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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看中文网 -> 玄幻魔法 -> [大汉天子]废后复仇

正文 [大汉天子]废后复仇第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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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知道这是个男孩儿呢?我可是很喜欢女儿家的。”

    “夫人您说什么话啊,这男孩儿总归是好的。”李氏眼泪擦干了,勉强笑了笑,却这样说道,“我若不是因为生了个男丁,也不会成为他的妻。”

    母凭子贵吗?

    只可惜陈阿娇不需要这些。

    她手撑着扶手站起来,推开窗,腊梅却已经要开落了,“这冬天快过去,春天来了,就该有春酒了。”

    “是啊,许老板那边似乎已经准备好了。上次您说的那个果酒,一推出可是大受欢迎,差点没把咱们酒楼的门槛踏破。只不过……我看着长安也有别的店家在效仿咱们,这不要紧吗?”

    李氏语气之中带着几分担心,陈阿娇从屏风上将那厚厚的披风拿下来,李氏赶忙上去给她披上,“夫人您这是要出去?”

    “外面雪化了,太久没去酒楼里看看,我也得去刷刷存在感啊。”最后几个字的声音很小,李氏没听清楚,不过也没多问,陈阿娇有时候会说一些完全让他们听不懂的话,习惯了也就不问了。

    陈阿娇又继续道:“别的店也只有效仿的份儿,你不能阻止别人,以后别人提到他们的店,也只会说一句是效仿一杯酒楼的,我们是不必怕的,这一个多月,一杯酒楼也到了该推陈出新,开始扩张的时候了。”

    她的计划书写了很多,一步步都是在算计的,这种手法在现在看来还算是很有效。

    婉画负责的后厨也算是教出来的,都是手艺比较好的厨子,有的还是别地儿跳槽来的,做一些精致的吃食,也有专门的糕点师,后厨现在有十三个人在忙碌,赵婉画已经只负责指导,更多的时候只是在前台的地方管账目,齐鉴也训练了护卫队,长期在后园混吃混喝或者帮着打打下手。

    一杯酒楼对面那一家酒肆没到半个月就来闹过事,不过被齐鉴他们戳破了,直接扔出去,齐鉴也总算是出了一回恶气,没几天对面就直接关门了。

    一杯酒楼,吃喝算是有了,她开始筹备着去歌舞坊请些人来定期演唱或者找个能说会道的说些奇闻趣事儿之类的,不过这些事情别人没法代劳,还要她自己去看。

    想来自己很久没出现,总归没那么倒霉再遇到些晦气的人吧?

    只是陈阿娇想不到,刚刚到了酒店门口,就被那场面吓了一跳。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没钱你喝什么酒啊?!”

    这是齐鉴的声音,这孩子被自己管教过之后应该没这么暴躁了啊?今日是谁惹了他?

    喝酒不给钱的,大多都是泼皮无赖,打出去就是了,怎么这般纠缠?

    这个时候已经是午后,长安市上人不多,酒楼里的人也很少,可是陈阿娇进去却发现有个人就赖在那漆案边,抱着酒坛子,齐鉴那长剑几乎都比到他脖子上了,这人还是无动于衷,背对着陈阿娇坐在那里,又喝了一口酒。

    店里的店员都过来看着,窃窃私语,初时陈阿娇一走进来,还没什么人注意她,只是阮月看到陈阿娇,惊了一下,忙从位子上起来,走到陈阿娇的跟前,问了声“夫人好”,陈阿娇随意一摆手,将那披风解下来,由李氏拿着,她自己抖了抖长袖,却将手仔仔细细地揣进了袖子里,然后才问道:“这是怎么了?”

    都到这光景上了,没见过陈阿娇的人都知道这才是真正的幕后大老板了,那窃窃的私语一下都停了。

    陈阿娇始终是神神秘秘的,她是别人口中见首不见尾的乔夫人,当初找那些人训话的时候也是隔着帘子,不过她留给人的印象是很深刻的,不仅是因为她说话的时候那种雍容的语调,更因为她本身所具有的神秘。

    人对于未知的事物和人都抱有一种潜意识之中的恐惧,而陈阿娇恰好符合。

    她随意扫了一眼这店中的人,五个容貌还不差的女子都端庄地站着,不过也许是见到陈阿娇的原因,略有些拘谨,堂中有几个齐鉴的手下,原都抱着手在一边看着,不过在陈阿娇这大老板来了之后,也是有些手足无措,只有赵婉画,只是抬眼看着陈阿娇,陈阿娇给她点了头,她则在柜台后面一举袖子弯身一礼。

    陈阿娇发问,阮月想回答,不想齐鉴直接咋咋呼呼嚷开了:“这泼皮喝酒老是不给钱,每次都混进来!现在赶也赶不走!”

    她看齐鉴那头发都要束起来的状态,好言安抚了一句,“你也别动气,这种人丢出去就好了。”

    “好酒啊……解忧之酒,一杯下肚,活神仙也——”

    那人模糊不清地喊着什么,然后端着小酒坛子喝一口,又慢慢地转过身来,看着陈阿娇,仔细一看,竟然是个蛮俊朗的男子,只是一身泼皮无赖的习气,满身都是酒味,那一双桃花眼因为醉意眯起来,“爷爷我就是不走,怎么地——”

    陈阿娇冷哼了一声:“齐鉴,将这泼皮无赖丢到廷尉府门口,让张汤大人言行伺候着,我们可是正经生意,在这长安市上挂过籍的,自然有人给我们主持公道。”

    那泼皮一听到“廷尉府张汤”竟然激灵灵地打了个抖,还没来得及说出求饶的话,齐鉴就握了握自己的拳头,一阵阵“卡卡啪啪”的声音。

    齐鉴扯着脸笑,“嘿嘿……还是夫人的法子好,我竟然忘记了张汤大人执法严明,要是遇到这种泼皮……嘿嘿……”

    “哎哎咱们有事好商量,好商量!别去见官啊……别拉我,别拉我!”

    这男子手脚乱划着,看上去狼狈极了。

    陈阿娇一看就知道是个登徒子,淡淡一转身,“早干什么去了,丢出去就是了。”

    再来就真的拉他去见张汤了。

    齐鉴愣了一下,还是一挥手,让人把他扔出去。

    那人抱着酒坛子哭天抢地:“天哪,想不到我主父偃天纵奇才竟然会因为一坛子酒而死,呜呼哀哉——”

    那人还在嚎,陈阿娇却因为这个名字怔了半天,这逗比叫什么名字?

    主父偃?!

    她背对着酒楼下堂门站着,双手握在一起,这个时候那自称是主父偃的人已经被举了起来,正要丢出去,陈阿娇一转身,“等等!”

    齐鉴哪里想到陈阿娇冷不丁来个急刹车,扔人的人也没有想到,这姿势都做出去了,就算是想收也来不及,顿时只能看到那闹事的倒霉鬼被扔出去,摔在刚刚化雪不久的地上,这怕是今冬最后的一场雪了……

    陈阿娇一按自己的额头,听着耳边的哀嚎,心说该不会是同名同姓吧?

    她一招手,又说道:“去把他捡回来,到我那里来。”

    齐鉴等人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跟其他人一起道:“捡回来?!”

    、第三十章 复仇开始【六更】

    “都是一群废物,本宫不是让你们查查陛下最近下朝都去了哪里吗,怎么这么没用,,”

    “娘娘息怒,婢子已经问到了,听说是长安最近很有名的一杯酒楼……”

    卫子夫一下就手中通透的琉璃酒杯摔在地上,砸了个粉碎,“本宫倒要看看,那酒楼有什么了不起,”

    刘彻已经许久没有踏足她寝宫了,她去王太后那里问过也不顶用,窦太后只是说让她忍,她还要忍到什么时候,

    最大的障碍陈阿娇已经一杯鸩酒离世,那个念奴娇也已经被东方朔带走了,现在刘彻还能喜欢谁?除了自己!

    皇后之位,她觊觎已久,如今却是相距寸步,却再也不能更进一分。

    她心中是恨极了,刘彻不来她这里,来了也只是说说话,转眼却又走了。

    匈奴那边的事情断断续续地忙了小半年,朝堂上主战主和的争论一直没停过,听说张汤为陛下引了淮南王郡主刘陵要去和亲,可是陛下只嘉奖了刘陵为国之心,却将刘陵安置在了宫中,没有进一步的话。

    前些天突然说主战,定了窦婴为大将军,奈何窦婴不争气,竟然摔断了腿,平阳公主说是东方朔暗中出的主意,走之前留下来的计策——窦中取帅。

    这与匈奴开战一事正在紧张的筹备之中,刘彻是忙得每天不见人影,她以为他是真的忙,却不想听说刘彻成日里总爱往宫外走,当初她也是在宫外得了刘彻的临幸,又有念奴娇的先例在前面,她不敢大意。

    这些日子找人问了刘彻的行踪,不过都没什么结果,现在突然之间有了,卫子夫倒是有些拿不准主意了。

    她吩咐宫人为自己换衣乔装,只是换到一半她突然将步摇扔下来,“不必了,就这样出去,本宫就这样去看看。”

    她已经是贵妃,夫人之尊,皇后之位已经是唾手可得,只要自己再有一个儿子。

    她秀美的双手缓缓地抚摸着自己完美的脸颊,最后一笑:“走吧。”

    她的肩舆到了,载着她出去。

    而在长安市中,这一杯酒楼里,陈阿娇还不知道麻烦已经到了,她坐在这一杯酒楼下面专门为自己留起来的一间屋子里,让李氏将那竹帘放下来,那自称是主父偃的泼皮无赖就坐在她对面。

    不过两人之间隔着竹帘。

    主父偃是真的主父偃,只是陈阿娇总是怀疑这个主父偃不是自己知道的历史上的主父偃。

    隔着竹帘能够勉强看见那人揉着自己的脸,似乎是方才被人摔了个鼻青脸肿,她有些忍俊不禁,端起茶来,却才记起自己这些日子忌口,已经很久没喝过了,不过这个时候尝几口还是不错的。

    她忍不住窃笑了一声,却又假作正经地咳嗽道:“咳,方才我这酒楼之中,下属过于粗鲁,没有伤了先生吧?”

    主父偃正在看那茶,坐在外面的人是没有喝茶的待遇的,他研究着闻了闻,却是眼前一亮,听着陈阿娇说话,那声音清越之中带着几分雍容的温和,很是舒服,他没有想到自己还有坐进来的待遇,一时之间竟然忘了自己浑身都疼,嘻嘻笑道:“哎呀哎呀,夫人美得很,不疼不疼……”

    他这话一出口,却觉得有几分冷,隐约觉得自己是说错什么了,他眼神一闪,也懒得改口,“我看夫人忽然之间对我改了态度,我主父偃是长安城里出了名的泼皮无赖,我很好奇您怎么对我这样?”

    果然是泼皮无赖。

    陈阿娇暗想自己这茶是送错了人喝了,不过这长安就这么大,主父偃这种名字也实在是不多见,要在这样的人地方撞见一个同名同姓的人是何其不容易?

    历史有误什么的,也是可能的吧?

    只是她对主父偃的印象实在是算不上好的,这完全就是个无赖,衣袍不整,发冠散乱,如果不是进来之前还略微整理过一下简直不能够看。

    就算这个人是真的主父偃,她对此人的印象也是坏到极点。

    “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你这样敢朝天大喊自己天纵奇才之人,不是个夸大胡言的草包,那便一定是恃才傲物了。”

    陈阿娇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不得不说,如果忽略这登徒子之前的那些逗比的行为,这家伙喊出那“天纵奇才”四个字的时候,还挺让人信服的。

    主父偃面色古怪,喝了一口茶,咂咂嘴,却是不懂这玩意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闻着还不错,喝起来总是觉得不够味。他玩着那木制的茶杯,看着上面精心雕刻的花纹,哼声道:“我熟读四书五经,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习得百家之术,有纵横之能,只是苦无去处……”

    陈阿娇一看主父偃那架势就知道他是不怎么喜欢那茶,便对站在外面的李氏道:“给主父偃先生换酒来。”

    主父偃一听,睁大了眼睛,却连忙摆手,他眼神更加古怪:“酒就不必了,夫人你这莫名其妙地给我酒,我这心里幕拧!?br />

    哟,这还是怕她了。

    她忽然也觉得不是很无聊了,“要是真有那么多的本事,就算是谋不来一官半职,也总该是哪一家的门客,你还会寒酸得拖欠我酒钱吗?”

    陈阿娇这一句话几乎是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主父偃的伪装,他脸上露出几分罕见的尴尬和无措来,最后却毫不在意了,本来就是个泼皮无赖,他还要什么脸?

    “我就是草包一个,识得几个大字,要酒钱,我可是一文也没有的。”他倒是一身落拓了,端起茶杯就当做是酒尊直接一口喝干,又拍桌子让外面侍奉着的阮月进来倒茶。

    陈阿娇就坐在帘子后面看着,她觉着眼前这人是个地痞流氓的模样,可是又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这主父偃是个奸猾之辈,牙尖嘴利不说,还流里流气,拖欠她酒钱是一回事儿,赶不走也是一回事儿,只是如若细看,这主父偃还是个风流美男子,只可惜了这一身好皮囊长在了这么个落拓人的身上。

    她想着忍不住摇头,“看样子,只能把你扔出去了。”

    主父偃一听就直接吓住了,差点趴在漆案上求陈阿娇,“夫人您别这样啊,我不就是随口说说嘛,你都扔了我一次了这怎么还有第二次呢?”

    “……”

    陈阿娇忽然觉得,脸皮厚也是个优点啊,她端着茶,幽幽问道:“你脸皮到底多厚啊?”

    主父偃那轻佻的桃花眼里眼珠子骨碌碌地一转,手一指上面,“长城弯那么厚。”

    作为听者的陈阿娇差点喷出来,她咳嗽了一声,掩饰了自己心中古怪的想法,问道:“你整日都游手好闲,我方才让我的侍女查了你的欠债,总共有四百五十六文,你准备什么时候付讫?”

    “这个嘛……”主父偃忽然觉得自己还是走了得了,这搞了半天还以为不用给钱了,可是一转头看到守在门外虎视眈眈的齐鉴,他又怂了,“姑奶奶诶,我这从哪里找钱给你啊?我就是一光棍儿,干干净净的,有钱早就平头整脸骗小姑娘去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之间停了一下,将脸贴着漆案,想去看陈阿娇那边,这位夫人莫不是想找个……

    陈阿娇一看他那猥琐的表现就知道这人脑子里没什么好东西,直接将那空茶杯从帘子下面扔过去砸他,冷笑了一声:“收起你满脑子的龌龊想法,本夫人没那么闲!”

    主父偃见机得快,连忙将这东西接住,摆手道:“这东西可不能乱扔,小人可赔不起……”

    头疼。

    这个时候陈阿娇是真的头疼了。

    这人的好奇心真的是会害死人啊,让她对什么主父偃感兴趣,这下麻烦来了,这主父偃跟牛皮糖一样,简直甩也甩不掉,麻烦死了。

    她干脆地一挥手,正想说钱不要他结了,团吧团吧赶紧滚走,可是冷不防听到外边忽然传来一声尖叫,像是她店里的侍女的声音。

    “啊……你干什么?”

    “只是看看你这脸蛋漂不漂亮而已,你怕什么?”

    那一道迤逦的声音起来,带着几分恶毒的味道,向来她口中的看脸蛋不止是看看那么简单的事情吧?

    陈阿娇在里间,这里算是一个密室,不知道的人是不知道这里的存在的,她走到门边,一掀帘子准备出去看看情况,可是从帘子下面,她先看到的却是堂中那人的翘头履和华丽的深衣下裾,很熟悉的制衣手法,宫里的。

    那掀帘子的手顿了一下,紧接着却放慢了速度,主父偃也站起来,走到了她后面,有些奇怪:“夫人不是要去看看吗?”

    那帘子慢慢地被掀开了几分,陈阿娇终于看到了站在堂中,一脸颐指气使的人。

    华丽的妆容,涂着蔻丹的指甲,还有那不可一世的气焰,正打量着她店中几个妆容还不错的侍女,眼中有几分恶毒,她很熟悉那种眼神,因为那是曾经的自己的眼神。

    嫉妒。

    卫子夫竟然找到这里来了,她是听说刘彻常常往宫外跑吧?

    本来刘彻是为了口腹之欲来的,基本上每次都带着郭舍人等人,不曾想这卫子夫竟然是怀疑到别的身上了。

    阮月正过去处理,上前便行了一礼,然后道:“这位夫人也太不讲道理了吧?一来就对我酒楼之中的侍女动手——”

    “你以为自己在跟谁说话?”卫子夫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冷笑了一声,那上挑的眼角一扬,高傲地一摆手,身边那让陈阿娇很熟悉的宫女贵枝,走上前去竟然照着阮月就是一巴掌。

    阮月一下就愣住了,脸上浮出五个指印,她一下就大叫起来:“你凭什么打我?!”

    陈阿娇慢慢地放下了帘子,转身就看到了主父偃那探究的目光。

    陈阿娇视若无睹,只是慢慢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腹部,她现在还不能出去,刘彻不会对自己做出什么来,可是这卫子夫就难说了。尤其是现在自己还有身孕,她正在为难怎么办,却看到主父偃。

    外面卫子夫那声音妖娆极了,就在阮月的耳边轻声道:“因为本宫觉得你的脸好看。”

    阮月发了抖,差点吓哭了,她只觉得眼前卫子夫的面目可怕极了,一时忘了说话。

    卫子夫慢慢地绕着阮月走了一圈,“身段挺窈窕的,想必狐媚功夫也是不错……”

    里面陈阿娇看着主父偃,主父偃抱着手,还是那泼皮相。

    主父偃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外面那可是位惹不起的贵人啊。”

    陈阿娇挑眉,含笑道:“先生是怎么知道的?”

    她这一声“先生”很让主父偃受用,他嘿嘿一笑,一甩自己的头发,面上带了几分得色:“外面那女人太少,不如你聪明。她外面穿着的虽然是普通常服,但是这深衣已经不是普通人家穿的了,更何况那翘头履上的花纹,分明是宫里来的娘娘什么的,还有那头上的步摇……”

    “你对那宫里的事情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陈阿娇竟然也不管外面受委屈的阮月,倒是问了主父偃这个问题。

    主父偃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这个嘛……夫人您也知道我们这些泼皮无赖,最好的就是那眼力了。我这人还是几分小聪明的。”

    说着他那眉毛又扬了起来,看上去还真是传说中的“眉飞色舞”。

    陈阿娇踱了几步,忽然回头笑道:“我给你一个还债的机会,不需要你出钱,你看如何?”

    主父偃愣了一下,掏掏耳朵,“你说什么?夫人,您莫不是发烧了?”

    如若不是看这人还有几分小聪明,陈阿娇估计此刻就直接将这主父偃暴打一顿再扔出去了,她强行忍住心中的抽搐,勉强维持笑意:“你要是能够去帮我解决了外面那女人,酒钱全免,你以后可以来我酒楼里吃喝,免费。”

    养个闲人,自己还是有那么些余钱的。

    主父偃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立时就要答应,只可惜他那高兴的表情没有持续多久,一下就垮了下来:“夫人,外面那是位贵人啊……我这小命一不小心就没了……”

    “她出宫来闹,必然是偷偷摸摸的,你抓住她软肋不就行了?”陈阿娇心中的想法是一个接一个地钻出来,背过身去,唇角挑起来,罕见地带着几分高深莫测的阴险和算计。

    这世上,总是有的人啊,蠢得没边儿,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却偏要闯进来。

    卫子夫啊卫子夫,咱们之间的账,似乎还没算过呢。

    从小到大,在馆陶公主府,有谁敢那样欺辱她?

    在长门宫中,她侍女旦白遭受屈辱的一幕幕再次浮现在她的眼前,让她胸怀激荡,缓缓地闭上眼眸,再次睁开的时候,却只有那深海一样的淡然平静。

    她缓缓地转身,对着主父偃露出一个温和极了的微笑,却让主父偃觉得自己浑身都发抖。

    “你要是能够引她说出自己的身份更好,阮月并无冒犯之处,她敢闹,就直接扭送到廷尉府,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陈阿娇的声音很轻,像是一片羽毛落下来。

    主父偃叹息,“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小人能求个包吃住吗?”

    “成交。”

    陈阿娇很爽快,心里却忽然想着——旦白,还好么?

    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贵妃这个称呼在汉代也有的,就等同于夫人,在第一章的作者有话说我已经改过注释了,所以请不要纠结于称呼的问题。

    、第三十一章 羞辱【七更】

    陈阿娇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个善类,别人都欺负上门来了,难道还要她隐忍不发由着阮月被欺负,

    虽则她的确是存了让卫子夫挫一挫阮月的锐气的心思,可是有句话虽然难听,但总归有些道理——打狗也要看主人。

    主父偃见她答应得爽快,笑嘻嘻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整肃了这脸上的表情,才掀开帘子走出去,陈阿娇让齐鉴跟上去,看着别出什么事情。

    齐鉴耳朵挺好使,听到了陈阿娇跟主父偃之间的谈话,知道这主父偃是要下去使坏,不过他不明白自家夫人怎么就认定这个主父偃有本事解决下面那刁蛮的刻薄女人,所以他抱着剑下去准备看个热闹。

    陈阿娇就在帘子后面看着,坐下来,双手交握在一起,眼神却越加平静,很多时候不是自己想要怎样,而是别人逼着怎样,世上的事情,谁没点身不由己?

    阮月捂着自己的脸,她看着卫子夫带来的人,猜测这女人来头不小,一时受了委屈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压抑着声音抽泣起来。

    卫子夫心头是一阵邪火发泄不出来,眼看着距离皇后之位就只有一步之遥,刘彻却有了冷落自己的倾向,她必须很快地找到原因,这样才能够抓住陛下的心……

    而眼前这阮月,方才烟视媚行而出,一下就撞进了她的眼底,漂亮女人看漂亮女人总是特别不顺眼,更何况卫子夫是带着目的来的,这一杯酒楼里也不知道是有什么魅力,竟然让刘彻下朝就来,她今日见到了,却是满眼青春艳丽的女子,也许不是相貌上佳,可是当她们一起笑起来的时候却刺眼极了。

    她看到阮月的眼泪,哼笑了一声,手指绕着自己的头发,讽刺道:“这哭起来还梨花带雨的,真是惹人怜爱……”

    刘彻大约就是最不能看见女人的眼泪的,卫子夫曾故意在他面前哭过……

    如今看到这么一个美人在自己面前垂泪,卫子夫美丽的面孔微微扭曲了一下,然后恢复到寻常模样。

    阮月已经被之前贵枝那一巴掌打蒙了,嗫嗫不敢说话。

    贵枝站在卫子夫后面那脸扬起来,涂得鲜红的嘴唇看上去格外可怕,也格外可笑,“这市井里的人啊,就是命贱得很,打她一巴掌也不敢说什么的——”

    只可惜这话没能说完。

    只听得一夸张的声音从堂后传来,“此言差矣,此言差矣,这天下之人何人不命贱?人生父母养,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堂前不仅有卫子夫及其侍女,还有许多人看着这边的状况,包括陈阿娇这边的一些店员,赵婉画还在里面,众人都是胆小的,害怕惹事,只敢看着,阮月上去出头,却不想遭此横祸,谁还敢去?

    只是这个时候突然出现的这个声音,在这样的情况相爱就成为了福音,众人纷纷回头看,却都惊诧了,这不是之前被夫人让齐鉴丢出去的那个主父偃吗?

    这人脸上还带着伤,看上去是挺狼狈的,可是偏偏脸上带着几分流里流气的味道,这还是活脱脱的一流氓啊!他出来干什么?

    齐鉴跟在主父偃后面,也算是为他壮壮声势,众人一看齐鉴在主父偃的后面走,也就不敢上去问什么了,看着只觉得似乎是齐鉴护送着主父偃一般。

    主父偃心中蛮得意,却盘算着眼前这个像是宫里来的贵人在陈阿娇心中的分量,答应得那么爽快,这肯定是仇敌的情况啊。他倒是开始好奇起来,能够跟这样的贵人结仇,这位乔夫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不过这个时候他什么也不表露出来,看到卫子夫的目光注意到了他,主父偃直接飞了个媚眼过去,卫子夫气急,咬牙道:“你又是什么人,来我面前放肆?”

    “我说夫人怎么总是听不懂人话呢?”主父偃忽然觉得自己下来是个错误,跟智商这么低的人交流一点意思都没有,“小人早就说了这世上原本就没有命贱命贵的说法,出身那都是别人给的,命是自己的,这位夫人的婢女却口口声声说我们这店中的人命贱,这话可说不得哟……”

    主父偃说话的时候阴阳怪气,听着让人觉得很不舒服,他慢慢地走上前去,虽则一张脸已经惨不忍睹,不过胜在那一双桃花眼尚算是有颇多的风流韵致,就那样轻轻地一眼,竟然让卫子夫身后的贵枝觉得心跳加速。

    这年头,当个流氓也要像主父偃这样有志向。

    只可惜卫子夫根本不买主父偃的账,她被这横空出来的人给气着了,身在上位,发号施令习惯了,竟然冒出这么个不识趣儿的。卫子夫就站在堂中,有些轻蔑地看着主父偃,心说不过是个平头百姓而已。“那你的意思是自己命贵了?难不成你这地痞流氓也算是天潢贵胄?”

    “天潢贵胄也是草莽出身啊。”主父偃心说她是没听懂自己之前的话,他说卫子夫“听不懂人话”,她竟然似乎没反应,像是被自己后面的话给吸引了注意力。

    卫子夫只觉得眼前这人让人厌恶到了极点,她想也不想就说道:“对比天家威严,你这等下作小人,命贱。”

    “请问夫人,我这种身份卑微的人就是命贱吗?”主父偃竟然一点也生气,当流氓的时候被人讽刺多了,现在虽然卫子夫说得很难听,但是他竟然也能忍下来,只是心里不舒服。

    主父偃心里不舒服,别人也就别想舒服。

    这世上什么人都能够惹,只是最好不要惹上一种人——那就是小人。

    主父偃从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惹到了他,管他什么天王老子通通要让他们不舒服。

    他慢慢地设计语言陷阱,等着卫子夫往里面钻。

    卫子夫娥眉婉转一挑,“自然。”

    “照夫人这么说,难道小人以后就没有飞黄腾达的机会了吗?”主父偃又是那轻佻极了的表情,手指压着自己的嘴唇慢慢地走到了卫子夫身前几步处。

    卫子夫听着他问话,却看到他走近了,那一双桃花眼格外慑人,远的时候只看到这出来的人是一身的狼狈,甚至脸上还有青肿,可是一旦走近了,就会让人注意到他漂亮的脸型,还有那一双潋滟的桃花眼。这样的男子,很少见到,尤其是这么漂亮还这么流氓的。

    她竟然在恍惚之间失了神,一晃眼看到主父偃对着她露出一个暧昧的微笑,然而主父偃却直接从她身边过去,慢慢地走向了贵枝。

    “夫人是在考虑小人是不是有飞黄腾达的可能吗?”

    他出言提醒她,应该回答问题了。

    卫子夫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很烦躁,“你这样的人,不说没有那飞黄腾达的机会,就是遇到了贵人,有了身份地位,也改不了自己的卑贱!”

    这话的杀伤力很大,就是卫子夫身后的一些宫女的脸色也变了。

    贵枝刚刚张开嘴想要提醒什么,却没有想到已经来到她面前的主父偃对着她比了一下手指,让她噤声,那动作真是有说不出的风流姿态,竟然让贵枝一下有些脸红,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然后主父偃轻轻喟叹了一声,看着贵枝的眼神竟然带了几分暧昧的殷切,他转过身:“敢问夫人,我大汉高祖是何出身?不过是一介草莽,可是凭借智计,有萧何韩信,张良樊哙,成我大汉王朝霸业,高祖也是出身卑微,却在后来身份尊贵,不知道夫人怎么以为呢?”

    卫子夫不知道为什么退了一步,她心底有些发凉,看着主父偃那微微眯起来笑得很好看的眸子,嘴唇一抖,最后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污蔑高祖,这若是……

    她不敢想。

    可是主父偃却敢帮她想:“王侯将相都出身草莽,夫人您脸高祖都看不起,不知道您又是以什么身份来看不起小人的呢?”

    陈阿娇坐在里面,将外面的动静听了个清清楚楚,如若是她自己在那里的话,头一个要质问的却是——你卫子夫本来就是女婢出身,此刻却以自己的出身去质问另一个人,不觉得可笑吗?

    只可惜自己不能出去。

    那边的卫子夫几乎已经知道自己掉入了主父偃的语言陷阱,她冷笑了一声,却咬牙道:“卑鄙小人……”

    “哎呀,跟夫人您说了这么久的话,你总算是说对了这么一句,我就是个地痞流氓卑鄙小人。”主父偃一脸无赖的表情,不过看了一眼那边暗自恨得瞪眼的阮月,慢慢地走了过去,啧啧了两声,“阮月姑娘花容月貌,竟然被那人打成了这样,我见犹怜……”

    一口气忽然就憋在了卫子夫的心里,她不过是来这里看看,这叫做阮月的女子一上来就用一种隐含着不赞同和不喜的表情看着她,她卫子夫是什么人?也能容得下这样的冒犯?她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刘彻的身上,说不定这个女人知道自己是谁呢?

    可是现在局势忽然反转,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她甚至不明白这流氓的用意。

    “夫人无故纵容自己的侍女打人,并且在这么美貌的姑娘的脸上留下了伤痕,有蓄意闹事之嫌。”并且汉律讲求的是对等,杀人偿命,打人又该怎么办呢?主父偃想到了陈阿娇方才说的法子。

    陈阿娇那语气,几乎还刻在他的脑海深处,那种坠落的羽毛一样的声音,带着阳光,有些透明,几乎快要实质化了。

    这一下卫子夫忽然之间没什么担心的情绪了,“对于冒犯我的人,我从来不留情。”

    “那么敢问阮月姑娘是在何处冒犯了您呢?可有什么证人?”主父偃扫视了一圈,后面一杯酒楼的店员们都摇了摇头,然后主父偃扭头耸肩,无奈道,“看吧,谁都没有看到。”

    “啪啪啪——”卫子夫一拍手,“这酒肆里的人自然是不会说什么的,可是我的侍女就不一样了,贵枝,你来说说方才这丫头是否冒犯了我。”

    贵枝咬了咬嘴唇,神情竟然有些为难,她没说话,只是走到了卫子夫的身边,悄悄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说一句,卫子夫的表情就难看几分。

    主父偃那双手一下环抱在胸前,挑眉,前面的衣襟散乱,露出了胸膛,一条窄窄的线下去,美极了,登徒子啊登徒子,他心里想着像自己这么帅的登徒子怕是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对了,夫人您说阮月姑娘冒犯了您,您又是什么身份值得她冒犯呢?如果真有这样的事情,就让阮月姑娘给夫人道歉好了——”

    “不要!”

    他话音未落,阮月就可以摇了头,她捂住自己的脸,举起袖子擦着眼泪,楚楚可怜,“我没有冲撞她……”

    主父偃的神情又变得古怪起来了,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边的帘子里面,陈阿娇没有任何的动静,看样子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卫子夫不能说出自己的身份,一则自己本来就没有光明正大地以贵妃的名头来,二则万万不能让刘彻知道自己来过,她现在忽然就陷入了僵局——她不能说。

    贵枝以及后面的几位侍女都没说话,卫子夫心电急转,最后却嫣然一笑,看着主父偃,眼波流转,“公子真是好口才了,本夫人见识了,今日心情好,不跟你们计较,贵枝,我们走——”

    “夫人且慢,这您大人大量不跟我们计较那是好事,不过我们小人小量,卑贱之身,有些事情就爱计较。”

    在卫子夫这小半生里,真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讨厌的人,听到过这么讨厌的话。她胸中激荡着怒气,却发作不出来,别提多憋屈了。

    只可惜,主父偃这人还能够更让人讨厌一些,他继续道:“既然阮月姑娘没有冒犯过您,不如请夫人道个歉,好聚好散嘛……”

    卫子夫本来已经转身要走,听到这句话停下脚步,那凌厉的目光射向了主父偃,然后主父偃依旧是嬉皮笑脸懒懒散散地站着。

    “夫人,无故打人,咱们这是可以见官的,不知道廷尉府那铁面无私的张汤大人会怎么判呢……”

    其实张汤根本不会管这样的小事,只是以前张汤当判官的时候很是铁面,遂有了这样的说辞,张汤审案那是一绝。现在主父偃这么说,不过依着陈阿娇之前的提点吓吓卫子夫而已。

    卫子夫一听到张汤的名字,就知道自己不得不妥协了。

    她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主父偃一圈,这人的确是一表人才,还能说出张汤,不知道为什么,句句话都直指自己的死穴,她出来的时候没有过多的打扮,有眼力的也并非认不出她的身份。难道眼前这人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所以才说出了那些很有针对性的话?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眼前这人还真不失为一个人才,也许能够为她所用……

    想到这里,卫子夫脸色稍霁,竟然对着主父偃扯开一个堪称温和的笑,“既然公子都这么说,那就让我这不懂事的侍女为这花容月貌的阮月姑娘道个歉吧。”

    贵枝一听,抬起头来,就想要拒绝,可是一触到卫子夫的眼神,她心下就很怕,她始终是原来陈皇后那边的人,卫子夫什么事情都让自己做,却不够信任自己,她不敢不听。

    当下,忍住了那几乎要让自己喉咙哽血的屈辱,贵枝一步一步挪到前面来,虚虚地就要对着阮月赔礼道歉。

    只是这个时候,赵婉画从陈阿娇所在的房间里掀了帘子走出来,喊道:“慢着。”

    她声线平直,平时不爱说话,也没有什么存在感,很多人都会忽略赵婉画的存在,可是夫人最喜欢的人是赵婉画,这他们也是能够看出来几分的,虽然有时候不懂夫人为什么要让赵婉画做那些事情,不过谁也不敢冒犯赵婉画。

    这个时候赵婉画竟然喊“慢着”,难道是夫人有什么意思?

    不过在卫子夫这边看来,却是这就是背后的女老板了,不想是个丑女,卫子夫的心竟然落下了一半,回看那阮月一眼,这般的姿色,怕也就是哭起来那会儿惹人怜爱一些……

    赵婉画一步一步出来,那脸上丑陋的伤疤让她整张脸都有几分割裂的扭曲感,兼上肤色较黑,除了那身段和眼睛,几乎是一无是处,然而她就这样走上来,却隐约带着乔夫人走路的时候那种气韵,大约是跟着陈阿娇多了,也练出来了吧?

    主父偃也想不到会横生枝节,按他的想法,羞辱这来的贵人一下也就够了,可是赵婉画来干什么?

    赵婉画只是停下来,看了贵枝一眼,想起夫人方才做给她看的,心下一片平静,然后抬手,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巴掌甩到了贵枝那妆容夸张的脸上,几乎抖下一层粉来。

    ——啪!

    如此响亮的一耳光。

    那一瞬间卫子夫觉得自己的脸上也火辣辣的,她不敢相信地看着赵婉画,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说出话来。

    赵婉画走过来,对着卫子夫来了个标准的大礼,双手交叠,双袖遮住,平举齐眉,然后落下,她的唇角微微勾起一点点:“夫人,敝酒肆信奉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曾有位夫人告诉婉画,要以牙还牙,恶人还须恶人治。店小容不下夫人这尊贵的客人,送客。”

    、第三十二章 心计

    谁也没有想到,素来沉默,总是让人觉得很隐忍温柔的赵婉画,会这样二话不说,上来就给贵枝一巴掌。

    可是在这一刻,所有人都不敢轻视站在那里的赵婉画,这姿态不卑不亢,甚至看着还有几分果敢坚毅。

    贵枝捂住自己的脸,几乎是凶狠地看着赵婉画,她扭过头就哀喊了一声,“夫人,”

    “闭嘴,”卫子夫只觉得自己是颜面丢尽,她看都没看贵枝一眼,只是死死地看着赵婉画,一声压低的轻笑从她喉咙里冒出来,竟然让人觉得有几分毛骨悚然,“你叫什么名字?”

    赵婉画微微一低头,“妾身赵婉画。”

    卫子夫咬着牙,将这三个字在心里念了许多遍,最后点点头,“走。”

    她是在招呼贵枝以及后面的侍女走,可是贵枝不甘心,她眼底带着几分疯狂之色,“夫人——”

    “啪!”

    卫子夫扬起手,一点也不留情地落下,这贵枝怎地这么不识相,这里根本不是她们应该久待的地方,果然陈阿娇的侍女都跟她一样没脑子!

    贵枝完全想不到卫子夫竟然也会给自己一耳光,她愣住了,很想不通,眼泪到了眼眶边,看着卫子夫的冷脸竟然又吓了回去。

    “还愣着干什么?净会在这里丢人现眼,走。”

    卫子夫一拂袖,转身就出了这让她心烦意乱的酒肆。

    到了外面,上了肩舆,卫子夫看到贵枝还在哭,不由得不耐烦道:“你哭什么哭?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欺负你了呢。”

    贵枝惶恐极了,一下跪在肩舆下面哭泣:“娘娘,是贵枝错了,是贵枝不听话,您饶恕贵枝吧……娘娘……”

    卫子夫那葱根般的手指伸出来,掐住贵枝的脸蛋,笑着左右摇晃了一下,“贵枝,跟了我,你是不是很委屈呢?”

    “不,娘娘,您是我的恩人,是我不该不听您的话……”

    跟在卫子夫身边有半年多了,她当初因为与陈皇后的侍女旦白有隙,所以投奔了卫子夫,并且还帮着卫子夫算计陈阿娇,不管是诬陷陈阿娇巫蛊之祸,还是假称陈皇后让卫子夫跪针毡,都有她一份功劳,可是她同时也很了解卫子夫,卫子夫表里不一,心机深沉,手段狠辣,她害怕自己已经没有利用价值,被卫子夫弃之如敝屣,甚至杀人灭口!

    卫子夫拉了她一把,却让她起来:“这次出宫是我没有考虑周到,那一杯酒楼姓赵的太嚣张,敢拂本宫的面子,本宫怎么会如此轻而易举地放过他们?你且起来吧。”

    贵枝颤颤地站了起来,然后站到那肩舆旁边,卫子夫懒洋洋地倚进去,却挥手让人回宫。

    不过总算是知道了那一杯酒楼的虚实,漂亮的丫头不过就是那个叫做阮月的,不过如果论心机手段,似乎还是那个叫做赵婉画的丑八怪要厉害一些。然而她最记挂的,还是那给她设下语言陷阱的主父偃。

    “有意思……”

    她慢慢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却是轻笑了一声。

    而在一杯酒楼之中,众人看着赵婉画,竟然是惊诧了许久才敢上去高兴地叫喊起来,解决了这么个麻烦的人,简直是意外之喜。

    众人围着赵婉画说些话,而赵婉画却似乎是不习惯这样的场面,有些拘谨,不过因为众人不吝惜溢美之词,听得人很舒服,她慢慢地也露出了笑容,竟然也让人觉得那脸上的疤痕不是那么可怕了。

    齐鉴抱着剑看着这热闹的场面,不知道怎么地也傻笑了起来。

    只有主父偃,那表情还是惯常地古怪着,他刮了刮自己的鼻梁,扫了一圈,却看到阮月站在人群之外,捂着自己的脸,看着站在人群中的赵婉画,脸上表情数番变幻,竟然带出了几分刻毒来,可是她一转过头来发现主父偃正在看她,像是吃了一惊一般微微长大了嘴,却一抹自己脸上的泪痕,转身跑开了。

    他一皱眉,自己不是这酒肆之中的人,也懒得管这酒楼里奇奇怪怪的恩恩怨怨,他甩甩袖子,竟然直接向着陈阿娇所在的房间走去,她还坐在那帘子后面。

    屋子里生着炉火,很暖和,有一种让人昏昏欲睡的感觉,只是主父偃觉得自己很精神,比出去的时候还更清醒,不过他还是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还是夫人的手段高明,原来也算是利用了小人呢。”

    陈阿娇双手交叠在腰间,浓密的黑发披散到身后,眉目之间竟然透出几分温雅来,李氏曾经不小心说漏嘴,说她大约是因为有孕之故,所以眉目之间少了几分戾煞之气。这个时候,陈阿娇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这句话,她不该动杀心的,孩子是上天的赐予,不应该在还没出世之前就看到这些肮脏的人情世故……

    只是很多事情是没有办法的。

    她暗暗地叹一口气,看向了主父偃,“先生喝醉了吧?我何曾利用你?”

    “其实夫人最开始就没准备轻松地放过外面那位宫里出来的贵人,刚刚开始打发我去,只是羞辱她一番,合适了您再叫您的心腹来,直接给了那侍女一巴掌。我要是那贵人,回去非得气死不可,而且这口气还只能憋着,没办法发泄出来,在人前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这不是很痛苦吗?”

    主父偃轻而易举就分析出了一堆,不过不可否认,只要一想到外面那贵人扭曲的美丽面庞,他就觉得有些很奇怪地高兴,大约是地痞流氓的属性发作了吧?

    他呵呵地笑了几分,颇带着几分得色,“不过呢,没有小人的铺垫,赵婉画姑娘也不可能演那么完美的一出戏的,夫人您真会教人。”

    看样子,这个主父偃还真的是那个主父偃了。

    陈阿娇稳稳地坐在那里,没动,只是斜斜地扫了主父偃一眼,“你以后大约就是死在你这口无遮拦之上。”

    “我一介地痞流氓,怕什么死啊,脑袋掉了这碗大个疤,来生投了地府也许有个好的出身,从此啊,封侯拜相……”

    他倒是看得开,不过大约也就是嘴上说说,陈阿娇也没当真,“你若想封侯拜相,是差不离的。”

    主父偃忽地一挑眉,“夫人这是何意?”

    陈阿娇懒得解释:“没什么意思。”

    正说着话,外面赵婉画终于摆脱了众人,来到了门帘前面,一躬身,还未来得及说话,陈阿娇就已经瞧见了她的身影,喊道:“婉画你进来吧。”

    赵婉画慢慢地掀开帘子,主父偃那目光直直地就落了下去,如果不看脸,单看身段,赵婉画是极美的,只可惜那脸上的一道疤。

    兴许是主父偃那目光太露骨,赵婉画还没什么反应,陈阿娇就已经冷冷地扎了他一眼,主父偃只觉得浑身一激灵,哈哈地一笑,掩饰了一下,再也不敢看赵婉画,扭过头来正襟危坐,倒是表现得像是个正人君子了。

    陈阿娇招手,让赵婉画过来,赵婉画过了帘子,掀开了一些,主父偃的目光忍不住往里面钻,隔着帘子原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陈阿娇的影子,那帘子掀开一些倒像是掀开了他心里某些角落的阴暗一边,不过他只看到了陈阿娇伸出来的那一双手,美玉一般,指甲透明,不像是之前在外面看到的卫子夫,手指上涂着红艳的蔻丹。

    卫子夫给人一种妖艳的感觉,可是陈阿娇却是一种庄重,那是很正经的端庄,让人很难生出冒犯的心来,可是真正接触到的时候,却会为这样的庄重所吸引。

    端庄。

    忽然就觉得以前自己见到的什么贵妇大家闺秀都是扯淡。

    主父偃端起面前的茶来,却只有半杯冷茶,喝了一口,还是觉得没什么味道,也许这东西就是拿来招待自己的吧?

    他脑子里的想法一个接一个混乱得很,眼睛却还看着那帘子。

    竹帘又被放了下去,隐约看得到赵婉画跪坐在了陈阿娇的漆案边。

    陈阿娇淡淡道:“手给我。”

    赵婉画有些发愣,那黑宝石一样的大眼睛眨了眨,还是伸出了自己的手。

    她的手有些粗糙,因为一直在做事情,不像是阮月。在掌指相接的地方有比较厚的茧,陈阿娇拿了沾湿的锦帕给她擦手,“是右手吧?”

    赵婉画埋下头去,“是。”

    陈阿娇的脸色有些沉,说话的声音却很轻,那眼低下来,眼睫毛垂着,在下眼睑投下浓重的阴影,像是一瓣云,嘴唇轻轻地挑起来,“打她是脏了手。”

    她只说了这么句话,然后将那帮赵婉画擦过手的锦帕扔进了一边的炉火之中,湿气被蒸起来,成了一片白雾,不过很快就烤烧成了一团。

    帘子那边的主父偃听着这话,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又开始好奇起来了。宫里头的贵人,怎么跟这一家酒肆的老板扯得上关系?

    这乔夫人,似乎还跟她有深仇大恨啊。

    陈阿娇摸了摸赵婉画那顺滑的头发,安抚性地一笑,“婉画,没事儿,你去吧,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所有的事情的,你专心管理酒楼的事情。”

    “是,夫人。”赵婉画给陈阿娇拜了礼,然后才起身退出去,又掀了竹帘出去,可是这一次,主父偃的目光再没有落在她的身上过。

    陈阿娇的手指戳了自己面前的茶杯一下,很多心思都冒了上来,“先生这样看着我,似乎有话要说。”

    “小人只是觉得夫人美貌,所以想要多看几眼,不过这帘子挡住,什么也看不到啊。”j□j隔墙,无奈,无奈。主父偃轻佻地扯着唇角,戏谑地看着帘子对面。

    那木杯一下倒下,幸好里面没水,只有细微的声音。

    陈阿娇哼了一声,主父偃这人,自己既然已经揽上了身,就不怕他还能翻出自己的手心儿去。她也懒得避讳主父偃,直接让齐鉴进来:“齐鉴,你进来一下。”

    齐鉴进来,却觉得有些奇怪,“也有我的事情吗?”

    陈阿娇在看到卫子夫的时候就已经计划好了很多的事情,让主父偃和赵婉画出去羞辱她只是一部分,她陈阿娇在卫子夫那里所经受的冤枉和屈辱,总要一件一件讨回来。

    她将一只竹筒交给了齐鉴,“将这个给他。”

    他?

    齐鉴愣了一下,可是看到陈阿娇那淡然的眼神,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过来。在陈阿娇和齐鉴之间,这个“他”也只能是张汤了。

    他将这只小小的竹筒接过来,揣入袖中,陈阿娇想提醒他注意,不过想想还是算了,齐鉴不是那不知轻重的人。

    “你去吧。路上小心。”

    “是。”

    齐鉴抱拳,然后退出去,只是在看到主父偃的时候那眉头皱得老紧。

    主父偃唉声叹气,“他好像不喜欢我啊。”

    喜欢你这逗比才是怪了——陈阿娇心中这样说了一句,却在帘子后面自己给自己捏了捏肩膀,“何必在意别人的眼光,你现在不也过得很好吗?”

    “也对,包吃包住,小人的未来可就托付到夫人的手上了啊。”主父偃没脸没皮,嘻嘻一笑,只是那眼神里含着的算计却是越发地多了,“其实小人一直在想,那竹简上写的是什么?”

    陈阿娇好整以暇道:“也只是想知道而已,能不能知道,就看你本事了。”

    那竹筒上的事情,会通过张汤那直断的铁口,传到刘彻的耳朵里。

    卫子夫,这就算是,你我在这种场合,再次交锋的时候,我送给你的一份见面小礼吧。

    、第三十三章 为帝者【一更】

    张汤看完手上的案律,在竹简上记了一笔,修订汉律一事早就受人无数的诟病了,有人说祖宗的法制不能改,尤其是汲黯,数次斥责他刀笔吏不能为公卿,他修订汉律是为了一己之私。

    可是只有他张汤知道,这天下的律法,都是为了皇权服务的。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很多时候都没有头绪,连他自己都开始动摇了。

    刘陵现在还在宫中,不知道是在打什么主意……

    “推恩令”三字从他脑海之中闪过,又很快地隐没。

    他发妻陶氏提着食盒,在外面通报了一声,张汤终于从那一大堆公文之中抬起头来,伸出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进来吧。”

    陶氏温婉贤淑,是贤妻良母型的女子,她款款从外面进来,放下了漆盒,“看你整日都在廷尉府呆着,也该回去看看,阿世说挺想你的。”

    张汤拉她坐下,有些沉默,过了一会儿才道:“我今晚会回去的,最近要准备攻打匈奴,陛下说银钱上的事情还需要斟酌一下……”

    陶氏叹了口气:“你是廷尉,怎么连银钱的事情也要操心?”

    这倒是说到点子上去了,张汤也没有什么办法,他看着陶氏打开漆盒,将里面炖的鸡汤都端出来,解释道:“你知道陛□边可用的人不多。”

    陶氏对政事不是很了解,可是因为在张汤身边久了,也了解一些,“不是说桑侍中最近……”

    张汤听到桑弘羊,就直接一摇头,却也不说自己为什么对此予以否认,“政事你不要担心,阿贺已经大了,学书用功,像我,可是安世却不知怎么对我们不亲近……”

    “他性子小……”陶氏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与张汤之间的婚姻在别人看来是琴瑟和谐,可是只有陶氏知道那里面的苦,没有感情的婚姻,苦涩只有自己才能尝到。

    张汤默默地喝着汤,时间已经不早,外面的府役们也早就去吃饭回来了,只是在张汤放下箸的时候,外面又通传了一声,说有人要见张汤。

    “私事还是公事?”张汤直接问了一句,脸上都不带什么表情。

    那边的府役似乎是又回头问了一句,然后在外面回道:“说不公不私。”

    这倒是奇了,还有什么不公不私的事情?

    张汤看陶氏将漆盒放回去,喊了一声:“叫人进来。”

    那外面找张汤的人进来了,对着张汤就是一拜,“拜见廷尉大人。”

    一看到那人,张汤就愣了一下,陶氏这个时候还没走,就在一旁看着,来的这个人陶氏觉得有些眼熟,不过半天没有想起他的名字,她倒是看到张汤的表情变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齐鉴,一身蓝袍,看上去是英姿飒爽,眼中带着几分仰慕,看着张汤。

    张汤迟疑了一下,回头对陶氏道:“我有些要事要处理,你先走吧。”

    陶氏知道张汤的事情不能多问,她恭顺地拿了漆盒退出去,只是临走,却听到齐鉴压低了声音的某些字句。

    张汤走过来,问道:“你怎么来了?”

    齐鉴从袖中将那竹筒取出来,双手呈给张汤,“夫人说……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他略带着几分好奇地打量着张汤的表情,其实他心里也有一些不怎么好的想法,陈阿娇一个弱质女流,孤身一人,什么都是张汤安置下来的,甚至齐鉴也被张汤找去照顾陈阿娇,这张汤身居高位,年富力强,咳咳……所以他方才没有当着陶氏的面将竹筒拿出来给张汤。

    虽然他觉得张汤正人君子,是难得的清官好官,可是那一日那么晚了,张汤跟陈阿娇还在一个房间里面谈事情,孤男寡女地未免过于暧昧……

    齐鉴脑子里的想法太多,转了一圈回来了,发现张汤接过了那竹筒,却久久没有打开。

    “大人,怎么了?”

    张汤听到声音,回过神来,却是摇头一笑,淡得很,他不准备多说什么。这个竹筒很眼熟,是他当日送陈阿娇到驿馆之后,用来装一封书信的,是他留给陈阿娇的,没有想到今日竟然还是回到了他张汤的手上。

    拿着这竹筒的感觉很奇怪,张汤忽略了这种感觉,然后打开了竹筒,里面是一张很短小的帛书,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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