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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看中文网 -> 玄幻魔法 -> 公子无双 作者:水墨惊鸿

正文 公子无双 作者:水墨惊鸿第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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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瘦猴精似的庄家倒也不惧,依旧嬉皮笑脸道:“这位大爷,您可不要冤了小的,长乐坊可是老字号赌坊,何曾听说过谁出千了?况且刚才这桌上这么多人,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你们给评评理,我怎么就出千了?!”

    人群轰炸开来,议论纷纷,壮汉见大家都不说话,愈发恼了,一股气竟将赌桌掀翻了,随手抄起一把椅子就要往那庄家身上砸去,椅子未曾落下,手臂却被人抓住了,壮汉回头瞧见一个比自己壮一倍的男人,火气顿时被压了一半:“你!你要做什么?!”那人不语,却是从他身后缓缓走出一人,金丝镶边的白衣,上好的无暇玉冠,摇着一把扇子笑道:“这位客官,来长乐坊赌的,不过就是徒一乐子你说是不是,何必动这么大的肝火,方才我可没瞧见庄家出千,这样吧,您要是不服气,我赔你玩两把,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你看怎么样?”

    壮汉瞥了一眼抓住自己手的大汉,闷哼一声,少年公子使了个眼色,大汉松了手,壮汉这才颇为勉强道:“我瞧公子你客气,也是给你面子!。”

    庄家瞧见了,立刻命人重新抬来了桌子。

    白衣男子摇着扇子不慌不忙立于一侧,周遭围满了看戏的人,“为了公允,你我二人各摇各的,比点数。”

    大汉一挥手,豪爽道:“没问题,谁的点儿大,谁赢。”

    白衣男子一侧的壮汉递了一叠银票上来,男子笑道:“这里有三万两,你若赢了,都归你。”大汉看的眼睛都值了,庄家笑道:“公子阔气,前几日也有位公子像你这么阔气,只可惜,他手气不怎么好。”

    白衣男子笑了笑,做出个‘请’,大汉拿起骰盅狂摇一气后喘气道:“该你了!”

    白衣男子拿起骰盅轻轻摇了三下,庄家道:“开!”

    骰盅开了,周遭讶然声一片。

    庄家笑道:“四四三,六六六。这位公子胜。”

    大汉一见,顿时蔫了,左右看了看,脸上的颜色变了变,哼了一声挤出人群。

    扶兮临窗赞道:“好手法”

    宋白见她看的出神,走近一瞧,情不自禁脱口:“少爷!”

    “宋兄认识他?”

    宋白道:“实不相瞒,他是我家公子,也就是汇通钱庄的东家。”

    “原来如此。”扶兮勾唇:“宋兄不打算引荐一下么。”

    宋白点头道:“承蒙柳兄抬举,自然的。”说着做出一个‘请’与扶兮双双下了楼。

    越过人群,庄家眼尖瞧见扶兮,笑道:“公子多日不见,想必今日的手气已经今非昔比了吧。”

    扶兮点头,目光却落在白衣的孟长渊身上:“承蒙记得,今日我手气好的有些过分。

    孟长渊也在看扶兮,这个孟长渊长的油头粉面,一份纨绔子弟的模样,却偏偏要做好人,扶兮对他微微一笑,颔首打招呼,宋白上前道:“少爷,这位便是我与你提过的柳兄。”

    “原来你就是柳公子,在下孟长渊,幸会。”孟长渊堆的一脸笑,扶兮心生恶意,面子上却不温不火:“孟兄。”

    “今日我手气点背,柳兄手气好的过分,不如与我家少爷切磋切磋?”宋白推搡道,扶兮扬眉:“好啊,方才在楼上就见孟兄这手法一流,现在有幸切磋,柳某求之不得。”

    孟长渊亦不拒绝,让人单开了一桌,有些输了的人便凑来瞧热闹。

    “刚才,宋兄输给我两百万两,我这人一向不小气,这两百万两,我一次压上,孟兄若有本事赢回去,也不至于让家底亏损。”扶兮将那厚厚的一叠银票搁在桌上,众人唏嘘一片,引得更多人前来围观。

    孟长渊似乎对自己很有信心,他道:“区区两百万两,柳兄,要玩就玩大的。”

    “哦?你想怎么玩?”

    “依我看,这两百万两,起码翻山十倍,两千万两,听起来也有趣点,柳兄以为呢?”

    周遭响起了一小阵起哄声。

    扶兮注视着他,片刻,笑道:“好!”

    孟长渊摇着扇子,眉眼含笑的看着扶兮:“我说的是黄金。”

    扶兮愣住,周围的喧嚣声逐渐停止,整个赌坊的人都围了上来,将他们包的水泄不通。

    “柳兄?”孟长渊额头微扬,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扶兮回过神,眉头也不动一下,轻笑道:“好!我与你赌。这些年我们绸缎庄所赚的,也刚好足有两千万两黄金。”

    庄家取来了纸笔,扶兮与孟长渊签下了字据。

    二人纷纷做了个请,扶兮与孟长渊几乎同时拿起骰盅,又同时落下。

    不知是人多,或是别的,扶兮的额头渗满了细密的水珠。

    庄家一声开,众人皆屏住呼吸观望这阔气的一赌。

    “你输了。”孟长渊仅比扶兮多一点,他随手将骰盅扔到一边,重新拿起扇子示意宋白去拿扶兮签下的字据。

    人群一哄而散,喟然一声嗟叹,扶兮在众人的惋惜中铁青着脸色,不发一语转身便走。

    “等等。”孟长渊叫住了她。

    “怎么?”

    孟长渊笑的春风得意:“柳兄不再来一局吗?”

    扶兮目光深沉,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我倒是想,不过还有什么能赌的吗?”

    “柳兄这是哪里话,出门在外,遇见便是朋友。”他使了个眼色,宋白立即从怀里取出一张纸递给扶兮。

    “我听闻陵北柳家的绸缎庄也是老字号的生意了,不说别的,这名号打响恐怕就得数年。”孟长渊不急不慢的说着,凤眼中闪着精光。

    扶兮看了手中纸,半信半疑道:“你的意思……?”

    孟长渊微笑着点点头。

    这纸上写的不过是个借据,扶兮一阅便了然他的心思:“你能信我?”

    “柳兄输了家底,恐怕连回去的盘缠都没了,柳兄甘心?我能信你,我方才也说了。”

    “你要我把柳家绸缎庄押给你?”

    “愿意交你这个朋友罢了”孟长渊笑的表里不一,扶兮看着手中的纸摇了摇头:“你的利太高,五百两就要三分,我绸缎庄压五百万两利就占了近一半,孟公子这生意做的真是……况且我若输了,岂非当真倾家荡产了?”

    孟长渊不屑道:“柳兄现在除了那庄子,还有什么?既然柳兄不愿,那我也不好做个罪人,宋白,我们走。”

    “等等。”扶兮上前叫住了他:“我接受你的帮助。”她扬了扬手中的纸似笑非笑道:“我就用这最后家底压来的五百万两,和你赌你的汇通天字号钱庄。”

    孟长渊笑容一滞,宋白小声道:“少爷,三思啊。”

    扶兮看着他,嘴角扯出一抹挑衅的笑:“怎么,孟兄不敢了?”

    “笑话。”孟长渊素来心高气傲,何曾被谁鄙夷过,他扇子一合应道:“听起来似乎不错,赌就赌。”

    这么久所做的,无非是等待这一刻的到来,二人重新走回赌桌,扶兮袖中攒着骰子的手已满是汗水,柳家绸缎庄是舅舅生前的心血,扶兮放手一搏堵的是全部家当,她轻轻合上眼,暗自稳了稳心神,再睁开眼时,眸中已没了方才的紧张,她素来不做毫无把握的事,今日和孟长渊这一赌,也是计划了许久的事,孟家,她若下手,首先就是孟家在官场外的往来。

    二人隔桌而望,四周又渐渐围来了人,将本就狭隘的空间封的喘不过气来。

    骰盅摆在两人跟前,就等庄家一声开始。

    却在这时——

    “等一下好么?”温柔的声音在长乐坊内响起。

    众人循着声音望去,却见一人缓缓朝人群中走来,青衫素衣,眉心红色的火焰图,恍惚的好似飘渺的仙人。

    “真是俊美啊。”人群中有人赞叹出声。

    亦有人惋惜的声音:“哎,可惜是个瞎子。”

    他信步到扶兮面前,步伐稳健的丝毫不像一个瞎子,他对扶兮笑了笑,又转向了孟长渊那个方向,只是不知面对着谁:“她不和你赌,我和你赌。”

    就连孟长渊都愣了好半响,才回过神来:“你?”

    “是我”墨言负手站立着,忽然压低声音问扶兮:“你今天,叫什么名字。”

    扶兮何曾想过他会来此,直直的看了他半天,才木讷道:“柳傅。”

    墨言点点头,随和道:“我是柳兄的朋友。他今天手气不好,我来和你赌。”

    孟长渊讥笑一声:“你?哈哈,你一个瞎子,拿什么和本公子赌?”

    墨言抿唇而笑,从怀中取出一颗通体散发红光的明珠,火红的明珠内是一位女子在假寐,半梦半醒,美得不可方物。孟长渊身旁的宋白一见,立即惊叹:“这是……”

    扶兮更是讶异:“这副画应该是齐国第一美男齐公子禇所画,据说此人三岁成诗,五岁骑射,画工更是了得,他喜欢在女子的绢帕上作画,笔下所画的美人栩栩如生,仿佛天人下凡。这幅画便珍藏在用金丝雀喂养瀚海珍珠所成的明珠中,可惜他死的早,留下的画更是屈指可数,这画全天下恐怕不会有第二个,想不到竟然在你手中。”

    众人叹为观止的看向墨言,对这个异常俊美的男子揣度了起来。

    “这颗珠子,别说这长乐坊一家,就是十家都买的来!”人群中不知道谁嚷嚷出声,墨言面不改色的笑道:“我就用它,和你赌他输给你的所有。”顿了顿,又道:“还有你的天字钱庄,如何?”

    “墨言”扶兮急了,扯着他的袖子,压低声音叫他。

    墨言毫不懂赌,这样捣乱简直毁了他的计划。可墨言并未理会他,而是反手将她拉着自己袖子的手轻轻握住,却叫扶兮挣扎不得。

    孟长渊贪财,见到宝贝岂有放过的道理,他道:“赌!你替他赌。”他目光盯着墨言手中珠子看的眼睛都直了三分,生怕那宝贝下一刻就不见了似的猴急道:“一局定胜负,谁小谁胜。”

    “好”

    颀长的身子立于桌前,墨言嘴角含笑的听着孟长渊迫不及待的摇起了骰盅。

    孟长渊似乎势在必得,他摇了很久,直到额际都渗出了细密的的汗珠时才放下骰盅:“该你了!”

    “墨言”扶兮颇为担心的看着他,被抓着的手挣脱了一番反而被抓的更紧了,墨言没有说话,右手摸索着握住骰盅,就着桌子前后只轻轻摇了一下便松手了,他笑道:“你输了。”

    “哈哈哈!还没开,你怎么就知道我输了?”孟长渊很自信,不屑的看着墨言。

    “感觉。”

    孟长渊冷哼一声,让庄家开了盅,周遭哗然一片,纷纷羡慕而又崇拜的看着墨言,孟长渊觉得气氛不对,低头一瞧,脸色大变:“这、这不可能!”

    他的三个点都摇到了一,原以为必胜,却不想墨言竟将三个骰子叠到了一起,仿佛一根伫立的柱子。

    脸庄家都颇为赞叹:“好手法啊。”

    墨言不发一言,松开了扶兮的手,转身缓缓的往人群外走。

    扶兮原本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忽然觉得手一凉,她看了看墨言的背影,倾身将桌上的银票,珠子,字据一把夺过揣好,大步追了上去。

    人群渐渐稀疏了,孟长渊还愣在那,不可思议的怀疑这是否是一场梦,宋白小声道:“少爷……”

    孟长渊回过神来,看着空空如也的赌桌,脸上杀意骤起。

    第十章

    夜晚狂风骤起,银蝉被乌云遮去了一半,风吹得窗奁发出厚重的砰击声。

    扶兮追了出来,墨言正在长乐坊外等着他,或许是走得匆忙,他的发丝有些杂乱,几缕静静的垂在颊边,逆光而站,有些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墨言”扶兮拿出那颗通体火红的珠子走过去递给他:“你怎么来了。”

    墨言并未伸手去接,他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笑了笑:“我想你,便来了。”

    一语堵得扶兮好半响说不出话来。

    “你这个人”扶兮无奈睇他一眼,绯红却悄然爬上了白皙的脸:“这珠子……”

    “我下山寻你的时候,路过一间当铺,听掌柜和小二谈论这颗珠子,我便多呆了会,然后等当铺一时无人的时候,顺手偷了来。可惜我眼睛又看不见,要了也没什么用,千里迢迢来见你,没带什么见面礼,就送给你吧。”他不急不慢的说完,扶兮却半信半疑,可那张童叟无欺的笑脸上半点看不出欺骗,珠子重新握回手中,她和墨言并肩前行,月光投下两人朦胧的身影,似幻似真。

    想起方才在赌坊里,扶兮笑了笑:“我竟想不到你如此精懂赌术,若早些知道,也不用费心出千了。”

    墨言笑意不变,侧面的容颜异常俊美:“正经的行当我一窍不通,若吃喝玩乐再不懂,岂不是真成了名符其实的废人了吗?”

    音容笑貌恍惚在眼,扶兮看的有些出神,不知为何,她竟不讨厌墨言:“那你如何知道我在长乐坊?”

    “你出手阔绰,豪赌一场输掉那么多,早成了街坊口中的佳话,找你,何难?”

    扶兮苦笑:“是笑话才对吧。我换了名字,易了妆容,你怎么知道是我?”

    “你身上海棠花的味道不会便”说着鼻子上前嗅了嗅,惹得扶兮直呼‘狗鼻子’他却

    笑而不语,扶兮望着他的侧脸,薄唇微勾,长睫安然的躺在脸颊上,忽然问道:“你的眼睛瞧不见,你……怎么来的?”

    墨言还是笑:“走来的。”

    数千里路,他说走来的。

    扶兮失笑:“你不愿说我也不强求,今日多亏了有你。”说着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又发现哪不对劲,回头瞧了瞧,月光下的墨言还站在原地。

    隔着距离再从头到尾看他,目光定格在他脚上的黑靴上,墨言素来是讲究细节的人,虽不在意衣料是否名贵,却颇爱干净,而此刻他脚上的黑靴四周沾满了灰尘泥泞,甚至靴面已经开始磨破,泛出若隐若现的白里子。

    心头骤然泛起一丝苦意,她看着墨言,眼中有翻涌得好像随时都会溢出的感慨与动容。

    许久许久,才走回他身边,拉起他的手,凝视着那张美的仿佛画中人的脸庞轻轻问道:“墨言,你怕不怕?”

    空气中似乎有极其轻微的叹息声。

    墨言的手掌反握住她的,温柔道:“无惧。”

    大风呼呼,刮的愈发强烈了,照这情况,明日恐怕要变天。

    摊贩们收拾着物什,匆匆归去。街道上人烟渐渐稀少。

    扶兮拉着墨言前行几步,然后拐进街道旁的小巷。

    果不出所料,刚进巷子,几个大汉从天而降,扶兮灵巧闪过,几把刀却架在了墨言的颈旁,顺带削去了他一缕垂落的头发。

    “跟了我们一路,你们的目地是我手上那字据,何苦为难一个不相干的人?”扶兮颇为冷静,抬头看着前方几个彪壮的大汉,和一脸从容的墨言。

    “哈哈!老子要的不止是你手里的字据!”有个大汉狂笑,对其他大汉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举刀对着扶兮:“臭小子!你可知你今天赢的人是谁?!”

    扶兮讥笑:“孟国舅孟浩的宝贝儿子孟长渊。”

    那大汉惊了,面面相觑:“你!你既然知道,哪来的狗胆子?!”

    “应该是我来问你,哪来的狗胆子?”扶兮笑了笑:“我劝你们还是乖乖的把刀放下。”

    大汉喝道:“废话少说!还是你乖乖把字据交出来!否则……啊……”话说到一半,为首的大汉便吃痛的的捂着手臂跌跪在了地上,扶兮趁他不备一脚踢在他的膝上,夺过刀在他手臂便是一刀下去,渗了血迹。

    其他大汉瞧了,万万想不到扶兮竟会武功,对望一眼松了对墨言的胁迫,齐齐举刀像扶兮劈来,扶兮几个灵巧侧身避过,挥刀在领头的大汉腿上,大汉痛的哭爹喊娘,其他的大汉纷纷围了上去,扶兮见状,扔了刀,来到墨言身旁拉着他便跑。

    楼阁之间灯火掩映,谁家的幔帐被风吹起在窗台上,恍恍惚惚映着楼下两个人影。

    “掌柜的,给我一件女儿装。”跑了一段距离,确认那大汉不会跟来,扶兮拉着墨言来到一家成衣铺子,暗自稳了心神说道。

    掌柜的一脸困惑的看着他,又看了看一旁俊美的墨言,不确定的问了一句:“爷是要女儿……装?”

    扶兮并未回答,抬头巡视着店内的成衣,指着一件淡粉色的衣裙道:“那件衣服我要了。”说着从腰间取出一锭银子扔到了掌柜跟前。

    掌柜的收了银子取下衣服递给扶兮,扶兮又道:“你这儿有换衣服的地吗?”

    “有有有”掌柜的说着掀开身后的布帘指着那一间内室道:“这里便是。”

    扶兮点了点头,一把将衣服塞到墨言怀中:“你去换了。”

    “我吗?”墨言摸着丝滑的缎子反问了一句。

    扶兮嗯了一声:“换了跟我回……回家。”说着推搡着墨言往内走,墨言被连推了数步进了内室,眉毛抖了抖:“我眼睛不方便,不如你帮我换?”

    “我?”扶兮一愣,皱眉道:“你从前穿衣服时都是别人帮你换吗?”

    墨言摸着手中的裙摆抬头,一脸无辜:“我从未穿过这样的衣服。”

    “这……”扶兮犹豫了片刻,看着他阖上的双眼,叹了口气,伸手去拿他手上的衣服:“今天是我连累了你,从这里到九重宫一日半刻也回不去,你不会武功,先随我回宫,过几日,我让人送你回去。”

    “也好。”墨言说着展开双臂,任扶兮给自己宽衣解带。轻柔的发梢偶尔拂过他的脸,带着淡淡清香的j□j。

    “那孟家与你有何深仇大恨吗?”墨言忽然开口,扶兮系腰带的手一滞,冷笑道:“我母亲死在孟家手上。”默了默,又道:“你那明珠真是偷来的?”

    “不然你以为是从何而来?”墨言笑道:“只要能博你一笑,区区一颗珠子又算得了什么。”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叫扶兮有些不知所措:“你、你的话若当真,就将黎岁的解药给我。”

    “好。”墨言笑着点点头,一口便答应。

    扶兮不信:“此话当真?”

    “我虽不是什么君子,也不是什么小人。我想你,便赶了来,何必来欺骗你。”墨言摇头:“可我没将药带在身上,哪日我回去,让花花给你送来。”

    扶兮低头看着他伫立的双脚,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你若真送来,我答应你的也不会食言。”

    墨言一笑,将她认真的话置之一旁,在她为自己理平衣襟后,精准的拉住她的袖子:“扶兮,我能……摸摸你的脸吗?”

    扶兮被他古怪的要求弄的有些茫然,却在面对他一双紧闭的眸子后,点点头,嗯了一声。

    温热的手掌摸索着,爬上她的脸,触到了暖意,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扶兮与他近在咫尺,感受他细弱的气息吞吐着。修长白皙的手指缓缓抚上了她的眼睛,在被触碰到眼睫时,轻轻眨了一下。

    墨言嘴角始终挂着一丝飘渺的笑意,指尖停顿在她的眉宇,柔声道:“你的眼睛,一定很美。”

    绵绵话语就像春风吹过心房,冗长的沉默之后,扶兮避开了他仍旧停留在脸上的手:“你若有眼睛,当真才是美,只是可惜。”

    墨言无谓道:“不过是一双眼睛。”他叹:“我若看得见,你又岂会拉着我的手,做我的眼睛,甚至是带我回楚宫。扶兮,我与你不过萍水相逢,你不怀疑我吗?我要是……”他话止于一半便不再多说,而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怀疑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风流书生会杀了我吗?”扶兮自嘲的笑了笑:“我如今已经是四面楚歌,想我死的岂止一个,我又何须介怀再多几个。况且,是我先找的你,今日你还帮了我”

    “你是我的婢女。”灯光沉静的铺在他的脸上,明暗之间,他一如往常一般闭着眼,睫羽微颤,投下一片恍惚的阴影。

    扶兮哑然失笑:“恐怕得委屈宫主大人给我做几日婢女了,走吧。”扶兮拉着他,却被反握住。

    墨言的个头高出扶兮一个头,二人这身装扮明明十分不和谐,走出铺子时,掌柜的还是将眼睛瞪得老大,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震撼:“真、真美啊,我这一生还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

    第十一章

    归宫之时已是之时,正阳宫人远远的见扶兮回来,迎了上去:“公主可算回来了,这大半夜的,奴婢们好生担心。怎么还穿成这样?”为首的宫女言语中不免有些责备,扶兮撕去嘴上的胡子笑道:“子卿,不必担心,我出去办点事,给我打水沐浴,明日有朝会。”

    子卿在宫女中最为年长,点点头招呼了两名宫女去放水,再抬头时,目光落到了扶兮身后的墨言身上:“这是……?”

    “她叫九儿,我瞧他孤苦无依,又瞎又哑,便将他带到宫里来伺候我。”扶兮有条不紊的说着,在说到墨言又瞎又哑时,墨言的眉头明显抖了抖,原来他不但要装女人,还要装哑巴。

    子卿打量了墨言一圈,凑到扶兮身边压低声音:“公主,此人来历不明,公主莫要掉以轻心。”

    扶兮拍了拍她的手:“放心吧,他一个又瞎又哑的人,能对我怎么样。”

    子卿不依不挠:“公主,可她……确实异常漂亮。”

    “所以她又瞎又哑。”扶兮笑着随子卿一同入了寝宫内,身后的墨言寻着声音缓缓前行。后来便立在寝殿外的一根红柱旁踟蹰着不再走。

    半响,有小宫女路过他身边,见他站着不动,便一把将手中的换洗衣服递了过去:“新来的,你怎么杵着不动啊,给公主把衣服送去。”

    墨言对她笑了笑,接过那些衣服。

    小宫女不耐烦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啊,我得跟子卿姐姐给公主准备早膳去,你倒是快去啊,公主在寝宫内等着呢”小宫女说着推搡着他到了门口便走了。

    殿内灯火通明,有些燃尽了的烛泪滴了满盘,偶有一两个宫女收拾完便路过他匆匆离去,掀起的一小阵夹杂着脂粉味的风勾入鼻翼,又幻化无方。

    他什么都看不到,这么多年陪伴他的无非是清净与黑暗,此刻却又觉得静的发慌。

    轻轻的摸索着前行,直到听到流水声渐进,他才轻笑的摇了摇头,立在屏风后,不知是近是退。

    “子玄?来给我擦背。”扶兮的声音在屏风后响起,墨言不语,进退不是,直到扶兮又催促道:“子玄?”

    墨言这才放下衣服转到屏风后,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海棠花香,扶兮背对着他,他的手探入水中,拿起布的手沾了几朵海棠花瓣,举起时又落入水中。

    指尖触碰到那凹凸不平的肌肤时,轻轻一颤:“你背后这些的伤,怎么来的?”

    话一出口,手下的人猛地一怔,回过头来诧异的望着他:“你!怎么是你?!”

    “有个宫女让我来给你送衣服,所以我……”墨言略抱歉的说。扶兮下意识的用手遮住身子,却发现是多此一举,她又将手放了下来,松了口气,扬眉看他,似笑非笑:“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本公主在洗澡。你居然……若是旁人,我定会一剑毙命。”

    墨言温和的笑了笑,双手负在身后:“我与旁人,有何不同吗?”

    “你是瞎子。”扶兮重新转了过去,背对着他,头搁在木桶上,安然阖眼,沾了水珠的眼睫静静的躺在秀丽的脸庞上:“给我擦背。”

    “好”墨言重新将手伸进水里,湿了布,落到她身上:“你的伤……”

    “有战场上留下的,有小时候不听话被教训的。”

    “小时候被教训的?”

    “嗯,我母亲死的早,这宫里除了夫子,再没谁真心护我,孟浩的女儿孟荷时常向父王告状,说我的不是,有的是夸大其词,有的是信口捏造,父王宠她,便让人教训我。鞭子抽,跪上三天都不叫事。”扶兮的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墨言的动作轻柔,有些不可思议:“你与孟家有何深仇大恨,竟然对一个孩子下这么重的毒手?”

    “父王只有两位夫人,一位是我母亲,一位便是孟荷,我母亲在世时,她觊觎我母亲的恩宠,母亲走后,她便将仇恨发泄到我身上。”扶兮叹道:“年长后,她又害怕我的战功会威胁到他儿子的地位”

    顿了顿,语气中多了几分无奈:“她不知,我虽恨她,扶玉毕竟与我血脉相连。”

    墨言静静的听她说完,扶兮往身上泼了点水:“后来认识了黎岁,他是除了夫子外,第二个真心待我的人。他常常偷偷跑到宫里来看我,给我带宫外我没有见过的好吃的,我被打时,他给我拿来上好的药,甚至会难过的躲在一旁哭。”

    扶兮话说完时,墨言低低的笑出声,扶兮眉头仄起:“你笑什么?”

    “男儿有泪不轻弹,我笑他躲着哭。”

    扶兮刚要开口,他却微敛了笑容,指尖划过扶兮的肩胛:“若换了是我,定然不会让她受这些伤害的。”

    扶兮张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只换做了轻轻一笑。

    空气凝结,水池升腾起一片朦胧的水汽。

    不知为何,扶兮总觉得有一双眼睛,正目光灼灼的望着她。

    卯时,鸡啼。

    天光渐明,东方的天空投射下第一缕金黄光芒。

    皇城依旧古朴大气,却夹杂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沉重的压抑。

    玉明殿大门敞开,群臣鱼贯而入。

    扶兮端立一盘之首,另一旁本该属于扶玉,却因扶玉年幼不懂朝政一直空立着。

    端立为首之后的便是左相穆衍和右相孟国舅孟浩。

    楚王端坐堂上,头冠上珠帘垂下,看不清神色。

    朝会上所议的是礼部的张大人作为楚国的使臣前往齐国,却一直不见归来。

    堂上众臣有了分歧便立刻看出了隶属哪一派,孟浩首当其冲,出列提议道:“陛下,臣以为齐国实在太不将人放在眼里,好好的一个张大人就这样被扣押,是生是死不得而知,臣觉得,陛下当讨伐齐国,以振国风。”

    “臣觉得不妥”穆衍随后出列,驳道:“自与梁国一战,我军死伤惨重,齐国与楚国兵力不相上下,现在这种情况,实在不易攻齐。”

    “左相这话,我不认同。”孟浩甩袖冷哼:“依照左相的话,难道我们就这样白白等着吗?若是等到的结果是张大人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客死异乡,这结果,可不是你我能担得起的。”

    “右相此言差矣。”出列的是穆黎岁,他走上前,与扶兮并列:“臣以为,左相所言不无道理,现在天下大乱,若楚军攻齐,且不论没有胜算,若消息一旦叫梁国,秦国,燕国诸国知晓,无论哪一国在这时候攻楚,我方都无力应付。”

    “穆将军这话错了”说话的是孟浩一派,户部尚书卢安,他走上前,朝楚王深深俯身:“禀陛下,兵不足,可招。楚国健壮的男丁多不胜数。臣以为,右相的话有道理,可不能叫北边那些莽夫小瞧了我们。真以为谁怕他!”

    “卢大人这话,臣不认同。”兵部尚书沈祁走上前异议道。

    扶兮沉默不语,静看这些人急着撕破嘴脸,好日后收为己用。

    沈祁说:“国之本为民,若将健壮的男丁都招去战场,剩下都是老弱妇孺,如何延续香火,我楚国岂不是要逐渐灭亡了?”

    卢安不服气,顶道:“沈大人这话的意思就是要我们白白等着吗?据我所知,楚国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孩童,他日这些孩童长大了,一样可以为国效力!”

    “卢大人也会说他日,天下一日不安定,这个‘他日’都是危险,谁也保不准这些孩子能不能等到卢大人口中的‘他日’到来,大人的口气,义正言辞,莫不是也准备亲上战场,把家中的大小事务留给夫人,和毛娃娃?”

    “你!”卢安气的满脸通红,指着沈祁说不出话来。

    楚王一言不发,任由堂下的朝臣议论纷纷。

    忽然,他看向扶兮,开口:“扶兮,你怎么看?”

    顿时,堂上的目光纷纷投向了扶兮,扶兮上前一步,躬身道:“父王的初衷是试齐,儿臣以为,这结果,是不是已经出来了?”

    楚王沉吟道:“你的意思是,齐国确实与梁国交好?”

    “儿臣不能肯定,张大人迟迟不归,父王也该着手准备了。楚国不主动出击,毕竟这事还没有确定。若齐国一旦发兵,我们也好应接。”顿了顿,看了眼穆黎岁:“儿臣恳请父王让穆将军加紧操练军队,另招一些男丁入军,招兵不可强迫,本着自愿,一旦入了军队,以每月纹银二十两,米三斗,布两匹送入将士家中,犒劳家属。”

    “公主实在大方,若真打了起来,这仗未免也太过昂贵了?”孟浩当下出言反驳,扶兮冷笑:“我方才听右相主张打仗最为强烈,战场上生死难控,抚恤军属理当。难道右相素来觉得人命如草菅,不当给这些银子吗?”

    “你——!”孟浩不再看他,而是转向楚王躬身道:“臣不赞成公主所言,为国捐躯是每一位楚国将士的责任,陛下三思,以免造成国库亏损。”

    “右相恐怕搞错了。”扶兮与他并列,颔首讥笑:“父王,听闻右相的爱子开的汇通钱庄分号已达楚国各地,不仅如此,孟公子手下还有酒楼。官员家属从商,合情合理。只是家大业大,右相方才也说了,将士为国捐躯是责任,那右相为国捐些银两,应该也没有什么好为难的。”

    第十二章

    “这——!”孟浩未曾料到扶兮会出这么一手,瞪着她,气得满脸通红。孟家的天字号钱庄已被孟长渊败掉,这等于是断了孟家钱庄的一只手,剩下的地号钱庄若在取银子用作军饷,孟家这亏的可不是一朝一夕能补回的。孟长渊作风素来不好,这苦孟浩是想说也不能说。满朝不乏有心人,若是参一本,诉苦反倒变成了活该。

    群臣顿时一片窃窃私语,楚王点点头,看着孟浩。孟浩无奈,只得躬身道:“为楚国,为陛下,臣当死不辞,汇通钱庄愿捐献纹银五千万两,犒劳军中将士。”

    楚王赞道:“爱卿为国,有心了。”他睥睨堂下众人,声线略高:“张爱卿迟迟不归,齐楚一战,恐怕难以避免,扶兮的提议寡人允了。穆爱卿,你就随扶兮一同操练军队,为他日,攻齐做好准备。”

    “臣遵旨”穆黎岁俯身长拜。

    楚王正欲宣布退朝,有人上前道:“陛下,臣有事参奏。”扶兮循声望去,是工部侍郎孙宁,此人为官多年,一直是个小小的侍郎,此时出列,不知道要奏些什么。

    孙宁手执玉笏,俯身参拜:“陛下膝下唯有一子一女,西平公主军功显赫,巾帼不让须眉,乃天下女子之楷模。”

    扶兮沉默静听,但凡这些朝臣口中的赞美,多半没有几句是真的,他想说的重点,在后面。

    果不其然,孙宁继续说道:“每每有战事,公主便远征他乡。朝中大小事务都落在陛下一人身上,扶玉公子身为陛下独子,理当率先垂范,入主朝堂,为陛下分忧。”

    原来是为了扶玉。

    扶兮暗暗瞥了他一眼,他神色苍白,却目光坚定,不经意与扶兮对视后,头更低了。

    扶兮抿了抿唇,扫视两侧,看来不止户部,就连工部都变成了孟浩的人。

    “陛下,臣觉得公子尚幼,恐怕难当重任啊。”群臣无一说话,倒是孟浩反驳了起来,扶兮不禁心下冷笑,这二人的双簧唱的可真不是一般的好,她嘴角含笑,慢慢走上前,看了一眼孟浩,才面对楚王,字句清晰道:“父王,儿臣觉得孙大人所言极是,扶玉已经十五了,理当为父王分担,儿臣时常征战在外,许多事,都力不从心,若有扶玉辅佐父王,儿臣也可放心。”说着敛裙跪拜:“请父王恩准。”

    她知道,今日能站在这堂上的任何一个人都不简单,无论是孟浩还是穆黎岁,既然这一局棋要重新部署,倒不如顺了他们,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额头磕碰到地板上时,她听见他的父王一句‘恩准日后朝会扶玉参政。’

    嘴角意味不明的讥笑更深了,这众人之中,最不简单的,果然是她的好弟弟。

    朝会退后,楚王在侍从的搀扶下缓缓离去,群臣也渐渐散了,玉明殿外广袤的空地上,只留下扶兮和孟浩,还有站的远远的侍卫们。

    孟浩似笑非笑,眼中却怒的要喷出火来:“他日扶玉参政,还望公主多多扶持。”

    “那是自然,扶玉可是我的亲弟弟,孟大人不必多此一举前来提醒我”

    “只怕有了扶玉,公主往后在这朝堂上,不胜从前了。”

    “大人哪里话,扶玉参政,作为长姐,我自然替他高兴,倒是大人你……”扶兮长眸微眯,笑道:“扶兮真要好好谢谢大人。”

    孟浩冷哼:“谢我?”

    “是啊,谢谢大人——”扶兮踮起脚,薄唇凑到他鬓丝花白的耳旁轻声道:“汇通天字号钱庄,在扶兮手里,真不是一般般的好用。”

    孟浩一怔,目迸寒光,眉间骤起杀意:“竟然是你!”

    扶兮退了一步,浅笑道:“大人何必这么惊讶,扶兮知道当年母亲病死的真相时,也未曾有这么惊讶。”

    孟浩脸色一僵,冷笑:“哼!你到底想说什么?!”

    扶兮轻笑:“其实说到底还是怪你的宝贝儿子,借贷取息。多行不义必自毙。不过这种事若是没有孟大人在背后撑腰,量他也没这个胆。”

    孟浩脸色铁青,指着扶兮,手指瑟瑟发抖:“你!你不要血口喷人!”

    “我可没有血口喷人啊,孟大人,你不要冤枉了扶兮。”一张纸展开到孟浩面前:“你瞧瞧,这字写的可真是好,不过……”扶兮的手指滑到下方的印鉴上:“我觉得这个印鉴最好看,大人觉得呢?”

    孟浩脸色大变,伸手便要去夺那纸。那纸上所写的几利几息正是孟家放高贷的证据。

    扶兮巧妙的收了手,将纸重新收回袖中:“大人是明白人,扶兮只想提醒大人,年纪大了,走路的时候多留个心,免得一不小心,就在哪儿,活活的摔死了。”

    “威胁我?既然如此,多谢公主提醒老臣,那么……”孟浩目光骤冷:“我们就走着瞧!”

    说罢,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扶兮看着他的背影,却再也笑不出。消瘦的身影立在宽阔的广场上,目光扫过雕梁画栋的楼宇,一将功成万骨枯,这座巍峨的皇城鼓楼,埋葬了多少人的鲜血与枯骨。

    那一年,她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公主,从未想要过那高高在上的龙座,如今,却又被逼着一次次,不得不去靠近帝王的宝座。

    孟家的前朝后宫两面夹击,就连楚王的父女深情,也不过是看中她的出生入死,和一些朝中老臣的扶持,否则,父女情深的表象恐怕早就被撕破了。

    喟然一声嗟叹,她最怕的是,唯有君临天下,才可手刃仇人。

    窸窣的脚步声在背后响起,扶兮回头瞧见穆黎岁目光深邃的正望着她。

    “原来你还没走。”

    旭日被乌云遮去了一半,晨时的天这会说变就变。

    穆黎岁走近她,正色道:“若齐楚免不了一战,扶兮,我希望这次你能留在京都。”

    “为何?”

    “我不想你有事。”

    扶兮皱眉:“战场上本就是刀剑无眼,我是楚国公主,怎么能置身事外。”

    “正因为你是公主,公主本应该闺中赏花,弹琴作画,做一个公主该做的事,你何苦为难自己?”八年前险些要了她命的那一仗让穆黎岁至今都心有余悸,他无法再经历一次眼睁睁的看着她濒临死亡,好像随时都会失去她的那种无措与痛心。尽管这些年他嘴上不同意扶兮出征,却也无奈。这一次,又是齐国,他实在无法接受。

    扶兮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她困惑的看着穆黎岁:“你说什么?”

    “扶兮,我不希望你有事。”宽厚的手掌握住了她的肩头,眸中情深万分:“回去我便让家父准备厚礼,向王上提亲,扶兮,你嫁给我,就不要再这样拼命了。”

    不着痕迹的推开了他的双手,扶兮自嘲的笑了笑:“黎岁,我原以为,这世上你最懂我,如今看来,你也不过如此。”

    穆黎岁脸色一沉,袖下双手已捏成拳:“扶兮,你告诉我,你这么拼命是为了什么?”

    这问题或许从前扶兮会大义凛然的告诉他,为了父王,为了楚国子民,可如今,她自己明白:“为了我自己。”

    四目相对,穆黎岁看着她,仿佛要看到她的心底,看看这个少女的心底到底是些什么,为何,这些年叫他越来越捉摸不透了。可是看了半响,瞳孔里映出的,却只有她那张如花的脸。

    一声怅叹,双手重新攀上她的肩头,轻轻拍了拍:“好罢,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嘴角泻出一丝苦笑,他摇了摇头:“而我,会像小时候那样保护你,一直。”

    面前那张如花的容颜重新展开笑颜,扶兮缓缓开口:“我知道,无论何时,你都不会离我而去,会在我身边支持我,陪伴我,对吗?”

    晦涩的时光,因为有他,便不再孤单。

    穆黎岁看着她,重重的点了下头:“我会。”

    扶兮倚在榻上揉着额际,子卿端来了茶轻声问道:“公主,今日朝会可有什么事发生吗?”

    接过茶轻啜一口,扶兮讥笑道:“孟家按捺不住了。”顿了顿,更正道:“或者说,扶玉按捺不住了。”

    “公子?”

    殿内唯有扶兮,子卿,和擦拭着书案的墨言。

    若说这些年,夫子待他最好,那除夫子外她还能信任的人便是子卿了。

    子卿跟了她六年,看着她跌撞的走过这些年,待扶兮真诚无比,一心一意。

    扶兮搁下杯子,目光落到前方的墨言身上:“是啊,我的好弟弟,扶玉。”

    “公子不是……”子卿疑惑的看着扶兮。

    这宫里人人都以为公子扶玉心性等如孩童,终日在宫里种植花花草草,十五岁的心智不过还是个七八岁的孩子。

    从前扶兮也这么认为,可如今,她却发现真的小瞧了这个弟弟。

    “父王准许扶玉参政,等着看吧,每个人眼中的的痴傻小儿,将如何在朝堂之上一鸣惊人。”唇边荡漾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然后他会一步步变得强大,这些年,孟家早为他铺好了路。孟长渊算什么,为了权势,孟浩心中,扶玉才是第一位。”

    “公主的意思……公子是装的?”子卿颇为诧异。

    扶兮面不改色:“是不是装的,后日朝会便见分晓。”

    “若公子是装的,如何在众人面前圆这个谎?”

    “大家都以为扶玉只是不求上进,像个孩子似的玩弄花草,谁敢说他智力低弱。到时候,父王欣喜还来不及,其他人,该不该闭嘴的,都要闭嘴。对了——”扶兮忽然伸手指着墨言,对子卿道:“你让人备好马车,给她些盘缠,送她出宫罢,做事毛手毛脚,昨日本公主沐浴更衣时,险些让我跌倒,一个瞎子到底不能在宫里伺候,本公主还不想哪日被孟荷抓住婢女的端倪来挑事,送去哪儿呢……”扶兮捏了捏鼻翼,故作灵机一动:“丹阳城吧,离帝都够远。”

    墨言依旧在慢慢擦拭着书案,仿佛没听见一样。

    子卿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扶兮,点头应道:“奴婢遵命。”

    第十三章

    这日朝堂,宣布了两件大事,一是公子扶玉初涉朝堂,二是扶兮与穆黎岁的婚事。

    当扶玉一身朝服路过扶兮身边时,扶兮瞥见除了几个一直站在自己这边的老臣与穆家,其余孟家一派,乃至楚王,都面露欣喜。

    扶玉跪在扶兮的一侧,俯身参拜:“儿臣参见父王。”字句清晰。

    楚王面露喜色,连说三声好:“起罢,阿玉,你就站在你阿姐的右侧。”

    扶玉谢恩起身,和扶兮端立两旁之首,目光不经意现相碰,他飞扬的眉宇里有着太多扶兮读不懂的东西。

    扶兮知道,他再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扶玉,又或许,从前的扶玉不过只是一种假象罢了。

    目光穿梭之时,礼部侍郎上前递了道折子,躬身道:“陛下,如今天下大乱,这些年楚国战事不断,公主与公子都已立足朝堂,陛下何不早些定下储君,以安民心?”

    此言一出,群臣立刻议论纷纷

    扶兮也一愣,未曾想过有人过早的就提议立储。楚王尚年轻,扶玉也刚涉政,礼部却在这时候提出立储,十有j□j礼部已归了孟家。

    “父王尚年轻,大人这时候说这话,不免为时过早了?”说话的是扶玉,扶兮缄默,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扶玉背影笔直的立在那,歉意道:“从前是儿臣不懂事,不知轻重,如今父王器重儿臣,儿臣定当为父王,为楚国尽力。”顿了顿,面上略带怒意的转过头来,看那礼部侍郎:“父王正当盛年,大人往后莫要再提立,否则,居心实在招人怀疑!”

    字句铿锵,酣畅淋漓,礼部侍郎一听,吓得跪倒在地:“陛下饶命,臣一心尽忠陛下,绝无二心啊!陛下明鉴!”

    “行了行了。”楚王挥了挥手:“立储是迟早的事,寡人膝下只有两个孩子,扶玉年纪还小,这事,容后再议。”

    楚王此话一说,扶兮脸色微变,他的意思不言而明。堂中几家欢喜几家愁,扶兮心下讥笑,他果然是偏向扶玉的。

    再看扶玉,他依旧恭谨的站着,脸上看不出喜怒,到是孟浩,眉间尽攒得意之色。

    身后的沈祁蠢蠢欲动,扶兮暗暗给他使了个眼色,他会意的点点头,上前跪拜:“陛下,臣附议。公子和公主都是人中龙凤,公子年十五,已经不小了,而且公主,已经二十出头了,寻常人家的女娃娃,恐怕已为人妇了。陛下当早立储,以防后顾之忧啊!”

    堂下有轻微的附和声,楚王警戒的看着众人,忽然怒拍龙椅,叱道:“一群混账东西!都巴望着寡人死是不是?!”

    群臣见状,纷纷跪地求饶:“陛下息怒,陛下饶命,臣等绝无二心。”

    楚王注视下方,头冠上珠帘晃动,半响,平稳了心绪,挥袖道:“罢了!立储之事,寡人自有定夺。”

    扶兮看了一眼沈祁,他匆匆起身,退到自己的位置上站好。

    “父王,诸位大人也是为父王,为楚国。父王无须动怒,伤了龙体。”扶兮劝道,可语气中,再听不出往日里的关怀,字字句句,生硬的如同逢场作戏。

    “扶兮啊。”楚王忽然叫她,那张与她极为相似的俊容上堆满了笑:“你也不小了,沈爱卿说得对,寻常人家的姑娘,早就生了娃娃了。你和穆爱卿青梅竹马,也该有个结果了。这样吧,寡人就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给你们两做主。礼部的人何在?”

    扶兮脸色一凝,来不及开口,礼部尚书就已上前微微道:“臣在。”

    “你挑个好日子。”

    礼部尚书思忖片刻,道:“禀陛下,十五日之后,乃三年难遇的吉日,极宜嫁娶。”

    “嗯”楚王沉吟道:“十五日之后,不免有些快了。”

    “陛下有所不知”礼部尚书道:“既是难逢的好日子,并非能时常遇到。公主与将军恰逢这好日子,实在是佳偶天成啊。”

    楚王点点头:“那便如爱卿所言。婚期便定在十五之后罢。”

    “老臣替犬儿谢过陛下。”穆衍第一个跪谢,扶兮不得已跟着百官一起跪拜,贺声一浪高过一浪,孟浩的嘴角上扬,难掩得意之色。

    穆黎岁目光含情的望着她,扶兮跪在众人之首,俯身叩首。

    这婚姻说来就来,根本容不得她插话,她若一旦嫁了,还能拿什么与孟家斗,斗赢了又如何?

    只要扶玉登上王位,还怕保不了孟家。

    沉沉的目光穿过前方的阶梯,落到龙椅上。

    再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希望自己是个男儿身,亦没有哪一刻,让她如此觊觎那遥遥的东宫之位。

    “兮儿,这些年你为了楚国,费心费力了。待你大嫁之时,为父会赐你十里红妆,让你风风光光。”楚王又开口,语气中有了几丝歉意,却听不出半分舐犊情深。扶兮再次跪拜,叩首时扬眉讥笑,这场婚礼,从头到尾都不曾容许她说过一个字,楚王自顾自的唱着,十里红妆?恐怕是单单用来打发她的吧。

    朝会散后,扶兮在众人的恭贺声中走出玉明殿,穆黎岁亦是被一群朝臣包围推搡着。

    好不容易堆着笑拜别了那些朝臣,走在萧条的宫道上时,又遇上了扶玉。

    他惬意的坐在宫辇上,由着宫人抬着缓缓前行,那样子,真真变成了一个名符其实的王公贵族。

    “阿姐”扶玉叫她,扶兮却并未回头,宫人加快了脚步走到了扶兮身旁,扶玉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笑道:“阿姐一个人走吗?要不要我送你一程。”见扶兮不理他,他极有耐心道:“阿姐怎么不理我?阿姐十五日后便要大婚了,做弟弟的该送个什么给阿姐好呢?”

    扶兮依旧负手前行着,很快便拉开了与他的距离,扶玉有些忍不住,开口喝道:“扶兮!”

    前方的身影顿了顿,走到了檐下,回过头来看他,打趣道:“阿姐的耳朵好使着呢,你不必叫这么大声。”光线洒在扶玉身上,衬得他面容愈发白皙,眉眼中的稚气仿佛一夜间褪去,扶兮笑道:“阿姐方才不过想看看你的耐心有多大,可惜,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

    “阿姐在说什么呢,我可一句都听不懂。”扶玉让人落了辇,挥退宫人:“我不过叫了自己的姐姐,却遭阿姐这样数落,我真是冤大了。”

    “哦?是么。”扶兮打量着面前这个小自己两岁,却高出自己一头的少年,皱眉疑道:“阿玉仿佛在一夜之间就长大了,甚至叫我这个姐姐,都认不得了。”

    扶玉微微一笑,温润从容:“扶玉还是从前的扶玉,只怕是阿姐变了,所以才连自己的弟弟都认不得了”

    “在这个吃人不眨眼的宫里,若还一成不变,岂非死无葬身之地?”扶兮看向扶玉的眼睛,目光坚定:“什么兄友弟恭,统统是哄骗世人的假象!”

    “哈哈哈!”扶玉听她说完,非但面不改色,还朗声大笑:“阿姐话中有话,是要嫁人了,所以想早点和我这个弟弟撕破脸,断了姐弟情吗?”

    扶兮冷笑:“我以为,你我二人姐弟情深的这张脸,早就在与梁军交战时,就被撕破了”一枚玉佩扔到了扶玉面前,扶玉伸手接过玉佩一看,脸色大变:“你?!”

    扶兮冷冷的盯着他:“我怎么都不敢相信,那日刺杀我的,竟然会是你!可这玉佩,分明是就是你扶玉的!”扶兮从腰间取出一块与扶玉手中的玉佩一模一样的:“玉佩是夫子赠与我们的,一个兮,一个玉。我的好弟弟!”

    扶玉握着玉佩,看扶兮的眼中依旧没有半点情绪,半响,他不屑的笑了笑:“是,是我刺杀你的,你如今知道了,又能如何?来,来杀了我?”

    “父王宠你,孟家视你为至宝,你什么都有了。韬光养晦这么多年,为了什么?”

    “我为了什么?阿姐又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那东宫之位!”扶玉摇摇头,没有悔意:“这宫闱里,帝王的血脉只有你我二人,你我不斗,还有谁斗?你也说了,宫里一向是人吃人的地方,宸夫人和我母亲斗了大半辈子,你我二人,也注定不能独善其身。”

    扶兮听他说完,怒极反笑:“原来你是这么想的,我从前从未想过那东宫之位,难道你不知道,以你母家的本事,东宫之位迟早是你的?”

    “我知道啊,阿姐。”扶玉轻轻的唤她,就像从前那个一直乖巧在她身边的弟弟一样:“可是阿姐,你太优秀了,你知道吗?”

    扶兮讥笑:“说我优秀,你如今又何尝不优秀,真叫我刮目相看了。”

    “我?”扶玉摇摇头,自嘲的笑了笑:“我哪及阿姐的一分。阿姐还没到我的年龄时,已经立下战功,这些年你早就深入人心,全楚国的子民都知道你西平公主,是巾帼英雄。而我呢?没有人知道我是谁,我只能活在你的阴影下,活在你的背后。”扶玉的目光有些动容:“阿姐,就连你要成婚了,我都觉得,那个平庸的穆黎岁根本配不上你。”

    第十四章

    宫道上颇为安静,偶尔有宫人路过,纷纷施礼后又匆匆离去。

    天空投射的一缕金色光芒静静的洒在扶玉身上。

    扶兮慢慢的走到他跟前,嘴角轻勾,手指轻轻撩起他脸庞垂落的一缕墨色长发,亲昵地将它撩到他的耳后,又弹了弹他肩头的灰尘:“你还像小时候一样,不会照顾自己,衣服上落了灰,也不给自己掸掸。”

    “从小到大,阿姐都很照顾我,对我很好,就连我刺杀阿姐,阿姐为了保我,才下令让士兵不要追我,那时候,我并没有躲远,若不是阿姐有意相护,我恐怕也没有今天。”

    “你又何尝不是这么待我。”眼中寒光褪去,扶兮轻轻叹息:“自从我母亲走后,如夫人处处针对我,小时候,她向父王告状,你便哭着替我求情。每每我被父王罚跪,不让进食的时候,你都会偷偷给我送些吃的来。最记得有一次,为了给我摘花园里的花,爬上假山,结果摔伤了腿,躺了半个月才好。”

    想到过去,扶玉的目光更加柔和:“那次也害的阿姐被罚跪了三天,最后还是夫子为阿姐求情。”

    “若是一直能像小时候那样,你永远都是那个在阿姐身边乖巧的扶玉,该多好。”扶兮收了手,负在身后,眸低尽攒怅然之色。

    扶玉盯着她,静默不语,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向来都是舅舅和母亲为我准备好一切,其实这次入主前朝,舅舅原本是极力反对的,他说我太嫩,不是阿姐的对手。可我不服啊,舅舅拗不过我,便允了我。我多么希望我能靠自己是双手去赢阿姐。阿姐还想我是从前那个傻瓜一样的扶玉,可我,怕是要让阿姐失望了。”

    扶兮面不改色:“东宫之位并非你想的那么容易,阿姐本不觊觎,可惜有些人欺人太甚。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宝座究竟鹿死谁手,我们,拭目以待。”说完,拂袖而离。身后,扶玉的声音遥遥传来,他说:“阿姐都要嫁人了,何必这么劳心费神的,做弟弟的,先恭喜姐姐了。”

    踱步回宫之时,已接近正午,桃偃健朗的身子立在寝宫门外,扶兮一见,立刻迎了上去:“夫子。”

    桃偃拍了拍她的手背:“公主要嫁人的事,老臣已知。”

    二人一同入了寝宫,屏退宫人,只留了子卿奉茶伺候。

    扶兮端着茶喝了口,这才抬起头,淡淡的望着桃偃,眼神空茫,辨不出感情:“我竟然算漏了这一点,扶兮本是女儿身。若是父王能稍稍有一点偏袒于我,或许我会有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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