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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看中文网 -> 玄幻魔法 -> [大汉天子]废后复仇

正文 [大汉天子]废后复仇第2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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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浮生。”刘彻垂下眼帘,却一个字也不想再多说。

    馆陶公主便讷讷了起来,可是她随即又想到了浮生现在挂在那个赵婕妤名下,便又觉得无法接受:“可是难道浮生不是阿娇的孩子吗?你凭什么剥夺她作为母亲的权力?!浮生都挂在别人的名下了,你还要怎样?难道你便不是人生父母养,不知道骨肉分离之痛吗?!”

    这样喊着,馆陶公主的眼泪便落下来了,原本看着馆陶公主闯进来的那些人都站在后面不敢出声了。

    刘彻闭眼,面无表情,“日后再过继回来就是。”

    他终究还是狠不下心,只是自己这一颗心已经千疮百孔,有什么狠不狠得下来的?他狠,也狠不过陈阿娇,她甚至不必狠,只要保持着对他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就可以让他体无完肤。

    面对此刻来找他谈理的馆陶公主,刘彻心里也没什么波动,他放下手中的竹简,摊开了看,一字字一句句,便像是刻进了眼底,只是一个字都记不起来。

    马上就要有大宴,他想着让郭舍人等人准备的册封礼,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好了?

    馆陶公主的头脑一向有些简单,没有明白刘彻的意思,刘彻也不想跟她解释,只是对她道:“浮生现在椒房殿,长公主也去看看吧。”

    馆陶公主看着刘彻这冷冷淡淡的模样,忽然觉得他很可怜。

    只是这样的念头转瞬就被压了下去,她应了一声,然后告退,迫不及待地去椒房殿看自己的外孙了。

    在她看来,不管怎样,浮生回来比什么都好。

    刘彻待馆陶公主走后,却手肘往那漆案上一撑,眼睛闭了一会儿,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弥漫着血腥的味道,像是从喉咙里涌出来的,他喝了一口茶,强行压下了,却朝郭舍人道:“出宫散散心吧。”

    长安的集市依旧是那么热闹,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杯酒楼前面,还是那样人来人往,人进人出,他随意走进去,也不进去,就随便找了个外面的位置,才一坐下,背对着门口,就听到门外传来了汲黯的声音,“你们老板哪里去了?主父偃呢?”

    “抱歉,汲黯大人,他说若是汲黯大人您来了,就让您回去。”一名侍女上来这样回话。

    汲黯给气得不轻,手指着这侍女,最后拂袖而去,“好,好,好,好你个主父偃!”

    严助在诏狱之中饮鸩自杀,一看就是张汤搞出来的事情,这张汤已经是无法无天,胡作非为,这等不正之风怎能延续下去?严助此等忠良也被张汤陷害,以后还有谁他不能处置?

    汲黯愤愤离去,刘彻却还坐在酒肆之内,他端着酒,一杯杯喝着,也不怎么理会身边的人,只是借着一个嘈杂的地方,想象自己的那些事情,宫里太安静了,每待着一刻都是煎熬。

    只是刘彻怎么也想不到,有一个小童从街上跑过来,将一支竹筒给了刘彻,“这是一位长胡子的先生叫我送给您的。”

    刘彻有些诧异,他将那竹筒接过,却见那小童还未离开,正想问他为什么还不走,却见这小童向他摊开了手,他忽然就明白过来,只是这场景却让刘彻想到了小浮生,会伸出手来抱住他给的玉佩,阿娇不喜欢浮生那样,可是刘彻觉得——这天下以后都会是他的,更何况是一枚小小的玉佩呢?

    这小童让他想起浮生,不知道浮生长大了到底如何,也许,会跟这小童一样精灵可爱吧?

    郭舍人心说这年头娃娃都长成精了,想要伸手将他赶走,却不想刘彻道:“给他钱吧。”

    郭舍人有些诧异,不过最后还是从袖子里掏出几枚钱,放到了那小童的手中,然后赶道:“快走快走。”

    那小童对着郭舍人扮了个鬼脸,转身就跑远了。

    郭舍人“嘿”了一声,“这小娃娃,鬼精鬼精的!”

    “浮生长大了,肯定比这孩子还要精灵呢。”刘彻不知不觉这么一说,说完了脸上的表情却又收了起来,像是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他将这竹筒打开,却从里面抽出了一张白帛,顿时惊诧地站起来:“东方朔!”

    郭舍人吃了一惊:“陛下?!”

    刘彻也懒得管这酒楼之中所有人都转过头来回望自己,照着白帛上面写的地址直接踹开了东方朔故居的木门。

    “草民这故宅可禁不起陛下这汹汹的一脚啊。”东方朔坐在院子里,正在敲着自己的长笛,对着天际的光,看着这笛上的空洞,又擦了擦,却是对刘彻来得这么快早有预料。

    来到这东方朔故宅门前,刘彻便忽然之间冷静了下来,也不像是刚才那样冲动了,直接跨进门槛,坐到了东方朔的面前,这里放着两杯茶,想必东方朔已经是算好了,就在这里等他。

    “东方朔,你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今日竟然又出现在了长安。”刘彻眼神里带着肃杀,像是东方朔这样的贤才,若是得不到,便只能……

    “我是听闻陛下忽然有了儿子,大约就是以后的太子人选,这才回来的。唉,在陛下这里捞不到大官,在下一任皇帝身上,说不定能够捞到。”东方朔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点了点头,似乎是觉得自己很聪明。

    刘彻眼一眯:“你是在诅咒朕早死吗?”

    东方朔连忙摇头:“陛下,这话可不能胡说,我只是觉得你们这样太折腾了。”

    东方朔也不把话点名,他做事一向是随性极了,端着面前这茶便喝一口,几乎是没有将刘彻放在眼里,东方朔知晓天文地理,洞察天机,少有事情能够脱出他的算计。

    有的事情看似是深不可测,其实通过蛛丝马迹依旧能够窥知事情的全貌。

    刘彻也端起了茶杯,摩挲着茶杯的边缘:“你以为自己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吗?”

    “连陛下都无法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区区草民,又怎能够宰割天下?”东方朔摇着头,“陛下,手攥得太紧,反而什么也得不到。”

    他将自己的手掌伸出来,在刘彻面前摊开了,却又一握,最后又缓缓松开,刘彻不明白他的意思,只用凌厉的目光看着他。

    “陛下想要握住的东西,其实本来就是握不住的。你攥紧拳头的时候,手心里,其实什么也没有。”

    “那你的意思,是想让朕放手吗?”刘彻也看着自己的手掌,缓缓收紧了,握住。

    可是他不想。

    “离得越近,便是相互伤害,陛下你,像是要有灾祸了。”

    东方朔看刘彻终于端起茶来喝了,也就不那么在意了,说话变得随意起来。

    “朕还害怕什么灾祸?”刘彻摇摇头,“朕放不开,也不能放开。”

    “松松手也好,抓住一枚刺球,握紧了,陛下的手上全是伤,刺球也不会舒服。”

    东方朔心想着要是被陈阿娇那种小气鬼知道自己将她比作“刺球”,还不知道以后会怎样使手段整治自己呢。

    刘彻按住自己的额头,他闭上眼,“朕再想想。”

    第一次,他没有了继续再跟东方朔相谈的**,他只是看着他:“你是受人所托来的吗?”

    “可是说是,也可以说不是。”东方朔忽然想起陈阿娇说自己这个“东方朔”三个字,求什么,不得什么,可是他觉得刘彻这名字也不好。

    人说彻,大彻大悟。

    可惜刘彻是身在山中,而不识全貌。

    “封赵婉画为钩弋夫人,陛下你可考虑过陈阿娇的感受?”东方朔,终于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你是来为陈阿娇当说客的吗?”刘彻眼中一寒,“朕若是放手,她就会离开朕,浮生一样会被她带走。浮生在宫中,至少还在她的身边,但若是她带走浮生,骨肉分离之痛,于朕——便是从来没有吗?”

    刘彻的话,也让东方朔沉默,帝王家的情爱,向来掺杂着种种的无奈。

    说到这里,东方朔也无话可说:“草民不是为谁当说客,只是想告诫陛下,勿要伤人伤己。”

    刘彻饮了最后一口茶,最后却将那茶杯放下,走出了这故宅,回头又看到修缮一新的乔宅,只可惜,这宅院已经没有人在用了。他推开了这门,看到了深深庭院,栽在廊边的菊花已经开了,金黄的一小片,顺着小径走到后园,便看到了陈阿娇原来居住的主屋,便是在这一间屋子里,他因为担心她,一夜不能睡,都在案边处理政事。

    半夜她醒了,端着另一盏灯来到他身边,那个时候他以为,不管世事怎样变迁,她终究还是对自己有那么一点意思的,而这一点,已经足够自己珍惜许久,只可惜,到了最后,她给他的,还是那样一句无情的话。

    不曾爱过又怎样?

    能怎样呢?

    刘彻所能做的报复,也无非就是这样的了。他在东方朔面前,并没有说,自己已经准备投降了,他是狠不过陈阿娇的,不管怎样,她以无情对待他的爱情,便已经永远地,立于了不败之地。

    那两盏灯,已经按照他的记忆,重新地放在了一起,刘彻将灯点燃,放在了这漆案上,就像是曾经的那样。

    只是,还能够回到以前吗?

    他摊开自己的手掌,喉咙里的血腥气又开始涌上来。

    最终他任由那两盏灯亮着,回到了宫中,颁了一道诏书,封陈阿娇为皇后,只是浮生的事情,他最终还是没有落下笔来,册封典礼甚至不需要怎样准备,是她以前当皇后的那一套。

    她从礼官的手中接过了凤印,重新成为了陈皇后。

    这一天,平阳公主砸了府中的玉瓶,对卫青说:“卫子夫才是你的亲姐姐,你根本不是因为卫婠是你的亲人才对她好的,你是变心了!”

    卫青头疼,只觉得平阳无理取闹,“公主,卫婠手中有我亲手刻下了字的埙,而宫中卫娘娘,却——”

    “你的意思是我在骗你了?!”平阳公主冷笑了一声,上来就直接将卫青案上的竹简拂落在地,“你说啊,看着本公主干什么?难道我会骗你吗?!”

    “公主,你别闹了,卫婠已经与我滴血认亲,这难道还有假吗?!”卫青终于发怒了,回朝两日,已经与平阳因为卫婠的事情闹了许久,卫青也是血性男儿,不说卫婠是不是自己的亲人,就是对于普通陌生人,平阳公主也不该如此过分,还言语羞辱卫婠,让他不能忍受。

    “谁知道是真是假?宫中有个卫子夫你不认做姐姐,一个没有身份地位的卫婠能够帮你什么?你根本就是看上了她,变心了,所以才带她回来!你让她滚!”平阳心中嫉妒得发狂,她朝卫青大喊着。

    卫青看了她许久,最后起身,点头,“好,让她走,我也走!”

    语毕,卫青二话不说直接出了公主府,带走了卫婠。

    平阳公主在他身后大喊着:“你要是走了就不要再回来!”

    然而卫青头也不回,他也有自己的大将军府邸,并非一定要住在公主府。

    卫婠心中有些歉疚,“卫青,我看公主……我还是搬出去住,她毕竟是公主,你去哄哄她吧……这……”

    卫青冷淡道:“不必理会她。”

    当日便径直回了大将军府,卫青与平阳公主不合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长安,平阳公主觉得丢人极了,哭诉到了王太后那里,可是王太后更加心烦意乱,只斥责道:“哭什么么?你没见到那乔姝竟然都已经封为皇后了吗?你还在这里哭!”

    “我为什么不哭?我的丈夫,我曾经的依靠,他竟然宁愿维护那个叫做卫婠的贱人,也不愿意顾及一下我的感受!我不甘心!”平阳脸上挂着泪,还挺着个大肚子,她见连王太后都不愿意理会自己,只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当初的时候,她是不怎么起眼不怎么得宠的公主,现在竟然还是这样吗?

    好恨,好恨。

    王太后哀叹了一声,“平阳,女人的命运就是这样的,更何况卫青只是找回了自己的亲姐姐,你干什么不依不饶呢?”

    “什么亲姐姐?那分明就不是亲姐姐!我还不知道那个女人吗?眉目妖娆一看就是狐狸精!我绝不饶过她!”平阳放下了狠话,却对身边的侍女说道,“去让死士杀了那个女人,本公主今晚就要看到她的首级!”

    侍女害怕极了,连忙带了平阳公主的令牌去传令,平阳公主则乘车驾从宫道走,却不想已经走入了皇帝专用的驰道,被人拦了下来。

    她恨极了,只冷厉地一瞧前面,问道:“何人敢拦本公主的路?!”

    “下官直指绣衣御史江充。”江充站在驰道边上,着人拦住了平阳长公主的车马。

    驰道乃是皇帝才能使用的,自赵王之乱后,江充便被刘彻指派了直指绣衣御史的职位,负责督查权贵们逾制的行为,这驰道便是江充关注的重点,至今已经有许多权贵子弟被江充拿下了,而刘彻对江充的这种行为是大加赞赏的。www.83kxs.com

    这一种赞赏,让江充不畏惧任何事情,不畏惧任何人,就算是馆陶长公主也曾经栽到过江充手中,只不过这一日的——是如今权势最大的平阳公主。

    她丈夫是卫青,曾为陛下献李夫人、卫夫人、王夫人,深得陛下信任,不过江充知道,平阳公主的势头快要尽了。

    不需要想到别的什么人,只要想到成为了皇后的陈夫人便能够明白一切了,平阳公主迟早是要倒的,江充很庆幸自己选对了人。

    “一个小小的御史,什么时候也敢拦本公主的车驾了?”平阳现在愤怒极了,便站在那车上,手中捏着鞭子,喝问江充。

    江充不卑不亢道:“驰道乃天子之道,公主不过是长公主,又怎能行天子之道?”

    平阳愤怒,这世道真是谁都跟她过不去!她一鞭子向着江充抽了过去,江充不闪不避,那鞭子抽中了江充,在他的脖子上留下来一道深痕,平阳笑道:“本公主有太后的谕令!”

    江充忍住脖子上的疼痛,恭敬道:“太后谕令只准公主行此道,未说车马能行,来人,没收公主车马!”

    “你!不识好歹!”

    平阳公主站在车上,终于忍不住,要从车上下来,只是不知怎的,竟然在落地的时候绊了一下,摔倒在地,立时惨叫起来,她腹中还有孩子,这令她惶恐极了:“啊——救我——我的孩子……”

    江充连忙命人将平阳公主抬走,“去请太医!”

    这种危急的关头,竟然也没有人说就让平阳在宫中就诊,平阳公主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身下见红,根本想不到这里去。

    江充伸出手指,摸了一下自己脖颈上的伤口,鲜血然在他的指腹上,他却淡淡地一碾,随口吩咐道:“把那块石板撤走。”

    下面的人立刻听令,将方才平阳公主的车驾停靠处下面多出来的一块石板抬走了,整个驰道看上去还是原来的模样。

    当夜平阳公主就已经流产了,在公主府中惨叫连连,卫青接到消息也赶忙从大将军府出来,只是来的时候已经得知不幸的消息了。

    “卫青无能,是卫青连累公主……平阳……”

    平阳公主哀痛地哭着,却握紧了卫青的手,“卫青,你要为我们的孩子报仇,是江充!如果不是他拦住我的车驾,我不会有事!杀了他,杀了江充!”

    卫青回握住她的手,眼中闪过杀气。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平阳公主在离宫前派出去的死士已经到达了大将军府,并且割下了卫婠的人头,星夜送回了公主府。

    卫青换了房间休息,而平阳公主却让死士将那头颅放在案上,她躺在榻上,忽然就狂笑起来,看着卫婠那一张已经凝固了的,夹杂着惊恐的脸,终于快意了。

    只是笑着笑着又大哭起来,“卫婠,卫婠……哈哈哈哈……让你跟我抢卫青……还有江充,你们都要死,为我的孩子陪葬!”

    平阳公主出事的消息传到宫中,刘彻正在逗弄小浮生,他眼底带着血丝,却还是在笑,“浮生乖,很久不见浮生了,你还知道父皇还是谁吗?”

    浮生被他放在自己身前的御案上,便坐在自己处理政事的地方,刘彻笑道:“你是坐在朕的江山上。”

    小浮生像是听懂了眯着眼睛笑起来,嘴一张,露出了两颗米粒大小的小白牙,才刚刚开始长,不过看上去格外滑稽,却是让人一看就心情愉快了。

    刘彻按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抱着小浮生站起来,忽然便晃了一□子。

    郭舍人吓了一跳:“陛下,您怎么了?!”

    刘彻一摆手,站稳了,晃了晃头,“不,朕没事。”他重新看向小浮生,“小家伙,吓坏了吧?”

    小浮生一双黑眼睛看着他,然后伸出手来戳刘彻的脸,咯咯笑。

    外面宫人急匆匆地过来,忽然往地上一跪,报道:“陛下,平阳公主出事了,在过驰道之时不慎失足,小产了——”

    刘彻怔了一下,似乎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过驰道?

    他看着眼前的小浮生,挥了挥手:“立刻备车驾去公主府——”

    话音戛然而止,刘彻只觉得喉咙里那腥气终于冒上来了,一口鲜血吐在了自己黑色的衣袍上,他忽然知道了这黑色黄袍的好处,即便自己满身鲜血,别人也是看不出来的。

    他一下倒在地上,什么也不知道了。

    陈阿娇想了许久,还是回来想要接回小浮生,却不想刚刚到宣室殿外,便看到郭舍人急急出来,她拉住她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陛下晕倒了!”郭舍人只觉得胆战心惊,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儿呢!

    陈阿娇下意识觉得不妙,脸上表情顿时一变,只冷声道:“你悄悄请来御医,直说是为浮生看病,封锁消息,待孤进去看一看。”

    她二话不说踏进了宣室殿中,却听到浮生哭得厉害,趴在刘彻的身边,而刘彻面白如纸,躺在榻上,前面的漆案一片混乱,整个宣室殿中都弥漫着一股恐慌的氛围。

    她忽然有些怕,不,是怕极了。

    她坐到榻边,拍了拍刘彻的脸:“陛下,陛下?”

    没有反应,刘彻连呼吸都很微弱。

    太医很快就来了,可是一看到是为刘彻诊病,差点吓得半死,在陈阿娇杀人一般的目光下,他才战战兢兢地上来,一摸脉就吓得跪在了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陈阿娇身着皇后服制,冷面走到太医面前,“说!”

    太医道:“陛、陛下积劳成疾,忧思郁结,又因为风寒侵体,邪毒不散,因而昏迷不醒,只怕……”

    她断喝一声:“闭嘴,再去请太医!”

    立刻便有宫人去了。

    这边宣室殿的人全部是刘彻的心腹,郭舍人已经六神无主:“皇后娘娘,这——这要怎么办才好?”

    现在这个情势,刘彻一倒,朝政就要开始乱起来,这些都是小事,对陈阿娇来说,这是非常恐怖的——王太后会如何?

    她第一次庆幸,别人不知道浮生是自己的孩子,自己此刻是皇后,如果王太后知道浮生是自己的孩子,并且寄养在自己的名下,第一个杀的就是自己!

    冷汗从她身上冒出来,最危急的时刻,似乎现在才到来。

    “皇后娘娘,江充来见。”

    “宣。”陈阿娇握住刘彻的手掌,忽然知道,这个男人这些年到底撑住了多么大的重担,他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有今天这么危急的一刻呢?那一双大手,已经不会回握住她的,陈阿娇强忍住眼中的泪水,转开目光,松开手,坐到了宣室殿前的漆案边,将那些东西全部归拢。

    “郭舍人,封锁消息,有谁胆敢泄露陛下的病情,立即斩首。即刻召张汤、主父偃、桑弘羊、减宣、兒宽等人入宫。”

    陈阿娇话音刚落,桑弘羊便已经进来来了,看到陈阿娇坐在上首位置,大骇,说不出话来。

    陈阿娇双手叠放于腰间,江充——

    她忽然瞥见漆案上放着一张卷起来的黄帛,轻轻地翻开了。

    陈阿娇对江充道:“陛下正在身体抱恙,江御史若有事,可以禀报于孤。”

    江充似乎是明白了什么,跪下叩头:“皇后娘娘救救下官,卫青大将军想要杀我!”

    陈阿娇口中道“他如何能杀你”,目光却已经落在了那一张黄帛上,是刘彻的字迹,眼泪落下来,她捂住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江充久久听不见陈阿娇的反应,埋久了只觉得脖子上的伤口疼,他面貌儒雅,此时皱起眉,抬头,却恰好看到陈阿娇脸上滑落两行清泪,这个雍容的女人,大汉的皇后,手指攥紧了那一张黄帛,似乎很久很久才听见江充的话。

    她说:“谁敢。”

    、第八十六章 再论巫蛊

    “天地之佑,宗庙之庇,苟非凉德。今大限之日将至,遂传位于太子弗陵。诸公善辅导之,公四海之利为利,一天下之心为心,体群臣,子庶民,保邦于未危,致治于未乱,夙夜孜孜,寤寐不遑,宽严相济,经权互用,以图国家久远之计而已。保邦卫国,朕余愿已。”

    她手里拿着的,是刘彻写的遗诏。

    江充望向陈阿娇,也看明白了她眼底那几分坚忍。他忽然就明白了,陛下必定是出什么事情了,所谓的抱恙,还不至于让太医吓得要死。江充本来就是聪明绝顶的人物,能够一路逃过赵王父子的追杀,来到这里,甚至斗垮了赵王父子,最后还能够在长安谋得一官半职,心计不可谓不深沉,他早就有意要搭上陈阿娇这一条大船,所以此刻正是自己起作用的时候。

    陈阿娇收敛了一切的心绪,后面的太医们还没有来,方才传召的几位大臣现在大约还在路上,她冷声问道:“你何故得罪了卫青?”

    江充垂首,将事情叙来,“臣奉旨守驰道,今者见平阳公主驰于道中,乃发令止之,孰料公主以鞭加之于充,且云持有太后诏令。充遂查此令,于是没收公主车马,然则公主下车,不慎跌倒,因而小产。此事实非江充之过,然方才有人密告下官,平阳公主语于大将军,乃曰俱是充之过,大将军遂动杀心。”

    闻言,陈阿娇竟然笑了一声,“平阳公主会骑马射猎,即便是身怀有孕,也不会轻易失足,你若没动什么手脚,平阳公主岂会因失足小产?在孤面前,便勿要以妄语蒙之。道真言,孤未必不帮你。”

    危机重重之下,她只能将此前的一切全部忘记,太医先行稳定刘彻的病情,自己在一边也帮不上什么忙,她只能将这边的要紧事处理完。

    江充心头巨震,想不到陈阿娇目光如炬,洞察秋毫,竟然能够指出此事乃自己所为,他在事后让人撤走了一块石板,便是因为害怕别人追查,此刻他跪在陈阿娇案前,终于说出了实话:“此事确系江充所为,然而不正切皇后殿下之意?”

    “江充,你好大胆。”

    她便那么凌厉地掀了眼,目光似刀剑出鞘,恍惚之间竟然给人一种铮鸣的错觉。然而江充只是一笑:“充与殿下俱是明人,何必说暗话?殿下当日在长安城内出言示张廷尉,一言道破江充来自魏郡,且让张廷尉将下官收监,严加看管,一者为防止别人刺杀江充,二者却为防止江充逃走,殿下心思缜密,便是连张廷尉这种铁面人物竟然也成为殿下入幕之宾,实乃充所未料。”

    入幕之宾。

    陈阿娇忽然觉得,如果此刻不是在这种危急的情况下,她定然直接将江充拖出去砍了,此人的嘴巴,实在是毒,却并非是张汤那种刀剑之唇,此人,便是一条毒蛇。

    然而此刻,她还要利用江充,这种时候她能够信任的人不多。

    “如此说来,倒是孤一开始便相中了江大人,欲你江充为孤图谋大事了?”

    “皇后殿下心知肚明,与臣心照不宣,充投诚于殿下,还请殿下庇佑。”江充并非是有恃无恐的,如今陈阿娇的态度让他实在有些猜不透,因而其实内心之中也有些战战兢兢。

    不过陈阿娇不可能放过江充这一颗棋子,而且卫青想要对江充动手,而陈阿娇是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只是事情要怎么处理,还是要从长计议。

    “你敢害了平阳公主,胆子倒是不小。”

    此前陈阿娇说他大胆,此刻又说他胆子不小,江充倒是低头一笑:“下官不敢,胆子,都殿下给的。”

    陈阿娇心中对江充已然恼怒,却隐忍不发,而是冷淡道:“此事你且放心,先退——不,先留下吧。”

    “是,殿下。”江充依言,退到一边,因为外面的通传已经到来了。

    几位大臣几乎是与太医同时到的,陈阿娇先行招呼了太医:“各位太医这边请。”

    这些人里面有些是被张汤整治过的,这次深夜被召进宣室殿,本来就有些惶惶,哪里知道刚刚来到殿门口便瞧见了那凶神恶煞的张汤,冷面的阎王,差点没吓个半死,几乎是抖着腿进来的。

    一个新进的太医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忙有一位遭到过张汤酷刑的太医拉了他一把:“莫言莫言,那是煞星!”

    张汤只看着眼前这一群太医进去,倒是那边一同进来的兒宽打趣了一句,“张廷尉的名字,多半已经能够夜止小儿啼哭了。”

    张汤冷着一张脸,并不答话,兒宽自讨了个没趣,于是一摸自己的鼻子,不说话了。

    这边众人踏入殿中,却看到那江充垂首站在一旁,而陈阿娇已经从漆案后面起身,俱是一惊,这分明是皇帝坐的位置,陈阿娇竟然——

    “臣等叩见皇后殿下,殿下长乐未央。”

    “众卿免礼。”

    陈阿娇只是让他们起来,然后扫视了一眼这些人,大都是平日刘彻十分信任的宣室殿中议事的内朝之人,郭舍人连卫青都没有找来,想必是知道了她话中的意思的,所以她倒是不必担心这些人将刘彻出事的事情说出去了,只是这日后,怕是难捱了。

    “不瞒众卿,此番夜召诸位前来,乃是因为陛下抱恙,忽然病倒,吉凶难测,诸位请随孤来。”

    她伸手一引,却是自己走在了前面,之前的太医们已经进去了,这个时候便看着陈阿娇也走进去,张汤心里想着自己刚刚收到的消息,回看了那江充一眼,江充也注视着他们,显然自己此刻的官职是不够的,他还不是什么重臣,也还未成为刘彻的心腹,也只能站在外面。

    不过江充即便是站在外面,对内殿的动静也是非常清楚的。

    刘彻的脸色依旧是苍白的,躺在榻上,浮生已经被旦白抱走,送回到了赵婉画的身边,她传话给赵婉画,让她回自己的钩弋殿,因为有刘彻自己留下来的那一封诏书的缘故,如果浮生在自己的身边,或者说浮生挂在自己的名下,便会变的极其危险。她怎么会不知道这皇位会带来的杀戮呢?

    当初刘彻在太子位上的时候,到底经过了多少艰险,她几乎都看在眼底,便还是个皇子的时候,也是被人算计。如若浮生是自己的孩子,王太后为了夺权,必定会针对自己,她没有别的儿子,只能紧握还小的浮生,为了除掉她这个生母,让大权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必定会针对陈阿娇发动一系列的攻击,而她是否有能力招架,还是个未知数。

    但便是因为刘彻之前的一些安排,不管是阴差阳错也好,有意也罢,现在浮生名义上是赵婉画的孩子,那么王太后便只需要控制钩弋夫人就能够解决问题了,她不会对浮生下手,只会将一切对准自己,而自己的危险,在这个时候反而是最小的。只要浮生成为皇帝,那么自己就立刻会被架空,在王太后的眼中,是没有威胁的。

    她注视着躺在榻上皱着眉的男人,强迫自己闭上眼,看着还在诊断的太医,却悄悄从一边出去了,身边的馥郁拿了湿帕给她拭面,她将一切一切伤过心的痕迹全部擦干净了,才将锦帕递回去,转身便要回到后殿,却不想才一回转身就看到了张汤。

    “你不在殿内,出来干什么?”陈阿娇怔然。

    张汤凝视着她,很久很久才低下眼,双手揣着,淡然冷漠一如往昔,“卫婠死了。”

    陈阿娇骤然抬眼,那目光没有敛住,出鞘的刀剑一般,与张汤再次抬起来的目光撞在一起,她看懂了张汤的意思,张汤也明白她在想什么。

    “此事,卫青可否知道?”

    绝对是一件完全可以利用的事情,在这种危急的时刻,危机,危险与机遇并存,他们都知道。

    “此刻卫青还在平阳公主府中,并不知晓此事。”张汤知晓如今的情势复杂,如果刘彻不病倒,这件事情其实很简单,可是一旦刘彻病倒,再加上这件事,那便是千头万绪搅在一起,很难说到底要先做什么。

    如今最重要的还是刘彻的情况,只是陈阿娇不敢去想。

    她在原地来回地踱了几步,原本那一条条计策都冒了出来,只是她心中焦急,刘彻还躺在榻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也许……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这样的可能让陈阿娇脸上忽地一白,她顿住脚步,张汤的声音却在耳边响起。

    “机不可失。”

    只有四个字,甚至语气平静,却像是一盆冰水,将陈阿娇泼醒了。

    她伸手一按自己的额头,眼底浮出狠色来,与张汤对视,张汤只是用平静回望她,眼底很深,又像是很浅。

    陈阿娇终于吐出了胸中压抑着的气,却看向了前殿,“此事不必你插手,我自有人选。你且去看着内殿的情况。”

    “是。”

    张汤应了一声,然后退走,重新回了内殿,他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所有人的后面,却还是被主父偃看到了,不过主父偃也只是看了那么一眼,并不说别的,只当是自己没有看见。

    陈阿娇却是来到了前殿,江充还是老老实实站在那里,目不斜视,只看着自己身前的地面,待陈阿娇来到他面前,他才缓缓地转了一下眼珠,却还不敢抬起头来,因为此刻陈阿娇身上的气势太过压抑了,让江充有些胆寒。

    “江充,你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便该知道,一步踏出,再无反悔的余地。”

    陈阿娇这话只是一个引子,她知道,江充也知道,这样的一句话后面,往往藏着惊涛骇浪。

    江充知道,抉择的时候到了,“下官愿为殿下肝脑涂地。”

    这样的肝脑涂地背后,是高官厚禄——前提是,他们能够成功。

    陈阿娇无声地笑了,宣室殿外的夜还很深,郭舍人在里面伺候,不会注意到这边,他终究是刘彻的心腹,不能完全信任,尤其是因为——她要办的事情,惊心动魄。

    “你可知陛下为何突然病倒?”她含着暗示的意味,提醒他。

    江充心中咯噔一声,却不想陈阿娇会如此之狠,他深深埋下头,说了一句:“巫蛊之祸。”

    陈阿娇满意地笑了,“听说卫子夫最近才从冷宫中出来,不知是否心怀怨恨,平阳公主与她交好,并且卫青乃是卫子夫兄弟,说起来,江御史的处境才是真正困难,想来这夜已经深了,孤便不留江御史了。”

    她已经暗示得足够清楚明白,江充若是不懂,便不配称之为“直指绣衣御史”了。

    江充俯身行礼告退,退到殿门口,却见陈阿娇回转身,向着内殿走去,还呢喃了一声,他一听,却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江充在宣室殿外抬起头,看着那一张匾额,站了片刻,才出宫去了。

    风满楼,云将起,却是——山雨欲来。

    、第八十七章 杀孽

    平阳公主让那死士重新将卫婠的头颅收起来,放在了房间里靠墙的漆案上,不怎么显眼,一转眼便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于是立刻命那死士出去。

    却是卫青推门进来,端进来一碗参汤,看平阳公主脸上还带苍白之色,心里也不舒服,之前卫婠的事情让两个人之间小有嫌隙,可是这种时候再也无法谴责什么,他来到了平阳公主的身边,将参汤喂给她,“公主,大半夜的知道你睡不着,所以叫人炖了参汤……”

    平阳公主看着他,眼泪一直往下落,她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腹部,“都是我的错……”

    “公主不要再想了,孩子还会有的。”卫青放缓了声音,舀了一勺汤,送到了平阳公主的嘴边上。

    “是啊,孩子还会有的,可是这个孩子不会再有了,卫青,你要给它报仇,杀了那个江充,本公主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平阳公主伸出手来,握住了卫青的手腕,声音还是带着那种痛恨,丧子之痛如何能够这样轻易抚平?

    卫青没有答话,只是沉默地将参汤送进平阳公主的嘴里,接着就给她掖好被角:“公主先睡吧。”

    他准备出去了,收了碗本来准备出去,外面却有人叫道:“大将军。”

    这声音像是大将军府的来人,他将小碗放下,先推开门出去了,又细心地将门扣好,才到了檐下,压低了声音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这人乃是卫青府上的管家,此番忽然发现卫婠不见了,而且房中带有血迹,查了一遍无人之后,这才来公主府找卫青,“卫婠姑娘不见了。”

    他没有称之为大小姐,而只是说“卫婠姑娘”,因为卫婠的身份的确是尴尬,管家虽然也知道这是卫青带回来的亲人,但因为宫里已经有了个卫子夫,这还能说什么?所以卫婠只是卫婠姑娘。

    只是人已经失踪了,以后的事情可就……

    卫青一听,怔然了一下,还没觉得有什么事情,只是道:“派人找找,兴许是出去了吧……”

    其实这话他自己说出来都没有什么说服力,这种深更半夜的时候,卫婠女流之辈,能够到什么地方去?

    管家低头,终于还是将大将军府上的事情全部说出来了,“侍女在卫婠姑娘的房中发现了血迹,已经找不见人,不过事情已经报给了长安令和廷尉府,不知道会不会有结果……”

    卫青万万想不到事情会这样,“我大将军府守卫森严,怎么可能有人能够进来还见了血?!”

    他咬紧了牙关,握紧了拳头,胸中有无限的怒气,几乎已经知道卫婠是凶多吉少了,可是到底什么人才会害卫婠?!

    他呼出一口气来,“你们继续找,我这边陪陪公主,马上回来处理事情。”

    管家最后递上了在房中发现的染血的埙,“这是在房中找到的。”

    卫青接了过来,心痛难当,一挥手,勉强地转过身走了,拿着掌心的埙,重新推开公主房门,想要将那小碗拿走。

    平阳公主还没睡去,只是问道:“出了什么事情了?”

    卫青将小碗拿起来,要出去,在经过那张漆案的时候差点没有站住,脑子里一晕,便伸手扶了一下那漆案,口中道:“没什么,只是卫婠失踪了……”

    他的手指忽然摸到了什么冰冷粘腻的液体,卫青的手抖了一下,在昏暗的灯光下将手指拿起来,放到眼前一看,却是已经变成深色的鲜血,这种味道,他无比熟悉。

    每当他的长剑穿过敌人的身体,他们的血躯之中,便会喷射出这种温热的东西,可是此刻,这液体——冰冷。

    他的目光,很自然地看向了那一只木盒子,高高的,恰好能够装下一个人的头颅。

    平阳公主的语气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自然,“那得好好找找了,你去吧,我睡了。”

    可是卫青没有出去,他的心中掠过了一个不可能的想法,可是这样的想法,原本是不可能,经过他细细回想,却成为了可能。

    平阳公主一开始就不喜欢卫婠,两人闹翻之前她就说过不会放过她,可是此刻竟然让他去找卫婠,声音里还带着几分颤抖,实在是让卫青不得不怀疑。

    他将手中的小碗放下,落在那漆案上,轻轻地一声响。

    背后的平阳公主喊了一声:“卫青你干什么?”

    卫青不答话,只是伸手,将那漆盒上面的盖子打开,看到了里面的东西。

    那个在塞外吹着埙,会天真地把额前的刘海吹起来的女子,会用怀念的目光看着那一只埙,用常年操劳的粗糙的手指轻轻摩挲他刻在埙上的字迹的女子,那一个口中哼着歌儿,也会跟将士们谈笑,为他们洗衣做饭的女子……

    如今为什么就这样,静静地待在这盒子里呢?

    卫青忽然哭不出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瞬间就立在了这前面。

    鲜血,终于从漆案上,滑落了下来。

    背后的平阳公主嗓子眼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忽然什么也喊不出来,颓然地坐倒在了榻上。她知道,一切都完了。

    只是平阳公主此刻还不知道,更大的灾祸,在后面等着他。

    这一场牵连最广的巫蛊之祸,终于开始了。

    陈阿娇想不到,自己才是这背后的始作俑者,既然历史已经被改变了,她也就不想那么多了。

    江充已经听令下去办事,陈阿娇是想要斩草除根的,他无法不遵从陈阿娇的指令。

    而陈阿娇,还在宣室殿中,看着太医将最后的一根银针拔下来。

    这是太医院的周太医,乃是医术最精湛的,刘彻邪气侵体,已经是完全昏昏沉沉。

    “老夫这针,也就缓解一下陛下的病情,具体会怎么样,还要等药下去之后看情况,老夫也是……无能为力了。”

    之前刘彻是什么凶险的情况,太医也已经告诉陈阿娇了,刘彻是不是能够醒来,真的很难说,也许就这样……殁了。

    陈阿娇点头,垂眸,“郭舍人送太医下去吧,就住在偏殿,不要到处走了,陛下的病情,孤不放心。”

    那周太医一惊,抬起头来看陈阿娇,可是陈阿娇却用更加凌厉的眼神回视,“怎么?周太医还有事情吗?”

    周太医已经知道陈阿娇是什么打算了,自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哪里还能说个“不”字呢?于是周太医拱手俯身,退下了。

    陈阿娇走过去,看了看刘彻,依旧是这样几乎没有生机地躺着,现在他的情况着实太过凶险。

    她坐到了他榻边,伸手抚过他紧皱着的眉心,“彻儿,你再睡下去,这江山,便要易主了。”

    她这话,乃是叹息,却让周围的宫人听得惊心动魄。施针的时候,便已经是让其余人全部避开了,这个时候人都在前殿,陈阿娇也要好好跟他们谋划一番了。

    她来到前殿,望见众人询问的眼神,只是摇了摇头:“依旧昏迷,凶险之中。”

    众人无言,陈阿娇却坐下来,对众人道:“孤这里有一份诏书,还请各位先分辨一下。”

    张汤抬首,其余人也惊诧地看着陈阿娇,方才他们已经去看望过陛下,刘彻出了事情,他们都急在心中,眼下的这一班人全部是刘彻的心腹,甚至也有许多是陈阿娇的心腹,至少他们都是在这宣室殿中,看到过刘彻纵容陈阿娇一幕的人,也都知道,刘彻如果走了,大约是……

    首先接过诏书去看的,乃是坐在最旁边的桑弘羊,他上下扫视了一遍:“确系陛下真迹。”

    此后乃是减宣,张汤,兒宽等人……

    一个传一个,最后由郭舍人交还到陈阿娇手中。

    桑弘羊开口道:“诏书上说,如果有意外,是会传位于皇子刘弗陵,只是皇子年纪尚小……”

    继位者年纪太小,便有可能令后宫夺权。

    不过陈阿娇的心腹们不担心这一点,因为刘弗陵,也就是浮生,乃是陈阿娇的孩子,就连那后宫之中的钩弋夫人都是陈阿娇曾经的侍女,李夫人也是陈阿娇一党,在他们看来,唯一需要担心的乃是王太后。

    不过这其中也有不知道这些事情的人,当下便有减宣道:“既然如此,当请钩弋夫人来宣室殿照顾。”

    他此话一出,便见陈阿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过陈阿娇只是说道:“减宣大人说得也有理,不知是否还有其他人有想法?”

    其余人等思考着陈阿娇的意思,当下便有汲黯道:“陛下还未驾崩,这些事情,怕还是容后再议吧。”

    汲黯此人虽与张汤不和,却与主父偃交好,而主父偃在外人面前也跟张汤是对头,不过也不仅仅是在外人面前,便是在陈阿娇的面前,主父偃也多有诋毁张汤之言,屡遭陈阿娇呵斥却还死性不改。只是这也好了,与张汤交好之人多半痛恨主父偃,与主父偃交好之人多半也看不起张汤,这两人倒是借着这种方式将朝中之人结交了大半了。

    汲黯是个迂腐的人,不过刘彻常常说这人有时迂腐得让人郁结,有时候去迂腐得可爱。

    陈阿娇倒是没觉出什么可爱不可爱来,她此刻算计的,已经不是自己的那一点事情了。刘彻平生最恨外戚专权,要将他的江山交到外戚手上,是绝对不可能的,在此之前,陈阿娇需要做的,便是削弱那些可能的外戚。

    原本她自己也算是外戚权力的一部分,只是如今——立场已经改变。

    只有当你看到刘彻——这个风云的男人,忽然之间完全不带任何保护和遮掩地躺在了那里,像个普通人一样,没有了威严和冷漠,也不那么高高在上不可接近,只有现在,别人才能发现他也是**凡胎,什么天子,什么天命所授,什么万岁,什么功业不朽,那都是别人说出来的。

    在这种时候,刘彻拥有的只有自己,那摇摇欲坠的生命。

    “汲黯大人说得很好,甚合孤意。在陛下这边没有消息之前,孤不会将这份诏书公布出去,只是陛下既病,这朝堂上的事情总归还需要人处理,并且因为陛下抱病而皇子年小,所以为了防止哗变,乃请各位注意一下朝政之中,是否有人心存歹意。”

    “自今日起,如无孤之令牌,任何人等不得出入宫禁,违者枭首示众,外戚则处以凌迟之刑。”

    也就是说,普通人没有陈阿娇的令牌,出入宫禁,会被处死,而外戚如田汀锸さ热顺鋈牍椿岜涣璩伲庖馕兑丫凳镜米愎涣耍掳13烤褪且乐雇馄莩没殉至顺谢褂懈鐾跆蠛臀雷臃颍掳13渴欠判牟幌碌摹?br />

    众臣领命,只是张汤却看着陈阿娇,说了一句话:“殿下虽贵为皇后,却无权将外戚凌迟处死。”

    这种时候了,张汤想起来还要跟自己唱反调,陈阿娇还真是不好说他了,只是她知道他说的是这个理,却没有办法反驳,只能道:“一切罪责,由孤一人承担,陛下醒后,自会告罪。”

    陈阿娇见众人都没有话说,袖袍一拂,略微整理了一下,也像是在整理自己的思绪:“陛下此病来得蹊跷,十分可疑,郭舍人立刻领人持孤令搜查后宫,有任何污秽之物不必容情,任何人,胆敢对陛下不利,尽皆诛杀。”

    “张廷尉一向得陛下信任,昔者朝政大事皆决于张廷尉,如今陛下病倒,张廷尉还要继续负责这朝中法度,若有任何违法乱纪者,一律从严。”

    “义纵、减宣二位大人善监察之事,还望密切观察朝中官员,如有不臣之心者,宜立刻上报,不必留情。”

    “除此之外,武安侯田汀18苎艉蛱锸ぁ9萏展鳌2窖艄鳌10狼嗟热私允敉馄荩粢绞樱氐孟荣鞅ㄓ诠隆a15坛榈饔鹆志沤罡摇9喾虻热耸匚阑食牵梢扇说龋宦墒占嗪蛏蟆!?br />

    一系列的安排下去,陈阿娇头脑之中无比清晰,整个朝政几乎都铺在她的头脑之中,甚至那些连环的计策,不管是为了公心还是为了私欲,都已经是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反而淡去了。

    除掉一些人只是必须的,为了保护自己,也为了保护刘彻。

    “大汉诸侯国,皆通令相国严加监视,若有反心,杀无赦!”

    她缓缓地站了起来,便在所有人的面前,看着刘彻这心腹近臣近二十,“陛下危急,愿吾皇万安。诸位皆治世能臣,国之栋梁,还望在此困厄之时一心为我大汉,挽狂澜于既倒。”

    此刻的陈阿娇,身上是带着光的,让人无法逼视。

    所有人都垂下头去,“臣等定当万死不辞。”

    于是留下几名大臣在宣室殿守候,其余人等回到自己的宅邸或是府上,开始准备应对第二天一早席卷而来的风云。

    然而陈阿娇的手段却如雷霆。

    当夜郭舍人也知道事情到了一种自己无法挽回的地步,他心情沉重地带着人去搜宫,从未央宫到长乐宫,无一幸免,这个时候他想到了一年之前,陈阿娇遭受巫蛊之祸的时候,是何等的境况。

    皇后殿下,是动了杀心了。

    只是郭舍人无法阻止这样的杀心,这一次陈阿娇不仅是为私,更是为了公。郭舍人常年在刘彻的身边,看惯了刘彻的杀伐果断,便能够看出陈阿娇此等手腕如何铁血,这是要借机将王太后的羽翼全部剪除,更是要趁机除掉卫子夫。

    陈阿娇的心腹侍女馥郁已经悄悄到了兰林殿寻了李夫人,将陛下病重一事告知,而后与之耳语几声,李夫人苍白着脸答应了,待馥郁走后对自己的侍女冰环吩咐了几声,便重新站到了窗前,这一夜,无风无雨,在李妍的眼底却是风狂雨骤。有时她问自己,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地参与到这一切中来,大约就是因为想要见识这样壮阔的风云吧?

    她如今不仅见识了,甚至还亲身参与到其中来,让她胸怀激荡,她终于不是那个整日吃着药,束在闺阁之中的柔弱女子了。

    李妍闭上眼睛,安静地微笑起来。

    郭舍人已经领人到了甘泉宫,一群人跟着他,身上带着凝重的杀气。

    卫子夫今夜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心中不安定,睡不着,从那冷宫中出来以后,她就很得意,自己总算是算计了陈阿娇一把,她是故意问出那样的问题的,却不想陈阿娇果然没有看到已经站在门外的刘彻,竟然说出了她不爱帝王这种话来,刘彻便果然恼了她,还让自己回来了。

    只有卫子夫知道,那种求而不得的痛苦,因为自己也是。她看得出来,刘彻很喜欢陈阿娇,可是陈阿娇对刘彻却不一定是那样,因此刘彻的怒气就来得有缘由了,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女人却一点也不爱自己,这种感觉,就像是她卫子夫爱刘彻到骨血,那个男人却永远注视着别人一样。从来没有人能够知道卫子夫的恨……

    她如今能够重新回到甘泉宫,其实也是因为刘彻对陈阿娇的爱,所以她恨,她没有。陈阿娇有的一切,她都没有——高贵的出身,端庄的气质,随心所欲的任性,还有那么多效忠于她的心腹,不管是那张汤还是主父偃,旦白还是馥郁,还有……刘彻的感情。

    帝王之爱,本来就是云烟一般飘渺的东西,她原本以为是没有的,所以她一心往皇后的位子上爬,可是等那乔姝,或者说陈阿娇回来了,一切又变回了原样。

    陈阿娇还是皇后的时候曾经一句话就将她放到偏远的宫殿之中,数年不得见圣颜,现在,陈阿娇又成为了皇后,她日夜难安。

    虽然已经回到了甘泉宫,却是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有王太后偶尔来看看她,却也带着满心的利用,让人觉得很恶心。

    她拿着桐木偶人,看着上面写着的名字,狠狠地往上面扎了一针,“陈阿娇,乔姝,我管你是谁,得罪了我卫子夫,便只要你死!死!”

    郭舍人带人来到宫门前,毫不客气地挥手:“开宫门。”

    只是那大殿门一打开,却瞧见卫子夫手中拿着桐木偶人,顿时骇然!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卫子夫诅咒陛下与皇后!”

    “不,不,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在诅咒乔姝那个贱人而已,我没有诅咒陛下!不,我没有——”

    卫子夫吓了一跳,却不想那针扎到了自己的手上,鲜血流出来,她自己却一点没有知觉,滴落在了那桐木偶人上面,看上去格外可怕。

    郭舍人完全没有想到以往看起来纯良的卫子夫竟然会干这种事情,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想到如今宣室殿中的处境,也知道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更知道此刻已经是亲眼所见,怎能有假?

    “来人,将卫子夫拿下,搜宫!”

    而后,陈阿娇看着放在自己案上的带血桐木偶人,看着那写着自己名字的纸条,已经浸染了鲜血,扎满了针,心底也是一阵阵发寒。

    张汤在一边道:“此等秽物,殿下还是命人烧掉了吧。”

    这殿中留下来的大臣不少,都亲耳听见了郭舍人的禀告,已经算是有了证人,这证物更是触目惊心,就算是陈阿娇一开始想要栽赃卫子夫,也没有想到卫子夫已经做出了这等歹毒的事情,可见这人到底恨自己到什么程度。

    她随手将那桐木偶人丢在地上,“诸位大臣且看看,此等污秽之物竟然出现在陛下昔日的宠妃宫中,真是让孤开了眼界了!来人,将卫子夫收监,任何人等不得探望,便是王太后,也得经过孤的允许!”

    她话说到后面,已经是狠厉无比了。

    郭舍人还在宫中搜到了别的物件,这个时候上报陈阿娇道:“还在甘泉宫中搜到了用于巫祝的许多东西,不过最近宫禁森严,这些东西……不知是怎么流到宫中来的。”

    其余的东西乃是陈阿娇栽赃到卫子夫身上的,她自然是知道从哪里来的,不过这个时候她自然是不会自己说出来的,这些东西,需要查。

    “此事交给张廷尉查,兒宽从旁协助,不必有任何姑息。”

    陈阿娇看了张汤一眼,却垂下了头,端起茶来饮,天边泛起了鱼肚白,这个时候却传出了一个让人惊诧的消息:大将军卫青要休妻。

    公主府中已经乱成了一团,卫青的剑上带着鲜血,从平阳公主的脸边擦过,平阳公主吓得丢了魂,看着卫青,泪流满面:“你竟然因为一个女人,想要杀我!”

    “若尔毒妇,死不足惜!”卫青咬着牙,含着泪,将这一句话说出来,却转身就走。

    他抱着卫婠的头颅,回到将军府,提笔便写成了休书,却遇到廷尉府来人,却是连夜从宫中出来的张汤到了。

    卫青心情郁郁,恨不能找地方大哭一场,卫婠——

    张汤与卫青当初的交集很深,毕竟卫青救过刘彻的命,而张汤一直属于在背后运筹帷幄的人,这二人之间说不上深交,只是点头之交还是有的。

    “张廷尉来此有何贵干?”卫青口气冷冷的,案上还放着那一封休书。

    张汤只是双手交握在身前,后面跟着廷尉府办事的一干人等:“昨日有人前来报案,说是将军府的卫婠姑娘失踪了,廷尉府派人搜索,找到了一具女尸,不过无头,听闻卫青大将军从公主府带回了一些骇人听闻的东西,张汤遂来问讯。”

    卫青知道张汤乃是冷面的判官,就算平阳公主乃是公主之尊,当朝皇帝的姐姐,也不该随意杀人,在张汤眼底,杀人犯便是杀人犯,就算是平阳公主,落到张汤的手中,也是难逃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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