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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呼啸山庄第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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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啸山庄(上)〔英〕艾米莉。 勃朗特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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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  录1

    目  录

    第一章………………………………………………………1…

    第二章………………………………………………………8…

    第三章……………………………………………………2…0第四章……………………………………………………3…5第五章……………………………………………………4…4第六章……………………………………………………4…9第七章……………………………………………………5…7第八章……………………………………………………7…0第九章……………………………………………………8…2第十章……………………………………………………1…02第十一章…………………………………………………1…23第十二章…………………………………………………1…37第十三章…………………………………………………1…53第十四章…………………………………………………1…67第十五章…………………………………………………1…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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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啸山庄(上)1

    第 一 章

    一八○一年,我看望我的房东刚刚回来——就是那个孤独的要找我麻烦的邻居。 这儿可真是一个美丽的村庄!在整个英格兰境内,我不相信我竟能找到这样一个与外界的喧嚣完全隔绝的地方,一个厌世者的理想的天堂。 而希刺克厉夫和我正是分享这儿荒凉景色的非常合适的一对。 一个绝妙的人!我骑着马走上前去的当儿,我看见他的黑眼睛缩在眉毛下猜疑地瞅着我。 而在我通报自己姓名时,他却把手指更深地藏到背心袋里,显示出一副不信任我的模样。 刹那间,我对他产生了亲切之感,而他却根本没有察觉到。“是希刺克厉夫先生吗?”我问。回答是点了一下头。“先生,我是你的新房客,洛克乌德。 我一到这儿就马上来问候您,希望我坚持要租画眉田庄没给您添麻烦。 昨天我听说您想——”。

    “画眉田庄是我自己的,先生。”他打断了我的话,躲避着。“假如我能够阻止,我总是不允许任何人给我什么不方便的。 请进!”

    这一声“请进”是咬着牙说出来的,表示了这样一种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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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绪,“见鬼!”甚至他靠着的那扇大门也没有对这句许诺表现出同情而动一下;我对一个也许比我更怪僻的人颇感兴趣,这种想法决定我接受这样的邀请。他看到我的马的胸部马上要碰上栅栏了,竟然也伸手解开了门链,然后阴郁地领着我走上石路,当我们到了院子里的时候,他叫着:“把洛克乌德先生的马牵走,约瑟夫。 再拿点酒来。”

    “他全家只有这一个人吧,我不由地想到,”那两个命令引起了我的这种想法。“怪不得石板缝里长满了草,而且只有牛替他们修剪篱笆哩。”

    约瑟夫是个上了年纪的人,不,简直是个老头——也许很老了,但显然还很健壮结实。“求主保佑我们!”当他从我手中接过马时,不高兴地别别扭扭地低声自言自语着,同时又很愤怒地盯着我的脸,使我善意地揣度他一定需要神来帮助才能消化他的饭食,而他那虔诚的突然叫喊跟我这突然来访是毫无关系的。希刺克厉夫先生的住宅名称叫呼啸山庄。 呼啸是一个意味深长的内地形容词,是形容这地方在风暴的天气里所受到的气压骚动。的确,他们这儿一定是随时都流通着纯洁空气,会令人精神振作。从房屋那头有几棵矮小的枞树过度倾斜,还有那一排削瘦的荆棘都向着同一个方向伸展枝条,仿佛在向太阳乞求温暖,就可以猜想到北风吹过的威力了。 幸亏建筑师有预见把房子盖得很结实:窄小的窗子深深地嵌在墙里,墙角有些大块的凸出的石头防护着。在跨进门槛之前,我驻步观赏房屋前面许多稀奇古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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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雕刻,特别是正门附近,那上面除了许多残破的怪兽和不知羞的小男孩外,我还发现“一五○○”的年代和“哈里顿。恩萧”的名字。 我本想说几句向这傲慢的主人请教这地方的简短历史,但是从他站在门口的姿势来看,是要我赶快进去,要不就干脆离开,而我在参观内部之前也并不想增加他的不耐烦。没有经过任何穿堂过道,我们就径直进了这家的起居室:他们颇有见地干脆把这里叫作“屋子”。

    一般所谓屋子都是把厨房和大厅都包括在内的;但是我认为在呼啸山庄里,厨房是被迫撤退到另一个角落里去了;因为我辨别出在尽头有喋喋的说话声和厨房用具的磕碰响声;而且我没有发现在大壁炉里有烧煮或烘烤食物的痕迹,墙上也没有铜锅和锡滤锅之类在发着光。 倒是在屋子的一头,在一个大橡木橱柜上摆着一叠叠的白磁盘子;以及一些银壶和银杯散置着,一排排,垒得高高的直到屋顶,它们射出的光线和热气映照得耀眼灿烂。橱柜从未上过漆;它的整个构造任凭人去研究。只是有一处,被摆满了麦饼、牛羊腿和火腿之类的木架遮住了。 壁炉台上有杂七杂八的旧式难看的枪,还有一对马枪;并且,为了装饰,还有三个茶叶罐在边上排列着,上面的图案很是俗气,地是平滑的白石铺就的;椅子是高背的、老式的结构,涂着绿色;一两把笨重的黑椅子藏在暗处。 橱柜下面的圆拱里,躺着一条极大的、猪肝色的母猎狗,一窝吱吱叫着的小狗围着它,还有些狗在别的空地走动。如果这屋子和家具的主人是一个质朴的,有着顽强的面貌,以及穿短裤和绑腿套挺方便的粗壮的腿的北方农民,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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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没有什么稀奇。 这样的人,坐在他的扶手椅上,一大杯啤酒放在面前的圆桌上冒着白沫,只要你在饭后适当的时候,在这山中方圆五六英里区域内走一遭,总可以看得到的。 但是希刺克厉夫先生和他的住宅,以及他的生活方式,却形成一种古怪的对比。 在外貌上他像一个黑皮肤的吉普赛人,在衣着和风度上他又像个绅士——也就是,像乡绅那样的绅士。也许有点邋遢,可是懒散得却并不难看,因为他有一个挺拔、漂亮的身段;而且有点郁郁不乐的样子。 可能有人会怀疑,他因有些缺乏教养而傲慢无礼;我内心深处却产生了同情之感,认为他并不是这类人。 我直觉地感到他的冷淡是由于对矫揉造作——对互相表示亲热感到讨厌。他把爱和恨都掩藏起来,至于被人爱或恨,他又认为是一种鲁莽的事。 不,我这样下判断可太早了:我把自己的特性大方地施与他了。 希刺克厉夫先生遇见一个算是熟悉的人时,便把手藏起来,也许另有和我所想的完全不同的原因。 但愿我这天性可称得上是特别的吧。 我亲爱的母亲老是说我永远不会有个舒服的家。 直到去年夏天,我才证实了自己确实完全不配有那样一个家。我正在海边享受着一个月的好天气的时候,偶然认识了一个迷人的人儿——在她还没注意到我的时候,在我眼中她就是一个真正的女神。我从来没有把我的爱情说出口;但是,如果神色可以传情的话,连傻子也猜得出我在没命地爱着她。后来她知道了我的意思,就回送我一个秋波——一切可以回味到的顾盼中最甜蜜的秋波。 我怎么办呢?我害羞地忏悔了——冷冰冰地退缩,像个蜗牛似的;她越看我,我就缩得越冷越远。 直到最后这可怜的天真的女孩子不得不怀疑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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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感觉,她自以为猜错了,惶然不已,便说服她母亲撤营而去。 由于我古怪的举止,我得了个冷酷无情的名声;多么冤枉啊!那只有我自己才能体会。我座在靠近炉子的椅子上,我的房东坐在对面的一把上。为了消磨这一时的沉默,我想去摩弄那只母狗。 它才离开那窝崽子,正在凶狠地偷偷溜到我的腿后面,呲牙咧嘴,白牙上挂着长涎。我的爱抚却使它从喉头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吠声。“你最好别理它,”希刺克厉夫先生一边告诉我,一边以同样的音调咆哮着并跺一下脚来警告它,“它是不习惯受人娇宠的——它不是当作玩意儿养的。”接着,他大步走到一个边门,又大声叫:“约瑟夫!”

    约瑟夫在地窖的深处咕哝着,并不打算上来。 因此,他的主人就下地窖去找他,留下我和那凶暴的母狗以及一对狰狞的蓬毛牧羊犬面面相觑。 这对狗和那母狗一起对我的一举一动都提防着,监视着。 我静坐着不动,因为,我并不想和犬牙打交道;然而,我以为它们不会理解沉默的蔑视,不幸的是我又对这三只狗挤挤眼,作作鬼脸,结果我脸上的某种变化激怒了母狗,它忽然暴怒,跳上我的膝盖。 我赶紧推开,赶忙拉过一张桌子作挡箭牌。 这举动惹起了公愤;六只大小不同、年龄不一的四脚恶魔,从暗处一齐窜到屋里。 我的脚跟和衣裙尤其是攻击的目标,我一面尽可能有效地用火钳来挡住较大的狗,一面又不得不大声求援,请这家里的什么人来重建和平。希刺克厉夫和他的仆人迈着烦躁的懒散的脚步,爬上了地窖的梯阶:虽然炉边已经给撕咬和狂吠闹得大乱,但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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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他们走得并不比平常快一秒钟,。幸亏厨房里有人快步走来。 一个健壮的女人,她挽着衣裙,光着胳臂,两颊火红,挥舞着一个煎锅冲到我们中间——而且那个武器和她的舌头颇为见效,很奇妙地平息了这场风暴。 等她的主人上场时,她已如大风过后却还在起伏着的海洋一般,喘息着。“见鬼,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问。 即使我刚才受到那样不礼貌的接待,他还这样瞅着我,可真令人难以忍受。“是啊,真是见鬼!”我咕噜着,“先生,被鬼附身的猪群,还没有您那些畜生凶呢!您倒不如把一个陌生客人丢给一群老虎的好!”

    “对于不碰它们的人,它们不会多事的。”说着,把酒瓶放在我面前,又把搬开的桌子归回原位。“喝杯酒吗?对狗是应该警觉的。”

    “不了,谢谢您。”

    “没给咬着吧?”

    “我要是给咬着了,我可要在这咬人的东西上打上我的印记。”

    希刺克厉夫的脸上现出笑容。“好啦,好啦,”他说,“你受惊啦,洛克乌德先生。 来,喝酒。 这所房子里客人很少,所以我愿意承认,我和我的狗都不大懂得该怎么来接待客人。 先生,祝你健康!”

    我鞠躬,也回敬了他;我开始觉得为了一群狗的不恭而坐在那儿生气,可有些傻。 此外,我也讨厌让这个家伙再取笑我,因为他的兴致已经转到取乐上来了。 也许他也已经察觉到,得罪一个好房客是愚蠢的,语气放委婉了一点,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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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他认为我会有兴趣的话头——谈到我目前住处的优点与缺点。 我发现他对我们所触及的话题,是非常有见地的;在我回家之前,我居然兴致勃勃,提出明天再来拜访。 而他显然并不愿我再来打扰。 但是,我还是要去。 我感到我同他比起来是多么会交际啊!这可真是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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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二 章

    昨天下午天气冷还有雾。 我想一下午在书房炉边消磨掉算了,不想踩着杂草污泥到呼啸山庄了。但是,吃过午饭(注意——我在十二点与一点钟之间吃午饭,而可以作为这所房子的附属物的管家,一位慈祥的太太却不能,或者并不愿理解我在五点钟开饭的请求用意何在)

    ,在我怀着这个懒惰的想法到楼上进屋时,看见一个女仆跪在地上,身边是扫帚和煤斗。她正在用一堆堆煤渣封火,弄出一片弥漫的灰尘。 这景象立刻把我赶回头了。 我拿了帽子走了四里路,到达了希刺克厉夫的花园门口,刚好一场今年初降的鹅毛大雪下起来了。在荒凉的山顶上,土地因为结了一层黑冰而冻得坚硬,空气冷得使我四肢发抖。 我弄不开门链,就跳进去,顺着两边遍地是醋栗树丛的石路跑去。 我白白地敲了半天门,一直敲到我的手指都痛了,狗也狂吠起来。“倒霉的人家!”我心里直叫,“只因为你这样无礼待客,活该一辈子跟人群隔离。 我至少还不会在白天把门闩住。 我才不管呢——我要进去!”这样决定了。 我就抓住门闩,使劲地摇。 苦脸的约瑟夫从谷仓的一个圆窗里探出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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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干吗?”他大叫,“主人在牛栏里,这条路口绕过去,你才能同他说话。”

    “屋里没人开门吗?”我也叫起来。“除太太外没有别人。 你就是闹腾到夜里,她也不会开的。”

    “为什么?你就不能告诉她我是谁吗,呃,约瑟夫?”

    “别找我!我才不管这些闲事呢。”这个脑袋咕噜着,又消失。雪开始下大了。 我握住门柄又试一回。 这时,一个没穿外衣的年轻人,扛着一根草耙,在后面院子里出现了。 他让我跟着他走,穿过了一个洗衣房和一片有煤棚、抽水机和鸽笼的平地,我们终于到了上次接待过我的那间温暖的、热闹的大屋子。 煤、炭和木材混合在一起燃起了熊熊炉火,使这屋子放着光彩。 在准备摆上丰盛晚餐的桌边,我很高兴地看到了那位“太太”

    ,以前我从没想到会有这么一个人存在的。我鞠躬等候,以为她会叫我坐下。 她看看我,往她的椅背上一靠,不动,也不出声。“天气真坏!”我说,“希刺克厉夫太太,恐怕大门因为您的仆人偷懒而大吃苦头,我费了好大劲才使他们听见我敲门!”

    她并不开口。 我瞪眼——她也瞪眼。 反正她总是以一种冷冷的、漠不关心的神气盯着我,令人发窘,而且不高兴。“坐下吧,”那年轻人粗声粗气地说,“他就要来了。”

    我顺从了;轻轻咳了一下,叫唤那恶狗朱诺。 第二次会面时,它总算赏脸,表示认我是熟人了,因为它摇起了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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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好漂亮的狗!”我又开始说话,“您是不是不打算要这些小的呢,夫人?”

    “那些不是我的,”可爱可亲的女主人说道,比希刺克厉夫本人说话的腔调还要冷淡些。“啊,您喜爱的是在这一堆里啦!”我转身指着一个看不清楚的靠垫上那一堆猫样的东西,接着说下去。“谁会爱这些东西那才怪呢!”她轻蔑地说。倒霉,原来那是一堆死兔子。 我又轻咳了一声,向火炉凑近些,又评论了一通今晚天气不好的话。“你本来就不该出来。”她说,站起来去拿壁炉台上的两个彩色茶叶罐。她原先坐在被遮住光线的地方,现在我把她的全身和面貌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苗条,显然还没有过青春期。 挺好看的体态,还有一张我这一辈子从未见过的绝妙的小脸蛋。 五官端庄,非常漂亮。淡黄色的卷发,或者也许是金黄色的,松松地垂在她那细嫩的脖子上。 至于眼睛,要是眼神能显得和善些,就会使人无法抗拒了。 对我这容易动情的心来说倒是常事,因为它们所表现的只是在轻蔑与近乎绝望之间的一种情绪,而在那张脸上看到那样的眼神是特别不自然的。她简直够不到茶叶罐。 我动了一动,想帮她一下。 她猛地转身对着我,像守财奴看见别人要帮他数他的金子一样。“我不要你帮助,”她怒气冲冲地说,“我自己拿得到。”

    “对不起!”我连忙回答。“是请你来吃茶的吗?”她问,拿一条围裙系在她那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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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黑衣服上,就那样站着,拿一匙茶叶正要往茶壶里放。“我很想喝杯茶。”我回答。“是请你来的吗?”她又问。“没有,”我说,勉强笑一笑,“您正好请我喝茶。”

    她把茶叶丢回去,把匙带一起收起来,索性又坐在椅子上。 她的前额蹙起,红红的下嘴唇撅起,像一个小孩要哭似的。这时,那年轻人已在炉火前面,并穿着一件相当破旧的上衣,用眼角瞧着我,简直好像我们之间还存在着死仇似的。我开始怀疑一个仆人是否像他这个样子。 他的衣着和言语都显得没有教养,完全没有在希刺克厉夫先生和他太太身上所能看到的那种优越感。 他那厚厚的棕色卷发乱七八糟,他的胡子像只熊似的布满面颊,而他的手就像普通工人的手那样变成了褐色;可是,他的态度很随便,几乎有点傲慢,而且,一点没有家仆伺候女主人那谨慎殷勤的模样。 既然无法拿出明白证明他的地位的证据,我认为最好还是不去注意他那古怪的举止。 五分钟以后,希刺克厉夫进来了,多少算是把我从那不舒服的状况中解救出来了。“您瞧,先生,说话算数,我是来啦!”我叫道,装着高兴的样子,“我担心要给这天气困住半个钟头呢,您能不能让我在这儿避一下?”

    “半个钟头?”他说,抖落他衣服上的雪片,“我奇怪你为什么要选上这么个大雪天出来逛。 你知道你是在冒着迷路和掉在沼泽地里的危险吗?连熟悉这里荒野的人,也常会在这样的晚上迷路的。 而且我可以告诉你,目前天气是不会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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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的。“

    “或许我可以在您的仆人中找一位带路人吧,他可以在田庄住到明天早晨——您能给我一位吗?”

    “不,我不能。”

    “啊呀!真的?那我只得靠我自己的能耐啦。”

    “哼!”

    “你是不是该准备茶啦?”穿着破衣服的人问,他恶狠狠的眼光从我身上转到那年轻的太太那边。“请他喝吗?”她问希刺克厉夫。“准备好,行吗?”这就是回答,他说得这样蛮横,竟把我吓了一跳。 这句话的腔调露出他真正的坏性子。 我再也不想称赞希刺克厉夫为一个绝妙的人了。 茶预备好了以后,他就这样请我,“现在,先生,把你的椅子挪过来。”于是我们大家,包括那粗野的年轻人在内,都拉过椅子来围桌而坐。在我们品尝食物时,周围一片严峻的沉默。我想,如果是我引起了这片乌云,那我就应该负责努力驱散它。 他们不能每天都这么阴沉缄默地坐着吧,也不可能每天脸上都带着怒容吧,无论他们有多坏的脾气。“奇怪的是,”我在喝完一杯茶,接过第二杯的当儿开始说,“奇怪的是习惯如何形成我们的兴趣和思想,很多人就不能想象。 像您,希刺克厉夫先生,所过的这么一种与世完全隔绝的生活也会有幸福。可是我敢说,有您一家人围着您,还有您可爱的夫人作为您的家庭和您的心灵的主宰……”

    “我可爱的夫人?”他插嘴,恶魔似的讥笑在他的脸上闪现,“她在哪儿——我可爱的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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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意思是说希刺克厉夫夫人,您的太太。”

    “哦,是啦——啊!

    你是说甚至在她的**死了之后,她的灵魂还站在家神的位置上守护着呼啸山庄的产业。 是不是这样?“

    我发觉我搞错了,就企图改正它。 我本来应该看出双方的年龄相差太大,不像是夫妻。 一个大概四十了,正是精力健壮的时期,男人在这时期很少会妄想女孩子们是由于爱情而嫁给他的。 那种梦是留给我们到老年聊以自慰的。 另一个人呢,望上去却还不到十七岁。于是一个念头在我心头一闪,“在我胳臂肘旁边的那个傻瓜,也许就是她的丈夫:用盆喝茶,用没洗过的手拿面包吃,希刺克厉夫少爷,当然是喽。 这就是合理的结果:只因为她全然不知道天下还有更好的人,她就嫁给了那个乡下佬!真遗憾!

    我必须当心,我可别引起她悔恨她的选择。“最后的念头仿佛有些自负,其实倒也不是。 我旁边的人在我看来近乎令人生厌。 根据经验,我知道我多少还有点吸引力。”希刺克厉夫太太是我的儿媳妇。“希刺克厉夫说,证实了我的猜测。他说着,掉过头以一种特别的眼光向她望着:一种憎恨的眼光,要不就是他脸上的肌肉生得极反常,不会像别人一样表现出他心灵的语言。”啊,当然——我现在看出来啦。您才是这慈善的天仙的幸运的占有者哩。“我转过头来对我旁边那个人说。比刚才更糟。 这年轻人脸上通红,握紧拳头,几乎摆出想要动武的架势。 可是他仿佛马上又镇定了,只冲着我咕噜了一句粗野的骂人的话,平息了这场风波,这句话,我假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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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听见。“你猜得不对,先生!”我的主人说,“我们两个都没那种福分占有你的好天仙,她的男人死啦。 我说过她是我的儿媳妇,所以,她当然是嫁给我的儿子啦。”

    “这位年轻人是——”

    “当然不是我儿子!”

    希刺克厉夫又微笑了,好像把那个粗人看成他的儿子,简直是把玩笑开得太莽撞了。“我的姓名是哈里顿。 恩萧,”另一个人吼着,“而且我,劝你尊敬它!”

    “我没有表示不尊敬呀。”这是我的回答,心里暗笑他报出自己的姓名时的庄重模样。他死死盯着我,盯得我都不愿意再回瞪他了,唯恐我会耐不住给他个耳光或是笑出声来。 我开始感到在这个愉快的一家人中,我的确有些碍事。 那种精神上的阴郁气氛不止是消减了,而且是压倒了我四周明亮的物质上的舒心。 我决心在第三次敢于再来到这屋里时可要小心谨慎。吃喝完毕我就走到一扇窗子前去看看天气,谁也没说句应酬话,黑夜提前降临,天空和群山混杂在一团寒冷的旋风和令人窒息的大雪中,使我不禁叫起来:“现在没有带路人,我恐怕不可能回家了。”

    “道路已经被埋上了,就是还露出来,我也看不清往哪儿迈步了。”

    “哈里顿,把那十几只羊赶到谷仓的走廊上去,要是把它们留在羊圈里一整夜就得给它们盖点东西,前面也要挡块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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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板。“希刺克厉夫说。”我该怎么办呢?“我又说,显得更焦急了。没有人理睬我。 我回头一看,只见约瑟夫给狗送进一桶粥,希刺克厉夫太太俯身向着火,烧着火柴玩,这堆火柴是她刚才把茶叶罐放回炉台时碰下来的。 约瑟夫放下他的粥桶之后,找碴似地把这屋子打量一番,扯着沙哑的喉咙叫起来:”我真奇怪别人都出去了,你怎么就能闲在那儿站着!

    可你就是没出息,说也没用——你一辈子也改不了,就等死后见魔鬼,跟你妈一样!“

    我还以为这一番滔滔不绝的话是对我而发的。 我大为愤怒,便向着这老流氓走去,打算把他踢出门外。 但是,希刺克厉夫夫人的回答止住了我。“你这胡说八道的假装正经的老东西!”她回答,“你提到魔鬼的名字时,你就不怕给活捉了去吗?

    我警告你不要惹我,不然我就要特别请它把你勾去。 站住!瞧瞧这儿,约瑟夫,“

    她接着说,并从书架上拿出一本大黑书,“我要给你看看我学魔术已经进步了多少,我马上就可以完全精通了。 那条红牛不是偶然死掉的,而你的风湿病还不能算作天赐的惩罚!”

    “啊,恶毒,恶毒!”老头喘息着,“求主拯救我们脱离邪恶吧!”

    “不,混蛋!你是个被上帝抛弃的人!滚开,不然我要狠狠地伤害你啦!我要把你们全用蜡和泥捏成模子!谁先越过我定的界限,我就要——我不说他要倒什么样的霉——可是,瞧着吧!去,我可在盯着你呢。”

    这个小女巫美丽的眼睛里添上一种嘲弄的恶毒神气。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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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把约瑟夫吓得直抖,赶紧跑出去,一边跑一边祷告,还嚷着“恶毒!”我想她的行为一定是由于无聊闹着玩的。 现在只有我们俩了,我想对她诉诉苦。“希刺克厉夫太太,”我恳切地说,“您得原谅我麻烦您。我敢于这样是因为,您既有这么一张脸,我敢说您准是心肠也好。 请指出几个路标,我也好知道回家的路。 我一点也不知道该怎么走,就同您不知道怎么去伦敦一样!”

    “顺你来的路走回去好了,”她回答,仍然安坐在椅子上,面前一支蜡烛,还有那本摊开的大书。“很简单,却也是我所能提的最稳当的办法。”

    “那么,要是您以后听说我已经死在泥沼或雪坑里,您的良心就不会低声说您也有部分的过错吗?”

    “怎么会呢?

    他们不许我走到花园墙那边的,所以我无法送你了。“

    “您送我!尤其,为了我的方便即使请您迈出这个门槛,我也于心不忍啊,在这样一个晚上!”我叫道,“我要您告诉我怎么走,不是领我走。 要不就劝劝希刺克厉夫先生给我派一位领路人吧。”

    “派谁呢?只有他自己,恩萧,齐拉,约瑟夫,我。 你要哪一个呢?”

    “庄上没有男孩子吗?”

    “没有,就这些人。”

    “那就是说我不得不住在这儿了!”

    “那你可以同你的主人商量。 我不管。”

    “我希望这是对你的一个教训,以后别再在这山间瞎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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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厨房门口传来希刺克厉夫的严厉的喊声:“我可没招待客人的东西,若要住在这儿,就跟哈里顿或者约瑟夫睡一张床吧!”

    “我可以睡在这间屋子里的一把椅子上。”我回答。“不行,不行!生人总是生人,不论他是穷是富,我不愿任何人进入我防不到的地方!”这没有礼貌的坏蛋说。受了这个侮辱,我的忍耐到头了。 我极其愤恨地骂了一声,从他的身边擦过,冲到院子里,匆忙中正撞着恩萧。 那时是一片漆黑,以至我竟找不到出口。 我正在乱转,又听见他们之间有教养的举止的另一例证:起初那年轻人好像对我还友好。“我陪他走到花园那儿去吧。”他说。“你陪他下地狱好了!”

    他的主人或是他的什么亲属叫道,“那么谁看马呢,嗯?”

    “一个人的性命总比一晚上没有人照应的马重要些。总得有个人去的。”希刺克厉夫夫人轻轻地说,比我想象的要和善多了。“不要你命令我!”哈里顿反攻了,“你要是觉得他重要,最好别吭声。”

    “那么我希望他的鬼魂缠住你,我也希望希刺克厉夫先生再也找不到一个房客,直等田庄全部毁掉!”她尖刻地回答。“听吧,听吧,她在咒他们啦!”约瑟夫咕噜着,我正向他走去。他坐在说话听得见的近处,正借着一盏提灯的光在挤牛奶,我就毫不客气地把提灯抢过来,大喊着我明天把它送回来,就奔向最近的一个边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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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人,主人,他把提灯偷跑啦!”这老头一边大喊,一边追我,“喂,咬人的!喂,狗!喂,狼!逮住他,逮住他!”

    一开小门,两个一身毛的怪物便扑到我的喉头上,把我扑倒了,把灯也给弄灭了。 同时希刺克厉夫与哈里顿一起放声大笑,这大大地把我激怒了,也使我感到羞辱。 幸而,这些畜生倒好像只想伸伸爪子,打呵欠,摇尾巴,并不想把我活活吃了。 但是它们也不容我再起来,我就不得不躺着,等它们的恶毒的主人在高兴的时候来解救我。我帽子也丢了,气得直抖。 我命令这些土匪放我出去——再多留我一分钟,就要让他们遭殃——我说了好多不连贯的、恐吓的、要报复的话,其措词之恶毒,象李尔王一样。我这剧烈的激动使我流了大量的鼻血,可是希刺克厉夫还在笑,我也还在骂,要不是旁边有个人比我多些理性,比我的款待者多些仁慈,我真不知道怎么办。 这人是齐拉,健壮的管家婆。 她终于挺身而出询问这场战斗的真相。 她以为他们当中必是有人对我下了毒手。 她不敢攻击她的主人,就向那年轻的恶棍开火了。“好啊,恩萧先生,”她叫道,“我不知道你下次还会干出什么好事!我们是要在我们家门口谋害人吗?我看在这家里我可再也住不下去啦——瞧瞧这可怜的小伙子,他都要噎死啦!喂,喂!进来,我给你治治,你可不能这样走。 好啦,别动。”

    她说着这些话,就猛地把一桶冰冷的水顺着我的脖子上一倒,又把我拉进厨房里。 希刺克厉夫先生跟在后面,他的偶尔的欢乐很快地消失了,又恢复他的习惯的阴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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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头昏脑胀,难过极了,因此不得不在他的家里留住一宿。 他进屋之前叫齐拉给我一杯白兰地。 而她,对我不幸的遭遇安慰一番,而且遵主人之命,给了我一杯白兰地,看见我略略恢复了一些,便引着我去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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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呼啸山庄(上)

    第 三 章

    当她把我领上楼时,劝我把蜡烛收起来,而且不要弄出声。 因为她的主人对于她领我去住的那间卧房有一种古怪的看法,而且从来不愿意让任何人在那里睡。 我问为什么,她回答说不知道。 她在这里才住了一两年,并且他们又有这么多古怪事,她也就不去多问了。我自己昏头昏脑,也管不了许多,插上了门,向四下里望,想找张床。 全部家具只有一把椅子,一个衣橱,还有一个大橡木箱。 顶边上挖了几个方洞,像是马车的窗子。 我走近这个东西往里瞧,才看出是一种设计得非常方便的老式卧榻,完全可以省去家里每个人占一间屋的必要。 事实上,它形成一个小小的套间。它里面的一个窗台刚好当张桌子使用。我推开嵌板的门,拿着蜡烛进去,把嵌板门又关上,觉得安安稳稳,躲开了希刺克厉夫以及其他人的戒备。当我把蜡烛放在窗台上时发现在一个角落里有几本发霉了的书,窗台上的油漆面也被字迹划得乱七八糟。 但是,那些字迹只是用各种字体写的一个名字,有大有小——凯瑟琳。恩萧,有的地方又改成凯瑟琳。 希刺克厉夫,跟着又是凯瑟琳。 林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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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无精打采地把头靠在窗子上,连续地拼着凯瑟琳。 恩萧——希刺克厉夫——林敦,一直到我的眼睛闭上为止。 可是还没过五分钟,一片亮得刺眼的白闪闪的字母在黑暗中闪现,就象鬼怪现身——空中充满了许多凯瑟琳。我跳起来,想驱散这突然冒出的名字,却发现我的烛芯靠在一本古老的书上,使那靠着的地方发出一种烤牛皮的味。 我剪掉烛芯,灭了它,寒冷与持续的恶心,使我不舒服,便坐起来,将这本烤坏的书打开,放在膝上。那是一本圣经,印的是细长字体,有很浓的霉味。书前面的白纸上写着——“凯瑟琳。 恩萧,她的书”

    ,还注了一个日期,那是在二十来年以前了。我合上它,又拿起一本,又一本,直到我把它们全检查过一遍。 凯瑟琳的藏书是经过选择的,而且这些书损坏的情况证明它们曾经被人一再地读过,虽然读得不完全得法,几乎没有一章躲过钢笔写的评论——至少,像是评论——凡是印刷者留下的每一块空白全给涂满了。 有的是不连贯的句子,其他的是正规日记的形式,出于小孩子的那种字形未定的手笔,写得乱七八糟。 在一张空余的书页上(也许一发现它还把它当作宝贝呢)我看见了我的朋友约瑟夫的一幅绝妙的漫画像,欣喜异常,——画得粗糙,可是有力。 我对于这位素昧平生的凯瑟琳顿时发生兴趣,我便开始辨认她那已褪了色的难认的怪字了。“倒霉的礼拜天!”底下一段这样开头,“但愿我父亲还能再回来。 辛德雷是个可恶的代理人——他对希刺克厉夫的态度太凶。 ——希和我要反抗了——今天晚上我们要进行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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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天下大雨,我们不能到教堂去,因此,约瑟夫非要在阁楼里聚会不可。 于是,正当辛德雷和他的妻子在楼下舒舒服服地烤火——随便做什么,我敢说他们一定不会读圣经,——而希刺克厉夫、我和那不幸的乡巴佬却责成拿着我们的祈祷书爬上楼。 我们排成一排,坐在一口袋粮食上,又哼又哆嗦。 希望约瑟夫也哆嗦,这样他为了他自己也会给我们少讲些了。 妄想!做礼拜整整拖了三个钟头。 可是,我的哥哥看见我们下楼的时候,居然还有脸喊叫,‘什么,已经完啦?

    ‘以前一到星期天晚上,还让我们玩玩,只要我们不太吵,现在我们只要偷偷笑一笑,就得罚站墙角啦!

    “‘你们忘记这儿有个主人啦,’这暴君说,‘谁先惹我发脾气,我就把他毁掉!

    我坚决要求完全的肃静。啊,孩子!

    是你么?弗兰西斯,亲爱的,你走过来时揪揪他的头发,我听见他捏手指头捏得响呢。‘弗兰西斯痛快地揪揪他的头发,然后走过去坐在她丈夫的膝上。 他们就在那儿,像两个小孩似的,整个钟点地又亲吻又胡说——那些愚蠢的甜言蜜语连我们都觉得羞耻。 我们在柜子的圆拱里面尽量把自己弄得挺舒服。 我刚把我们的餐巾结在一块,把它挂起来当作幕布,忽然,约瑟夫有事正从马房进来。 他把我的成果扯下来,打我耳光,嘎嘎叫着:“’主人才入土,安息日还没有过完,福音的声音还在你们耳朵里响,你们居然敢玩!你们好不羞耻!坏孩子,坐下来!只要你们肯看,有的是好书。 坐下来!想想你们的灵魂吧!

    ‘“说了这番话,他强迫我们坐好,使我们能从远处的炉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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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边得来一丝暗光,好让我们看他塞给我们的那没用的经文。我受不了这个苦差事。我提起我这本脏书的书皮哗啦一下,使劲地把它扔到狗窝里去,诅咒说我恨善书。 希刺克厉夫把他那本也扔到同一个地方。 接着是一场大闹。“‘辛德雷少爷!

    ‘我们的牧师大叫,’少爷,快来呀!凯蒂小姐把《救世盔》的书封面撕下来啦,希刺克厉夫使劲踩《走向毁灭的广阔道路》的第一部分!

    你让他们这样下去可不得了。 唉!换了老头子的话,可要好好地抽他们一顿——可他不在啦!

    ‘“辛德雷从他的炉边天堂赶了来,抓住我们俩个,一个抓领子,一个抓胳膊,把我们都丢到了后厨房。约瑟夫断言,在那儿’老尼克‘一定会把我们活捉的。受到如此帮助之后,我们便各自找个角落静等它降临。 我从书架上伸手摸到了这本书和一瓶墨水,便把门推开一些,漏进点亮光,我就写字消遣了二十分钟。 可是我的同伴不愿意,他建议我们可以披上挤牛奶女人的外套,到旷野上跑一跑。 一个挺有意思的建议——那么,要是那个坏脾气的老头进来,他也会相信他的预言出现啦——在雨里我们也不会比在这里更湿更冷的。”

    我猜想凯瑟琳实现了她的计划,因为下一句说的又是另一件事,她伤心起来了。“我做梦都没想到辛德雷会让我这么哭!”她写着,“我头痛,痛得我不能睡在枕头上。 可是我还是不能不哭。 可怜的希刺克厉夫!

    辛德雷骂他是流氓,再也不许他跟我们一起坐,一起吃了。 而且他说,不许他和我在一起玩,又吓唬说如果我们违抗命令,就要把他撵出去。 还怪我们的父亲(他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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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敢呀?)

    待希太宽厚了,还发誓说要把他降到应有的地位去。“

    我对着这字迹模糊的书页开始打盹了,眼睛从手稿转到印刷的字上。 我看见了一个红颜色的花字标题——“七十乘七,与第七十一的第一条。 杰别斯。 伯兰德罕牧师在吉默吞飕的教堂宣讲的一篇神学论文。”

    在我模模糊糊地绞尽脑汁猜想杰别斯。 伯兰德罕牧师将怎么发挥他这个题目的时候,我却倒在床上睡着了。 咳,这倒霉的茶和坏脾气的影响啊!还能有什么足以让我度过这么可怕的一夜呢?自从我学会吃苦以来,我记不起哪一次能和这一夜相比。我开始做梦,几乎在我还没忘记自己在哪里的时候就开始做了。 好像是到早晨了,我往回家的路上走,约瑟夫带路。一路上,雪有好几码深。 在我们挣扎着向前走的时候,我的同伴不停地责怪我,惹得我心烦。 他骂我没带一根拐杖,告诉我不带拐杖就永远也进不了家,还得意地舞动着一根大头棍,我明白这就是所谓的拐杖了。 当时我认为,需要这么一个武器才能进自己的家是荒谬的。接着一个新的念头一闪。我并不是去那儿,我们是在长途跋涉去听那有名的杰别斯。 伯兰德罕讲“七十乘七”的经文,而不论约瑟夫,或者牧师,或是我要犯了这“第七十一的第一条”

    ,就要被人当众揭发,而且被教会除名。我们来到了教堂。我平日散步时真的走到过那儿两三回。它在两山之间的一个山谷里:一个高出地面的山谷靠近一片沼泽,据说那儿泥炭的湿气对摆放在那儿的几具死尸足以产生防腐作用。 房顶至今还完好,但是这里教士的收入每年只有二十镑,外带一所有两间屋的房子,而且眼看恐怕就要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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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只给一间了,所以没有一个教士愿意当牧羊人,特别是传说他的“羊群”宁可饿死他,也不愿从他们自己的口袋里多掏出一分钱来养活他。 但是,在我的梦里,杰别斯有专心听讲的满教堂的人。 他布道了——老天爷呀!什么样的一篇布道呀,共分四百九十节,每一节完全等于一篇普通的布道,每一节讨论一种罪过!

    我不知道他从哪里搜索出来这么多罪过。他对于讲解词句有他独到的方法,仿佛教友必然时时刻刻都犯不同的种种罪过。 这些罪过的性质极其古怪:都是我以前从没想象过的一些古怪离奇的罪过。啊,我是多么困啊!

    我是怎样地折腾,打呵欠,打盹,却又清醒过来!我是怎样掐着自己,扎着自己,揉眼睛,站起来,又坐下,而且用胳膊肘碰约瑟夫,要他告诉我他有没有讲完的时候。 我是注定要听完的了。 最后,他讲到“第七十一的第一条”。正在这时,我不由自主地站起来,痛责杰别斯。伯兰德罕是个犯了那种没有一个基督徒能够饶恕的罪过的罪人。“先生,”我叫道,“坐在这四堵墙壁中间,我已经连续不断地忍受而且原谅了你这篇说教的四百九十个题目。 有七十个七次我拿起我的帽子,打算离开。 ——有七十个七次你硬逼着我又坐下。 这第四百九十一可叫人受不了啦。 信教的难友们,揍他呀!把他拉下来,把他捣碎,让这个有他这个人的地方从此再也见不到他吧!”

    “你就是罪人!”一阵严肃的沉默之后,杰别斯从他的座垫上欠起身大叫,“七十个七次你张大嘴作怪相——七十个七次我和我的灵魂商量着——看啊,这是人类的弱点,这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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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可以赦免的!第七十一的第一条来啦。 弟兄们,把写定的裁判在他身上执行吧。 所有的圣徒都有这种光荣的!“

    话音才落,全体会众举起他们的朝山拐杖,一起向我冲来。 我没有武器用来自卫,便开始扭住约瑟夫——离我最近也最凶猛的行凶者,抢他的手杖。 在人潮汇集之中,好多根棍子交叉起来,对我而来的打击却落在别人的头上。 马上整个教堂乒乒乓乓响成一片。每个人都对他邻近的人动起手来。而伯兰德罕也不甘心闲着,便在讲坛板壁上使劲猛敲,好发泄他的热心,声音好响,最后竟惊醒了我,使我说不出来的轻松。 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人联想到那极大的骚扰呢?在这场吵闹中是谁扮演杰别斯的角色呢?

    只不过是在狂风扫过时,一棵枞树的枝子触到了我的窗格,它的坚果在玻璃窗面上碰得嘎嘎作响而已!我满怀狐疑地倾听了一会,查清骚扰得我不安的就是它后,翻身又睡了,又作梦了:可能的话,这梦比先前的那个更不愉快。这一回,我记得我是躺在那个橡木的套间里。 我清清楚楚地听见风雪交加,我也听见那枞树枝子重复着捉弄人的声音,而且也知道这是什么原因。 可是它使我太烦躁了,因此我决定如果有可能的话,把这声音止住。 我觉得我起了床并试着去打开那窗子。 窗钩是被焊在钩环里的——这情况是我在醒时就看见了的,可是又忘了。“不管怎么样,我非止住它不可!”我咕噜着,用拳头打穿了玻璃,伸出一支胳臂去抓那烦人的树。 我的手指头没抓到它,却碰着了一只冰凉小手的手指头!梦魇的恐怖压倒了我,我极力把胳臂缩回来,可是那只手却拉住我不放,一个极忧郁的声音哭泣着:“让我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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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我进去!“”你是谁?“我问,同时拚命想把手挣掉。”凯瑟琳。 林敦,“那声音颤抖着回答说(我为什么想到林敦?

    我有二十遍念到林敦时都念成恩萧了)。

    “我回家来啦,我在旷野上走迷路啦!”在她说话时,我模模糊糊地认出一张小孩的脸在向窗里望。 恐怖使我狠了心,发现想甩掉那个人是没有用的,就把她的手腕拉到那个破了的玻璃面上,来回地擦着,直到鲜血滴下来把床单都打湿了。 可她还是哀哭着,而且还是紧紧抓住我,“让我进去!”简直要把我吓疯了。“我怎么能够呢?”我终于说,“如果你要我让你进来,先放开我!”手指松开了。 我把自己的手从窗洞外抽回,赶忙把书堆得高高的挡着窗子,捂起耳朵不听那可怜的哀求,捂了有一刻钟以上。可是等到我再听时,那悲惨的呼声还继续哀叫着!

    “走开!”我喊着,“就是你求我二十年,我也绝不让你进来。”

    “已经二十年啦,”这声音哭着说,“二十年啦。 我已经作了二十年的流浪者啦。”接着,外面开始了一阵轻微的刮擦声,那堆书也挪开了,仿佛有人把它推开似的。 我想跳起来,可是四肢动弹不得,于是在惊恐中大声喊叫。 使我狼狈的是我发现这喊叫声并非虚幻。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走近我的卧房门口。 有人使劲把门推开,一道光从床顶的方洞外微微照进来。 我坐着还在发抖,并且在揩着我额头上的汗。 这闯进来的人好像犹豫了,自己咕噜着,最后他轻轻地说:“有人在这儿吗?”显然并不期望有人答话。 我想最好还是承认我在这儿吧,因为我听出是希刺克厉夫的口音,生怕如果我不声不响,他还要进一步查的。 这样想着,我就翻身推开嵌板。 我这行动所产生的影响将使我永久不能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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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刺克厉夫穿着衬衣衬裤站在门口,端着一支蜡烛,烛油直淌到他的手指上,脸色苍白得像他身后的墙一样。 那橡木门第一声轧的一响吓得他像是触了电一般:手里的蜡烛跳出来有几尺远,他激动得这么厉害,以至于他连拾也拾不起来。“只是你的客人在这儿罢了,先生。”我叫出声来,免得他更暴露出胆怯样子而让他丢掉面子。“我作了一个可怕的恶梦,不幸在睡着时叫起来了。 我很抱歉打搅了你。”

    “啊,上帝惩罚你,洛克乌德先生!但愿你在——”我的主人开始说话,把蜡烛放在一张椅子上,因为他发现不可能拿着它不晃。“谁把你带到这间屋子里来的?”他接着说,并用指甲掐着他自己的手心,磨着牙齿,为的是制止腭骨的颤动。“是谁带你来的?我真想把他们现在就撵出门去!”

    “是你的佣人,齐拉,”我回答说,跳到地板上,急急忙忙穿好衣服。“你撵,我也不管,希刺克厉夫先生。 她活该,我猜想她是打算利用我来再证明一下这地方闹鬼了。 咳,是闹鬼——满屋是妖魔鬼怪!把它关起来你是有道理的。 凡是在这么一个洞里睡过觉的人是不会感激你的!”

    “你是什么意思?”希刺克厉夫问道,“你在干吗?

    你既然已经在这儿了,就躺下,睡完这一夜!可是,看在老天的份上,别再发出那种可怕的叫声啦。 那没法让人原谅,除非你的喉咙正在给人切断!“

    “要是那个小妖精从窗子进来了,她大概会把我掐死的!”

    我回答说,“我不准备再受你那些好客的祖先们的迫害了。杰别斯。 伯兰德罕牧师是不是你母亲的亲戚?

    还有那个疯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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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凯瑟琳。 林敦,或是恩萧,不管她姓什么吧——她一定是个容易变心的——恶毒的小灵魂!她告诉我这二十年来她就在外面流浪——我不怀疑,她正是罪有应得啊!

    ‘这些话还没落音,我立刻想起那本书上希刺克厉夫与凯瑟琳两个名字的联系,这点我完全忘了,这时才醒过来。 我为我的粗心大意而脸红,可是,为了表示我并未觉察到我的冒失,我赶紧加一句,“事实是,先生,前半夜我在——”说到这儿我又顿住——我差点说出“阅读那些旧书”

    ,那就表明我不但知道书中印刷的内容,而且知道那些用笔写出的内容了。 因此,我纠正自己,这样往下说——“在拼读刻在窗台上的名字。 这种很单调的工作使我入睡,像数数目似的,或是——”

    “你这样对我滔滔不绝,到底是什么意思?”希刺克厉夫大吼一声,蛮性发作,“怎么——你怎么敢在我的家里?——天呀!

    他这样说话肯定是发疯啦!“

    他愤怒地敲着自己的额头。我不知道是跟他抬杠好,还是继续向他解释好。可是,他仿佛大受震惊,我都可怜他了,于是继续说我的梦,肯定说我以前绝没有听过“凯瑟琳。 林敦”这名字,但是念得过多才产生了一个印象,当我不能再约束我的想象时,这印象就化为真人了。希刺克厉夫在我说话的时候,慢慢地往床后靠,最后坐下来,差不多藏在了后面。 但是,听他那不规则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呼吸,我猜想他是拚命克制过于强烈的情感。我不想让他看出我已发现了他处在矛盾之中,就继续梳洗,发出很大的声音,又看看我的表,自言自语地抱怨夜太长。“还没到三点钟!我本来想发誓说已经六点了,时间在这儿停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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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动啦:我们一定是八点钟就睡了!“

    “在冬天总是九点睡,四点起床,”我的主人说,压住一声呻吟。 从他胳臂的影子的动作,我猜想他是从眼里抹去一滴眼泪。“洛克乌德先生,”他又说,“你这么早下楼也妨碍别人,你这孩子气的大叫已经把我的睡魔赶跑了,你可以到我的屋里去。”

    “我也一样。”我回答,“我要在院子里走走,等到天亮我就走。 你不必怕我再来打搅。 我这想交友寻乐的毛病现在治好了,不管是在乡间或在城里,一个头脑清醒的人应该知道同自己作伴就足够了。”

    “愉快地作伴!”希刺克厉夫咕噜着,“拿着蜡烛,你爱上哪儿就上哪吧。 我就来找你。 不过,别到院子里去,狗都没拴住。 大厅里——朱诺在那儿站岗,还有——不,你只能在楼梯和过道那儿溜达。 你去吧!我过两分钟就来。”

    我服从了,就离开了这间卧室。 当时,我不知道那狭窄的小屋通到哪里,就只好还站在那儿,不料,却无意亲眼看见我的房东做出一种迷信的动作,这很奇怪,看来他不过是表面上有头脑罢了。他上了床,扭开窗子,一面开窗,一面涌出压抑不住的热泪。“进来吧!进来吧!”他抽泣着。“凯蒂,来吧!啊,来呀——再来一次!啊!我的心爱的!这回听我的话吧,凯蒂,最后一次!”幽灵表现出幽灵素有的反复无常,它偏偏不来!

    只有风雪猛烈地急速吹过,甚至吹到我站的地方,而且吹灭了蜡烛。这段发狂的话竟伴随着突然涌出的悲哀,我对他的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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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情甚至忽视了他举止的愚蠢。 我避开了,一边由于自己听到了他这番话而暗自生气,一边又因自己诉说了我那荒唐的恶梦而焦躁不安,因为就是那梦产生了这种悲痛。 至于为什么会产生,我就不懂了。 我小心地下楼,到了后厨房,那儿有一星火苗,被拨拢在一起,我点着了蜡烛。 没有一点动静,只有一只斑纹灰猫从灰烬里爬出来,怨声怨气地咪一声向我招呼。两条长凳,摆成了半圆形,几乎把炉火围了起来。 我躺在一条凳子上,老母猫跳上了另一条凳子。 我们两个都在打盹,不料有人来捣乱,那就是约瑟夫放下的一个木梯,它经过一个活门直通阁楼里:我猜想这就是他上阁楼之路了。 他对着我拨弄起来的火苗狠狠地望了一眼,把猫从它的高座上撵下来,自己安坐在空出的位子上,开始把烟叶填进三寸长的烟斗里。 我在他的圣地出现,显然被他看作是羞于提及的莽撞事儿。 他默默地把烟管递到嘴里,胳臂交叉着,喷云吐雾。 我让他享受安逸,不去打搅他。 他吸完最后一口,深深地吁出一口气,站起来,像走进来时那样庄严地又走出去了。跟着有人踏着轻快的脚步进来了。 现在,我张开口正要说早安,可又闭上了,敬礼未能完成,因为哈里顿。 恩萧正在sotovoce作他的早祷,也就是说他在屋角找一把铲子或是铁锹去铲除积雪时,他每碰到一样东西都要对它发出一串的谩骂。 他张大鼻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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