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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看中文网 -> 玄幻魔法 -> [大汉天子]废后复仇

正文 [大汉天子]废后复仇第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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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稀?br />

    拿着这竹筒的感觉很奇怪,张汤忽略了这种感觉,然后打开了竹筒,里面是一张很短小的帛书,字写得比较小,带着几分娟秀,以字窥人,他从来不知道陈皇后的字是这样沉稳大气,一看就是女子的字迹,不过连字迹都是端庄的。

    “张大人敬启,覆巢无完卵,井河之水不相犯。贵妃卫氏查九五行踪,至酒肆,甚惶恐,略施薄技,已去。然则今患已消,后患未了,望张大人计议从长,施以援手。”

    措辞是很委婉的,口口叫着“张大人”,不知情的人看了其实也觉得不明就里,陈阿娇说得很隐晦,除了知道卫子夫去闹过之外,不能够看出她希望张汤做什么,可是以张汤对陈阿娇的了解,这“施以援手”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他收敛了一切的情绪,将这帛书重新装了回去,封好竹筒,“你回去吧,小心看护着你夫人。”

    齐鉴点了点头,又想问这回复的事情。

    张汤转过身去,手掌摩挲着那竹筒外面包着的一层绣花白帛,只道:“此事我会处理,请她放心便是。”

    于是齐鉴也放心了,回去总算是有话回给陈阿娇。他于是禀告了一声便告退,张汤也只是冷淡地一点头。

    只是齐鉴出去了,忽然想起张汤方才的用词,“请她放心便是”——这几个字的意思,怎么觉得像是陈阿娇的身份地位比张大人还高呢?

    张汤自然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缺漏,他心思不在这上面,也不可能看到外面齐鉴那狐疑的脸色。

    齐鉴一走,张汤那脸色就有些变了,他缓缓地坐下来,像是被什么牵住了身子,一身都是沉重。

    手指缓缓地握紧了,指甲深陷,张汤眼底那妖戾的颜色又缓缓地浮上来几分,卫子夫什么时候竟然也找到一杯酒楼里面去了?

    陈阿娇更卫子夫之间根本就是水火不容,现在卫子夫过去,应该不是发现了陈阿娇,多半还是因为陛下最近常去一杯酒楼的原因,如果陈阿娇被发现的话,就不会给他这样的一封信了。

    还好陈阿娇很早将这件事告知了自己,一切还有遮掩补救的法子。

    卫子夫到底是什么人,张汤也是看得很清楚的,他没跟卫子夫有多少接触,看人的时候也很冷静理智。如果让卫子夫知道陈阿娇的存在的话,后果不堪设想,他倒是觉得陈阿娇不会掉脑袋,掉的是他张汤的脑袋。

    看着这手中的竹简,张汤将竹筒立在了漆案上,拿起笔想要再写什么,最后却又放下,直接拿了案头上堆着的竹简一封,将陈阿娇送来的竹筒放回到身后的匣子里去,然后张汤叹了口气,将那帛书收起来,却让人备车驾。

    “老爷,这时候了去哪里?”

    “去皇宫。”

    张汤不多言,直接往皇宫去。

    而齐鉴回到陈阿娇这里却回禀道:“张大人说请您放心,他会处理好的。”

    陈阿娇坐在帘子后面,略略地一点头,对此没有更多的表示,张汤不可能任由卫子夫继续这样下去的,其实这个时候想来,拉张汤下水,在当时看来是不怎么好的,可是长久地一看,却是张汤惹上了自己这么个麻烦。

    张汤能够帮自己的很多,可是自己似乎还没有什么地方能够帮张汤,这种被帮助甚至是寻求别人帮助自己的情况,让陈阿娇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做出一些实质性的事情来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一直欠着张汤的。

    不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当初馆陶公主府对他的恩情,他已经全部还给了自己,冒着风险帮助自己诈死离宫就已经足够了。

    陈阿娇这人喜欢的是等价交换,虽则张汤不说,但是她不能不回答,这本身就是合则两利的事情。

    罢了,还是再看看吧。

    她起身来,腿有些发麻,暗暗想着自己是不应该再这样坐下去了,什么时候得让他们备个椅子不可。

    出来的时候看到主父偃还在外面喝酒,店里这个时候冷冷清清的,不过很快夕市一起来,人就多了,她要在人多起来之前离开这里,回到乔宅去。

    主父偃正跟一个酒楼的使女调笑,看到陈阿娇过来立刻就停了,一整衣冠站起来对陈阿娇行了个礼,腆着脸笑道:“夫人,您这是要走了?”

    陈阿娇本来是想直接走的,可是看着主父偃那堪称是亮晶晶的眼神,一下就想起来,自己还答应了他,什么包吃包住的……

    她考虑了一下,说道:“我那宅院里还有房间可以给先生住,不过就怕先生嫌弃……”

    虽然觉得陈阿娇称自己为“先生”总让自己觉得有几分古怪,因为自己就是个地痞,混混一样的人,被人骂惯了,让陈阿娇这么一喊,他倒又觉得自己不是那种破落货了一般。

    “哪里哪里,夫人大恩大德,还赏小人个地方住已经好极,小人在这里谢谢夫人了。”他长身一拜,语气之中难得地带了几分真挚。

    不过陈阿娇却有些不是滋味,自己到底是穿到了什么世界啊。

    捡了个主父偃么?

    赚了。

    总之还是自己赚了。

    陈阿娇招呼了李氏,准备往回走,只是那眼光往人群里一扫,竟然没有看到阮月,顿时有些惊诧,她沉默片刻,还是问道:“阮月去哪儿了?”

    “这个倒是没注意,大约是自己一个人疗伤去了吧?”李氏推测了一句,语气之中带着几分尴尬。

    主父偃却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接了一句:“我方才看到的确是一个人出去了。”

    陈阿娇叹气:“罢了,随她去吧,我们回去,要是她回来,让她来我房中找我。”

    丢下一句话,她就离开了。

    阮月的性格,实在是算不上很好,自卑与自负并存,空有美貌和心计,却总是不如婉画乖巧懂事而且懂得分寸,这也是陈阿娇为什么愿意重用赵婉画,而不是她的原因了。

    李氏领着主父偃去自己的住处,陈阿娇却到了自己的藏书室,这里不仅有早起流传下来的经典,还有东方朔留下来的那些竹简,她只是偶尔挑着自己感兴趣地看,这其中有不少用人之道,帝王之术,其实总结起来也不过是“驭下”二字,她当初从事的就是hr的工作,对用人之道一直是很感兴趣的。

    至于东方朔的其他治国之术,陈阿娇翻过,不过不感兴趣,就丢到了一边。

    她其实在想,刘彻应当是很想要这些东西的,不过既然落到了自己的手里,那等她看得差不多了,再交给张汤,转交给刘彻,大约也不错。

    “叩叩叩……”

    手指叩击门框的声音。

    陈阿娇放下竹简,抬起头,“先生?请进。”

    不知道什么时候主父偃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这一看倒也是英俊挺拔,只不过面目过于艳丽,看着就像是春天那枝儿上的桃花一样。

    主父偃走进来,一掀衣袍坐在了陈阿娇的对面,刚刚看着还周周正正的,这个时候却没了正型儿,直接手肘一撑,按在案上,看向陈阿娇:“如果夫人是高官侯爵,我主父偃也算是夫人的门客了,我特别想知道的还是——今天在一杯酒楼那位贵人是谁?”

    陈阿娇手指点了一下这书简,指甲敲在上面,声音有些清脆,像是玉片撞击一样,她勾唇:“先生,你想知道的太多了。”

    眉毛一扬,主父偃叹气道:“是夫人你的秘密太多了啊……”

    “你到底是真的草包一个,绣花枕头,还是满腹经纶?”

    主父偃想知道的很多,陈阿娇也对这主父偃充满了好奇,说他是什么也不知道,可是偏偏机巧善变,到底是大智慧,还是小聪明,陈阿娇竟然也有分不清的时候。

    叹一口气,主父偃真是服了,“夫人啊,您这是在跟我做交易吗?我早说了自己熟知天文地理,通晓纵横之术——”

    “合纵连横是怎么一回事,我最近也在研究,不知道先生可否解惑?”

    陈阿娇出其不意地这么一问,然后锁住主父偃的眼眸,等着他的回答。

    主父偃愣了一下,却没回答上来,合纵连横是什么东西?

    被考住了。

    这一瞬间,陈阿娇有一种内伤的感觉。

    她看向外面逐渐开始黑沉下来的天幕,阴沉沉地像是又要有雨雪。

    同一片昏暗的苍穹下面,甘泉宫中,刘彻看着卫子夫,眼神深暗,卫子夫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有些怯怯地挨上去,“陛下……”

    刘彻搭着眼,手中握着张汤之前带来的关于与匈奴开战的一系列事情的表奏,不过心里想到的却是张汤走的时候提到的一件事。

    温香软玉,永远不过是一种伪装。

    这世上,难道是个亲近的人,都要因为他这权势皇位而与他对立吗?

    卫子夫是最符合自己标准的皇后,如今竟然也做出那种事情来。

    “卫贵妃,今日去了何处呢?”

    刘彻的声音平缓得像是流水,他坐在了殿堂上,重新展开了张汤留下的竹简,其实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这声音虽然轻缓,可是在卫子夫的耳中,却不啻于惊雷!

    皇帝最重的就是猜疑心,很多事情由不得他们不多想,因为这个任何一个细微的错失就可能危及自己的那一张龙椅,为帝者,所能付出的真心本来就不多,刘彻的真心已经随着陈阿娇的灵柩张葬入了灞陵,此生此世也找不出第二个人能够让他的真心复活。

    为帝者,无情而已。

    所以如今对着卫子夫,刘彻也没有任何的怜悯之心,他是将成为名垂青史的帝王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卫子夫的那些手段?陈皇后找楚服行巫蛊诅咒卫子夫,根本就是子虚乌有,只不过,形势所迫……终究抵不过形势二字。

    卫子夫原为平阳公主府中歌女,因容姿艳丽而被平阳公主献给了刘彻,此刻又因为顶替念奴娇而阴差阳错成了贵妃,幸好她还有几分手段,留得住刘彻的恩宠,又知道自己与陈阿娇相比,优势在哪里,所以在宫中几乎是顺风顺水,除了遇到陈阿娇的那段时间外,根本没有受过什么苦。

    她抬起头,楚楚可怜地看着刘彻,眼中泪水几欲夺眶而出,“陛下,臣妾出宫了……”

    她又慢慢地低下头,几乎是一下就闭上了眼睛,心下却是沉得厉害,刘彻绝对不会无缘无故问起她的行踪,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但是她不过是去了个一杯酒楼,根本没有做什么,出了让侍女贵枝给了那阮月一耳光以示惩戒……

    难道是那个狐媚子给刘彻说了什么吗?

    “去哪儿了?”刘彻又问道。

    卫子夫完全看不出刘彻的喜怒来,她根本不知道刘彻到底是喜是怒,只好回答道:“就去长安集市上转了转……”

    “还有呢?”他的声音微微变冷,那一双冷静的眼竟然也染上了冷酷的颜色,深郁的黑色在他的眼中,夜色一样浓重着。

    卫子夫声音很小,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一杯酒楼……”

    “很好。”他伸出手指来,挑起她精致的下颌,这一张妩媚的,妆容精致的脸,还带着让人怜惜的泪痕,可是其实——他从来不怜惜女人的眼泪,不过他从不将自己的喜好告诉别人。

    刘彻是不喜欢别人的眼泪的人,阿娇当初就不喜欢眼泪。

    如今是美人在他的眼前落泪,可是刘彻无情无感。

    他朝着她缓缓地勾起唇,有些倨傲的味道,“你是怎么想到去那个地方的?如实告诉朕吧,卫贵妃,朕很宠你的。”

    卫子夫只觉得浑身都冷,她嘴唇都发抖起来,兴许是这甘泉宫的地面太冷,让她觉得自己膝盖都疼,她不敢直视刘彻的目光,“臣妾听说那酒楼很有名……所以去了……”

    “有名?你说说自己是怎么听说的吧,朕也很想知道这酒楼是怎么有趣,竟然让朕的爱妃也想去。”刘彻今天是要敲打卫子夫一下,他最容忍不下的事情就是别人打探自己的行踪,不管卫子夫出于什么目的,争宠也好,吃醋在意也罢,帝王的行踪根本不是她小小的后宫嫔妃能够过问的。

    至于其他的,刘彻不准备问。

    只可惜卫子夫不知道,她嗫嗫道:“是臣妾的侍女告诉臣妾的,所以臣妾觉得好奇……嘶——”

    她忽然一句话也说不下去了,因为刘彻的手指指甲就掐在了她的下颌上,细嫩的皮肤甚至已经被划出了一道血痕,刘彻一笑,对她道:“不必撒谎,朕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吗?”

    卫子夫忽然面如死灰,泪水从她脸颊上滑下:“是臣妾不该嫉妒心起,不该想念陛下,不该奢望陛下应该到臣妾宫中来,都是臣妾的错,是臣妾因为思念成疾,所以才问了陛下的行踪……也想去那一杯酒楼看看……”

    剩下的都是难以启齿的话了,卫子夫哭得很伤心,也哭得很惶恐,因为她怕,怕刘彻不再给她恩宠,在这深宫之中,没有了皇帝的恩宠,难道又要让她像当年被陈阿娇排挤一样去那孤寂的、皇帝绝对不会踏足的偏宫默默无声吗?甚至是……像是当初的陈皇后一样被打入冷宫!

    她说的话都是柔情蜜语,甚至让人有些沉醉其中,只可惜这些东西从来不会迷惑刘彻。

    他长长地叹了一声,却从座上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你要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现在是贵妃之尊,卫贵妃,卫夫人,掌管六宫,你是表率,万不能失度。朕最不喜欢私下打探朕行踪之人。”

    前面的话卫子夫听着都还宽慰得很,像是要原谅她,所以她几乎欣喜得就要哭出来,甚至已经破涕为笑,马上要去谢恩,可是刘彻最后一句话,让她颓然坐倒在地——

    朕最不喜欢私下打探朕行踪之人。

    他说的不是不喜欢,而是最不喜欢。

    为帝王者,最忌讳的就是这些,也许说争宠那些还好些,因为帝王都见过了,唯独帝王的行踪……

    卫子夫知道自己是犯了忌讳,眼看着刘彻要离开,更加伤悲起来,举起袖子擦着眼泪,哭哭啼啼地,“臣妾错了,求皇上看在往日的面儿上宽恕臣妾……”

    刘彻定住脚步,看着她那满脸的泪痕,这才是真正的梨花带雨,卫子夫本身妩媚多姿,平阳公主当初就多在他面前夸赞她妖巧可爱,只是现在看着却不如初见面的时候舒服,兴许也像是当初的阿娇一样吧?一进了这吞人的深宫,甚至是才开始想着接触那些事情,就变得奇怪了。

    他淡淡道:“朕并未责怪你,只是以后不要再犯,天冷地凉,你起来吧。”

    卫子夫眼含着泪,抬起头来,青丝如瀑,衬得那脸越发地白皙,羊脂玉一样有种暖光,她含羞一笑,刘彻终究还是舍不得自己的,她才是最后会登上皇后宝座的人。

    将那柔荑伸出去,她习惯地以为刘彻会伸出手来拉自己一把,将自己扶起来,然而那一刻,她巧笑嫣然地抬头,却只来得及瞥见他那浅淡的冷眸,风从殿外吹来,留给她的是一个孤高绝情的背影。

    卫子夫那漂亮的手感受着穿过来的冷风,忽然之间整个人都僵硬住了,就跪在殿内,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殿外。

    刘彻居然就这么……走了?

    他难道不该留下来扶自己一把,像是以前她在陈阿娇面前跌倒的时候那样,来扶自己吗?

    为什么会这样……

    卫子夫双手一下按在地上,那冰凉的甘泉宫的地砖,就像是她此刻冰凉的心,秀发落在那地上,却遮住了卫子夫阴霾的表情,贵枝连忙跑过来,要扶起陈阿娇来,陈阿娇却慢慢地抬起头来,那一瞬间,贵枝觉得毛骨悚然。

    她听到压低了的扭曲笑声,是从喉咙里磨出来的笑,魔鬼一般!

    “呵呵呵……哈哈……不扶……一定是那个叫做阮月的贱蹄子在他面前说了什么,不然怎么可能对我这么冷淡?以前别人打探他的行踪都没有被怪罪过,那个贱人陈阿娇不是也常常问他的行踪吗?!甚至还跟着他走,管束着他,可是到了我为什么就不行?本宫为什么不行——”

    她向着殿外喊了一声,这甘泉宫中都是她凄厉的声音。

    陈阿娇可以的,她为什么不可以?

    现在竟然还因为这种事情冷落她,可以想见,明日在窦太皇太后和王太后面前,她怕是要受尽奚落了。

    她的出身决定了自己将受尽别人的白眼,以前在宫中耀武扬威惯了,一旦尝到这失宠的滋味,一系列的担心都起来了。

    卫子夫咬住牙,眼中是一片的阴狠,“本宫不服。”

    她撑着贵枝的手慢慢地站起来,弯着唇角,喃喃了一遍,“本宫不服。”

    她要做皇后,唯有这至高无上的后位,才能够洗刷自己当初被陈阿娇打压的羞辱!唯有这至高无上的后位,才能够让这六宫全部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也唯有这至高无上的后位,才能让所有人不再敢传那些关于自己出身寒微的流言……

    她要成为高贵的皇后,而不是这名不正言不顺的“卫贵妃”“卫夫人”,她讨厌卑微,她最痛恨别人说自己乃歌女出身,还是个嫁过人的寡妇,只有等她在最高的位置上的时候,所有人都畏惧她,便什么也不敢说了。

    卫子夫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终于让自己站稳了,回过头看到贵枝正直直看着自己,她一巴掌拍到她的脸上:“放肆!谁允许你如此冒犯直视本宫!”

    这一巴掌,比白日里那一巴掌更加可怕,几乎将贵枝打得摔倒在地,贵枝趔趄了几步,原本还算能看的娇艳小脸,顿时就狼狈极了,新旧指痕交错在一起,别提多惨了。

    贵枝噗通一声跪下来,不住地磕头,“婢子错了,婢子错了!”

    “凭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这样看我?”卫子夫轻蔑地笑了一声,俯身半弯下腰,轻声呢喃道,“自己掌掴,什么时候我觉得舒服了,就不责罚你了,动手吧。”

    贵枝吓得一颤,“娘……娘娘……”

    “嗯?”卫子夫扬了扬自己的下颌,挑起一抹危险的尾音,“难道要本宫动手吗?”

    躲是躲不过去了,贵枝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只是心如死灰,抬起了手,照着自己的脸就是狠狠地一巴掌下去,“啪!”

    卫子夫忽然就觉得愉悦了起来,她咬了一下牙,却又慢慢地松开,踱了一步:“继续呀,这声音还不够响呢,放心,本宫那里有上好的化瘀药膏,你今日打了,第二日保管你这一张脸光洁如初,什么都看不出来的——打呀!”

    前面还是轻声细语,最后却忽然之间瞪了眼,冷喝了一声!

    贵枝哭出声来,一边哭一边掌掴自己,清脆的击打声在这殿中响起来。

    “啪、啪……”

    一下接着一下……

    卫子夫始终在一边看着,不发一语,只是唇角越翘越高。

    陈阿娇,不仅是你,就是你曾经的侍女,我也要她们生不如死。

    ——“啪嗒。”

    “夫人,怎么了?”

    主父偃正跟陈阿娇贫嘴,说自己不知道纵横之术的事情。

    这个时候陈阿娇已经站了起来,一手拿着她那竹简,一手按在那束腰的锦缎腰带上,虚虚地压着一点边,天已经黑了,陈阿娇在案后走了两步,背后的木屏上是大漠孤烟之景,她一转过身,却不知道为什么被前面收起来的竹帘勾住了手,那竹签子扎入她手指之中,冒出了一点血珠,那一卷竹简一下就掉在了地上。

    陈阿娇怔了一下,主父偃走上前来,要将那一卷竹简捡起来,一边弯腰,一边不正经地笑道:“夫人您这是想什么这么心神不宁的,还不小心着……”

    主父偃的手指挨着了那竹简,捡起来,顺着就看了一眼,“用人之道类用兵之道,兵贵精不贵多。凡任人当唯贤,各家并用,不计门第,破格提拔。且夫术业有专精……”

    他的目光一落上去,便再也放不开了,这竹简上的字就像是有魔力一般,让人心神沉醉。

    “先生?”

    这次倒轮到陈阿娇惊诧了,她手指指腹上有鲜血,轻轻地放到唇边,鲜血慢慢地沾进唇舌之间,有很淡的腥味。

    主父偃终于回过神来,手上却一松,那竹简差点掉下去,他定定抬头看陈阿娇:“夫人——”

    、第三十四章 野心【二更】

    东方朔这个人,最喜欢的就是装神弄鬼,没有想到就是走了,还要闹些幺蛾子出来。

    陈阿娇心电一转,原本那平静的眼眸之中却有隐约的暗光一闪,又带了那几分熟悉的高深莫测,主父偃看着她这眼神,忽然觉得心里毛毛地,这感觉就像是忽然之间被奸商盯上了自己的钱包……

    他那本来就要脱口而出的话一下就变得结结巴巴地,甚至不再敢说出来,“您干什么这样看着我,”

    陈阿娇很想脱线地来一句“因为你长得帅”,不过想想当初在对自己的上司说完这句话之后立刻就被炒了的惨痛经历,她还是放弃了,那还是她刚刚进入职场,还是个职场新人的时候的事情。成熟了以后,就知道当初的自己说话欠妥在何处,本来是无伤大雅的话,可能因为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原因,有了不一样的处理结果。

    她不经意之间想到往事,眼里那一层薄薄的冰雪消散了几分——陈阿娇给人的感觉始终是疏离的,方才这一下,这感觉却散了许多,不过也就是那一瞬间。

    陈阿娇笑了一下,挑眉,脸上的表情生动了几分,“你方才想说什么?”

    主父偃一听这话,就忘了之前对陈阿娇眼神的疑惑了,他手中拿着那竹简,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之间觉得那像是烫手的山芋,有些握不住,火烫火烫地,他也有些口干舌燥,说不出话来,结巴了好久,才磕磕绊绊地说道:“不知夫人看的这是……”

    果然还是东方朔的东西。

    陈阿娇打量了主父偃很久,她走到窗边,将那窗放下来一些,以免冷风灌进来,只是模模糊糊地叹了一句“冬天快过去了”,才转过身来,重新坐下,然后伸出手来往前面展开,“先生还是坐下吧。”

    主父偃依言坐下,他同时也将那一卷竹简放到了漆案上。

    陈阿娇扫了那竹简一眼,然后打量主父偃,原本的痞气都消失干净,此刻的主父偃看上去格外认真,在陈阿娇的眼中,主父偃应当是一个工于心计的人,很有几分小聪明,会玩手段,而且也许还会不择手段,不管外表如何改变,这眼底深处始终带着几分轻浮,怎么也消除不了。

    “你对这竹简很感兴趣吗?”陈阿娇这一卷是帝王用人之术,现在这些竹简完全是由陈阿娇处理,东方朔已经将这些东西赠与了陈阿娇,当初接受的时候就觉得东方朔是在算计什么的,可是那个时候想不明白,但是现在却似乎清楚了。

    难道东方朔早就知道主父偃会到自己这边来?

    不,这未免也太怪力乱神了——她正这样想着,却忽然之间愣住,怪力乱神之事,最大的不就是自己身上这一起吗?

    她一下觉得头疼起来,要想的事情简直太多,她按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手指指腹压了压,自己是被算计了,不过——见招拆招好了。

    跟东方朔这样的神人过招,还是需要一些耐心的。

    主父偃听她问得这么直白,倒是也不好再狡辩什么,一下松松散散地坐下来,“的确是有些兴趣,不知道夫人肯不肯借?”

    借?

    陈阿娇笑了一声,她将主父偃面前的竹简抽了过来,拉开了来,将最开头的那一行篆字给主父偃看,西汉这个时候,隶书是早就出现了的,因其书写较篆书简单,所以在民间使用比较广泛,不过官方公文还是用的篆书,而东方朔的竹简全部用的是篆书。

    她这么一展,那“帝王术·用人篇”几个字就在主父偃眼前了,甚至刻到了他的心底。

    帝王术。

    主父偃倒抽了一口凉气,他几乎是眼含震撼地看着陈阿娇展开的那几个字,说不出话来。

    陈阿娇笑了,她是真的觉得很好笑,在别人的眼里,这是千金难买的治过用人之道,可是在陈阿娇这里似乎也就是打发打发时间,顺便温习一下自己在职场里用过的那些手段,人力资源管理也是一门高深的学问,她一边看东方朔写的东西,一边与自己的经历想印证,慢慢地倒是也能够读出一些味道了,不过也仅限于此了。

    治国之术,离陈阿娇太远。

    可是这东西,离刘彻和主父偃都很近。

    或者说,离张汤很近。

    她想了很多,又像是什么都没有想,说道:“你若是真的想看,我这里还有许多。”

    她手指一指自己身侧墙边上的书架,上面放满了竹简,那一边都是东方朔的东西,不过她把跟自己hr工作扯得上关系的都清到了另外一边放着。

    主父偃没有想到竟然有那么多,密密麻麻几乎是摆了一墙,那种精神玄奥的文字,对他似乎有一种天生的吸引力,他觉得这很奇怪。

    “我不相信天上有掉下来的馅饼,不知道夫人有什么交换的条件?”

    主父偃这个时候总算是恢复了冷静,他重新变得嬉皮笑脸,“万一夫人日后要我去死,我岂不是很亏?”

    “你倒是说到点子上了,我以后还真想让你去死一死的。”陈阿娇也笑,笑得很灿烂,像是要跟主父偃比比是的笑容更像新开的花朵一样——主父偃这个逗比,这才是真的变脸比翻书还快,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玩川剧的呢!她凉飕飕地扯起唇角,“爱看,看;不看——”

    “滚吗?”

    主父偃很自动地就将陈阿娇的话接上,很天真可爱地眨眼看着他。

    陈阿娇嘴角一抽,真是个聪明的孩子,你真的是王母派来的逗比吧?她按了按自己的额头,“跟你说这些我真是找不到事儿干了,这些竹简都在架子上,左手边的这些你都可以翻,但是只有一点,一个字也不能传出去。”

    东方朔是何等惊采绝艳的人物?他的这些东西,别人看不懂不明白也就罢了,可是一旦传扬开来,一定会引起空前的震动。因为东方朔以他朝前的目光,几乎预言了整个大汉的走向,并且规划好了蓝图,百年之后也许不准,可是在这前面的几十年里,按照陈阿娇的历史知识来看,竟然是没差多少的。而且除此之外,他还写了很多其他的事情,东方朔为大汉勾勒了完美的前景轮廓,只可惜,计划永远只能是计划。

    很多东西,就算是以陈阿娇现在的目光来看,也是不可能实现的,历史有其必然性,至于别人,谁知道呢?

    不能传出去,一是陈阿娇暂时还不能让人在知道竹简在她这里,毕竟那一晚隔壁东方朔的故居有那么大的动静,她也算是勉强听了个大概的,似乎是在找东方朔的东西。

    东方朔留下来的就只有这书简,这神棍始终想着算计自己,大约是想抱自己那消失的胡子的仇吧?

    她一下笑出来。

    主父偃只觉得陈阿娇一定活在另一个世界里,他郁闷地摇了摇头:“这些艰涩难懂的东西,你就是叫我跟别人说,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啊,跟我交往的都是些地痞流氓,还能指望他们跟我一样吗?”

    “听你这话,倒像是自视甚高。”过于自负的人,往往没有什么好下场,就算是有真才实学,因为自负而遭到不公平待遇的人也有很多,有的人一自负就类似于自命清高,于是曲高和寡,陈阿娇不喜欢这样的人。

    “其实我觉得很奇怪,你这样的人完全不符合我的审美。一则没有修养;二则你一身轻浮不安,带着躁动,让人看了不能安心;三则你有野心,不过野心很大,能力不强,只有些小聪明,其实在某些人的眼中,也许你除了这身臭皮囊看得过去,其余的实在不怎么样;最后便是,你太自负,并且语出易伤人。”

    她这话一出,主父偃那轻松的表情又慢慢地不见了。

    他抬头,直视陈阿娇,目光之中轻浮与自负都起来了,带着几分挑衅的味道:“那么我这么一个不符合夫人的审美的人,现在不也待在了夫人宅院之中,甚至坐在这一张漆案边,讨论着同一卷竹简吗?”

    “能坐在我面前,是你自己的本事,我没有否认你的全部能力,你的小聪明很容易得到别人的好感,但是不包括我。”陈阿娇说话不带感情,跟张汤极其肖似,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们是同类。

    主父偃还是摇头,嗤笑:“我虽然是个混混,但是第一次被人说得这么一无是处,甚至一文不值,尤其是在漂亮的女人面前。”

    这轻佻的嘲讽触动了陈阿娇敏感的神经,她凝眉,双眼微微眯起来露出几分慵懒的姿态,似乎眼角眉梢都挂着困倦的意思,可是让人无法忽略的是她眸中那犀利的冷光,“慎言。”

    她很喜欢这两个字——慎言。

    有时候对自己说,有时候对张汤说,现在她对主父偃说了这两个字。

    慎言者,说话谨慎而已。然而什么才叫做说话谨慎?并非一定要小心翼翼,说一句话要考虑千百遍,而是要在话还在心底的时候就第一时间判断出这话是不是该说。

    慎者,慎重也。

    谨慎与慎重虽然只有一字之差,意思也只有细微的差别,可一个“重”字,却有很别样的意思。

    陈阿娇对主父偃说——慎言。

    主父偃打了个呵欠,这种不雅的动作由他做来是随心所欲极了,“夫人怎么说,就怎么是吧。天色已晚,不多打扰,小人告辞。”

    陈阿娇心说他还没说这竹简的事情,怎么就出去了?不过陈阿娇沉得住气,就坐在那里看着主父偃离开。

    主父偃与东方朔,算是武帝时期比较出名的两位权谋之人,田汀6偈妗9锖搿17盘馈17杂怼5:胙颉10狼唷11羧ゲ ?br />

    那么多风流名士,都集聚于刘彻一人麾下,这大汉盛世,哪里还远?

    她挑了灯,用银钗将那灯芯拨了拨,将白日的事情过了一遍,看看是否有什么疏漏之处,最难解决的也就是阮月那丫头的事情。不合格的下属,是迟早会被自己炒掉的。

    陈阿娇不急,过了一会儿赵婉画来了,坐在案前,说阮月不见了。

    “下午的时候出了那事儿,就再也没有回来。”赵婉画还年轻,说话的时候声音带着几分少女的青涩,可是脸上的表情很沉着,“我担心会出什么事……”

    陈阿娇却摇头,“去桑侍中府上找找吧……兴许……”

    阮月心仪于桑弘羊,毕竟桑弘羊可以算是英俊潇洒一表人才,现在的官位虽然不算高,可日后是前途不可限量,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自己不相信,陈阿娇也就不拦他,这世上总要有人撞得头破血流,才知道回头的。

    只是她铁石心肠,看着阮月也不觉得怜惜,她喜欢的是按部就班的事情,上司喜欢听话的下属,并且还喜欢聪明但是不过度的下属。

    赵婉画愣住了,“桑侍中?”

    她看着陈阿娇,觉得不能理解。陈阿娇却对着她轻轻一笑,“你会不会觉得我比较卑鄙?”

    赵婉画连忙低下头,嘴唇一动,最后却说:“婉画只是有些不明白,其实之前您明明有办法不让阮月姑娘受那么多的屈辱,为何……”

    陈阿娇绝对是有办法让阮月脱出困境的,只是她那个时候没有出来,而是在考虑别的事情。

    赵婉画很诚实,因为这的确是她心底的疑惑,那大眼睛注视着陈阿娇,像是会说话一样。

    “不撞南墙不回头……”陈阿娇手撑着下巴,打了个呵欠,似乎是被之前的主父偃给传染了,“就算我下去又有什么用呢?她性子看着温顺,其实比较倨傲,你方才不是称她为‘阮月姑娘’吗?按理说你们是一同到我这里的,你却跟她这般生疏,这也说明一定的问题了吧?”

    赵婉画这才惊觉自己方才忍不住就那样称呼了,她跟阮月之间的确不是很对盘,阮月跟她说话的时候也总是阴阳怪气。

    一开始陈阿娇对待两个人是没有偏重的,后面根据两人的性格分派了那样的工作,之后才慢慢显示出了对赵婉画的偏重来,其实陈阿娇不是没给过阮月机会,是阮月自己没能够抓住,如果酒楼的事情她处理得足够好,就不用她再时常去看看了。

    每个老板都想要自己手下的人组合起来,达到一个完美的平衡,可是这种平衡的度,却需要上位者自己来拿捏,有的是让自己手下的人相亲相爱,有的是喜欢他们之间相互有竞争,在竞争之中制衡。不巧的是,陈阿娇偏爱后者。

    而且,就算是让阮月和赵婉画两个人和颜悦色相处,可是藏在那笑容背后的,还不知道是怎样尖锐的刀锋呢。

    “婉画,你应该多学着一些的,明日有如意酒坊那边的许老板的生意,你代我去一趟吧,对酒我不是很在行,你去会比较好,账上的银钱只要记下收支项目,每三日报给我一次就是。”

    她最终还是没有解释阮月的事情,因为有的事情不是赵婉画应该知道的。来的人是卫子夫,惹到的偏偏又是比较棘手的阮月……

    “许老板已经通告过,说是新酒出来了,酒楼里很快就有春酒供应,账目明日呈给您。夫人倦了,婉画先退下了。”

    赵婉画起来,陈阿娇却又对她说了一句:“早先让齐鉴他们去找阮月,找到的话,就让她回来见我吧。”

    “是。”

    阮月现在在什么地方?

    的的确确如陈阿娇所料,阮月去找桑弘羊了,阮月怀着满心的委屈,去了桑侍中府上,可是桑弘羊却没有见她,她在门外苦苦守候,里面的仆役出来却只说了一句话:“桑侍中不在府中。”

    在还是不在?

    阮月不知道,她私心里是希望他真的不在的。

    之前陈阿娇让齐鉴等人去寻阮月,这个时候才到了桑弘羊宅院前面。

    桑弘羊出身于商贾之家,并且家中富庶,而他自己因为精于筹算,早在十三岁的时候就是当今天子刘彻的陪读,现在年已及冠,只是还未娶妻,阮月的年纪已经差不多了,本来是卑贱之身,可是因为一杯酒楼的成名,她这个一杯酒楼之中的使女领班,似乎也是出了名的,长安城中人也开始传扬她的美貌,也许自己是有机会的。

    她觉得不甘,满心的委屈,只是找不到地方倾诉,桑弘羊每次看人的眼神都那么温和,一身谦谦君子的风度——她的心早就为他所折服,此刻能想到的只有他。

    然而这一扇门,让她觉得自己太天真。

    “阮月姑娘……”

    齐鉴看着背靠着墙站在那里的阮月,只看到她抱着自己的肩膀,瑟瑟发抖,脸上还有狼狈的指印,他动了恻隐之心,走上前一步,“夫人找你很久了……你怎么——”

    阮月听到熟悉的声音,忽然之间抬起头来,此刻的她是如何地狼狈,竟然让这男子撞见了,她看着齐鉴,却发现对方的眼神之中带着几分怜惜,桑弘羊不要她……

    这个念头折磨着她,让她觉得自己好冷,眼前的齐鉴就是来拯救她的。

    她一下扑进了齐鉴的怀里,抱住了他,呜呜地哭了起来,齐鉴被这变故惊呆了,很是手足无措,他讷讷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时候正是阮月最脆弱的时候,他要是将她推开的话,会不会……

    恻隐之心,人之常情。

    无怪乎此刻的齐鉴难以推开阮月,换了是别的定力差一点的男子,怕是此刻早就把阮月搂进怀里了。

    阮月倚在他胸口,哭得肝肠寸断,伤心极了,泪水沾湿了齐鉴胸口的衣服,让齐鉴觉得有些尴尬。

    就在这夜色里,齐鉴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退了一步,然后按住阮月的肩膀,将她轻轻地推开,“阮月姑娘,该回去了,夫人大约还在等你呢。”

    阮月很不好意思,她这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她脸颊染上绯红,转过头去,捂住自己的脸,调整了一下自己混乱的心绪,想着他说陈阿娇在等自己,倒是有几分诧异:“夫人做什么等我?”

    齐鉴松了一大口气,“这个我也不清楚,夫人许是有事。”

    这句话到时让阮月越发不安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很怕陈阿娇,也许是因为陈阿娇的眼神总是很深很远,像是坐在那里就能够看到很远一样,那种目光常常让她觉得心虚,因为那种目光太深,就像是能够一眼将人心底藏着的秘密都看穿,却还是不动声色。

    那种感觉对阮月来说,特别糟糕。

    阮月从袖子里抽出帕子来,抬起眼,带了几分羞怯,伸手到齐鉴的胸前来,“你如此卫护我,倒叫我感动……”

    她这是要为齐鉴擦那胸前自己留下的泪痕,齐鉴吓了一大跳,连忙退后,摆手道:“不劳阮月姑娘挂心,我自己来吧。”

    他从阮月的手中要接那帕子,阮月似放非放,见齐鉴坚持,才有些悻悻地完全松开了手,却低声软语道:“不管怎么说,我是记得你的好的。”

    齐鉴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起鸡皮疙瘩的感觉,他干干地一笑,却说道:“回去了吧。”

    “嗯。”阮月应了一声,两人一起离开了。

    回到乔宅,险险赶在宵禁之前,刚刚从小门进去,那开门的李氏就责怪道:“怎么这么迟才回来?夫人已经等久了。”

    齐鉴顿时觉得尴尬,就是在桑侍中府上浪费了许多的时间,这个时候却让夫人久等,夫人有身孕一事他们都知道,孕妇嗜睡,前些天这个时候陈阿娇都睡了,这时却还在等他们……

    他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听阮月那尖细的嗓音出来了,阮月掐着嗓子道:“我们这不是回来了吗?齐鉴你回去吧,今日多谢你,改日我再来找你。”

    她脸上有小儿女一般的娇怯,说完一扭头走了。

    李氏看着这架势,倒是狐疑地一回头,看到齐鉴那胸口上的湿痕,自己摇了摇头,这事儿怕是要坏。

    “你怎么还杵在这儿?”

    李氏这样问道,齐鉴摸摸鼻子,“我走的时候看到婉画跟夫人在说什么,不知道……”

    “人家说什么关你什么事?男人打听这些做什么?”李氏那肥胖的身躯抖了抖,却责怪他,又听出这话里还有别的意味,看着齐鉴一抱拳弯腰,告了礼走了,才惊觉过来。

    婉画?

    那这阮月又是怎么回事?

    这事儿夫人知道吗?

    一系列的事情上来,将李氏搅得头大,罢了,还是明日给夫人延请郎中的时候再说吧。

    这边李氏的疑虑按下不提,陈阿娇这边却已经看到了阮月。

    她已经有了困意,只是靠着看在竹简上写东西才没有睡着。

    算一算,赵婉画也已经在庖厨之位上一个多月了,又管着一杯酒楼的事情,她当初说要做一个三百六十度评估,不过题目什么的还没有拟好,需要慢慢地来。今日正好闲下来,估摸着阮月赵婉画几人的时间也快到了,她之前给他们的试用期是两个月,现在才一个多月,倒是可以来个半途中的评估。

    做两次评估的目的在于检测一下他们的人际关系和工作能力,这次的评估只会成为一个参考,同时也能够为赵婉画等人的工作提供改进的依据,后面的工作改进了,对于最终测试也有好处。

    不过这个中期三百六十度评估是没有事先知会过没测试的那几个人的,所以这一次也许会让他们很措手不及,不过就要这样,调查到的才可能是最接近真实的情况。

    只是因为识字的人不多,所以这个评估问卷要怎么收集,还是个大问题。

    “夫人。”

    陈阿娇放下了笔,听到这声音就知道是阮月了,这个时候的陈阿娇显得格外和善,她让阮月坐下,温颜道:“今日你受委屈了。”

    阮月很是惶惑,只是当着陈阿娇的面还是笑道:“没有,夫人不必担心我的,我什么事情都没有。”

    什么事情都没有?陈阿娇心下暗笑了一声,她喜欢在危险开始露出苗头的时候就扼杀掉它,可是首先要给她一个灭去危险的理由,不然在别人的眼里,就是自己无理。

    对阮月也是这样,现在阮月在工作上并没有什么大错,她贸然炒掉阮月,反倒会让下面的人不服,对自己产生怀疑。人心是很需要把握的——这才是陈阿娇今天没有对赵婉画说出来的。

    只是道理虽然浅显,可是却只有自己体会到了,才能够真正地为人所用,赵婉画也是一样。

    她想看看,这次评估到底能够达到怎样的效果。

    “你没事便好,这样我也能够放宽心。”陈阿娇略略地勾起唇,似有似无,带足了那种尊贵。

    可惜阮月听了她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悄悄地握紧了手指,“阮月让夫人担心了,是阮月不好,还请夫人宽恕。”

    陈阿娇忽然想冷笑,那唇角挑起来几分,一个冷冰冰的笑容几乎就要成型,却又悄然地落下,在阮月的面前,陈阿娇还是那波澜不惊的模样,阮月让陈阿娇想起了贵枝。她状似不经意地低下头,说道:“我不曾怪罪你,何来宽恕一说?”

    阮月一下就怔住了,夫人这话的意思,倒像是自己在责怪她肚量小一般,只是自己是随口一说,夫人却这般斤斤计较!

    她暗哼一声,却埋下头:“阮月口误。”

    “没事,你房里李氏已经放了化瘀膏,一会儿你去涂了,女孩子家,别脸上留下什么疤。我这里有一份新的启事,你明日帮我张贴到一杯酒楼前面吧。”

    她将放在自己左手边的一卷帛书给了阮月,这字体是刻意写的隶书,字体的变化能够遮掩住自己原来的小篆的风格,并且不露痕迹,所以可以放心地挂出去。

    阮月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有启事,只是不能多问,她狐疑,又问道:“夫人这是要?”

    陈阿娇手指掩一下唇,压下上来的困意,倦倦道:“只是还需要挑个管事的人上来,如果有看了启事来应聘的,你便让人将应聘者的名字记下来。天色已晚,你也歇了吧。”

    “是。”

    阮月拜了一下,然后退出,可是才出去就直接将那帛书拆开了看,却发现自己认不得几个字,想拿去问赵婉画,走到半道上却冷哼了一声,问赵婉画,她是疯了差不多。

    还是去……

    找齐鉴吧。

    阮月拍了拍自己的脸,慢慢地从庭中穿过,梅花已经落了,晚上的时候看着也不怎么明显,那斜着的纸条在夜色里有一种优雅的味道,从后园出来,她就要上台阶,到厢房去找齐鉴,只是李氏突然从那檐下的黑暗之中走出来,看着她冷哼了一声:“大晚上的还往哪里走?身为女子,还是要知些廉耻,别坏了自己的名声!”

    阮月脸色一下煞白,瞪视着李氏:“你什么意思?”

    、第三十五章 推恩令【一更】

    “一杯酒楼征召启事,本店因扩张需要,亟需一名掌舵调度者。其必有识人之明、度人之智、御下之能,善言谈,巧机变。月钱千文。如果有意应征者,录名店中,留待选拔。”

    就这样短短的一封启事公告,一旦张贴在了楼下大堂里,一下就引来了许许多多的人的围观。

    阮月的脸已经好了,当下站在旁边为众人讲解这上面的一些规则,回答一些感兴趣的人的问题。

    昨日遇到李氏,实在是晦气极了,今天早上方才单独找了齐鉴问了这启事的意思,可是阮月却有些不高兴。

    这上面明着说了要找一名“掌舵调度者”,谁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掌舵,一般都是指的方向上的事情,很多时候都是上位者的代称,陈阿娇竟然要找一个掌舵者——

    这是阮月乃至于其他人完全无法理解的,向来就只有招收最低级的仆役打杂之类的人,慢慢地再将人提拔上来,可是陈阿娇一来就要选一个掌舵者,也就是管人的人,让整个酒楼里其余的店员都开始议论起来。

    “阮月姑娘,我说你们这是打的什么主意啊?这月钱一千文,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我听说上次找服务的使女,也没这么贵啊。”

    这是一位常常来一杯酒楼喝酒的酒客的问话,阮月常常领着这些人进出酒楼,那人一说话,阮月就认出来了,她笑说道,“这个我可就不知道了,阮月只是个领班而已,这还要问我们掌柜的。”

    她口中的“掌柜的”就是赵婉画,赵婉画名义上是代替了陈阿娇的,对外宣称是一杯酒楼的老板娘,这让阮月心里不舒服。

    店中的客人也跟阮月打趣着,不时笑上一两声,气氛倒还算得上是好,阮月的口才一向不错,跟店里的客人们相互交谈着,很是如鱼得水。

    而柜台那边,赵婉画却拿着竹简练字,刚刚开始的时候连笔都不会握,还是陈阿娇教的,现在已经能够认些字了,账簿现在都是齐鉴在记,不过是自己管着,可是她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够像夫人那样完全将事情解决过来——夫人什么都会。

    在赵婉画的印象之中,陈阿娇似乎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可惜在陈阿娇自己的认知之中,她所会的实在是不多。

    阮月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处在了深重的危机之中,也不知道陈阿娇早就为自己定下了炒人的方案,一开始就是有两个月的试用期的,只要到时候陈阿娇给出足够的理由,能够让人信服,整个一杯酒楼的向心力便还是在的。

    陈阿娇的目的是将生意做大,她必须拥有自己的一套最顶尖的班底,这一杯酒楼的人都是一个基础,以后一传十、十传百,就可以拥有很大的一批人了,陈阿娇现在在妊娠期,有些懒怠,所以有些要办的事情都交给了赵婉画去办,这次的事情,也算是陈阿娇对赵婉画的培训。

    她看着赵婉画很有成为优秀的hr的潜力,可是现在多了个主父偃,陈阿娇总不能真的让主父偃在自己这里白吃白喝吧?所以她想着要给主父偃找些事情来做。

    今天早上她起来得迟了,已经是日上三竿,起来的时候李氏过来给她穿衣,说新来的小丫头秦思去院子里晒衣服了,所以没有在屋里服侍着,陈阿娇也没觉得有什么,她只是看着李氏的脸色有些不大对劲。

    在对着铜镜梳理云鬓的时候,她那握着桃木梳的手指顿了一下,问李氏道:“你今日似乎不怎么高兴?”

    李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终于还是说了。“夫人,不是老身多嘴,老身实在是不明白,阮月姑娘这样的性子,实在是不堪大用,要是拖下去,迟早会出事的。”

    陈阿娇没有想到李氏忽然之间说起这个问题,前几天还对阮月有些维护的意思,虽然感觉得出来李氏不是很喜欢阮月,但阮月总归算是陈阿娇手下比较得力的人,李氏也无一微词,怎么今日忽然便抱怨起来了?

    难道是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陈阿娇放下梳子,李氏过来用发簪将她的头发挽起来,头后挽髻,又叹了一口气:“我原是没有想到她竟然这样……”

    “有什么话便直说吧,我总归是要知道的。”陈阿娇看着推开的窗外,那落了一地的梅花花瓣,想着春天也快到了,天气暖和了,自己这个孩子,似乎是会在盛夏的时候出生呢。

    李氏又道:“我昨晚见着阮月姑娘跟齐鉴一起回来,可是齐鉴胸口上倒像是有泪痕,之前我以为阮月姑娘是对那酒店的常客桑公子有意思,这怎么突然又插了个齐鉴进来呢?她从您房里出来的时候,我看着是要去找齐鉴的,那么晚了,这孤男寡女,还都是年轻气盛,也不为自己的名节考虑考虑……”

    她的这些话让陈阿娇怔了一下,阮月还对齐鉴存了这份心思?她之前怎么没看出来?她倒是觉得齐鉴对赵婉画有那么几分意思,可是婉画年纪还小,虽然看上去稳重,可是实际也不过就是个小姑娘而已。

    “你的意思是说,阮月对齐鉴有那个意思?”

    “可不是,老身猜测,阮月怕是被桑侍中婉拒了吧?”李氏斟酌着说道。

    这一说,却把陈阿娇逗笑了,李氏问她为何这样笑,陈阿娇却说道:“阮月昨晚那凄凄惨惨的模样你也瞧见了,怕是今晨起来的时候连眼圈都是红的,倘若桑弘羊真的说得很委婉,她也不至于如此伤心失意,因着心存念想,所以不会死心——我若是桑弘羊……”

    “怎样?”李氏见陈阿娇不说了,反倒很好奇下面的内容。

    陈阿娇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舒展舒展筋骨,懒懒道:“见面三分情,最怕说不清,我若是桑弘羊,干脆就不见,免得闹得双方尴尬。”

    其实没有说出来的话是——以陈阿娇对桑弘羊此人的理解,此人严谨自律,是不会没有经过自己的家族的允许就与别的女子订下终身之约的,阮月本来就是一厢情愿而已。

    从另一个层面来说,桑弘羊是张汤的继任者,不过他并非酷吏,却推行了张汤留下来的许多法条。

    此人这么多年,几乎是默默无闻。当此之时,刘彻手下能人众多,桑弘羊的才能得不到凸显,他却没有因为无闻而埋没自己,在后来几乎权倾朝野——这权是刘彻放给他的,也是他自己为自己争取来的。

    能够坐到高位的人,哪一个心思单纯?

    桑弘羊没那么简单,阮月看人太浅显。

    李氏没想这么多,也不知道这么多,她让新来半个月多的丫头将早膳端了上来,陈阿娇坐在屏风前面吃了,最后却问道:“主父偃先生现在在干什么?”

    一提到主父偃这个名字,李氏就想起今日一大早的事情,“夫人,今晨遇着一件奇事,那主父偃问我您起没起,说想要去书房看看,我还当他是在开玩笑,不曾想他已经在那里坐了许久。”

    是陈阿娇嘱咐过李氏,如果主父偃要去看她那边的藏书的话,便随意让主父偃进去,她倒是没有想到主父偃对那些竹简的兴趣那么大……

    “随他。”陈阿娇也不想管,她问道,“郎中可来?”

    “已经延请到前厅了。”今日是陈阿娇诊脉的日子,李氏一下笑眯了眼,“夫人的胎象前几日难得平稳下来,总算是让人放下了心来。”

    陈阿娇心里却思量着,等这胎稳了,自己就出发去洛阳一趟,这长安始终不是久待之地。

    只不过这事情不能告诉李氏,否则以她的性子必然是要咋咋呼呼,不让她去了。

    为陈阿娇诊脉的是位经验比较丰富的老大夫黄烁,陈阿娇刚刚在这里安定下来的时候,就是他给诊的脉。

    此刻,这老大夫坐在堂前,伸手隔着帕子给陈阿娇搭脉,原本微皱着的眉头这个时候舒展开了一些,不过紧接着又皱了。

    陈阿娇一下就觉得不妙:“黄先生,怎么了?”

    黄烁收回手,摸了摸自己短短的胡子,“夫人初时胎象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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