,路上不曾住脚,一直奔回庄上。”史进道:“既然

    如此,教人去县里买些果品案酒伺候。”不觉中秋节至。

    是日晴明得好。

    史进当日分付家中庄客宰了一腔大羊,杀了百十个鸡鹅,准备下酒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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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筵宴。

    看看天色晚来,少华山上朱武,陈达,杨春,三个头领分付小喽罗看

    守寨栅,只带三五个做伴,将了朴刀,各跨口腰刀,不骑鞍马,步行下山,

    迳来到史家庄上。

    史进接着,各叙礼罢,请入后园。

    庄内己安排下筵宴。

    史进请三位头领上坐,史进对席相陪,便叫庄客把前后庄门拴了,一

    面饮酒。庄内庄客轮流把盏,一边割羊劝酒。

    酒至数杯,却早东边推起那轮明月。

    史进和三个头领叙说旧话新言。

    只听得墙外一声喊起,火把乱明。

    史进大惊,跳起身来道:“三位贤友且坐,待我去看!”叭叫庄客:“不

    要开门!”掇条梯子上墙打一看时,只见是华阴县尉在马上,引着两个都头,

    带着三四百士兵,围住庄院。

    史进及三个头领只管叫苦。

    外面火光中照见钢叉,朴刀,五股寸,留客住,摆得似麻林一般。

    两个都头口里叫道:“不要走了强贼!”不是这伙人来捉史并三个头领,

    怎地教史进先杀了一二个人,结识了十数个好汉?直教∶芦花深处屯兵士,

    荷叶阴中治战船。

    毕竟史进与三个头领怎地脱身,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回史大郎夜走华阴县鲁提辖拳打镇关西

    话说当时史进道:“却怎生是好?”

    朱武等三个头领跪下道:“哥哥,你是干净的人,休为我等连累了。大

    郎可把索来绑缚我三个出去请赏,免得负累了你不好看。”史进道:“如何使

    得!恁地时,是我赚你们来,捉你请赏,枉惹天下人笑。若是死时,我与你

    们同死;活时同活。你等起来,放心,别作圆便。且等我问个来历情繇。”

    史进上梯子问道:“你两个何故半夜三更来劫我庄上?”

    两个都头道:“大郎,你兀自赖哩!见有原告人李吉在这里。”

    史进喝道:“李吉,你如何诬告平人?”

    李吉应道:“我本不知;林子里拾得王四的回书,一时间yb县前看,

    因此事发。”

    史进叫王四,问道:“你说无回书,如何却又有书?”

    王四道:“便是小人一时醉了,忘记了回书。”

    史进大喝道:“畜生!却怎生好!”外面都头人等惧怕史进了得,不敢

    奔入庄里来捉人。

    三个头领把手指道:“且答应外面。”

    史进会意,在梯子上叫道:“你两个都头都不必斗动,权退一步,我自

    绑缚出来解官请赏。”

    那两个都头都怕史进,只得应道:“我们都是没事的,等你绑出来,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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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请赏。”

    史进下梯子,来到厅前,先将王四带进后园,把来一刀杀了;喝教许

    多庄客把庄里有的没的细软等物即便收,拾尽教打叠起了;一壁点起三四十

    个火把。

    庄里史进和三个头领全身披挂,枪架上各人跨了腰刀,拿了朴刀,拽

    扎起,把庄后草屋点着;庄客各自打拴了包裹,外面见里面火起,都奔来后

    面看。

    史进却就中堂又放起火来,大开庄门,呐声喊,杀将出来。

    史进当头,朱武,杨春在中,陈达在后,和小喽罗并庄客,冲将出来,

    正迎着两个都头并李吉,史进见了大怒。

    “仇人见面,分外眼明!”

    两个都头见势头不好,转身便走。

    李吉也却得回身。

    史进早到,手起一刀,把李吉斩做两段。

    两个都头正待走时,陈达,杨春赶上,一个一朴刀,结果了两个性命。

    县尉惊得跑马走回去了。

    众士兵那里敢向前,各自逃命散了,不知去向。

    史进引着一行人,且杀且走,直到少华山上寨内坐下。

    喘息方定,朱武等忙叫小喽罗一面杀牛宰马,贺喜饮宴,不在话下。

    一连过了几日,史进寻思:“一时间要救三人,放火烧了庄院。虽是有

    些细软家财,重杂物,尽皆没了!”

    心内踌躇,在此不了,开言对朱武等说道:“我师父王教头在关西经略

    府勺当,我先要去寻他,只因父亲死了,不曾去得;今来家私庄院废尽,我

    如今要去寻他。”

    朱武三人道:“哥哥休去,只在我寨中且过几日,又作商议。若哥哥不

    愿落草时,待平静了,小弟们与哥哥重整庄院,再作良民。”

    史进道:“虽是你们的好情分,只是我今去意难留。我若寻得师父,也

    要那里讨个出身,求半世快乐。”

    朱武道:“哥哥便在此间做个寨主,却不快活?只恐寨小不堪歇马。”

    史进道:“我是个清白好汉,如何肯把父母遗体来点污了!你劝我落草,再

    也休题。”

    史进住了几日,定要去。

    朱武等苦留不住。

    史进带去的庄客都留在山寨;只自收拾了些散碎银两,打拴一个包里,

    馀者多的尽数寄留在山寨。

    史进头带白范阳毡大帽,上撒一撮红缨;帽儿下裹一顶浑青抓角软头

    巾。

    顶上明黄缕带;身穿一领白丝两上领战袍;腰系一条五指梅红攒线搭;

    青白间道行缠绞脚,衬着踏山透土多耳麻鞋;跨一口铜钹磐口雁翎刀;背上

    包裹;提了朴刀;辞别朱武等三人。

    众多小喽罗都送下山来。

    朱武等洒泪而别,自回山寨去了。

    只说史进提了朴刀,离了少华山,取路投关西正路。

    望延安府路上来,免不得饥食渴饮,夜住晓行;独自行了半月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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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到渭州:“这里也有个经略府,莫非师父王教头在这里?”史进便入城来

    看时,依然有六街三市。

    只见一个小小茶坊正在路口。

    史进便入茶坊里来拣一副坐位坐了。

    茶博士问道:“这里经略府在何处?”

    茶博士道:“只在前面便是。”

    史进道:“借问经略府内有个东京来的教头王进么?”

    茶博士道:“这府里教头极多,有三四个姓王的,不知那个是王进。”

    道犹未了,只见一个大汉大踏步竟进入茶坊里来。

    史进看他时,是个军官模样;头里芝麻罗万字顶头巾;脑后两个太原

    府扭丝金环;上穿一领鹦哥绿丝战袍;腰系一条文武双股鸦青;足穿一双鹰

    爪皮四缝干黄靴;生得面圆耳大,鼻直口方,腮边一部落腮胡须,身长八尺,

    腰阔十围。

    那人入到茶房里面坐下。

    茶博士道:“客官,要寻王教头,只问这位提辖,便都认得。”史进忙

    起身施礼道:“客官,请坐,拜茶。”

    那人见史进长大魁伟,像条好汉,便来与他施礼。

    两个坐下。

    史进道:“小人大胆,敢问官人高姓大名?”那人道:“酒家是经略府

    提辖,姓鲁,讳个达字。敢问阿哥,你姓什么?”史进道:“小人是华州华

    阴县人氏。姓史,名进。请问官人,小人有个师父,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

    姓王,名进,不知在此经略府中有也无?”

    鲁提辖道:“阿哥,你莫不是史家村甚么九纹龙史大郎?”

    史进拜道:“小人便是。”

    鲁提辖连忙还礼,说道:““闻名不如见!见面胜如闻名。”你要寻王教

    头,莫不是在东京恶了高太尉的王进?”

    史进道:“正是那人。”

    鲁达道:“俺也闻他名字,那个阿哥不在这里。酒家听得说,他在延安

    府老种经略相公处勾当。俺这渭州却是小种经略相公镇守。那人不在这里。

    你即是史大郎时,多闻你的好名字,你且和我上街去吃杯酒。”

    鲁提辖挽了史进的手,便出茶坊来。

    鲁达回头道:“茶钱,酒家自还你。”

    茶博士应道:“提辖但吃不妨,只顾去。”

    两两挽了,出得茶坊来,上街行得三五十步,只见一簇众人围住白地

    上。史进道:“兄长,我们看一看。”

    分开人众看时,中间里一个人,仗着十来条杆棒,地上摊着十数个膏

    药,一盘子盛着,插y虼b上面,却原来是江湖上使枪棒卖药的。

    史进见了,却认得他。

    原来是教史进开手的师父,叫做“打虎将”李忠。

    史进就人丛中叫道:“师父,多时不见。”

    李忠道:“贤弟如何到这里?”

    鲁提辖道:“既是史大郎的师父,也和俺去吃三杯。”

    李忠道:“待小子卖了膏药,讨了回钱,一同和提辖去。”

    鲁达道:“谁奈烦等你!去便同去!”李忠道:“小人的衣饭,无计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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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辖先行,小人便寻将来。--贤弟,你和提辖先行一步。”

    鲁达焦躁,把那看的人一推一交,骂道:“这厮们夹着屁眼撤开!不去

    的酒家便打!”

    众人见是鲁提辖,一开都走了。

    李忠见鲁达凶猛,敢怒而不敢言,只得陪笑道:“好急性的人!”

    当下收拾了行头药囊,寄顿了枪棒。

    三个人转弯抹角,来到州桥之下一个潘家有名的酒店,门前挑出望竿,

    挂着酒旗,漾在空史飘荡。

    三人来到潘家酒楼上拣个济楚阁儿里坐下。

    提辖坐了主位,李忠对席,史进下首坐了。

    酒保唱了喏,认的是鲁提辖便道:“提辖官人,打多少酒?”鲁达道:

    “先打四角酒来。”一面铺下菜蔬果品按酒,又问道:“官人,吃甚下饭?”

    鲁达道:“问甚么!但有,只顾卖来,一发算钱还你!这厮!只顾来聒

    噪!”酒保下去,随即烫酒上来;但是下口肉食,只顾将来摆一桌子。

    三个酒至数杯,正说z9陧a较量些枪法,说得入港,只听得隔壁阁子

    里有人哽哽咽咽啼哭。

    鲁达焦躁,便把碟儿盏儿都丢在楼板上。

    酒保听得,慌忙上来看时,见鲁提辖气愤地。

    酒保抄手道:“官人,要甚东西,分付卖来。m4xs.com”

    鲁达道:“酒家要甚么!你也须认得酒家!却恁地教甚么人在间壁吱吱

    的哭,搅俺弟兄们吃酒?酒家须不曾少了你酒钱!”

    酒保道:“官人息怒。小人怎敢教人啼哭打搅官人吃酒?这个哭的是绰

    酒座儿唱的父女两人,不知官人们在此吃酒,一时间自苦了啼哭。”

    鲁提辖道:“可是作怪!你与我唤得他来。”

    酒保去叫。

    不多时,只见两个到来∶前面一个十**岁的妇人,背后一个五六十

    岁的老儿,手里拿串拍板,都来到面前。

    看那妇人,虽无十分的容貌,也有些动人的颜色,拭着泪眼,向前来,

    深深的道了三个万福。

    那老儿也都相见了。

    鲁达问道:“你两个是那里人家?为甚么啼哭?”

    那妇人便道:“官人不知,容奴告禀∶奴家是东京人氏,因同父母来渭

    州投奔亲眷,不想搬移南京去了。母亲在客店里染病身故。父女二人流落在

    此生受。此间有个财主,叫做“镇关西”郑大官人,因见奴家,便使强媒硬

    保,要奴作妾。谁想写了三千贯文书,虚钱实契,要了奴家身体。未及三个

    月,他家大娘子好生利害,将奴赶打出来,不容完聚,着落店主人家追要原

    典身钱三千贯。父亲懦弱,和他争不得。他又有钱有势。当初不曾得他一文,

    如今那讨钱来还他?没计奈何,父亲自小教得家些小曲儿,来这里酒楼上赶

    座子,每日但得些钱来,将大半还他,留些少父女们盘缠。这两日,酒客稀

    少,违了他钱限,怕他来讨时,受他差耻。父女们想起这苦楚za无处告诉,

    因此啼哭。不想误犯了官,望乞恕罪,高抬贵手!”鲁提辖又问道:“你姓甚

    么?在那个客店里歇?那个镇关西郑大官人在那里住?”

    老儿答道:“老汉姓金,排行第二。孩儿小字翠莲。郑大官人便是此间

    状元桥下卖肉的郑屠,绰号镇关西。老汉父女两个只在前面东门里鲁家客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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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下。”

    鲁达听了道:“呸!俺只道那个郑大官人,却原来是杀猪的郑屠!这个

    腌泼才,投托着俺小种经略相公门下做个肉铺户,却原来这等欺负人!”

    必头看着李忠,史进,道:“你两个且在这里,等酒家去打死了那厮便

    来!”史进,李忠,抱住劝道:“哥哥息怒,明日却理会。”

    两个三回五次劝得他住。

    鲁达又道:“老儿,你来。酒家与你些盘缠,明日便回东京去,如何?”

    父女两个告道:“若是能彀回乡去时,便是重生父母,再长爷娘。只是店主

    人家如何肯放?郑大官人须着落他要钱。这个不妨事,俺自有道理。”便去

    身边摸出五两来银子,放在上,看着史进道:“酒家今日不曾多带得些出来;

    你有银子,借些与俺,酒家明日便送还你。”史进道:“值甚么,要哥哥还。”

    去包裹里取出一锭十两银子放在桌上。

    鲁达看着李忠道:“你也借些出来与酒家。”李忠去身边摸出二两来银

    子。

    鲁提辖看了,见少,便道:“也是个不爽利的人!”鲁达只把这十五两

    银子与了金老,分付道:“你父女两个将去做盘缠,面收拾行李。

    俺明日清早来发付你两个起身,看那个店主人敢留你!”金老并女儿拜

    谢去了。

    鲁达把这两银子丢还了李忠。

    三人再吃了两角酒,下楼来叫道:“主人家酒钱,酒家明日送来还你。”

    主人家连声应道:“提辖只顾自去,但吃不妨,只怕提辖不来赊。”三个人出

    了潘家酒肆,到街上分手。

    史进,李忠,各自投客店去了。

    只说鲁提辖回到经略府前下处。

    到房里,晚饭也不吃,气愤愤地睡了。

    主人家又不敢问他。

    再说金老得了这一十五两银子,回到店中,安顿了女儿,先去城外远

    处觅下一辆车儿;回来收拾了行李,还了房钱,算清了柴米钱,只等来日天

    明,当夜无事。次早,五更起来,父女两个先打火做饭,吃罢,收拾了,天

    色微明,只见鲁提辖大脚步走入店里来,高声叫道:“店小二,那里是金老

    歇处?”小二道:“金公,鲁提辖在此寻你。”金老引了女儿,挑了担儿,作

    谢提辖,便待出门。

    店小二拦住道:“金公,那里去?”鲁达问道:“他少了你房钱?”小

    二道:“小人房钱,昨夜都算还了;须欠郑大官人典身钱,着落在小人身上

    看他哩。”鲁提辖道:“郑屠的钱,酒家自还他,你放了老儿还乡去!”那店

    小二那里肯放。

    鲁达大怒,开五指,去那小二脸上只一掌,打得那店小二口中吐血;

    再复一拳,打落两个当门牙齿。

    小二爬将起来,一道烟跑向店里去躲了。

    店主人那里敢出来拦他。

    金老父女两个忙忙离了店中,出城自去寻昨日觅下的车儿去了。

    且说鲁达寻思,恐怕店小二赶去拦截他,且向店里掇条凳子坐了两个

    时辰,约莫金公去得远了,方才起身,迳到状元桥来。

    且说郑屠开着间门面,两副肉案,悬挂着三五片猪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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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屠正在门前柜身内坐定,看那十来个刀手卖肉。

    鲁达走到门前,叫声“郑屠。”郑屠看时,见是鲁提辖,慌忙出柜身来

    唱喏,道:“提辖恕罪。”--便叫副手掇条凳子来。

    --“提辖请坐。”鲁达坐下,道:“奉着经略相公钧旨∶要十斤精肉,

    切做臊子,不要见半点肥的在上面。”郑屠道:“使得,你们快选懊的切十斤

    去。”鲁提辖道:“不要那等腌厮们动手你自与我切。”郑屠道:“说得是小人

    自切便了。”自去肉案上拣了十斤精肉,细细切做臊子。

    那店小二把手帕包了头,正来郑屠家报说金老之事,却见鲁提辖坐在

    肉案门边,不敢拢来,只得远远的立住,在房檐下望。

    这郑屠整整自切了半个时辰,用荷叶包了,道:“提辖,教人送去?”

    鲁达道:“送甚么!且住!再要十斤都是肥的,不要见些精的在上面,--

    也要切做臊子。”郑屠道:“却才精的,怕府里要裹馄饨;肥的臊子何用?”

    鲁达睁着眼,道:“相公钧旨分付酒家,谁敢问他?”郑屠道:“是合用的东

    西,小人切便了。”又选了十斤实膘的肥肉也细细的切做臊子,把荷叶包了。

    整弄了一早晨,却得饭罢时候。

    那店小二那里敢过来,连那正要买肉的主顾也不敢拢来。

    郑屠道:“着人与提辖拿了,送将府里去?”鲁达道:“再要十斤寸金

    软骨,也要细细地剁做臊子,不要见些肉在上面。”郑屠笑道:“却不是特地

    来消遗我!”鲁达听得,跳起身来,拿着那两包臊子在手,睁着眼,看着郑

    屠,道:“酒家特地要消遗你!”把两包臊子劈面打将去,却似下了一阵的“肉

    雨。”郑屠大怒,两条忿气从脚底下直冲到顶门;心头那一把无明业火焰腾

    腾的按纳不住;从肉案上抢了一把剔骨尖刀,托地跳将下来。

    鲁提辖早拔步在当街上。

    众邻舍并十来个火家,那个敢向前来劝;两边过路的人都立住了脚;

    和那店小二也惊得呆了。

    郑屠右手拿刀,左手便来要揪鲁达;被这鲁提辖就势按住左手,赶将

    入去,望小腹上只一脚,腾地倒在当街上。

    鲁达再入一步,踏住胸脯,提着醋钵儿大小拳头,看着这郑屠道:“酒

    家始投老种经略相公,做到关西五路廉访使,也不枉了叫做”郑关西!”你

    是个卖肉的操刀屠户,狗一般的人,也叫做“郑关西!”你如何强骗了金翠

    莲?”扑的只一拳,正打在鼻子上,打得鲜血迸流,鼻子歪在半边,却便似

    开了个油铺∶咸的,酸的,辣的,一发都滚出来。

    郑屠挣不起来,那把尖刀也丢在一边,口里只叫:“打得好!”鲁达骂

    道:“直娘贼!惫敢应口!”提起拳头来就眼眶际眉梢只一拳,打得眼棱缝裂,

    乌珠迸出,也似开了个彩帛铺的∶红的,黑的,紫的,都绽将出来。

    两边看的人惧怕鲁提辖,谁敢向前来劝?郑屠当不过,讨饶。

    鲁达喝道:“咄!你是个破落户!若只和俺硬到底,酒家便饶你了!你

    如今对俺讨饶,酒家偏不饶你!”又只一拳,太阳上正着,却似做了一全堂

    水陆的道场∶磐儿,钹儿,铙儿,一齐响。

    鲁达看时,只见郑屠挺在地上,口里只有出的气,没了入的气,个动

    掸不得。鲁提辖假意道:“你这厮诈死,,酒家再打!”只见面皮渐渐的变了。

    鲁达寻思道:“俺只指望打这厮一顿,不想三拳真个打死了他。酒家须

    吃官司,又没人送饭,不如及早撒开。”拔步便走,回头指着郑屠尸道:“你

    诈死!酒家和你慢慢理会!”一头骂,一头大踏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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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街坊邻舍并郑屠的火家,谁敢向前来拦他。

    鲁提辖回到下处,急急卷了些衣服盘缠,细软银两;但是旧衣粗重都

    弃了;提了一条齐眉短棒,奔出南门,一道烟走了。

    且说郑屠家中众人和那报信的店小二救了半日,不活,呜呼死了。

    老小邻人迳来州衙告状,候得府尹升厅,接了状子,看罢,道:“鲁达

    系经略府提辖,不敢擅自迳来捉捕凶身。”

    府尹随即上轿,来到经略府前,下了轿子,把门军士入去报知。

    经略听得,教请。

    到厅上与府尹施礼罢。

    经略道:“何来?”

    府尹禀道:“好教相公得知,府中提辖鲁达无故用拳打死市上郑屠。不

    曾禀过相公,不敢擅自捉拿凶身。”

    经略听了,吃了一惊,寻思道:“这鲁达虽好武艺,只见性格卤。今番

    做出人命事,俺如何护得短?...须教推问使得。”

    经略回府尹道:“鲁达这人原是我父亲老经略处的军官。为因俺这里无

    人帮护,拨他来做个提辖。既然犯了人命罪过,你可拿他依法度取问。如若

    供招明白,拟罪已定,也须教我父亲知道,方可断决。怕日后父亲处边上要

    这个人时,却不好看。”

    府尹禀道:“下官问了情繇,合行申禀老经略相公知道,方敢断遣。”

    府尹辞了经略相公,出到府前,上了轿,回到州衙里,升厅坐下,便唤当日

    揖捕使臣押下文书,捉拿犯人鲁达。

    当时王观察领了公文,将带二十来个做公的人迳到鲁提辖下处。

    只见房主人道:“却才带了些包裹,提了短棒,出去了。小人只道奉着

    差使,又不敢问他。”王观察听了,教打开他房门看时,只有些旧衣旧裳和

    些被卧在里面。

    王观察就带了房主人东西四下里去跟寻,州南走到州北,捉拿不见。

    王观察又捉了两家邻舍并房主人同到州衙厅上回话道:“鲁提辖惧罪在

    逃,不知去向,只拿得房主人并邻舍在此。”府尹见说,且教监下,一面教

    拘集郑屠家邻佑人等,点了仵作行人,仰着本地方官人并坊厢里正再三检验,

    已了,郑屠家自备棺木盛殓,寄在寺院。

    一面叠成文案,一壁差人杖限缉捕凶身。

    原告人保领回家。

    邻佑杖断有失救应。

    房主人并下处邻舍止得个不应。

    鲁达在逃。

    行开个广捕急递的文书,各处追捉;出赏一千贯;写了鲁达的年甲,

    贯址,形貌,到处张挂。

    一干人等疏放听候。

    郑屠家亲人自去做孝,不在话下。

    且说鲁达自离了渭州,东逃西奔,急急忙忙,行过了几处州府,正是

    “饥不择食,寒不择衣,慌不择路,贫不择妻。”鲁达心慌抢路,正不知投

    那里去的是;一连地行了半月之上,却走到代州雁门县;入得城来,见这市

    井闹热,人烟骤集,车马驰,一百二十行经商买卖行货都有,端的整齐,虽

    然是个县治,胜如州府,鲁提辖正行之间,却见一簇人围住了十字街口看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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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达看见挨满,也钻在人丛里听时。

    --鲁达却不识字。

    --只听得众人读道:“代州雁门县依奉太原府指挥使司,该准渭州文

    字,捕捉打死郑屠犯人鲁达,即系经略府提辖。如有人停藏在家宿食者,与

    犯人同罪;若有人捕获前来或首到告官,支给赏钱一千贯文。...”鲁提辖正

    听到那里,只听得背后一个人大叫道:“张大哥,你如何在这里?”拦腰抱

    住,扯离了十字路口。

    不是这个人看见了,横拖倒拽将去,有分教∶鲁提辖剃除头发,削去

    胡须,倒换过杀人姓名,薅恼杀诸佛罗汉;直教∶禅杖打开危险路,戒刀杀

    尽不平人。

    毕竟扯住鲁提辖的是甚人,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回赵员外重修文殊院鲁智深大闹五台山

    话说当下鲁提辖扭过身来看时,拖扯的不是别人,却是渭州酒楼上救

    了的金老。

    那老儿直拖鲁达到僻静处,说道:“恩人!你好大胆!见今明明地张挂

    榜文,出一千贯赏钱捉你,你缘何却去看榜?若不是老汉遇见时,却不被做

    公的拿了?榜上见写着你年甲,貌相,贯址!”鲁达道:“酒家不瞒你说,因

    为你事,就那日回到状元桥下,正迎着郑屠那厮,被酒家三拳打死了,因此

    上在逃。一到处撞了四五十日,不想来到这里。你缘何不回东京去,也来到

    这里?”金老道:“恩人在上;自从得恩人救了老汉,寻得一辆车子,本欲

    要回东京去;又怕这厮赶来,亦无恩人在彼搭救,因此不上东京去。随路望

    北来,撞见一个京师古邻来这里做买卖,就带老汉父女两口儿到这里。亏杀

    了他,就与老汉女做媒,结交此间一个大财主赵员外,养做外宅,衣食丰足,

    皆出於恩人。我女儿常常对他孤老说提辖大恩,那个员外也爱刺枪使棒。尝

    说道:“怎地恩人相会一面,也好。”想念如何能彀得见?且请恩人到家过几

    日,却再商议。”鲁提辖便和金老行。

    不得半里到门首,只见老儿揭起帘子,叫道:“我儿,大恩人在此。”

    那女孩儿浓市艳饰。

    从里面出来,请鲁达居中坐了,插烛也似拜了六拜,说道:“若非恩人

    垂救,怎能彀有今日!”拜罢,便请鲁提辖道:“恩人,上楼去请坐。”鲁达

    道:“不须生受,酒家便要去。”金老便道:“恩人既到这里,如何肯放你便

    去!”老儿接了杆棒包裹,请到楼上坐定。

    老儿分付道:“我儿,陪侍恩人坐坐,我去安排饭来。”鲁达道:“不消

    多事,随分便好。”老儿道:“提辖恩念,杀身难报;量些粗食薄z??a何足

    挂齿!”女子留住鲁达在楼上坐地。

    金老下来叫了家中新讨的小厮,分付那个娅一面烧着火。

    老儿和这小厮上街来买了些鲜鱼,嫩鸡,酿鹅,肥,时新果子之类归

    来。

    一面开酒,收拾菜蔬,都早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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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搬上楼来,春台上放下三个盏子,三双筷子,铺下菜蔬果子饭等物。

    娅将银酒烫上酒来。

    父女二人轮番把盏,金老倒地便拜。

    鲁提辖道:“老人家,如何恁地下礼?折杀俺也!”金老说道:“恩人听

    禀,前日老汉初到这里,写个红纸牌儿,旦夕一柱香,父女两个兀自拜哩;

    今日恩人亲身到此,如何不拜!”鲁达道:“却也难得你这片心,”三人慢慢

    地饮酒。

    将及天晚,只听得楼下打将起来。

    鲁提辖开看时,只见楼下三二十人,各执白木棍棒,口里都叫:“拿将

    下来!”人丛里,一个官人骑在马上,口里大喝道:“休叫走了这贼!”鲁达

    见不是头,拿起凳子,从楼上打将下来。

    金老连忙摇手,叫道:“都不要动手!”那老儿抢下楼去,直叫那骑马

    的官人身边说了几句言语。

    那官人笑起来,便喝散了那二三十人,各自去了。

    那官人下马,入到里面。

    老儿请下鲁提辖来。

    那官人扑翻身便拜,道:““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义士提辖

    受礼。”鲁达便问那金老道:“这官人是谁?素不相识,缘何便拜酒家?”老

    儿道:“这个便是我儿的官人赵员外。却才只道老汉引甚么郎君子弟在楼上

    吃因此引庄客来厮打。老汉说知,方才喝散了。”鲁达道:“原来如此,怪员

    外不得。”赵员外再请鲁提辖上楼坐定,金老重整杯盘,再备酒食相待。

    赵员外让鲁达上首坐地。

    鲁达道:“酒家怎敢。”员外道:“聊表相敬之礼。小子多闻提辖如此豪

    杰,今日天赐相见,实为万幸。”鲁达道:“酒家是个卤汉子,又犯了该死的

    罪过;若蒙员外不弃贫贱,结为相识,但有用酒家处,便与你去。”赵员外

    大喜,动问打死郑屠一事,说z9陧a较量些枪法,吃了半夜酒,各自歇了。

    次日天明,赵员外道:“此处恐不稳便,欲请提辖到敝庄住几时。”鲁

    达问道:“贵庄在何处?”员外道:“离此间十里多路,地名七宝村,便是。”

    鲁达道:“最好。”员外先使人去庄上再牵一疋马来。

    未及晌午,马已到来,员外便请鲁提辖上马,叫庄客担了行李。

    鲁达相辞了金老父女二人,和赵员外上了马。

    两个并马行程,於路说z9陧a投七宝村来。

    不多时,早到庄前下马。

    赵员外携住鲁达的手,直至草堂上,分宾而坐;一面叫杀羊置酒相待,

    晚间收拾客房安歇。

    次日又备酒食管待。

    鲁达道:“员外错爱酒家,如何报答!”赵员外便道:““四海之内,皆

    兄弟也;”如何言报答之事。”卑休絮烦。

    鲁达自此之后在这赵员外庄上住了五七日。

    蚌一日,两个正在书院里闲坐说话,只见金老急急奔来庄上,迳到书

    院里见了赵员外并鲁提辖;见没人,便对鲁达道:“恩人,不是老汉多心。

    是恩人前日老汉请在楼上吃酒,员外误听人报,引领庄客来闹了街坊,后却

    散了。人都有些疑心,说开去,昨日有三四个做公的来邻舍街坊打听得紧,

    只怕要来村里缉捕恩人。倘或有些疏失,如之奈何?”鲁达道:“恁地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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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家自去便了。”赵员外道:“若是留提辖在此,恐诚有些山高水低,教提辖

    怨恨,若不留提辖来,许多面皮都不好看。赵某却有个道理,教提辖万无一

    失,足可安身避难;只怕提辖不肯。”鲁达道:“酒家是个该死的人,但得一

    处安身便了,做甚么不肯!”赵员外道:“若如此,最好。离此间三十馀里,

    有座山,唤做五台山。山上有一个文殊院,原是文殊菩萨道场。寺里有五七

    百僧人,为头智真长老,是我弟兄。我祖上曾舍钱在寺里,是本寺的施主檀

    越。我曾许下剃度一僧在寺里,已买下一道五花度牒在此,只不曾有个心腹

    之人了条愿心。如是提辖肯时,一应费用都是赵某备办。委实肯落发做和尚

    么?”鲁达寻思道:“如今便要去时,那里投奔人...不如就了这条路罢。”

    便道:“既蒙员外做主,酒家情愿做和尚。专靠员外照管。”当时说定了,连

    夜收拾衣服盘缠段疋礼物。

    次日早起来,叫庄客挑了,两个取路望五台山来。

    辰牌已后早到那山下。

    赵员外与鲁提辖两乘轿子抬上山来,一面使庄客前去通报。

    到得寺前,早有寺中都寺,监寺,出来迎接。

    两个下了轿子,去山门外亭子上坐定。

    寺内智长老得知,引着首座,侍者,出山门外来迎接。

    赵员外和鲁达向前施礼。

    智真长老打了问讯。

    说道:“施主远出不易。”赵员外答道:“有些小事,特来上刹相浼。”

    智真长老便道:“且请员外方丈吃茶。”赵员外前行,鲁达跟在背后。

    当时同到方丈。

    长老邀员外向客席而坐。

    鲁达便去下首坐禅椅上。

    员外叫鲁达附耳低言:“你来这里出家,如何便对长老坐地?”鲁达道:

    “酒家不省得。”起身立在员外肩下。

    面前首座,维那,侍者,监寺,知客,书记,依次排立东西两班。

    庄客把轿子安顿了,一齐将盒子搬入方丈来,摆在面前。

    长老道:“何故又将礼物来?寺中多有相渎檀越处。”赵员外道:“些小

    薄礼,何足称谢。”道人,行童,收拾去了。

    赵员外起身道:“一事启堂头大和尚∶赵某旧有一条愿心,许剃一僧在

    上刹,度牒词簿都已有了,到今不曾剃得。今旦这个表弟姓鲁,是关内汉出

    身;因见尘世艰辛,情愿弃俗出家。望长老收录,大慈大悲,看赵某薄面,

    披剃为僧。一应所用,弟子自当准备。万望长老玉成,幸甚!”长老见说,

    答道:“这个因缘是光辉老僧山门,容易,容易,且请拜茶。”只见行童托出

    茶来。

    茶罢,收了盏托,真长老便唤首座,维那,商议剃度这人;分付监寺,

    都寺,安排斋食。

    只见首座与众僧自去商议道:“这个人不似出家的模样。一双眼却恁凶

    险!”众僧道:“知客,你去邀请客人坐地,我们与长老计较。”知客出来请

    赵员外,鲁达,到客馆里坐地。

    道座众僧长老,说道:“却才这个要出家的人,形容丑恶,相貌凶顽,

    不可剃度他,恐久后累及山门。”长老道:“他是赵员外檀越的兄弟。如何撤

    得他的面皮?你等众人且休疑心,待我看一看。”焚起一柱信香,长老上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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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椅盘膝而坐,口诵咒语,入定去了;一炷香过,却好回来,对众僧说道:“只

    顾剃度他。此人上应天星,心地刚直。虽然时下凶顽,命中驳杂,久后却得

    清净。证果非凡,汝等皆不及他。可记吾言,勿得推阻。”首座道:“长老只

    是护短,我等只得从他。不谏不是,谏他不从便了!”长老叫备齐食请赵员

    外等方丈会斋。

    斋罢,监寺打了单帐。

    赵员外取出银两,教人买办物料;一面在寺里做僧鞋,僧衣,僧帽,

    袈裟,拜具。

    一两,日都已完备。

    长老选了吉日良时,教鸣钟击鼓,就法堂内会大众。

    整整齐齐五六百僧人,尽披袈裟,都到法座下合掌作礼,分作两班。

    赵员外取出银锭,表里,信香,向法座前礼拜了。

    表白宣疏已罢,行童引鲁达到法座下。

    维那教鲁达除下巾帻,把头发分做九路绾了,捆揲起来。

    净发人先把一周遭都剃了,却待剃髭须。

    鲁达道:“留下这些儿还酒家也好。”众僧忍笑不住。

    真长老在法座上道:“大众听偈。”念道:“寸草不留,六根清净;与汝

    剃除,免得争竞。”长老念罢偈言,喝一声“咄!尽皆剃去!”剃发人只一刀,

    尽皆剃了。

    首座呈将度牒上法座前请长老赐法名。

    长老拿着空头度牒而说偈曰:“灵光一点,价值千金;佛法广大,赐名

    智深。”长老赐名已罢,把度牒转将下来。

    书记僧填写了度牒,付与鲁智深收受。

    长老又赐法衣,袈裟,教智深穿了。

    监寺引上法座前,长老与他摩顶受记,道:“一要皈依佛性,二要皈奉

    正法,三要皈敬师友∶此是“三皈。”“五戒”者∶一不要杀生,二不要偷盗,

    三不要邪淫,四不要贪酒,五不要妄语。”智深不晓得戒坛答应“能”“否”

    二字,却便道:“酒家记得。”众僧都笑。

    受记已罢,赵员外请众僧到云堂里坐下,焚香设斋供献。

    大小职事僧人,各有上贺礼物。

    都寺引鲁智深参拜了众师兄,师弟;又引去僧堂背后选佛场坐地。

    当夜无事。

    次日,赵员外要回,告辞长老,留连不住。

    早斋已罢,并众僧都送出山门。

    赵员外合掌道:“长老在上,众师父在,此凡事慈悲。小弟智深乃是愚

    卤直人,早晚礼数不到,言语冒渎,误犯清规,万望觑赵某薄面,恕免,恕

    免。”长老道:“员外放心。老僧自慢慢地教他念经诵咒,办道参禅。”员外

    道:“日后自得报答。”人丛里,唤智深到松树下,低低分付道:“贤弟,你

    从今日难比往常。凡事自宜省戒,切不可托大。倘有不然,难以相见。保重,

    保重。早晚衣服,我自使人送来。”智深道:“不索哥哥说,酒家都依了。”

    当时赵员外相辞了长老,再别了众人上轿,引了庄客,托了一乘空轿,取了

    盒子,下山回家去了。

    当下长老自引了众僧回寺。

    卑说鲁智深回到丛林选佛场中禅床上扑倒头便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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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下肩两个禅和子推他起来,说道:“使不得;既要出家,如何不学坐

    禅?”智深道:“酒家自睡,干你甚事?”禅和子道:“善哉!”智深喝道:“团

    鱼酒家也吃,甚么“鳝哉?””禅和子道:“却是苦也!”智深便道:“团鱼大

    腹,又肥甜好吃,那得苦也?”上下肩禅和子都不睬他,繇他自睡了;次日,

    要去对长老说知智深如此无礼。首座劝道:“长老说道他后来证果非凡,我

    等皆不及他,只是护短。你们且没奈何,休与他一般见识。”禅和子自去了。

    智深见没人说他,每到晚便放翻身体,横罗十字,倒在禅床上睡;夜

    间鼻如雷响;要起来净手,大惊小怪,只在佛殿后撒尿撒屎,遍地都是。

    侍者禀长老说:“智深好生无礼!全没些个出家人礼面!丛林中如何安

    着得此等之人!”长老喝道:“胡说!且看檀越之面,后来必改。”自此无人

    敢说。

    鲁智深在五台山寺中不觉搅了四五个月,时遇初冬天气,智深久静思

    动。

    当日晴明得好,智深穿了皂衣直裰,系了鸦青条,换了僧鞋,大踏步

    走出山门来,信步行到半山亭子上,坐在鹅颈懒凳上,寻思道:“干鸟么!

    俺往常好肉每日不离口;如今教酒家做了和尚,饿得干瘪了!赵员外这几日

    又不使人送些东西来与酒家吃,口中淡出鸟来!这早晚怎地得些酒来吃也

    好!”正想酒哩,只见远远地一个汉子挑着一付担桶,唱上山来,上盖着桶

    盖。

    那汉子手里拿着一个镟子,唱着上来;唱道∶九里山前作战场,牧童

    拾得旧刀枪。

    风吹起乌江水,好似虞姬别霸王。

    鲁智深观见那汉子挑担桶上来,坐在亭子上看。

    这汉子也来亭子上,歇下担桶。

    智深道:“兀那汉子,你那桶里甚么东西?”那汉子道:“好酒。”智深

    道:“多少钱一桶?”那汉子道:“和尚,你真个也作是耍?”智深道:“酒

    家和你耍甚么?”那汉子道:“我这酒,挑上去只卖与寺内火工,道人,直

    厅,轿夫,老郎们,做生活的吃。本寺长老已有法旨∶但卖与和尚们吃了,

    我们都被长老责罚,追了本钱,赶出屋去。我们见关着本寺的本钱,见住着

    本寺的屋宇,如敢卖与你吃?”智深道:“真个不卖?”那汉子道:“杀了我

    也不卖!”智深道:“酒家也不杀你,只要问你买酒吃!”那汉子见不是头,

    挑了担桶便走。

    智深赶下亭子来,双手拿住扁担,只一脚,交裆着。

    那汉子双手掩着,做一堆蹲在地下,半日起不得。

    智深把那两桶酒都提在亭子上,地下拾起镟子,开了桶盖,只顾舀冷

    酒吃。

    无移时,两桶酒吃了一桶。

    智深道:“汉子,明日来寺里讨钱。”那汉子方才疼止,又怕寺里长老

    得,坏了衣饭,忍气吞声,那里讨钱,把酒分做两半桶,挑了,拿了镟子,

    飞也似下山去了。

    只说智深在亭子上坐了半日,酒却上来;下得亭子松树根边又坐了半

    歇,酒越涌上来。

    智深把皂直裰褪下来,把两支袖子缠在腰下,露出脊上花绣来,扇着

    两个膀子上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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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看来到山门下,两个门子远远地望见,拿着竹篦,来到山门下拦住

    鲁智深,便喝道:“你是佛家弟子,如何喝得烂醉了上山来?你须不瞎,也

    见库局里贴着晓示∶但凡和尚破戒吃酒,决打四十竹篦,赶出寺去;如门子

    纵容醉的僧人入寺,也吃十下。你快下山去,饶你几下竹篦!”鲁智深一者

    初做和,尚二来旧性未改,睁起双眼,骂道:“直娘贼!你两个要打酒家,

    俺便和你厮打!”门子见势头不好,一个飞也似入来报监寺,一个虚拖竹篦

    拦他。

    智深用手隔过,张开五指,去那门子脸上只一掌,打得踉踉跄跄,却

    待挣扎;智深再复一拳,打倒在山门下,只是叫苦。

    鲁智深道:“酒家饶你这厮!”踉踉跄跄颠入寺里来。

    寺得门子报说,叫起老郎,火工,直厅,轿夫,三二十人,各执白木

    棍棒,从西廊下抢出来,却好迎着智深。

    智深望见,大吼了一声,却似嘴边起个霹雳,大踏步抢入来。

    众人初时不知他是军官出身,次后见他行得凶了,慌忙都退入藏殿里

    去,便把亮鬲关了。

    智深抢入阶来,一拳,一脚,打开亮鬲。

    二三十人都赶得没路,夺条棒,从藏殿里打将出来。

    监寺慌忙报知长老。

    长老听得,急引了三五个侍者直来廊下,喝道:“智深!不得无礼!”

    智深虽然酒醉,却认得是长老,撇了棒,向前来打个问讯,指着廊下,对长

    老道:“智深吃了两碗酒,又不曾撩拨他们,他众人又引人来打酒家。”长老

    道:“你看我面,快去睡了,明日却说。”鲁智深道:“俺不看长老面,酒家

    直打死你那几个秃驴!”长老叫侍者扶智深到禅床上,扑地便倒了,地睡了。

    众多职事僧人围定长老,告诉道:“向日徒弟们曾谏长老来,今日如何?

    本寺那容得这个野猫,乱了清规!”长老道:“虽是如今眼下有些罗噪,后来

    却成得正果。没奈何,且看赵员外檀越之面,容恕他这一番。我自明日叫去

    埋怨他便了。”众僧冷笑道:“好个没分晓的长老!”各自散去歇息。

    次日,早斋罢,长老使侍者到僧堂里坐禅处唤智深时,尚兀自未起。

    待他起来,穿了直裰,赤着脚,一道烟走出僧堂来,侍者吃了一惊,

    赶出外来寻时,却走在佛殿后撒屎。

    侍者忍笑不住,等他净了手,说道:“长老请你说话。”智深跟着侍者

    到方丈。

    长老道:“智深虽是个武夫出身,今赵员外檀越剃度了你,我与你摩顶

    受记。教你∶一不可杀生,二烈可偷盗,三不可邪淫,四不可贪酒,五不可

    妄语∶--此五戒乃僧家常理。出家人第一不可贪酒。你如何夜来吃得大醉,

    打了门子,伤坏了藏殿上朱红鬲子,又把火工道人都打走了,口出喊声,如

    何这般行为!”智深跪下道:“今番不敢了。”长老道:“既然出家。如何先破

    了酒戒,又乱了清规?我不看你施主赵员外面,定赶你出寺。再后休犯。”

    智深起来,合掌道:“不敢,不敢。”长老留住在方丈里,安排早饭与他吃;

    又用好言劝他;取一领细布直裰,一双僧鞋,与了智深,教回僧堂去了。

    但凡饮酒,不可尽倍。

    常言“酒能成事,酒能败事。”便是小胆的人吃了也胡乱做了大胆,何

    况性高的人!再说这鲁智深自从吃酒醉闹了这一场,一连三四个月不敢出寺

    门去;忽一日,天气暴暖,是二月间时令,离了僧房,信步踱出山门外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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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五台山,喝采一回,猛听得山下叮叮当当的响声顺风吹上山来。

    智深再回僧堂里取了些银两揣在怀里,一步步走下山来;出得那 “五

    台福地”的牌楼来看时,原来却是一个市井,约有五七百户人家。

    智深看那市镇上时,也有卖肉的,也有卖菜的,也有酒店,面店。

    智深寻思道:“干干么!俺早知有这个去处,不夺他那桶酒吃,也早下

    来买些吃。这几日熬的清水流,且过去看有甚东西买些吃。”听得那响处却

    是打铁的在那里打铁。

    间壁十家门上写着“父子客店。”智深走到铁匠铺门前看时,见三个人

    打铁。

    智深便问道:“兀,那待诏,有好钢铁么?”那打铁的看鲁智深腮边新

    剃,暴长发须,戗戗地好惨濑人,先有五分怕他。

    那待诏住了手,道:“师父,请坐。要打甚么生活?”智深道:“酒家

    要打条禅杖,一口戒刀。不知有上等好么?”待诏道:“小人这里正有些好

    铁。不知师父要打多少重的禅杖,戒刀?但凭分付。”智深道:“酒家只要打

    一条一百斤重的。”待诏笑道:“重了。师父,小人打怕不打了。只恐师父如

    何使得动?便是关王刀,也只有八十一斤。”智深焦躁道:“俺便不及关王!

    他也只是个人!”那待诏道:“小人据说,只可打条四五十斤的,也十分重了。”

    智深道:“便你不说,比关王刀,也打八十一斤的。”待诏道:“师父,肥了,

    不好看,又不中使。依着小人,好生打一条六十二斤水磨禅杖与师父。使不

    动时,休怪小人。戒刀已说了,不用分付。小人自用十分好铁打造在此。”

    智深道:“两件家生要几两银子?”待诏道:“不讨价,实要五两银子。”智

    深道:“俺便依你五两银子,你若打得好时,再有赏你。”那待诏接了银子,

    道:“小人便打在此。”智深道:“俺有些碎银子在这里,和你买碗酒吃。”待

    诏道:“师父稳便。小人赶趁些生活,不及相陪。”智深离了铁匠人家,行不

    到三二十步,见一个酒望子挑出在房檐上。

    智深掀起帘子,入到里面坐下,敲着桌子,叫道:“将酒来。”卖酒的

    主人家说道:“师父少罪。小人住的房屋也是寺里的,长老已有法旨∶但是

    小人们卖酒与寺里僧人吃了,便要追小人们的本钱,又赶出屋。因此,只得

    休怪。”智深道:“胡乱卖些与酒家吃,俺须不说是你家便了。”那店主人道:

    “胡乱不得,师父别处去吃,休怪,休怪。”智深只得起身,便道:“酒家别

    处吃得,却来和你说话!”出得店门,行了几步,又望见一家酒旗儿直挑出

    在门前。

    智深一直走进去,坐下,叫道:“主人家,快把酒来卖与俺吃。”店主

    人道:“师父,你好不晓事!长老已有法旨,你须也知,却来坏我们衣饭!”

    智深不肯动身。

    三回五次,那里肯卖。

    智深情知不肯,起身又走,连走了三五家,都不肯卖,智深寻思一计,

    “不生个道理,如何能彀酒吃?...”远远地杏花深处,市梢尽头,一家挑

    出个草帚儿来。

    智深走到那里看时,却是个傍村小酒店。

    智深走入店里来,靠窗y中u,便叫道:“主人家,过往僧人买碗酒吃。”

    庄家看了一看道:“和尚,你那里来?”智深道:“俺是行脚僧人,游方到此

    经过,要卖碗酒吃。”庄家道:“和尚,若是五台山寺里师父,我却不敢卖与

    你吃。”智深道:“酒家不是。你快将酒卖来。”庄家看见鲁智深这般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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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音各别,便道:“你要打多少酒?”智深道:“休问多少,大碗只顾筛来。”

    约莫也吃了十来碗,智深问道:“有甚肉?把一盘来吃。”庄家道:“早来有

    些牛肉,都卖没了。”智深猛闻得一阵肉香,走出空地上看时,只见墙边砂

    锅里煮着一支狗在那里。智深道:“你家见有狗肉,如何不卖与俺吃?”庄

    家道:“我怕你是出家人,不吃狗肉,因此不来问你。”智深道:“酒家的银

    子有在这里!”便摸银子递与庄家,道:“你且卖半支与俺。”那庄家连忙取

    半支熟狗肉,捣些蒜泥,将来放在智深面前。

    智深大喜,用手扯那狗肉蘸着蒜泥吃∶一连又吃了十来碗酒。

    吃得口滑,那里肯住。

    庄家到都呆了,叫道:“和尚,只恁地罢!”智深睁起眼道:“酒家又不

    白你的!管俺怎地?”庄家道:“再要多少?”智深道:“再打一桶来。”庄

    家只得又舀一桶来。

    智深无移时又吃了这桶酒,剩下一脚狗腿,把来揣在怀里;临出门,

    又道:“多的银子,明日又来吃。”吓得庄家目瞪口呆,罔知所措,看他却向

    那五台山上去了。

    智深走到半山亭子上,坐下一回,酒却涌上来;跳起身,口里道:“俺

    好些时不曾拽拳使脚,觉道身体都困倦了。酒家且使几路看!”下得亭子,

    把两支袖子搦在手里,上下左右使了一回,使得力发,只一膀子扇在亭子柱

    上,只听得刮刺刺一声响亮,把亭子柱打折了,摊了亭子半边,门子听得半

    山里响,高处看时,只见鲁智深一步一颠抢上山来。

    两个门子叫道:“苦也!这畜生今番又醉得可不小!”便把山门关上,

    把拴拴了。

    只在门缝里张时,见智深抢到山门下,见关了门,把拳头擂鼓也似敲

    门。

    两个门子那里敢开。

    智深敲了一回,扭过身来,看了左边的金刚,喝一声道:“你这个鸟大

    汉,不替俺敲门,却拿着拳头吓酒家!俺须不怕你!”跳上台基,把栅刺子

    只一扳,却似撅葱般扳开了;拿起一折木头,去那金刚腿上便打,簌簌地,

    泥和颜色都脱下来。

    门子张见,道:“苦也!”只得报知长老。

    智深等了一会,调转身来,看着右边金刚,喝一声道:“你这厮张开大

    口,也来笑酒家!”便跳过右边台基上,把那金刚脚上打了两下。

    只听得一声震天价响,那金刚从台基上倒撞下来。

    智深提着折木头大笑。

    两个门子去报长老。

    长老道:“休要惹他,你们自去。”只见这首座,监寺,都寺,并一应

    职事僧人都到方丈禀说:“这野猫今日醉得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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