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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看中文网 -> 玄幻魔法 -> 我是你爸爸

正文 我是你爸爸第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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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一想,齐怀远马林生眼里立刻渺了。swisen.com

    “我看还合适。”齐怀远四周转着抻着中山装的衣襟,摘着沾上的线头,“——送你了。”

    “先搁你这儿吧,天凉了我再过来穿。”马林生一边脱衣服一边不快地想:这女有庸俗。

    女人边叠衣服,笑盈盈地望着马林生,眼中似有几分黠又有分召唤,她那个十分显露曲线的坐姿很像对镜排练的。

    “没想到你还挺能喝,也挺能聊。”

    “不常这样儿,今儿也是例外……只马林生像个头一回逛窑子嫖各不知是客气点好还是亲热点好,“你看上也能喝二两。”

    “我当姑娘的时候,有回心里苦闷喝过一瓶‘二锅头’。”

    齐怀远叠好衣服放至床上,站起来去把门关上,边朝马林生走来边说:

    “这样儿好,会分场合,该严肃严肃,该活泼活泼,我就不待见那逮谁胡说一气的人。”

    她走到马林生跟前,腿一软,马林生只好两手接住她,否则她会脆地上的。

    她不吭声了,闭嘴闭眼像是一下睡过去了,虽说也就一只袋百面的手数,但凭空抱着还有些份量。马林生凑脸去看她玩的呢还是真睡了,孰料一只手从脖子后面包抄过来把他一下按低了头,挤扁鼻子地贴在那张粉脸上。他的舌头上沉甸甸地压着另一条舌头,如同一个人摊手摊脚躺在你身上睡觉。谁都知道压板那样轻巧的竹片压在舌头上都会引什么反应——他一下打了个翻腾不已的隔儿,完全凭着毅力才将涎起的沉渣原道遣返问去。

    他红着眼睛,睛泪汪汪,实在控制不住清鼻涕的外溢,蹭在了人家脸上。他心里十二抱歉,十二分狼狈。

    他不知道此事是到此为止还是循序往下,齐女士是等他主动还自有拳路,正兀自犯疑,忽近在咫尺看见了齐女士的双眼,吓了一跳,所有想法,心愿一体打消。

    那双眼正聚精会神地观察他。

    他觉得自己就像条被小孩盯着同时用一个手指拨弄着看着死是活的虫子。

    他被齐女士堵着嘴粘着,插翅难逃。

    齐女士怕是也有些口干舌燥了,那舌头又腾挪翻飞了几下便倏地缩回了。

    她松开马林生,重新用自己的腿站住,整理头发,嘴里咬着发卡对马林生说:

    “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得对我负责。”

    马林生当场就有点被讹上了的感觉。

    “我……我怎么……你是我什么人了?”他鼓足勇气问。

    “你说我是你什么人了?你想呵,想想就明白了,什么人才会这样儿?”

    齐怀远把自己整理完毕,就像刚从大街上回来还没松绑随时可以再回大街上的样子。她又开始整理空内,把东西一一归位。

    马林生预感到她要请自己开路了,便主动往门口走。

    “咱们哪样子?我没觉得咱们怎么样了。”

    “没够是不是?这已经让你占便宜了,以后有的是时间,有你够的那一天。”

    齐怀远边说边忙着,走到床边,看到那件叠好的中山装端起来朝马林生怀里扔过来:

    “接着,送你的你就拿着,还客气什么?”

    最后,她把屋子整理完,两手抱肘靠着五斗橱对马林生说:“记着,下星期该我到你家吃饭去了。咱们有些事也该具体商量商量了,什么时间怎么办到时候都请谁……”

    “什么意思?马林生懵了。

    “什么意思?还不明白?”刘女士把上身探向前,头一点一冲地大声说:“我——爱上你啦!”

    “她丫凭什么!”马林生冲着夏经平劈面便嚷。

    “坐下说,坐下说。正在和家人,邻居打麻将的夏经平慌忙离座,招呼囡不儿,“夏青,把冰箱里冰镇西瓜给马叔叔切一块。”

    “……碎,有他妈这么不讲理的么?”马林生边吃着西瓜住手心里吐着籽儿,边愤愤不平地把自己的遭遇突出重点地讲了一遍,“她怎么就成我的人?我一百个想不通。

    “不是我说你,林生,你也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能不分好歹见食主不吞——被人钓了吧?”夏经平微笑着替老同学惋惜。

    “我真没有,我就……”马林生作了个飞吻的小手势,“这算什么呀?还是她把我按着干的……我要真干了什么我也不冤呀。”

    “肯定你也不是立场特别坚定。你要真是行得端坐得正一身正气,她敢拉你下水。”

    “老马,你也不用在这儿在这儿装得挺委屈,被强奸了似的。”夏太太在一边摸着麻将牌隔着的桌子说,“你要前边没有搔首弄姿人家女方上来就直接扑你——跟谁说也不信!”

    “肯定你前边鼓励人家人。”夏经平也笑,“没点暗示女的也不敢上来就啃呀。”

    “我,我怎么跟你们说呢?”马林生脸憋得通红,“我前边就是喝了点酒,话多点……可能是看着有浪。”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

    一屋人都笑了。夏太太撇着嘴,“都能想象出你什么德行样儿。”

    “我浪我的,你别动火呀。”

    “行啦林生。”夏经平拍拍马林生的膝盖,“好汉做事好汉当。既然干得出来就别怕人家捉你。”

    “经平,你是法院的,想必是懂法……”

    “嗯嗯,懂一点点……”

    “你说我这点事,够多少年?”

    “怎么,她要告你?”夏经平吃了一惊。”

    “目前没有,我是说万一。咱就照那严的量刑标准,假设是在‘严打’时黄——流氓够得上么?”

    “我是整个没明白。”夏太太又远远地说,“你今儿一天都干吗去了?到底是跟谁呀?是不是还有什么重要情也隐瞒了?”

    “是呵,你不是相对象去了么?”夏经平也糊涂,“怎么越说越严重?”

    “是相对象,没干吗,也没有隐满什么。”

    “你去相对象,被对方锛了一口,如此而已——有什么不对么?”夏经平纳闷地瓿马林生,“不正说明……成了!你要的不就是这个么?”

    “她还说她爱我,居然……”

    “就更对了!你干吗去了你自个清楚没有?”

    “我当然清楚,可压根还不是那意思呢——还!冷丁了点,总得征求我意见吧?毕竟我也算当事人吧?

    “你还没听明白,经平?”夏太太又在远远的牌桌上说,“人家看上了他,他还没看上人家……新痰孟——端起来了。”

    “噢,你压根就没瞧上她?”

    “我这么跟你说吧,我压根就没来及端详,一切就结束了——就是这么个感觉。”

    “你是说她猛点,动作麻利点?”

    “天是!我连她到底长什么样儿这会儿印象还模糊呢?”

    “是女的不是?”夏太太冷冷甩过一句。

    “弟妹,这么说可有问不分青红皂白。我虽是一介寒士,可也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马林生话说得是掷地有声。

    “没不让你追求,没不让你追求。”夏经平忙劝慰老友,对妻子横去一眼,“你别瞎掰,好好打你的牌。

    “我一点没瞎掰。”夏太太啪地打出一张牌,“就你们男的有追求?谁又不是凑和?头婚尚且将就更甭说你这二婚了。年轻漂亮的有,满大街——都进别人家了。”

    “我没有说挑,心高。”马林生有点气馁地替自己辩解,“你起码让我有一个犹豫不决三心二意的过程,容我慢慢想通的。”

    “这没有齐头井进的。谁先通了谁先说,人家这么着没错。”夏太太斩钉截铁地说。

    “她没什么明显残疾吧?”

    “没有。”马林生摇头,蔫头耷脑地对老同学说,“实事求是地说:中等,对我也不错,瞧见没有,这衣裳就是她硬塞给我的。”

    “那你还要怎么样?可以啦。人中等,对你又好,你,我,咱这一屋子人有一个算一个,又何尝不都属于中等?”

    “中下等!”夏太太气乎乎地说。

    “是一个阶层没错,我就是接受不了她这方式。”

    “表达爱的方式就地粗鲁点又有什么不好接受的?”夏经平笑着说,“你怕是让人虐待惯了,对你好你倒咯哽了。”

    “不是那么回事,谁要对我不好,我根本不计较人家方式,就该恶狠狠的,但你要对我好还跟我恶狠狠地说,这我坚决想不通,我得点好儿都不能痛痛快快地得我也太掺了!”

    “就像叫儿花子有时也拒绝施舍对不对马叔叔?夏青说。

    “对对对!还是夏青理解我。为什么人们常常拒绝怜悯蔑视恩赐?就因为人们有尊严,需要平等的对待!”

    “林生呵,你太注重形式了。”夏经平说.“你虽不是知识分子,却染了一身知识分子习气。”

    马林生虽然对这话的前提持保留态度,但还是综其主述骄傲地回答:”对,我就是这么个孤拐脾气!”

    夏太太似乎有些感触,推了牌说:“我同意马林生的这个说法,换我也一样。谁要对我不好,我没意见,不受也得受。

    但你要对我好,就得像个好的样子,一点不讲究只觉得自己好心就可胡来——呸!没人稀罕!”

    她斜眼瞪了一下丈夫,低头看牌,“——和了。”

    “那你到底怎么着呵!”夏经平忙把脸整个地转向马林生,“是继续下去还是就此拉倒?这点你可以放宽心,她上边再有人儿,一个‘克撕’也办不了你。”

    “我想托你去代我向她提抗议。”马林生想了一会儿,抬头诚挚地望着老同学说。

    “这我可办不了,不成不成,你怎么净把这得罪人的事让我办?”夏经平两个腮帮子抖得像刀震案板,连连摆手。

    “你是法院的,穿上制服在群众面前有威信。

    “不成不成。我亏我不是没吃过,两口子打架我去主持正义,转脸人家好了,剩我没法见人了成不成。

    “马林生你也真是迂腐到家了!夏太太不屑地说,“这点事你就提请司法机关出面,回头真有了事你还去找谁?找你的媒人带话儿呵,谁给你们提合的?你的介绍人是谁?不是大街上磕的吧?”

    夏青就笑,晃着两鬏鬏看马林生。

    “对对,”内心知情的夏经平也笑着说,“这事你还是回家解决吧。”

    “这话我不好意思跟孩子说。”马林生脸红红的低声说。

    “还是那句话,干得出来就不怕说。”

    “咳,我不是他爸爸么?换了别人我也不在乎,本身也是个丢份儿的事。”马林生叮嘱夏青,“你可别给我外边乱说去,这话儿本该也背着你的。”

    “我不说以我怎么那么爱管你的闲事?”

    “我觉得铁军他妈真会收拾房,其实她家跟咱家经济条件差不多,但她家看着怎么就那么高级,跟部长家似的。”

    “你是真没见过什么叫高级地方。”

    马林生坐在藤椅上深沉着,马锐在一边灯下削苹果,银亮水果刀光芒闪烁,青相间果皮一卷卷耷拉下来。

    马锐削完苹果,举到自己嘴前喀嚓咬了一大口。

    “怎么自己先吃了,不给我削一个?”

    “噢,您等着呐,那这个给您。”

    马锐把啃了一口的苹果递给父亲,马林生接过来不分高低地咬吃起来。

    “以后想吃就自己削,别老让人伺候,这习惯不好。”

    “你给你爸削个苹果怎么啦?学习孔融让梨么?”

    “瞧瞧,你还弄出天经地义了。”马锐又拿了个苹果削皮,边削边笑着说,“我就觉得铁军家干净,布置得特有情调,像人往的地方。”

    “哼,俗不可耐,住着不定多别扭呢。”

    “我想把咱们家也照着他们家那样儿布置布置,花不了几个钱,咱们家太乱了。”

    “马锐,我真得好好培养一下你的审美观了,我记得你过去没这么俗呵。”

    “你给我点钱,我来布置,把沙发套、窗帘都换了……”

    “不成,你别给我添乱。我就喜欢现在这样儿——你不许擅自更动东西的摆放顺序。”

    “你不觉得齐阿姨特会理家么?”

    “家庭妇女!”

    “可不家庭妇女怎么着,你还想让她是什么?”

    “看来你对姓齐的印象还挺好?”

    “是不错。m4xs.com长得又带得出去,人也能干,找媳妇有这两样儿还求什么?”

    “既然你觉得她这么好,那我把她留给你了。”

    “你这就不像话了。”马锐削完苹果,在边坐下,“这是给你说媳妇儿。”

    马林生把吃完的苹果核儿往门后的簸箕那儿一扔,堂啷一声。

    “我觉得你比我合适,爱情嘛,不管早晚,不分先后,我忍痛割爱。”

    “老马,你今儿是怎么啦?说话流里流气的,这可不像你……跟你说正经的呢。”

    “是吗?跟我说上级的?可我今儿还就相当会儿流氓。”

    马锐严肃地望着爸爸,“怎么,心里不痛快?是不是又想起你那个小情人了,觉得对不住她?”

    马林生本来是无知无觉,但经马锐一说,倒有点觉得自己真是这么想的,真有点觉得对不起s。是呵,如果她知道了自己背着她又去和齐怀远鬼混,她一定会伤心死的,这也太无情无义了,应该称之为背叛!

    马林生像被说中心事似的垂下了头,脸上流露痛苦、矛盾的神态。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既然已经友好地分手,活的脚步不能住顿。就是她,如果她真爱你的话,不也衷心地希望、祝愿你今后幸福——她也不愿意看到你现在这副痛苦没着没落的样子。”

    “是是,她一定会这样希望。”马林生愈发沉溺溺于自设的规定情景之中,心中如万箭钻心。

    “不要再自己折磨自己了为了她你也要好好活下去……

    才对。”

    儿子的话令父亲大为感动,但转念一想,又觉荒唐,这是从何说起?苍凉、悲恸之感顿时一扫而光。

    “你他妈的少跟我废话!”

    “哎,你怎么那流氓劲儿又上来了?我是一片好心——你说话别带脏字儿呵。”

    马林生站起来,又去拿了个苹果,没削皮便啃了一口,“我太累了,今儿一天我累得慌!饭也没吃饱。”

    “要不要给你下点面条?”

    “别啦,我先告你个坏消息吧。”马林生喀哧喀哧咬着苹果,“下礼拜,齐怀远要到咱们家吃饭——一想这事我就烦。”

    “这怎么是坏消息?这是好消息呀。也该让人家到咱家来了。怎么,你们已经进了一步?”

    “……趔趣着挪了一点。我不明白,你怎么会喜欢齐怀远这么个娘们儿?她连我都指使得像个球儿似的团团转。真过了门来你还能像现在这么得意,跟我平起平坐的?人家小白菜是哭后娘怕娘,你可好,汉奸似的举着小旗小看道欢迎。”

    “我这不是为你么?你老一个人打光棍儿我也不落忍。”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我看你是没人管着勒着难受,这责任我负得起来。”

    “你也尝到管的挨的滋味儿了?”

    你还别美,我看她对你也是先礼后兵,到时候可别怨我不救你。”

    “她是你媳妇,对我不能怎么着。”

    “哼哼,懂什么叫无一幸免么?她要是祸害,就是咱们全家的祸;她要是火炕,那咱俩就全以火炕里,你是她儿子的哥们儿也不管用。咱们爷儿俩,现在已经到了生死关头。”

    马林生自言自语,若有所思“她可说话就要来了,再不当机立断生米可就自个了熟了。”

    “她跟你提在结婚的事了?”

    “提了。”马林生斜眼看看儿子。”

    “你怎么说?”

    “我还没想好呐。”

    “甭对我介绍的对象不满意,你自个找还不一定比这强呢,现在这状况你也不是不知道,差不多可以说是没好人——没好女人。”

    “我们真是要结婚,你住哪儿?”马林生问儿子。

    “我不住这儿。”儿子沉着地说。

    “你得搬到外屋来和铁军同住,那这屋里可就窄了,要不你就去住小厨房让铁军住外屋。

    “她家不还有房么?”

    “对对,倒是可以往一块儿换换,要不然就先住她家,她家房宽,多咱俩也不碍的。”

    “到时候再说吧。”

    “没时候啦,这就到了。她下礼拜来就商量这事了。”

    “那我告你,我可不搬,我还住咱的老家,你可以分个人过去住。”

    “那怎么成?不成的,你还太小,一个人住你就是能照顾自己我也不放心呀,贼听说了还不全来?”

    “我不是一个人住,你过去可以把铁军换过来,我们俩住一块你们俩住一块儿。”

    “你们俩加在一起她是孩子。”马林生蓦地瓜过来儿子的用意,顿时气得语不成调,“嗯,这是你们俩早计划好的吧?”

    “这不是挺合理的?大家都方便,省得前夫前妻的孩子关系不好处。”

    “你他妈是不是早就想把我嫁出去,好霸占我的房产?”马林生大吼。

    “你这是什么话,把我说成什么了?”马锐的用意被揭穿,不禁也脸红了。

    “这就你们俩谁策划的,嗯?是不是你想出来的损招儿?

    从一开始就是有预有组织的?”

    “没有,我们只不过是想让你们新婚不受干扰……”

    “过去,你们老师说你阴脸,我还不信,现在我看你真是不像个学生,你,你,你真可以算得上诡计多端。”

    “哎呀,算了,你要不愿意就算了,就当我没说过。你不嫌烦,愿意跟我们一起住,那就一起住好了。”

    马锐转身要走,被马林生一把拉住。

    “你说说,我怎么碍你的事了?你这么嫌我多余,非要撵出家门……而后快。”

    “爸,您怎么这么不开眼?”

    “我哪点做得不够?你还要我怎么做?可天下哪还有第二个爸爸像我这么对你的……”

    “又来了,烦不烦呀。”马锐翻着眼白看天花板,不耐烦地说,“渭人撵您,您自个怎么心理这么阴暗呀?就为一句话……”

    “一句话?你这句话让寒心。”

    “好,那我收回。别闹了,爸,已经很晚了让邻居听见。

    没人搞阴谋迫害您,不地是几个安案中的一种,犯不上发这么大火。累一天了,咱都洗了睡去吧。”

    马锐再次挣脱欲走。

    “你可以走,你去睡吧。”马林生在后面说,“但我必须告诉你,你明天就去学校告诉铁军,他妈和我的事就算吹了,让他妈下礼拜不要来了,理由随你怎么说。”

    “这怎么行,爸,”马锐转过身焦急地说,“这事和那事没联系,您别因为我和铁军着火殃及他妈那池鱼。”

    “怎么,您还想包办我的婚姻吗?哼,她是池鱼?就算她没和你们串通一气,经过这事,我也一百个看她不顺眼。”

    “您不能意气用事,铁军他妈确实不知情,她完全是无辜的。”

    “这么说,你们确实是有预谋的?”

    “我不承认我们有预谋。不过是我们几个在一起议论,要是我们中有谁有房能自己住就好了,这样大家去玩也就能少爱点大人限制了。”

    “你想把我这儿变成黑窝子?做梦去吧!我拆了它不给你住。”

    “没说你不好,跟你住别扭,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让你的美梦和那谁他妈见鬼去吧!”

    “你是不是有点看去理智了,爸爸?冷静点,你这么钻牛角尖地想下去会把自己弄疯的。”

    “滚,滚开我前儿的。

    “你照照镜子,看自己是不是红了眼。”马锐想开句玩笑。”

    “啪——”马林生一看耳刮子重重地扇到儿子脸上。

    马锐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挨了打的半边脸像膨胀发酵的面团渐渐肿了起来。”

    看你可怜让你几分,你倒爬到头上作践起我来,上次是打,这次是骗、撵、骂,再不治你,你下回还不要了我命!”

    马林生骂着骂着哭起来。

    马锐也委屈地抽抽嗒嗒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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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那天夜里,父子俩的吵闹持续到半夜,激烈的说话声低一阵儿高一阵儿荡在小院里,甚至传到了寂静无人的胡同外,终于惊动了邻居。

    父子俩都显得既伤心又委屈,边哭边可着嗓门历数自己的苦心和对方的种种不是,一个大泪人儿一个泪人儿各自拿着手巾不住地擦眼睛。

    马林生几乎是从马锐落草时开始回顾,他如何给他喂奶、洗尿布,整夜不睡抱着他走来走去哄他。他发高烧出麻疹时他是如何心急如林深夜抱着他去医院看急诊,由于休息不够身心数目瘁第二天上班照上竟一头昏倒在十字街头。这些年他又当爹又当妈牺牲了自己的全部爱好的业余生活,像个长工似地为他辛苦劳累,逼着自己学会了做洗衣缝补等全套娘们儿活计。特别是如今这一段时间以来,他主动放弃了自己的特权和地位,降低了身份,真正把他当作伙伴、朋友而不是一个无知的小孩来对待——这一切都是为什么?他质问:

    “都是为了关”

    然后又自己给予回答:“不正为了让你就活得更幸福,更无忧无虑?”

    转而既是问儿子又是问自已:“我为做了这么许多换来的又是什么?”

    随即泣不成声,伤心得无以复加,任夏氏夫妇百般劝慰,仍泣噎不止。他满腔悲愤地大声诘问:

    “你还要我怎么样?我还要怎么做才能使你满意?莫非定要看到我肝脑涂地变成你的儿管你叫爸爸你才罢手?”

    哀莫大过于苦心孤诣不被善良,一腔企齿终成泡影。

    “你说我这么做是想图什么吗?”他拉着夏氏夫妇的手流着泪说,“你们也是做父母的,你们应该懂得我。我是想给自个制造个新派的好名声么?我不就是为了让他,我的儿子不要像我这样——篚之后不要成为我这样的人,如此度过一生!”

    马林生看着儿轻轻说:

    “我氢心窝子都掏给你了,可你还在笑……你太年轻了,这一切你得来太容易了,你根本不知道一点没有时的滋味……也难怪,你怎么会在乎呢?”

    马锐开始一直在哭,后来看到夏青来了,便止住了泪,换了一脸冷笑。

    当父亲历数他为他所做的一切以他的忘恩负义时,他初还为自己辩解:我知道你为我作了许多牺牲吃了许多苦头,我都记着呢并没有忘也明白你做这一切是为我好。怎么会记呢谁能忘得了父母的恩惠?

    父亲的眼泪甚至几次打动他,使他负疚。

    后来,这种历数变成一种无休止的唠叨,变成一种反覆强调的丑表功,一种意在使对方从道义上感到理亏从而突出自己高尚的肆无忌惮的自我表白和自我夸耀,马锐不再仅仅为自己辩解了。

    他指出父亲为他所做的一切再多也不能称之为行侠仗义或无私奉献。这一切他份内的事,应该做的任何婴儿都不是自己要求出生的!因而抚养孩子使他们健康成长乃是父亲的天职——否则那才是禽兽不如呢!同时也是一种刑文有名的罪行。你见哪个工人、农民做了他们的本职工作、尽了他们的本份譬如炼的钢种了庄稼嚷嚷着要格外得到感谢?解放军战士在保卫祖国的战斗中英雄牺牲他们要求了什么?什么时候开始人们每做一件该做的事都要听到一声谢谢?”

    “你生我养我不是放长线钓大鱼中吗?”他大声对父亲发问,“不是像资本家到咱们国家来投资老百姓到银行去存钱或者去保险公司投保想着总有一天能捞本霉不大赚上一票吧?”

    “当然不是!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你怎么能把你父亲想成如此可耻……”“我并没有向你讨债,但你也别弄得好像我欠你多少似的。”

    “我什么时候说你欠我了?你自己不要那么虚弱好不好?

    不要对自己尊严那么敏感好不好?你真那么不自信以为我一天到晚想我就是怎么摆脱你?你发悲时就显得高大、正确了?”

    马林生在儿子的连串诘问下萎缩地低下头,“我知道,你从心里,从来瞧不你这个爸爸的。”

    “你从来就不能正确认识自己!”马锐高声嚷。

    泪水从儿子双眼再次涌出。父亲的委锁、自卑如同他的蛮横、狂暴同令他厌恶。不管怎么说,瞧不起自己的父亲只能使儿子内心更痛苦,尤其是这一念头由于父亲的所为愈发使打消它成为不可能。

    马林生完全被儿子怒视他时的狰狞嘴脸惊呆了。他没想到儿子竟会对他说出这么一番大人都很难说出的骇人听闻的话,讲出这么一痛他当孩子时闻所本闻连想都不敢去想的道理。

    这是那么冷酷,毫不留情地将他所做的一切可以你之为功、功德的东西一笔抹煞。正是这道理中所包含的那些虽然冷酷但接近事物本质的东西令他惊惧不已。

    看来他不是第一天想这些事了,他的的确确在成长,以令人瞠目的速度在成长,就像一只虎崽子已开始向人龇出新长出来的獠牙了。

    马林生震惊得已无心再哭。

    “你怎么可在这样对待我?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你的父亲?

    这是生你、养你的父亲呵!”马林生嚷。

    “嘎——”马锐牙疼似地抽了抽嘴角,半边脸痉挛地抖了一下,转身进了里。“全白说了。”

    “——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马林生如痴如呆地扭脸问夏经平夫妇。

    他脸上流露出的一个父亲的丧子般的悲哀与绝望,令所有为人父亲者为之黯然神伤。

    夏青亦不忍再睹。她似乎也为马锐的行为感到羞愧,似乎不肖的是他们体,她红着脸抽身逃也似地离开了马家。

    “儿子就是狼,这你应该明白,长大了必要踹窝。”夏经平不知如何安慰才是,脱口一句民谚。

    “他从前不是这样,他从前是个懂事的孩子……”马林生兀自喃喃自语,盲人似的摸索着在桌边坐下。他的心像偶到侵袭的五壳紧紧失在一起,似乎都不流动了。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什么时候开始变的?他的样子真可怕,我都认不出他了……”

    “谁造成的呢?”夏太太在边冷笑着问。

    “是呵,谁造成的?”马林生一脸茫然。

    “你自己!”

    夏经平忙拽了下妻子的衣角,夏太太一巴掌打开他捭。

    “都闹到这份儿上了,还不肯说实话么!”夏太太气乎乎地冲马林生说,“现在知道什么叫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了吧?你前一阵儿不是挺得意的吗?让我们大家都向你看齐,都跟你一样和孩子数目朋友论哥们儿。”

    “难道我错了么?”

    “你错没错咱们看事实。你先不把自己当爸爸,孩子怎么能尊重你?孩子毕竟是孩子,懂得什么好歹?平时一天三顿地给他讲道理他还备不住要出点事,这回可好,大撒把没人管了,那他还不上房揭瓦?乱子出在孩子身上,根源可在你那儿。

    “该怎么说怎么说,”夏经平开口,“林生,你跟孩子玩的那一套真是有些造次、欠考虑了。”

    “你是一时痛快了,气象万千了,闹得我们孩子也不服管了。我一说她,她就回嘴:“你人家马锐的爸爸。净拿你来压我们,搞得我们两口子暴君似的。我早对你有意见了。这么不行。一家之内要没个共同,不分尊卑长幼,那还不乱了套?

    怎么样以你现在也尝到苦头了吧?孩子真跟你没大没小的拿你当他的小朋友一样对待你了耽误到不舒服了吧?你这叫咎由自取——话说回来,你们到底为什么吵得这么厉害我还没闹清呢?”

    “是呵,到底为什么呀这么你死活的?”夏经平也问。

    马林生闻言一愣。他也一时想不起是为什么了,光顾使劲哭使劲吵使劲生气了。片刻之后倒是想起来了,可一旦想起又发现这起因实在微不足道,实在有些无聊,事情小得都不好意思向外人道明。

    “事儿倒不大。”他吭哧吭哧吞吞吐吐地对那两口子说:

    “其实要说都不算个事儿。”

    “由微见著。”夏太太语重心长地说,“小洞不补,大洞吃苦。孩子的事股小事,一举一动都对他将来品德的形成有影响。苗头不对就要及时教育,防患于未然。你们马锐我看也快成小流氓了。”

    “呃,不不不,这话可说重了,他还不至于。”

    “瞧他对你说话那态度,我看不是也差不多了,往那儿努力。跟父母说话就跟对敌人似的。这要是我儿子,我打死他都不心疼。要这样不孝的儿子有什么用?你乜是,光知道哭,你的手呢!长手干什么的?就不会举起来狠狠扇他还是个大男人呢?”

    “不不,这不能怨他,他本质上还是个孩子,一定是受了什么人的坏影响,看了什么坏书,受了坏人的教唆。”

    “可怜天下父母心,他那么气你,你还替他辩护——那更不能看着他沉下去了!”

    “是的,我一定要追查。”马林生神色凝重,一种使命感和责任感油然而起,他神圣地说,“我这一段光关心他的生活,对他思想有所松。其实我还很不了解他,不知道他每天都在想什么干什么,怎么能真正掌握他呢?

    马林生本来是随口那么一说,意在使夏太太对马锐的看法不要那么偏激,儿子再不好,也是自己的,让人家说成流氓,做父母的也不见得光彩。但回过头来仔细一想,似乎确有迹象,越想越觉得像。孩子是一张白纸,人之初,性本善,肯定天生是个好坯子。家教嘛,那就是指自己的榇的作用,他自问自己还是一个小节有疏大节无亏的人。加上平时也很注意,搞什么名堂都背着孩子,不给他知道,应该说不会给孩子什么不良影响——他怎么全给自己孩子坏影响!剩下只好到社会上找因素了。到无以计数的别人身上找原因了。

    他不能想象这是总有一天要降临的劫数。

    即使他想到了,他能认了么?”

    要回复到过去很容易,似乎一个巴掌就能把两个人全扇回从前。但那是人过的日子么?一想起寻陧儿子对他的冷漠。

    格格不入他便感到一阵寒甲。那比儿子冲他无礼地叫嚷更讼他恐惧。那才真是孤家寡人,势将陷入氽久的孤独,又不是什么伟大的、超于世道俗识的孤独。

    如同一个放荡的男人终有一天厌倦了以狎妓慰藉感情。

    他实际上是陷入了两难,进退维谷。既不愿倒退维持现状他又做不到。儿子也不肯去做。你瞧他这些天对爸爸的那副嘴脸,处处与他作对,事事挑他的刺儿,动辄冷言冷语,只要他一接茬儿,立刻交火,并迅既升级,成为一场有关大是大非的激烈辩论。儿子总摆出一副据理力争的样子,侃侃而谈,父亲应该是什么样,应该如何行事。孩子又有什么特点、天性、应该如何关照。一二三四五六七,谈得头头是道。并一再在他瞪眼欲暴跳未跳之际,以手加肩低声告,“君子不动口不动手,发怒正证明你理屈词穿,你有理你说服我呀。如果你承认自己无理,那我允许你揍我,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气焰极为嚣张。

    父亲倒并非觉得自己理屈词穷,保是真感觉理论准备不够,理论修养大差,书到用时方恨少!有理讲不出来。而且由衰地发现任何真理都具有两面性,都是那么模棱两可,似是而非。就像一块石头任何人都可以撩起来它向对方掷去,只是飞行方向冲着你,哪怕这块石头是你刚排出的肾结石,也六亲不认地打你个头破血流。

    讲理,如果是两个懂理的人,无异于两个娘们儿同扯一块被单各执一端,无论你用多大劲,最多钯一块被单一撕两半。

    没有谁是被说理说城的,要整谁……得有材料。

    情况迫使他紧急先进起来,明察会过早暴露,他决定先暗访入手。

    马林生苍老多喽。

    “夏青,你知道我们马锐平时都爱和谁一起玩?”

    “您不知道么?就是那阵儿常来你家打扑克的那几个我们班的男生,您不是也跟你们一起玩过?”

    “除了你们班这几个男生就没别人么?”

    “您是问他都认识谁还是常和他在一起玩?认识认识的当然不止这几个,职胡同就有多少孩子?”

    “他是不是和那个叫铁军的关系特别好一点?”

    “当然,他们都快成一家子了嘛。”

    “别开玩笑。夏青,你怎么也学着跟大人打趣儿了?”

    “他们关系是挺好,其实马锐跟谁关系都挺好,他在我们班挺有人缘儿。”

    “跟你呢,也挺好?”

    “您瞧,不我跟您开玩笑,您倒跟我开起玩笑来了。”

    “说着玩,我是怕马锐有时欺负你。”

    “那倒没有——我也不是好欺负的。”

    “就是说马锐和那个铁军关系特密切?”

    “这看怎么说——他们是歌们儿,我这么说您懂了吗?”

    “懂了懂了……这铁军人怎么样?”

    “干吗呀?您是跟我作家庭调查呐?您问他妈去呀,他妈还能不知道自个孩子的性格?”

    “做妈的,说自己孩子,肯定一百个好,不客观。我就想听听你的看法,你们也是同学,都了解,而且我发现你这孩子看人还很有眼力。”

    “您别夸我了,我看过谁有眼力让您发现了?”

    “反正女孩子看男孩子眼光都要准确点。铁军调皮么?”

    “怎么说呢?还不能用调皮这词来形容他。”

    “怎么,他还挺乱?”

    “不不,他挺老头,在课堂上从来不捣乱,也不和人打架,但心里特别有资产,谁说什么他也不听,算蔫有准儿吧——这点倒跟你们家马锐有点像不臭味味相投呢。”

    “哼,我看我们家马锐才没准儿呢,整个一个马大哈,二百五,让人当枪使。”

    “这你可说错了。马锐让人家当枪使?他净拿人家当枪还差不多,他在我们班男生里还是个小头领呢,好多男生都听他支使。”

    “他能支使别人就说明有人指使了。”

    “这算什么逻辑?马叔叔,您都能去破案了。”

    晚上,马锐一出去、马林生就后脚鬼鬼祟祟地跟出去。门也不锁灯也不关还开着电视假装临时出去上厕所以备马锐突然折回。他没学过跟踪,但惊险片则看了不少,贼头贼脑的样子倒学了个皮毛。知道利用树木、电线杆、墙拐角做掩护,低眉敛眼,时而徐行时而撒腿便追时而窜进路边的别人家孩子——一切一切就看儿子的走路姿势了。

    儿子十有**是去铁军家。跟了几天实在也没必要再在路上惊心动魄了,估摸着时间差不多,直接扑到铁军家找就是了——准在。

    马林生听了几回墙根儿扒了几回窗户,所获甚微。儿子和铁军以及其他孩子不过是打扑克、聊天、看电视,惟一称得上是“罪行”的,也就是有时手里夹根烟。看不出暗地里在策划什么针对谁要搞点行动。他们谈话议论的人,那些令他们感兴趣的人都是环球上叱咤风云的人,根本数不上马林生,就像他们生活中没有这个人。这令马林生既失望又有点委屈,我就那么不重要么?有几次他甚至有心拣块砖头砸碎玻璃,好让屋里的人注意到他。

    一镒他忽然听到屋里有人提到他的名字,他耳朵一下竖起来,就像听到宣布得奖的名单中有自己。他踮起脚尖往窗户里看,见一个他不认识的孩正问马锐:

    “你爸还成天那样呵——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甭提他,提他干吗?”

    说这话的是铁军马林生简直恨透了他。

    “要说我爸那人,人倒不坏。”马锐说,“也挺新潮的。”

    孩子们都笑了。

    马林生不觉汗颜,对接往下听。

    “他比好些我认识的大人,比我们街坊那些汉子婆娘,老实说,铁军,包括你——强多了,懂事多了。他要不是我爸,那真是没挑了,我还真能跟他做个朋友,忘年交——可他偏是我爸?打不是,骂不是……咳——我也真拿他没办法,只能哄着……”

    马林生听得又气又感动,一方面觉得儿子挺实事求是;一方面又觉得儿子不知天高地厚涉嫌恬不知耻。

    “我倒希望他在窗户外边听着,那样好些话我也好出口了……”

    马林生吓了一跳,正在转身就逃还是静观事实两可之间,猛听到有人压低嗓门吼了一声:

    “窗下是谁?”

    马林生立时就有无地自容之感,恨自己没有窜墙跃脊的飞贼本领,只得平面头皮举着手从阴影星出来,嘴里一个劲表白:

    “别嚷别嚷,是我,两手空空——没刀。”

    街看清面前站着的警觉地瞪着眼将手中坤包高举脑侧作随时掷出伴尖叫状的是齐怀远——齐女士,便顺势说道:

    “……我在等你。”

    “等等?等我干吗不站在阴处?鬼鬼祟祟藏在旮旯我还以为是流氓想劫我呢。”

    “屋里一帮孩子我儿子也在——我怕他们看见。”

    “你不是不想再见我,何苦又来招我?”齐怀远镇定下来,旋即幽怨,“……这几天我刚平静了点。”

    自从那次“吻别”之后,他们再没见面。想必是马锐已把话传过去了,在约定的日子,齐怀远还没有露面。尽管马林生于今仍认为自己做得对,但单独面对齐怀远,他还是有些惭愧,他毕竟是个极善良的人,就是逛商店见到售货员笑脸相迎而自己一件东西没买都觉得对不起售货员,有很强的负疚感。

    他乐意作出某种姿态使受到伤害的齐怀远心理多少平衡些。

    他垂着头一言不发,磨磨蹭蹭地往外走。

    可能是他那副失落、茫然、痛恨的样子太逼真、太活龙活现令齐怀远实在于心不忍,毕竟她也是个极善良的人,于是她用一种恨爱交织无可奈何的口气长叹一声:

    “唉,你呀——进来吧!”

    她原谅你了。

    大概齐怀远也过于相信她那双幽怨的眼睛的威力,进了屋始终那么盯着他。

    “你想说什么,你就说吧。”

    “我受不了你的就是你那愚蠢的自信——你凭什么!”马林生面带愠色,他想尽快结束这无聊的把戏。

    出他意料,齐怀远并未像皮球似的一拍即跳,反倒更加幽怨,甚而有几分不好意思的羞涩,十分虚心地问:“还有什么?”

    这一问倒把马林生问愣住了。

    “其他方面呢?譬如说我的品德,我的操行……”

    “其他方面……当然,你的品德、操行无可挑剔,谁也不能说你是坏蛋。”

    “那好,我改就是了。”齐女士蛮有把握地说,”从今往后,我不自信了,这你没什么可说的了吧?”

    “你……改和了么?”

    “没问题,说改就改。”刘女士轻松地说,“不就是自信么?

    好改。那么,既然问题已经解决了,下礼拜咱们是不是该恢复礼尚往来了,把你欠我那顿饭补上……瞧,我多么谦虚地征求你意见。”

    “你的问题解决了,我的呢?我就一点毛病没有?您就瞧我这么顺眼?”

    “你当然毛病很多……”

    “说说,说说,我可不见得说改就改。”

    齐怀远笑嘻嘻地,“今天先不谈你的问题,留待以后你的缺点好改,都不用你费心,我就能帮你克服了。不算事不算事……”

    “可不根本就不爱你。”马林生一咬牙嚷出来。

    “哪个要你爱我了?”齐怀远纳闷地看马林生,扑哧一笑,“你可真有意思,都想到哪去了?”

    她看到马林生十分苦恼的样子,笑吟吟地走过去,抚着他头发关切地说:

    “你就是为这事苦恼呵?你可真傻,像个孩子。我根本就没打算让你爱我。我有自知之明,我已经不年轻了,早超过会让人爱的年龄。不讨厌我就行了,或者心里讨厌嘴上不说能跟我和和气气地把日子过下去也可以……用不着自欺欺人。不会让你为难的。”

    马林生倒有些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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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马”马锐,能不能劳驾你跑一趟?”马林生下班回家便疲惫不堪地倒地沙发上,声音虚弱地对儿子说,“我今天不舒服,想吃点‘天源酱园’的咸菜,自己又懒怠动。”

    “可以。”马锐懒洋洋地站起来,摘下网兜,接过父亲递过来的钱,走到门口换鞋,“我伺候您,想吃什么尽管说话。”

    “谢谢呵。”马林生把自己放倒在沙发上,闭上眼睛微微呻吟。

    马锐出了门,叮哩咣当地把自行车推出院,一路铃声地色远方。

    马林生噌地从沙发上站起来,精神抖擞,像只大型猫科动物,双眼灼亮地蹑手蹑脚直扑里屋。

    他来到儿子的三屉桌旁,先拖过书包,把里边的课本,作业簿一摞掏出,飞快地检索,挑出两本包着书皮儿的小说,坐下仔细翻阅。

    那是两本不同套的武侠小说,讲的尽是除暴安良的英雄壮举,他看了几页便渭兴趣再往下看了。摞下书又掀开铅笔盒,看了一眼将其盖上。

    他低头逐个去拉抽屉,两个没上锁的里边净是些儿子小时候玩剩的破烂儿,玻璃弹球、旧电池、坏钢笔,还有一些废日历和明信片。他拿出一副到电影院看立体电影发的纸板墨镜戴在眼睛上东张西望,然后摘下放回抽屉。又拿出一个上弦的玩具电话,拧了拧弦放在桌上,一按键子“令——”电话令清脆地响起来,他摘下筒放在耳边,严肃、声音浑厚地说:“喂喂,我是老马呀。”随后把话筒放回机座。他发发现这部玩具电话是个存钱匣子,里面有些钢儿,便抖起晃了晃倾听里面的硬币发出的稀哩哗啦声,又闭起一只眼从币孔往里窥探。

    玩了半天,才去拉那只上了锁的抽屉。

    上了锁的抽屉没有钥匙除非撬锁。

    他四处乱翻找钥匙,找了几把钥匙膛一去捅锁眼儿,不是完全插不进去就是进去不动,他气恼地把钥匙扔了一桌面。

    他到外屋找来一截铁丝,弯了弯,伸进锁眼拨弄,徒劳地使了半天劲儿仍无法打开。

    “中国这锁怎么都做这么结实!”

    他扔掉铁丝愤愤地骂了一句,他站起来,便了个懒腰,像个一无所获的小不死心地环顾四周,看还有哪儿遗漏未搜的。

    他看到儿子挂在门后的一件茄克衫,三步并作两步,赶过去伸手就往兜里掏。

    这时,他警觉地听到身后有响动,惊恐回头,见儿子正拎着一网兜瓶瓶的菜地看着他。

    那场面真是尴尬极了,他的一只手还深深地插在儿子衣裳的口袋里,活像一个小偷在掏包时被事主当场擒住——连手都没来及拔出来。

    他脸红了:斓孟国旗的颜色,“你,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话一出口他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十足的不打自招么!

    “嫌我回来快了?”儿子扫了眼扔了一桌子的玩具,“玩得挺过瘾忘了时间了吧?”

    “我……”

    “手快拔出来吧,那姿势真不好看。”

    马林生一脸羞愧地把手缩回来,看了看手里攥着的东西:

    一点零钱,两块口香糖,几团废纸,又放回儿子茄克衫的口袋。

    “什么时候学会的这手?这是第几次不?”

    “头一回、我发誓这是……”马林生倏地发现这么回答有误,这不是在派出所,而且……连羞愧、采红也不应该。他沉下脸,作庄重负责补:

    “怎么啦,爸爸检查一下你的东西不行吗?我想看看你是否还在偷偷买烟抽……”

    “我要是你我就编掏你兜是为了帮你洗衣服。”

    “哪个掏你兜了?不要讲那么难听嘛。”

    谎言既已戳穿、索性公开进行,以示目的的光明正大的原本有恃无恐。

    马林生走到桌前大模大样地坐下,又翻了翻那些已被他检查过的东西,伸手向儿子:

    “把这个抽屉的钥匙给我,我要检查里边的东西。”

    “马林生,你知不知道有人权这一说?”

    “不知道!”马林生干脆地回答,“我只知道我对你有责任,有监督、有教养你的后边!你有什么?你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包括你的生命!人权?你还少扯这个!从法律上说,你不属于对自己的行为没有能力负责,跟精神病区别不大的那类人。你干了坏事,责任还得我替你承担,不管你行么?”

    他还越说越来劲儿,越说越振奋,越说越理直气壮了。

    “把钥匙拿来——我在行使的职权。”

    “我干什么坏事了?”

    “我正在调查,同时也是防患于未然。

    “马林生,今天你不把派出所的警察叫来,把我铐走,你就甭想要到手我的钥匙!”

    “你以为你不给,不配合,我就没办法了?告诉你,我手段多着呢。

    “我也告诉你,今儿你要敢撬锁,我就报案。”

    “我今儿还“撬给你看!看谁能为此把我抓起来——谁敢!”

    马林生说着便发力猛拽抽屉,悬挂的小锁像只摇动的铃锁剧烈抖动。

    “啪——”马锐把一瓶酱豆腐摔碎在地上,褐红的卤汁流了一地犹如一个人的脑袋被履带碾粹脑袋被履带碾碎脑浆四淌。

    “反了你啦!马林生勃然大怒,“你必须对自己行为负责!”

    马锐笑嘻嘻地说:“我没行为能力,我不能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呵,你主动来了,很好很好,你不来我也正要去请你呢。”

    刘桂珍老师一见马林生跨进办公室的门,便笑着大声说。

    “我这次来是相了解一下马锐在学校的近来表现。”马林生找了把椅子下,神情沉重,“怎么,李老师不在?”

    “嗯,现在我是马锐的班主任,领导上派我去管他们那个班。”

    “噢,好,那我就跟你谈。我觉得马锐这孩子近来有些表现不大对头,出现了一些很不好的苗头,我希望能和学校老师共同配合,找找根源,看看怎么庄严能纠正过来。”

    “你才发现他苗头不对?我早发现了,从我一接手当他们这个班主任我就发现了。”

    “怎么,他老毛病又犯了?”

    “那倒不是,他倒是学聪明了,对我不也不尊重,但一种现掩盖着另一种现象。他表面是对我尊重了,但骨子里,那些不良品质并没有得到改又用另一种形式从其他方面不断地露出头来。”

    “刘老师,我觉得马锐这孩子还不能说是品质不好,主要是受了一些社会上的不良影响,包括一些不良的人……”

    “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孩子是单纯的。社会是复杂的,社会上的种种错误思潮和不良影响有多少算多少都会反映到我们学校来,反映在我们学生身上,马锐就是活生生一例么……”

    “氢我的分析,马锐的问题主要是交了一些坏朋友,被这些杯朋友了。”

    “毫无疑问,我早看出来了。一个人交的都是什么朋友这很重要,好朋友互相赛着进步互相帮助灌输谆谆身教获益匪浅……坏朋友也会互相影响比着落后一个人不敢干的事大家一起哄——就干了!”

    “我对铁军这个孩子很有些看法……”

    “你算说对了,一针见血!我也早看出铁军这个孩子不简单。”

    “您能具体说说您的看法么?”

    “他跟马锐打得火热,两个人下课总爱在一起,班里要出点事儿也总有他俩的份儿,狼狈为奸……你分析得对,马锐要受了什么坏影响,一定就是铁军的坏影响。”

    “铁军这孩子到底表现如何,是好是坏?”

    “这个孩子的特点是貌似老实,有很大欺骗性,不老师都被他迷惑了,认为他表现不错。李老师在的时候就曾让他当过班干的民主权利,而是老师比你他见得多,分得出哪些人是真能为班集体做好事,哪些人是为伪装骗取大家信任……

    我早看出来了,现在听你一说,我心里更有准儿了。”

    “他到底,他那些欺骗性到底表现在哪些方面?”

    “这个嘛……一言难尽,主要是感觉:这个孩子很老练,就是说很油,待人接物都一分客气,礼仪周到,像个商人,说不出来那劲儿,反正不舒服,一句话,不像个学生!孩子就像个孩子的样儿,该调皮调皮其实并不招人讨厌,可他,你简直挑不出他哪点不好……”

    “这正说明他骨子里不定隐藏着什么呢!”

    “没错没错,一个孩子怎么那么成熟?大人还有时说话注注意做事做错了呢……”

    “除了感觉……”

    “当然也有事实。你们马锐不就是个事实?铁军如果真像他本面表现那么好,马锐怎么会那么坏?除非是以娘胎里带来的。”

    “……”

    “我认为首先要做的是,先把这俩孩子拆散,不许他们搞到一起。这两人凑在一起,我就老觉得他们在议论我。有时在课堂上,这两个人远远相视一笑,我就总怀疑我哪个字又念错了,结果本来没错倒错了——做到这点要由你作为家长来下命令,我这方面可以考虑把铁军调到其他班去,不给他们混在一起的机会。”

    我很感谢学校的配合,不过我要下命令不许他们接触,最好还有一些实实在在的、证明他跟铁军混在一起确实没好处的证据。你知道现在的孩子,你拿不出有说服力的东西他就不听你的……”

    “实实在在的东西有哇。”刘老师说着从自己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两本书,“是我在课堂上从马锐和铁军手里分别没收来的《红楼梦》二三卷,小小年纪就看《红楼梦》,还有心思学习么?净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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