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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看中文网 -> 玄幻魔法 -> [大汉天子]废后复仇

正文 [大汉天子]废后复仇第1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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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怕是在试新调吧?”

    于是李氏推门进去了,陈阿娇举袖一掩唇,却是眼神一闪,也跟着进去了。

    刘彻就远远地看着。

    这宅院……

    在他知道陈阿娇就住在这里的时候,便已经对张汤有了猜忌了,之前东方朔的故宅便在此地,是张汤将陈阿娇救出来的,却处处瞒着自己。

    想着,他抬步便要往李宅走去。

    郭舍人大惊:“陛下您这是?”

    他回头看了一眼郭舍人,却带着几分促狭的意味,笑道:“李延年是朕的乐师,朕便不能关心关心臣下吗?朕进去了,这是偶遇她,不是故意去见的。”

    于是郭舍人无言,嘴角抽动了一下,看着刘彻忽然变得轻快起来的脚步,九哥,你敢不敢不这么傻气?

    、第五十二章 非偶遇

    乐师李延年的妹妹李妍,自小体弱多病,养在深闺,外人都没有见过,陈阿娇不动声色地跟上了李氏的脚步,那乐师李延年是个留着胡须的中年男人,正坐在院中研究乐谱,身前乃是一架箜篌;看上去很简单,不过他的表情很凝重。

    听到开门和后续的脚步声,李延年是连头都没回一下,他继续摆弄着自己面前的箜篌,是不是地拨上那么一下,乐声缠绵动听,不过是断断续续的。

    李氏道:“他一做起事情来就谁也不管了,妍儿还在里面,夫人还是这边客室里坐吧。”

    说着,李氏手一引,将陈阿娇带到了里面去。

    陈阿娇前脚刚进去,后脚刘彻便进来了,他将手放在自己的唇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咳嗽了一下,装模作样地走过去,在李延年的背后咳嗽了两声,李延年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坐在那里。

    刘彻瞪眼,看着这李延年,这家伙还完全当做自己什么也没听见?有点能耐啊……

    他一偏头,示意郭舍人上去提醒一下李延年。

    郭舍人暗笑,却没表现出来,强忍着笑,过去拍了拍李延年的肩膀,那李延年终于转过了头来,看到郭舍人先是一惊,待到看到刘彻,直接吓得来趴在地上,“小人不知陛下驾到,请陛下恕罪……”

    刘彻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起来吧,看你专心致志,倒是朕不好搅扰你了。今日朕巡视长安,恰好见着你府上,便来瞧瞧,看上去景致还不错啊。”

    这完全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李延年这没什么钱银的穷乐师住的地方能够漂亮到哪里去?

    李延年心中既是惶恐又是古怪,连声道:“陛下谬赞了,寒舍实在难以与陛下皇宫之森严气象相比……”

    “宫中有宫中的好,普通宅院也有普通宅院的精致,李先生何必妄自菲薄呢?”

    刘彻反客为主,直接便往那里面走去,陈阿娇便在里面,不过此刻不在客室,而是随着李氏到了李妍的房中。

    “夫人不该来的,我怕小女过了病气给夫人……”

    “不妨事的,来一趟总该看看的。”

    陈阿娇款步进去,这李延年的家中实在算不得宽裕,看着这周遭的装饰也就是个略微富裕的人家,不过这女儿闺房倒是布置得颇为雅致。

    李氏走过去,在榻边停下,那榻上侧卧了一名女子,皮肤苍白看不见什么血色,很是虚弱,两弯是蹙非蹙的柳叶细眉,剪水双瞳真似立刻便要落下了泪来,李妍给陈阿娇的第一印象便是——病弱。

    不是柔弱,也不是娇弱,而是一种病弱。

    病态的美感,让人一看之下便是要心生怜惜,她原不信这世上还有书上写的林妹妹一般的人物,今日一见李妍,竟然觉得这就是活脱脱的一个翻版的林妹妹,只不过李妍是在汉朝。

    这便是未来的李夫人?

    陈阿娇心中淡然极了,便带着赵婉画站在那里,她完全没有想到,此刻在这里的人,以后会产生那么多的交集,甚至还不少人,因她而死。

    李氏一走过来,李妍便看见了,强撑着身子坐起来。

    “这位是隔壁的乔夫人,是位贵人,专程来看望你的。”李氏这样介绍陈阿娇,乔姝是她化名。

    那李妍的目光转过来,看到陈阿娇,怔然了一下,才想起来,问了声“乔夫人好”,接着却看向了她挺着的大肚子。

    “李小姐长得是极好的,我看着眼中也有神采,这病总归是会好的。”陈阿娇说了几句客套话,不过她是真的觉得李妍这一双眼很有神采,自有一段风流的韵味儿,不过她看着李妍精神不振,便没有多打扰,“乔姝不过只是来看看,李小姐不舒服,还是需要多休息的,乔姝便不多打扰了。”

    陈阿娇一欠身,却是准备走。

    那边的李氏跟李妍说了会儿话,出来却叹了口气:“妍儿怕是好不了了……”

    陈阿娇站在屋外,由李氏领着,慢慢顺着这屋外的长廊走,只是走不多时便听到前面一丛修竹前面有声音。

    “这竹倒是极好,不疏不密,竹节突出……”

    “不瞒陛下,小人家中便只有这一丛竹能看了,陛下见笑了。”

    ……

    陈阿娇的脚步顿时便僵住了,她停下来看着前面,那一丛修竹是翠绿的,风骨卓然,刘彻便从那竹后面绕出来,风吹竹叶,沙沙作响,旭日的光穿透这或疏或密的竹叶,落到了那人的身上,便是那轻轻地一回眸,撞进了她的眼底,如此猝不及防。

    小时候,馆陶公主府也有这么一丛竹,没事儿两个小娃娃便蹲在竹林里,一个说,我们为什么要蹲在这里,另一个说,这里凉快。一个说,那为什么我蹲着,你却坐着?另一个说,因为彻儿比我笨。

    ……

    刘彻也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看到,李延年的府上什么都不多,唯独这花花草草颇为赏心悦目,她站在那檐下阶前,旁边一树海棠开得正妙,她穿着天青色的曲裾,便那样淡淡地站住,一时让他恍惚了。

    刘彻忽然停下脚步,让郭舍人和李延年都看到了。

    李延年这才发现李氏领着人进府了,连忙给李氏介绍道:“陛下在此,还不快来拜见?”

    李氏是认得刘彻的,赶忙跪下了,头上一层冷汗,可是陈阿娇,还有陈阿娇身后站着的赵婉画却是纹丝不动。

    刘彻似乎没有看到给他跪下的李氏,只是站在那一丛修竹旁边看着陈阿娇,口中却道:“朕微服而出,不必拘礼,李氏你起来吧。”

    李氏于是战战兢兢地起来了,却垂手到一边去。

    李延年有些不明白,问李氏道:“这是……”

    李氏看了陈阿娇一眼,却说道:“是我常跟你说的那隔壁的乔夫人……”

    她话一出口,刘彻脸上便是微微抽搐了一下,看着她,还是没说话。有的话,是不必宣之于口,而众人皆知的——此刻,虽然说不上是众人皆知,可是至少他们二人知道,彼此心底的想法。

    刘彻道:“能与夫人偶遇,算是缘分吧。”

    陈阿娇低头勾唇,却不动声色回道:“每日与我擦肩而过之人多如过江之鲫,难道这些人尽皆与我有缘么?”

    这话说得委实不客气,刘彻听着却觉得有意思,他竟然不生气,反而笑了一声,“夫人怎么说都好。”

    陈阿娇忽然觉得有几分不对劲,为什么觉得刘彻这脸皮是越来越厚?她如此冷嘲热讽竟然都没什么反应……

    要说刘彻是真的突然兴致来了,到这李延年府上来转转,陈阿娇是不怎么相信的,更何况一眼就能看到郭舍人那说不出来的表情,她在看明白的时候,也觉得有些复杂了。

    何必呢,已经这样了……

    不知为什么,他走上来的时候,李氏竟然不自觉地退开了,他对着后面的赵婉画说道:“你先下去吧,我与你家夫人有话要说。”

    陈阿娇看向他,他站在台阶下面,慢慢地走上来,初时她还以为这是当初那个小孩子,可是他一级一级地上来,便逐渐地让她意识到,他不是当初那个小孩子了。

    他所站的位置比她站的低,可是却不再往前一步,就这样以一种微微的仰视望着她,却忽然之间一声轻叹,伸出手来,将她拥入自己的怀中。

    陈阿娇没有想到他突然玩儿这么一手,身子一下往前倾倒,她愣了一下,却没躲得开,也不敢躲开,刘彻埋首在她脖颈之间,一声喟叹:“阿娇姐……”

    男子的胸怀,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却也带着前所未有的怜惜。

    “阿娇姐……”

    陈阿娇忽然说不出话来,却还是慢慢地推开了他,站直了,然后退后两步,“陛下自重吧。”

    她身上木香的味道一下就冷了,也远了,淡了,刘彻心下一阵黯然,他看了她许久,然后缓缓说道:“张汤已经出狱了。”

    她沉默,只是看着他,过了许久才道:“抛开恩怨吧。”

    抛开恩怨?他要去哪里抛开恩怨?

    有的事情根本就是抛不开放不下的,何必去谈抛开?

    “你是要我抛下以前的恩怨,还是抛下与张汤之间的嫌隙?”

    刘彻就这样望着她,声音也很平静。

    陈阿娇却道:“你我之间已经没有恩怨了,我死,你继续做你的皇帝,至于你与张汤,那是你们君臣之间的事情,何必来问我?”

    她说完就准备走,万万没有想到来李宅一趟会出现这么多的问题,刘彻竟然会来,还真是哪里也不安全呢。

    陈阿娇从台阶下去,却被他拉了一下袖子,她一下挥开他的手,手掌从他手臂上掠过去,冷淡地扫了他一眼,却转身走了。

    刘彻背对着他,背后是沙沙作响的修竹,风吹过去了,他手背上有鲜艳的液体顺着指尖滑下来,滴落在地,陈阿娇过去了,却似乎连空气都变得寡淡无味。

    他期许着她能够回头看一眼,“阿娇姐,你是否倾心于张汤?”

    陈阿娇已经走到廊边,闻言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看一眼,她冷冰冰地道:“你想多了。”

    只是刘彻在听到她的声音的时候却闭上了眼,心下是冷的。

    手臂上似乎是没有疼痛,外袍是深色的,也看不出什么痕迹来,可是那鲜血顺着手指指甲滑落下去,却是清晰可见,就在那宽大的袖袍之中。

    他听不到背后有声音了,只是仰起头,却又慢慢地睁开了眼。

    陈阿娇走到外面,赵婉画却忽然道:“夫人袖袍上何来鲜血迹?”

    陈阿娇怔然,一举袖,却看到边角上的确染上了一点点,看上去倒像是红梅印子一样,“不知了……”

    、第五十三章 逗比【三更】

    甘泉宫内,卫子夫看着旦白,“怎么,你有事情对本宫说吗,”

    旦白,陈阿娇曾经的侍女,她跪在卫子夫的面前,恭恭敬敬地说道,“郭舍人前些天奉陛下的旨意来找婢子问话了。”

    卫子夫本来是在考虑着收拾了旦白的,一者因为旦白调远了,自己动手不是很方便,二者郭舍人出面将她调到那边,她也不好说什么,现在旦白突然悄悄说要求见她,简直让人很——惊喜。

    因为她带来了一个卫子夫不知道的消息。

    卫子夫端坐高位之上,轻笑了一声,“郭舍人问你话,与我有什么关系?”

    “郭舍人问的是娘娘您与废后陈氏罚您跪针毡一事,不过婢子什么也没说。”旦白跪在下面,显得无比镇定,不过她眼底也露出几分讨好的光芒来。

    “哦?你不是陈阿娇以前的侍女吗?当日为了陈阿娇,你可是要死要活的呢……今日这是怎么了?改了想法了?”卫子夫的语气显得讽刺极了,含针带刺一般。

    旦白便是被这话蛰了一下,她脸色一白,却有几分遮掩不住的狼狈,最后讷讷道:“婢子不想老死宫中……陈阿娇既然已经死了,婢子想……弃暗投明……”

    “那么,陈阿娇是暗,本宫是明吗?”卫子夫一下笑出声来,却拍手道,“贵枝,你且出来看看你这旧友,看看这是谁呀……弃暗投明……呵呵……”

    贵枝从后面走出来,娇笑了一声:“回娘娘的话,婢子这还真是看见了熟人呢……”

    她来到了旦白的面前,弯腰下来轻悄悄地在旦白的耳边道:“旦白姐姐,你也有今天呢……”

    旦白强笑道:“是旦白之前瞎了眼……”

    “你好心来这里将事情告诉本宫,也算是你有眼色,本宫也不难为你,以后便到本宫宫里做事吧,贵枝好好带着她。”

    卫子夫出奇地没有为难旦白,她没有看贵枝的脸色,心里却算计着,这两个人原本都算是陈阿娇的得力手下,如今到了自己的身边,也算是自己的能耐了,这两个人之间相互制衡,自己才能够得利。

    “对了,郭舍人是怎么问你的?”

    “郭舍人只是悄悄过来,问我当年陈皇后因为罚您跪针毡被冷落之后说过些什么,是不是您……诬陷陈皇后之类的……”旦白的声音越来越小,卫子夫的脸色也慢慢地阴沉了下来。

    果然是开始怀疑自己了啊。

    卫子夫忽然便知道了,这一劫,自己是逃不过,“郭舍人是什么时候问你的?”

    “两日前。”

    旦白老老实实地回答。

    卫子夫看着自己面前的茶盏笑了笑,“好了,本宫知道了,贵枝带她下去吧。”

    贵枝十分不理解,她愤愤然,看到卫子夫那不变的表情,却知道此时已经是定了下来,没有办法反驳,“是。”

    待到贵枝离开了,卫子夫的脸色才变了。

    旦白肯这个时候来告诉自己这件事情,想必果然是要弃暗投明,只是此刻的情况对自己来说却是一种煎熬,刘彻已经开始猜疑自己,而她如今还没有任何的把握……

    她站起来,在这甘泉宫中踱步,然后忽然低笑了一声。

    便是查出来是她陷害的又如何,陈阿娇已经死了,难道还能够复活不成?

    笑话。

    她卫子夫已经是荣宠加身,只需要一个孩子了。

    过了一会儿,贵枝回来了,陈阿娇问道:“宫外的消息来了吗?平阳公主怎么说?”

    “说是去了乐师李延年的府上,李延年有个妹妹,听说体弱多病,但是生得一副风流好相貌……”

    贵枝说着便停下来看卫子夫的脸色。果然看到她在听到李延年妹妹的消息之后就开始扭曲。

    “李延年的妹妹?还体弱多病?风流好相貌……呵呵……”

    卫子夫轻笑起来,却终于下了个决定,“去把钟太医请来。”

    她不能坐以待毙了,在刘彻为了一个死人向自己发难,让自己失宠之前,她必须做好一切应对的决定。

    只是卫子夫怎么也想不到,一切会落入别人的监控之中。

    一杯酒楼,张汤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有一天与这个当初的混混同桌而食。

    主父偃喝了一口酒,呲溜地一声,声音很响,让张汤皱起了眉头,“这酒啊,可是好东西呢……哎哟,您瞧小人又忘了,您身上还带着伤,这酒啊,喝不得……”

    这人是在故意揶揄他——张汤听得出来,他此刻绝对有权力将这个擅自来到自己案前的人撵走,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张汤没有这样做。

    他背后的伤根本没有好,甚至还上着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在府中呆不下去,必须要走在外面,这心绪才能平静下来,一看到主父偃,却是什么心思都消除干净了。

    主父偃打量着张汤的脸色,指着他笑道:“我看张大人最近是时运不齐的啊,这命途多舛,啧啧……”

    “要喝便喝,废话毋多。”

    张汤噎了他一句。

    主父偃眼神怪怪地,“我听说夫人把推恩令……嗯……那个了?”

    “什么这个那个的?”

    其实一点也不想理会主父偃,可是主父偃似乎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又补充道:“推恩令下篇在你那里?”

    张汤摇头,“被茶水泼了——”

    “噗——”

    主父偃喷了,他呛住了,“咳咳咳……”

    “你说什么?!被茶水泼了?!”

    主父偃完全不能相信,他差点站起来拽张汤的衣服,可是看到张汤那面无表情的脸,顿时就不敢伸手出去了,他几乎是憋了一口老血在喉间,看着张汤那死人脸,半天说不出话来,主父偃都快哭了:“你没忽悠我吧?”

    忽悠的意思到底是什么——张汤是知道的,他抬眼看了主父偃一眼,“夫人……现在还好么……”

    “夫人自然是好的,最近没事儿就在那里下棋,我说你无缘无故被陛下关了进去,这心里就没什么想法?我看我们夫人最后还是要回宫的,你怎么打算啊?”

    主父偃坏笑着问他,张汤却拂袖而去了。

    楼上主父偃打了个呵欠,摇着头感叹,“迂腐。”

    当夜,陈阿娇接到了赵婉画递过来的一只竹筒,在灯下展开看了,然后默默地递到灯火上烧尽了,却对赵婉画说:“起风了,去关窗吧。”

    、第五十四章 何人孕【一更】

    春日的气候便这样慢慢地去了,夏日,越来越近,陈阿娇的日子却开始难熬起来,人说为人父母,便是这样难熬。

    她看着陶氏,却让她在前面坐下,陶氏却只敢站在那里。

    “不知陶夫人此来何事,”

    张汤不是已经放出来了吗,

    陶氏还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陈阿娇有些不明白,其实一开始的时候对陶氏的印象还不错,不过自从上次陶氏来告知张汤被刘彻关下大狱的时候,她心里便有些不舒服了,从那个时候她便感觉出来了,陶氏对自己的态度很微妙。

    她的确是个聪明人,可是现在她又来了。

    面对陈阿娇的提问,陶氏低头回道:“好歹也是夫人解救了张汤,他因为养伤不来,便只有妾身能够代为答谢,还请夫人不要介意……”

    不能来?

    陈阿娇已经不知道怎么说陶氏好了,张汤不来那才是真聪明,她与皇帝手谈了一局说定了胜负,可是难保刘彻心底不猜疑,张汤大约是为了避嫌,至于别的——却不是很清楚。

    “无妨的,张大人需要静养,本来便没我乔姝什么事情,陶夫人何必挂怀?”

    可是陶氏看上去还有带着几分忐忑,“多谢夫人宽宏大量。”

    陈阿娇最终还是让她走了,之后主父偃走上来,笑嘻嘻地刮着自己的鼻梁,“张汤并不是不能走啊……”

    “哦?你又知道什么?”

    陈阿娇挑眉,看着他。

    主父偃一耸肩,“我只是昨天更张汤一起喝了酒,他看上去也就是那样子,不觉得因为这件事消沉过,也不觉得因为这件事有什么大的影响,看上去还是那油盐不进死人脸,没意思。”

    “听你这么说,似乎还是不怎么看得惯他。”陈阿娇现在算是知道了主父偃的脾性,他没事儿就爱撩拨一下谁,不过最喜欢的还是撩拨美女。

    主父偃理所当然地说道:“我是真的知道了一件大事啊,不过我先问问——昨天张汤跟我说……那推恩令……被茶水给……”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看着陈阿娇的脸色的,看到陈阿娇那表情一冷,便停了下来。

    陈阿娇冷冷问道:“你是哪里听来的消息?”

    “张汤说的。”主父偃老老实实地回答,“不过我只是一问,他就说了,其实我总觉得他有些奇怪……”

    奇怪么?

    怎么可能不奇怪?之前说伴君如伴虎,谁不知道?

    “他当时跟你说的时候是什么表现?”陈阿娇隐约觉得能够窥见什么的蛛丝马迹了。

    “当时我只是问他,推恩令是不是给了他,他就跟我说已经被茶水泼了,这不就是毁了么……其实今天来找夫人,说的事情就是跟推恩令有关的。”说到这里,主父偃顿了一下,然后握紧了自己的双手,眼神有些异样地灼烫,然后他缓缓说道,“夫人,您知道张汤托我告诉您什么吗?”

    “要说便说,不要卖关子。”陈阿娇皱着眉,心里有些不痛快,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腹部,孩子很乖,都不会乱动,这个时候却觉出了几分不安来。

    因为主父偃此刻的神情很奇怪,他似乎是颇为踌躇满志,可是又像是在犹豫不决,更多的则是一种期待,他在等着什么事情的发生。

    “其实不谈是不会知道的,张汤这种酷吏竟然也跟我有志同道合的时候。我试探了一下,他言语虽然不多,但是绝对不会喜欢东方朔——他昨日来酒楼,只是让我转告您,陛下要在淮南王处先行推恩令。”

    “啪嗒”一声,陈阿娇正在把玩着的棋子落在了棋盘上,滚了一圈,最后倒在桌沿边,竟然还没掉下去。

    她听到要实行推恩令的时候,整个人都呆滞了,最近生活太清闲,她都快忘了。虽然早就考虑过这件事情的得失,但是万万没有想过会这么快,以前张汤说,刘彻不需要推恩令一样能够解决郡国势力,只是如今——太突兀!

    张汤与刘陵有私,这件事情张汤到底会怎么选择?

    推恩令,推恩令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实施啊,外有匈奴之患,内里这窦太后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她所知道的刘彻,应当不会这么急功近利才对……

    尤其是淮南王刘安早就有不臣之心,他有一个野心堪比男儿的女儿,心机深沉,便是连张汤都有被她拿捏住的征召,这样的女人,有何处不能与男子相比?

    他实行推恩令,要从淮南王开始……还真是……不知道他是真的相信淮南王一直忠君,还是早就有了准备,专要挑硬骨头啃了。

    “夫人似乎对这件事有看法?”主父偃又是那种试探的口气,让陈阿娇觉得很厌恶。

    “算了,你出去吧。”

    直接下了逐客令,她觉得自己可能没耐心再跟主父偃瞎说了。

    直接进门将赵婉画找来,可是找来了又不知道说什么,她大着个肚子能够干什么?

    刘彻要解决淮南王的事情,是自己无法阻拦的。

    淮南王要谋反叛乱,最后长安不也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吗?

    只是掐指一算,自己的产期也快近了,很多事情怎么就堆着堆着向着这边来呢?

    重新坐回自己的榻上,陈阿娇拉出了赵婉画她们给孩子做的小小的衣服,就那样轻轻地看着,最后却又慢慢地放回去。

    赵婉画看着她这动作,很是不解:“夫人到底在烦心什么?”

    陈阿娇倒是也不避讳赵婉画,很干脆地说道:“我的孩子还在我肚子里,如今我在做一些害人的事情,说我心机深沉也好,阴险狡诈也罢,这世上总归还是有那么几口气是咽不下去的。”

    这话让赵婉画直接想起了昨晚到陈阿娇手里的竹筒,那一封被陈阿娇烧掉的书信到底是什么?

    陈阿娇却拉着赵婉画的手,“最近事情可能会有些多,酒楼那边你尽管交给主父偃处理,我最近需要你帮我做一些事情。”

    赵婉画愣住了,“夫人你这是……”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是别人若是想要凌驾到我的头上,并且时刻威胁着我的安全,如同悬颈之剑,我便也只有——取下此剑了。”

    卫子夫以为她死了,才敢搞出这么多的事情来,昨日那消息传过来,她便更确定了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只要刘彻还注意着自己一日,危险便一日没有离开自己。

    待在长安,这里是个灯下黑的地方,说安全也安全,说危险也危险,只要小心翼翼一些,别的似乎都还好。

    她让赵婉画坐下来,开始给她讲述自己以前的事情,原原本本,将自己的目前的境况告知了赵婉画,只有对这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她是原原本本相信的,她说了刘彻,也说了卫子夫。

    讲完了,看着赵婉画,“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对你说这些吗?”

    “婉画会忠于夫人的。”赵婉画没有什么花巧,也不会这些。

    很多人的相处是看气场和第一印象的,赵婉画和陈阿娇之间的第一印象就是非常好的。

    陈阿娇抬头,看着门口处的屏风隔断,最后慢慢站了起来,到案边写了一封帛书,让赵婉画带去给张汤。

    只是下午的时候,便看到李氏哭哭啼啼进来了,“夫人,不好了,宫里头卫娘娘偏说要见见妍儿,我怕出事,特来告诉您一声……”

    陈阿娇早就料到有今天,昨夜便开始盘算着这件事了,她叹口气,将李氏拉起来:“你仔细说说是怎么回事?”

    “夫人,是宫里头的人转告我夫君的,说是陛下去探望过他府上,也让人来关心关心,可是说着说着便说妍儿如何如何,妖巧可爱让人心生怜惜什么的,说卫娘娘也想来看看,卫娘娘肯定是误会什么了……”

    李氏越说越着急,这个时候已经开始抹眼泪。

    陈阿娇却笑了一声,她开始发现别人的生死已经与自己没有多大的关系,能够想到的每一个人都能够成为她的棋子,她是在算计,如何能够下赢这一盘棋。

    如今自己手上的资源不多,本来相较于卫子夫有很大的弱势,可是自己在暗,卫子夫在明,自己也不可能再有任何的把柄落在卫子夫的身上,如今她已经孑然一身,馆陶公主更是帮助刘彻登基的大恩人,刘彻不会说馆陶公主什么的,卫子夫也对付不到馆陶公主的身上去。

    有卫子夫在一日,自己的安慰便有一日的问题,只是让卫子夫失宠容易,让她失去地位却很困难。

    “妍儿恐怕还是被我连累,不过无妨,卫子夫是不会去看比自己丑的女人的,你且让妍儿装扮得丑些,言语落拓一些,先降低卫子夫的警惕便好——不过最简单的事情是,将此事告诉陛下。”

    这才是真的杀手锏,她最起码应当先让卫子夫失宠——她顾及着自己的荣辱,也就暂时不会在她的事情上多做纠缠。

    至少,让她平平安安地生下这个孩子。

    生下这个孩子,调养一阵,然后就带着孩子远走高飞,虽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过她走远了,也就远离了长安的是是非非了。

    只是希望,淮南王叛乱一事迟一些,这样自己就能够将事情圆满地安排好了。

    她之前跟主父偃说的办个商会的事情,始终没有得到解决。

    现在这个情况很困难,商会票号,开通钱币汇兑,本来是钱生钱利滚利的事情,但是因为这个时期铸币的权力是开放的,众多豪强私铸钱币,半两钱没有半两,甚至薄得能够一掰就断裂,可想而知,此刻汉朝的铸币制度是如何地混乱,在这种情况下想要发展钱庄票号这种需要很高信誉度的行业,几乎是根本不可能的。所以在和主父偃商议之后,他们还是只做了自己酒楼内部的汇兑行业。

    毕竟酒楼越开越多,在长安虽然只有两家,但是以后还要开到别的地方去,比如商贾云集的洛阳,这些地方都可以开酒楼,甚至还能够兼营其他的事业。

    她将一家钱庄票号开在一座城中,而城中便有自己的酒楼,早先这钱庄里面的钱银物资便都是运过来了的,这个时候如果自己开的酒楼之间有相互的钱银流动,路途遥远,银钱携带不便,便可以只带一张票据行走。

    主父偃说陈阿娇的这个方案很厉害,可是不是很切合实际,小范围地弄起来,联合几家有大产业的商铺,做成内部的方案还比较好。

    “主父偃说他联系了人,要到我这乔宅来谈事情,婉画你去准备一些茶点,我看着便快要到了。”

    据说是洛阳来的大商人,先去了一杯酒楼看看,才会到这边来。

    李妍那边的事情,总归是不会有闪失的,她放心得很,现在需要重视的是自己这边的钱银问题。

    生完孩子就要准备卷铺盖跑路了,银钱什么的便要准备充足,反正刘彻也拦不了自己,她是准备去洛阳看看的,洛阳富商大贾云集,可是个好地方呢。

    只是陈阿娇怎么也没有想到,主父偃联系到最后,这来富商巨贾——竟然是桑弘羊。

    虽然早就知道桑弘羊是洛阳商人之子,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今天要来谈生意的会是这个人。

    桑弘羊却是在知道主父偃那个想法的时候,便这样准备着过来了,只是来这里,看到是陈阿娇,更加惊诧了。

    还是那一声紫色的衣袍,桑弘羊一躬身,给陈阿娇行礼:“夫人万安。”

    陈阿娇叹了口气:“主父偃竟然没有告诉我,来的是你。”

    桑弘羊略略一笑,却轻勾了唇角:“若是早告诉夫人,这来的人是我,夫人您还愿意见我吗?”

    眼前这人是刘彻的心腹,官位不高,却是智囊人物,其性比张汤,是难得的人才。后世有人说刘彻有内外两朝,桑弘羊此刻,便是该划入前者的。

    张汤折腾币值改革,后来逐渐招来杀身之祸,而桑弘羊却能够稳稳当当地玩儿转了五铢钱,推行了盐铁官营,后来还有酒类的专卖——本来就是不拘一格降人才,桑弘羊便是汉武帝唯才是用的典范。

    “你说得倒也是,不过我想谈什么,我想桑侍中也是知道的吧?”

    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好了。

    “我桑家生意算是遍布了天下,前有张骞出使西域,我这边的生意也会跟着延展开的,所以夫人不必担心合作对象的实力,我们看着这是一本万利的生意,所以也想来讨个便宜,夫人的票号,不如两家一起组建,并且首先为我所用——汇通天下,也是乐事。”

    生意人出门在外,总是会让钱财出现很大的问题,每每到了那荒芜之地,便总是要担心是不是有绿林好汉忽然之间跳出来劫财,可以说是让人极不放心,若是有了票号的存在,随身不携带那么多的财物,便可以减少危险性。

    这个时候的桑弘羊,不是刘彻的心腹智囊,只是一个纯粹的商人,陈阿娇忽然觉得这样的身份转变很有趣——桑弘羊你在外面这么斤斤计较,刘彻他知道吗?

    陈阿娇忽然就笑了一声,转而却掩饰性地一掩唇,“这个当然是没有问题的,票号票号,还要别人来用,汇兑之后方能有票号之说……只是乔姝在担心,若是以后陛下开始抑制商人了,桑侍中如何自处?”

    “在宣室殿,桑某是官,在外面,桑某是商。至于这之间的矛盾,在商言商而已。”

    潜台词就是,在皇帝没有打压豪强之前狠狠地捞上一笔——这桑弘羊,有意思。

    “这笔交易,我们算是成交了,以后乔姝搬到洛阳去,还要您那边多照顾呢。”

    她总归还是要离开长安地,在外面将生意做大,养孩子也是很花钱的,没道理让自己穷困潦倒地生活下去,她习惯了优渥的生活,不想变穷啊。

    桑弘羊这边的事情很快地谈妥,走的时候桑弘羊忽然回头说了一句话:“夫人最近需要小心了,在下听闻……宫中卫娘娘有孕了。”

    那一刻的陈阿娇脸上是异常完美的笑容,她缓缓地抬起来,对着桑弘羊勾唇,“是么?那便是该大赦天下的喜事了呢……”

    她的反应,完全出乎桑弘羊的意料,他猜不透,却也没有猜透的机会了。

    未央宫中,得知这个消息的刘彻按住自己的额头,闭着眼,头又开始疼了,郭舍人担心地看着他,却听刘彻几乎表情狰狞地说了一句话:“不可能……”

    、第五十五章 假孕【二更】

    郭舍人凑上去,问道,“陛下,什么不可能,”

    刘彻压住自己的太阳穴,手肘撑在漆案上,最后却慢慢地抬起来,然后坐正了,像是在朝堂上一样,这一刻,他又恢复了冷静。

    “卫子夫有孕多久,”

    “两个月呀。”郭舍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了陈阿娇的侍女旦白,还有上次刘彻说要查的针毡一案。

    现在旦白竟然被卫子夫调入了甘泉宫,郭舍人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问旦白的时候,旦白却说:“人总是要活下去的。”却让郭舍人不要再继续理会这件事,让她自己去吧。

    郭舍人是不知道旦白是怎么回事的,可是——现在卫子夫有孕,作为陈皇后旧日的心腹,旦白难道不会动什么歪心思吗?

    陛下本应该很是盼望这个孩子的到来,可是现在又在纠结什么?郭舍人觉得自己的智商不够用了。

    刘彻将狼毫笔在砚台之中一点,在那竹简之上写下了一点,最后又顿住了:“那么,两个月之前,朕有跟卫子夫同席吗?”

    “虽然陛下您近来不怎么去看卫娘娘,但上次不知道因为什么喝醉,好像是去了甘泉宫的……”

    郭舍人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总觉得自己这头上是冷汗直冒,陛下该不会是怀疑卫娘娘肚子里的孩子不是……

    这想法一冒出来,郭舍人就吓了一跳,他赶忙摇头将这样的想法从自己的脑海之中抹去了。

    刘彻淡淡道:“去叫太医来吧。”

    不用明说,郭舍人也知道是哪里的太医了,只是去请人的时候才得知太医已经在甘泉宫了。

    他急急忙忙赶去甘泉宫,“叩见卫娘娘,恭喜卫娘娘有孕,陛下叫我来请太医过去问个情况。”

    卫子夫低头幸福地摸着自己的腹部,却对那下面的太医道:“那么张太医就跟着郭舍人去吧,记得要好好跟陛下说说我们的孩子的情况……”

    下面的张太医连忙跪下来称是,之后才敢跟着郭舍人走了。

    郭舍人领着张太医,看着他满头大汗,笑道:“这夏天还没来呢,您怎么就是满头的大汗了呢?”

    张太医叹了口气:“我这就是虚汗的毛病,现在还没治好呢,郭舍人见笑了。”

    这一下郭舍人倒是愣了,看了张太医一眼,最终也是没有多想,“陛下心里不是很高兴,你到时候说话注意这点啊。”

    眼看着到了未央宫,他也就没多说了,然后走进去通报。

    张太医走在郭舍人的后面,一颗心却是颤颤的,这郭舍人到底是什么意思?陛下怎么会不高兴?除非是……

    一想到这里,张太医头上的冷汗又开始冒出来,可是他一想到走的时候卫娘娘那意有所指的话,便不敢再说什么了。

    他深知自己罪孽深重,也曾经为陈皇后诊过脉,现在他跟卫子夫那就是一条线上的蚂蚱,根本跑不开的。

    这么一想,张太医反而就放开了,换上了一副喜庆的表情,“恭喜陛下,大汉后继有人啊——”

    “啪!”

    刘彻直接将竹简扔到了他的脸上去,“我大汉难道后继无人吗?!”

    眼神是锋锐的,他便端坐在案后,双手撑在雕花漆案上,压沉了声音,带着无比的威势,语气里却带着说不出的压抑的嘲讽。

    张太医直接被这竹简砸到了额头,吓得一下趴在地上连声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刘彻恨不能将眼前这太医拖出去砍了,他问道:“卫贵妃真的是有孕两个月?”

    “回禀陛下,千真万确,臣万不敢有虚言……”

    张太医战战兢兢,终于算是明白了郭舍人之前为什么要说陛下心情不是很好,这样子哪里像是什么不好,这分明像是被什么咬了一口的野兽,见着谁都像是仇人一样。

    刘彻压抑着自己心中翻涌的情绪,眼前全是陈阿娇的脸,他竟然……“卫贵妃身体如何,胎象可还稳固?”

    本来以为有了子嗣,他一定会很高兴,可是事实不是那样,别的女人有了身孕,就算是他的孩子,似乎也与他无关,他关注的似乎只有阿娇的孩子,阿娇分娩的日子一天天临近,他的心就越来越躁动不安,他总觉得那孩子出生了,便要发生了一些自己不想看到的事情。

    重新翻开一卷竹简,竟然是张汤的上书,还是廷尉诏狱的事情。

    那张太医跪在冰冷的地上,抖着声音说道:“卫娘娘身子一样爽健,胎象也很稳固,不过需要过了这三四月才能放心,不过卫娘娘吉人自有天相,是绝对不会出事的。”

    刘彻转头却对郭舍人道:“朕不是让张汤静养允许他将事情放下的吗?这他怎么不要命了还在处理公务?!”

    郭舍人一听也愣了,“我告诉他了呀……”

    这一下刘彻也说不出话来了,他看着面前这竹简,上面的字迹工整严谨,看不出是一个身负重伤的人写出来的,正常极了,连笔画都不带抖一下的,张汤……到底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将眼前这些东西写出来,并且禀奏上来的呢?

    “罢了……”

    刘彻忽然有几分心灰意冷的感觉,他时时刻刻处在崩溃的边缘去,却从来没有人能够知道。

    挥了挥手,让张太医下去,刘彻知道自己必须出去一趟了。

    这宫里的空气太闷,他已经快要喘不过来了。

    从一边积压着的竹简里面抽出了一封系着黑色丝带的,他慢慢地打开了,却无声地看着,过了许久才道:“找桑弘羊,张汤,汲黯等人一起来,朕有事情要安排。”

    推恩令,到底能不能推下去,便要看眼下这一步棋了。

    他一边看着东方朔留下来的推恩令,一边拿了丝帛点化着什么,这推恩令明显是缺了一部分的,不过这已经有了的一部分内容已经相当完全,他现在完全猜不到剩下的那一部分里面到底是什么内容。

    张汤此刻还在自己府门外,他看着眼前忽然出现的主父偃:“你来干什么?”

    主父偃一拱手,算是对着张汤行礼了,却从袖中取出一封新的竹简递上去:“我主父偃,是来毛遂自荐的。”

    张汤冷冰冰地看着那竹简:“你是何意?”

    这张汤的态度很奇怪,主父偃是个有野心的人,以前混混的时候是没机会飞黄腾达,现下看着这机会来了,他自然不可能放过。

    “既然张大人说推恩令下篇已经没有了,主父偃尚有过目不忘之能,曾经有幸在夫人那里看到过推恩令的下篇,所以便默了了一份。”

    “不必了。”

    张汤直接从他的身边走过去,却上了车驾,背上带伤不能骑马,连出行都变得很麻烦,他根本没有理会主父偃,也不准备给这个人什么面子。张汤当判官的时候便已经对主父偃有了偏见,这个时候更不可能喜欢他,说什么毛遂自荐,不过是想让张汤代为引见,既然在别人的眼中他张汤已经嫉贤妒能,更何况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嫉贤妒能,那别人的目光也不必在意了。

    他不可能举荐任何人上去。

    更不要说是主父偃,还是陈阿娇身边的主父偃。

    主父偃是一匹狼,他不明白陈阿娇为什么要将这样的人留在身边,不过她不说,他也不说——既没有身份立场,也便没有资格。

    只是主父偃却看着张汤的车驾,站在他府门院墙外面,将那竹简轻轻地敲击了一下手掌,回去却跟陈阿娇说了这件事。

    陈阿娇惊讶于主父偃去毛遂自荐,后面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让他放下推恩令的下篇,看了那东西,陈阿娇却沉默了,最后摇摇头说:“这不是东方朔的推恩令。”

    主父偃抱着手,脸上带着苦笑,专门卖着可怜:“这是主父偃的推恩令。”

    “可是不管是你写的还是东方朔写的,”陈阿娇顿了一下,看着自己透明的指甲,笑了一声,“最后,那都是刘彻的推恩令。”

    这个“恩”到底要这怎么“推”下去,只有刘彻知道。

    入夜的时候,宫里的消息又来了,馆陶公主那边也有了回应。陈阿娇在睡前将东西看了,然后递给了赵婉画,“婉画觉得如何?”

    “这张太医明显是受了卫子夫的胁迫,依婉画看,这是一个突破口,夫人若是想解决的话……”

    赵婉画将那帛书看了一遍,斟酌着说道。

    只是陈阿娇很久没有回她的话,让她有些疑惑。

    陈阿娇重新从她的手中将那帛书拿起来,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笔记还不一样,明显是经过了别人的转手的。

    至于这消息到底是怎么来的,对于别人来说根本就是个谜团。

    “婉画,你知道什么叫做一劳永逸吗?”

    她虽是在问赵婉画,但是很明显没有准备让赵婉画回答,因为她的下一句就开始自答了,“只是这样揭穿她假孕,并没有作用,只会让她失落一阵。最可怕的事情,其实是让她享受那种被所有人知道自己有孕的快乐,同时也知道自己没有怀孕的痛苦,十月怀胎,她会一天比一天煎熬。活受罪闹完了,那么多的辛苦,最后如果什么也没有得到的话……那才是真的……从云端,落入泥中。一无所有,将一个人的全部剥夺,这才是毁灭,一劳永逸。”

    “更何况,卫青现在正得力,还有个平阳公主撑腰,天时地利人和,都不适合除掉卫子夫。”

    要彻底打垮卫子夫,最要紧的是卫青这一环节。

    大将军卫青,说是卫子夫的兄弟,可是毕竟是半路上认来的亲戚,还在刘彻面前上演了如此敢认的一场姊弟重逢的戏码。

    亲,可以认——对陈阿娇来说,也就是可以拆的。

    这一个局,环环相扣,便等着卫子夫跳下来呢。

    不是陈阿娇容不下卫子夫,实在是这个危险太大——曾经有人开玩笑说,作为前妻,去对付曾经的小三是很掉档次的事情。

    可是陈阿娇目前遇到的情况是,这个曾经的小三威胁到了自己目前的生存,这个时候她必须保护自己,必须反击——连李妍的事情都闹出来了,陈阿娇必须早作准备。

    真要说这些手段,这还算是穿过来之后第一次这么精心地布置起来的。

    且看看是她早一日逃脱这长安的是是非非,还是卫子夫先一步发现自己呢……

    看着赵婉画还在低头思索,她淡笑了一声,却走到了榻边,准备睡了,赵婉画过来服侍她,脱下了外袍,缩进了被子里,她笑了一声,“婉画,这些人心算计的事情,我倒是宁愿你不知道的,但总归还是生活的技巧,你不懂,日后便只能被人欺负。不过这些事情也是急不来的,我也不敢说自己是算无遗策,便是东方朔虽常常这样说,实际上也谨慎得很。你不要想得太深,也不要想的太浅。”

    “是,夫人。”

    赵婉画看陈阿娇睡下了,便过去吹熄了灯,然后轻悄悄地走出去,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可是她想不到自己出去之后竟然看到一个人站在外面,她差点便吓得尖叫出声,还好那人眼疾手快一下捂住了她的嘴,“别喊!”

    这声音……

    赵婉画睁大了眼睛,最后还是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不会再喊。

    那人慢慢地放开了赵婉画,赵婉画却一下往后退了几步。

    刘彻便站在那黑暗之中,檐外的月色不错,落了几匹银白的月光在刘彻的肩膀上,那黑袍上的银纹便像是在发光一样,让人的目光都忍不住停驻。

    黑暗里,看不清他晦暗的眼神,“你们夫人,最近睡得还好吧?”

    赵婉画轻轻摇了摇头,却看到刘彻提步便要往前走,连忙拦住他,伸出手就这样揽着——不要他再前进一步。

    “你是她现在最喜欢的丫头吗?”

    刘彻看着倔强地拦住自己的赵婉画,忽然这么淡淡地问了一句。

    赵婉画脸上的疤,在黑暗里也看不清楚了,她只是轻声道:“夫人已经睡下了。”

    “放心吧,我去看看就出来,那是我曾经的妻子,可是那是我现在的孩子。”

    这声音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惆怅,一下便让赵婉画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这个人是帝王,怎么可能有这样柔肠满腹的时候?

    她一愣神,刘彻却已经绕过他,轻悄悄地推开门进去了。

    那一刻,这个年轻帝王的背影里,孤独都消散,只有一种向着温暖的平和。

    、第五十六章 跌倒【三更】

    夜里总是觉得舒服了那么几分,因为挺着个大肚子,所以陈阿娇睡觉的时候总是不舒服,腿也有浮肿的迹象,平日里有婉画和李氏她们按摩,都觉得不舒服,每次虽然睡得很熟,可是起来的时候必定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都疼。

    她想自己真是厌恶透了这种感觉,只是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竟然没有那种感觉。

    赵婉画扶自己起来,她还笑着说了一声,“看样子这些症状是该要消停了。”

    距离临盆几乎只有一个半月了,眼看着春日便要过去,她还是决定挑个时候出去走走,看看着未尽的春色;也散散心。

    算计的太多,很容易心胸狭窄。

    赵婉画从匣子里拿出衣服来,给陈阿娇比着穿,“夫人这是心里痛快了,所以睡得也格外好吧?”

    赵婉画低着头,没有看陈阿娇,比了比那衣服,觉得不合适又丢了进去。

    陈阿娇看着那衣服,却道:“奇怪,这湖蓝色的袍子不刚刚合适吗?我看着天气也不错,便挑这件了吧。”

    赵婉画少见地愣了一下,然后重新将那件衣服取出来给陈阿娇换上,用过了早饭,便准备出去了。

    主父偃坐在屋檐下面,手中拿着一封竹简,背靠着后面的木头柱子,似乎是在想着什么,看着天空,喃喃自语。

    看到陈阿娇出来,他怔了一下:“夫人这是?”

    “出去看看j□j,挑个人少的时候去。”

    现在早市刚刚开过,出城去看看什么的,似乎也正是好时候。

    灞桥柳,章台月,上林苑外的春光,诸陵的物候,无一不是好的看点。

    “夫人不带着齐鉴吗?”主父偃皱着眉,看着陈阿娇系上了披风,往前面一裹,倒也看不出那臃肿的孕妇身材了。

    陈阿娇点头道:“自然是要带的,先去看看酒楼吧,你一起走吗?好歹也是酒楼的主事者,虽然现在什么都踏上了正轨,不过甩手掌柜也不能当得太显眼啊。”

    主父偃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夫人教训的是。”

    这的确是一匹狼,只是在无数次的碰壁之后,他还是会知道,谁才是真正能够帮助他的人。

    张汤拒绝了主父偃,下一个拒绝主父偃的人,又会是谁呢?

    汲黯?桑弘羊?司马迁?

    似乎都不是很可能。

    一路跟主父偃谈着事儿,慢慢地走过去了,集市上的人已经散尽,他们一路上什么意外也没有遇到。

    只是听说宫里卫娘娘有孕了,以后街上又要多一批到处乱跑的罪犯了。

    主父偃懒洋洋地道:“后宫终于有了消息,这还不是要大赦天下吗?生了个儿子,指不定也要大赦天下……天底下有罪行的人,这些该赶着去犯案了,关不了几天便要放出来的……”

    陈阿娇寻思了一下,主父偃说得的确是很有道理的,“只不过这大道理从你这张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像是歪理。”

    “至少还有夫人这样的聪明人能够听出主父偃这鸭子嘴里出来的是大道理,不是什么歪说,鸭子嘴真是死也瞑目了。”主父偃假惺惺地感叹着。

    陈阿娇却是一声冷笑,她湖蓝色的曲裾深衣,陪着腰间一条深蓝色的系带,整个人像是此刻高远而湛蓝的天空,又像是百川归处的海,看上去漂亮极了,整个人从里到外地透露出几分出尘的味道,这一身的蓝,减去了平时的煞气,也减去了几分不近人情的冷意,看上去平和而且容易让人亲近。不过这些都是表象——只看陈阿娇的那一双眼眸,平淡之下却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只会贫嘴,什么时候将你的歪理全部讲成了大道理,那才是真的厉害呢。”

    说着陈阿娇便走进了一杯酒楼,她是从后门进去的,却听到了前面有人说道:“张大人,这次的事情……”

    只要一听到这个声音,再一联想到这个名字,陈阿娇那脑子里的一根弦就紧绷了起来。

    主父偃还不待发表什么意见,就被陈阿娇打发去听墙角。

    “为什么是我去听墙角?”

    主父偃觉得委屈极了。

    陈阿娇从案上拿起一盘糕点塞给他:“别贫嘴了,去听听上面讲什么,你说不定会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张汤拒绝的。”

    明知道推恩令缺少了下篇,刘彻却还要用,这不是傻子吗?

    在她的印象之中,刘彻再怎么残,也不至于拿着东方朔写的只言片语便奉若了神明,更何况是要分化王国权力这种大事情——推恩令不过是一个方向,具体怎么落实还是需要看刘彻怎么做的。

    所以陈阿娇怀疑刘彻这么做,是另有深意的。

    楼上主父偃悄悄摸摸地上去了,缩在隔壁吃着糕点,心说这有什么好听的,不过就是张汤跟一个女扮男装的女子之间勾勾搭搭,难道夫人是吃醋了?可是看得出来,夫人对张汤没意思啊,大约是占有欲吧?

    他一直在胡思乱想,也没怎么听进去,只是一个词语忽然之间引起了他的注意:推恩令。

    “这个推恩令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隐约之间透出了几分冷媚的味道。

    “藩王的子嗣,每一个都能够获得封赏,不过是从藩王的领土取得。藩王的势力范围越分越小,陛下的危难也就解除了。”张汤言简意赅地解释了几句,然而这一句却明显地让刘陵变了脸色。

    主父偃根据推恩令的下篇能够推测出上篇来,自然知道张汤所说的这个道理,然而他为之骇然的是——刘彻要实行推恩令,张汤竟然将这个事情告诉了别人!

    说是告诉陈阿娇,主父偃尚且还可以理解,可是这个人是谁?

    下一步,他就能够听出答案了。

    张汤接着道:“陛下想在淮南王处先办掉这件事情,因为淮南王忠君爱国,他以为你父王会允许这件事情……”

    “不过张汤也有一个疑问,想要问问郡主,淮南王有不臣之心……这本从淮南来的公文……”

    那一刻主父偃几乎要惊叫起来,却觉得已经没有必要听下去了。

    他直接离开自己的位子,悄悄走了下去,将自己所听闻的消息全部告诉了陈阿娇,陈阿娇早有心理准备,可是真正听到的时候也是心头一口凉气抽起来。

    张汤终究还是做了这样的事情吗……

    之前刘彻责罚了他廷杖四十,那对于位列公卿的他来说是多大的耻辱?

    如果陈阿娇是刘陵,必定抓住这个机会好好地笼络张汤,正所谓“落井下石易,锦上添花难”,雪中送炭的人本来少之又少,现在正是张汤处境比较困顿的时候,谁若是向他伸出援手,即便张汤不接受,心里对这人也算是会有好感的吧?

    更何况,是一直与他暧昧不清的刘陵呢?

    陈阿娇冷冷地笑了一声,张汤,终究还是一失足,便要成那千古余恨了吗?

    忽然之间觉得很惋惜。

    陈阿娇没有说话了,主父偃却皱着眉头一直在思索什么。

    整个密室之内一片安静,这些事情都是关系到社稷的大事,倒是一下难倒了这么两个脑子不简单的黎民百姓。

    外面又有了声音。

    却是刘陵拱手道:“张大人此恩不言谢了——哎……”

    似乎是被什么人撞了一下,刘陵哎呀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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