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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看中文网 -> 玄幻魔法 -> 公子无双 作者:水墨惊鸿

正文 公子无双 作者:水墨惊鸿第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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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与穆家小子从小一起长大,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就算楚王现在不提,这婚事也终究避免不了。www.kmwx.net”桃偃摸着胡须,抿了口茶,忽然话中有话的问扶兮:“虽说嫁人于你报仇不利,可你也算能嫁给自己心爱的人,为何老夫,在你脸上看不到一丁欣喜之色?”

    “这一赐婚,也叫我看清了父王,他的心,到底在那一方。关于立储,不过有人提到了我,父王就迫不及待的要将我嫁人。我如何能开心的起来?”杯盖浮了浮茶末,她冷笑:“我现在总算明白了,有些东西,不是你不去争,就会与你无关,就像那东宫之位。我原本只想除了孟家为母亲报仇,可扶玉又插了进来,我已不能置身事外,既然做不到,倒不如把它夺到手。”

    桃偃摇了摇头,目光凝聚在扶兮恨意满满的脸上:“公主,你长大了。老臣知道,你再不是从前那个咬牙受人欺负的小女孩了,宸夫人在天有灵,定会欣慰,公主变得坚强。不过公主,一旦嫁了,你就是穆家的人,再争夺东宫之位,已经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了。”

    “就算我嫁了,我还是大楚的公主,我身上留的,是楚国王室的血。我知道父王打什么主意,可这算盘到我这,就是打错了。”修长的手指很有节奏的在桌上打着拍子:“这几次早朝不难看出,礼部、户部、工部都已经归了孟家。兵部尚书与穆家世交,向着我,早就不是秘密。至于吏部,舅舅尚在的时候,与吏部尚书也是至交,此人虽不爱多言,倒也算是衷肯。另外,加之舅舅留给我的绸缎庄,和从孟家赢来的钱庄,如今我身后的势力刚好与孟家抗衡。只是……若能多了刑部,便如虎添翼了,到时以我的势力,就是嫁了人,又有何患。”

    桃偃略有所思:“刑部尚书苏放似乎已有多次不上朝了。”,扶兮点头道:“早些年我一直在战场上,回来也极少上朝。这几次,从未见刑部尚书。说来惭愧,非但这几次,我根本就没见过这个人。”

    桃偃微侧头:“苏放是三年前金榜题名的状元郎,得王上亲赐刑部尚书一职。此人放浪不羁,一向是随心所欲,朝堂若无十分重要的大事,他是想来则来。王上念他却有才华,便也随他了。”

    扶兮皱眉:“这种人最为难缠,自命清高。不过是个小小的尚书罢了。”

    桃偃的杯盏已触到了唇,听她这么一说,手一滞,又将茶杯放了下来:“讨好他人,务必投其所好。要他为已所用,更要大花一番心思,刑部虽不是六部之首,却也是六部之一。况且苏放年仅二十五岁,就能担当尚书一职,自然有他的两把刷子。”

    “二十五岁?”扶兮眉头微敛:“到是少见。”

    桃偃朗笑,声如洪钟:“自古以来,性情古怪,又有才学的人,都不简单,公主若要收他为己用,恐怕真要下点功夫了。”

    扶兮眼中一亮:“夫子难道有主意?”

    “没有没有。”桃偃摆手:“听说他是个两袖清风的清官,家中尚未娶妻,为人作风还算正派。这种人,钱财美人恐怕都入不了他的眼。”

    “哦?到真是个奇怪的人。”袖中的手缓缓收紧,扶兮叹道:“恐怕,要我自己走一趟了。”

    说话间,子玄匆匆走了进来,二人对望一眼,立刻止了交谈。子卿轻声责备道:“做什么莽莽撞撞的,也不支会一声。”

    “不是啊,子卿姐姐。”

    子玄一脸委屈,将手递到扶兮面前:“奴婢是瞧这胖鸽子又飞来了。”

    顺势看去,子玄的手中正抱着一只体态丰腴的鸽子。

    扶兮伸手将它接过来,挥退了子玄,才将鸽子脚上的物什取下,无信,只有一个装着一枚药丸的瓷瓶,扶兮大喜,将瓷瓶递给子卿:“你把这个送去将军府,见了少将军后,务必叮嘱他吃下去。”

    子卿点点头,接过药品转身离去。

    桃偃看着他的背影,悠悠道:“老夫许久没有见过公主这发自内心的笑了,究竟何事叫公主如此高兴?”

    “墨言把黎岁所中之毒的解药寄来了。”扶兮面露喜色,嘴角情不自禁的扬起。

    桃偃却含笑的摇了摇头:“我方才瞧你,见到那只鸽子时就十分欣喜,那时,你并不知道有解药。”

    扶兮未曾听出他话中之意,摸着花花的毛笑道:“墨言答应我会把解药给我,见到花花我就猜到了。”

    “哦——”桃偃意味深长的点点头,瞥了眼那胖鸽子:“既然解药拿到了,公主也无需受墨言之辱,去为奴为婢了。”

    扶兮低了低头:“墨言也算说话算话,我还签了卖身契,既然答应他的,总归要做到。一国公主,也不必欺负他一介瞎眼可怜之人。”

    桃偃饶有兴趣的顺着胡子:“据老夫的了解,公主性子刚烈,从不会受人摆布,这个墨言,究竟是何能人,竟然让楚国心比天高的西平公主,也甘愿为他遵守诺言。”

    “夫子莫要取笑。”扶兮干笑了声:“一人不服,何以服信天下。”

    “好好好,老夫不取笑公主。”桃偃再看花花,露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灯月如血如妖,深红软轿停在西市。

    西市多为贵胄府邸,因为是官僚宅邸聚集之所,与南北摊肆林立的街道相比,着实安静。

    皓月高悬,洒一地清辉。

    “喂!干什么的?”

    一袭鎏金滚边的黑色素袍裹身,扶兮抬头,瞥了眼匾额,摇了摇手中的扇子赔笑道:“这位小哥,我特来拜见苏大人。”

    “滚开滚开,苏大人不见客!”门口的守卫上前,对扶兮就是一阵驱赶。

    扶兮巧妙的用扇子挡开那两只推他的手,笑着摇摇头:“都是斯文人,两位小哥别这么动手动脚,多伤了和气。”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本名帖:“在下姓傅,单名一个夕字。”

    其中一个守卫夺过名帖,冷笑一声:“我不管你是谁,苏大人有命,任何人来访都不见。”

    “我知道苏大人是忙人,只求小哥将名帖送去,让苏大人知道有在下这个草芥之人来贵府拜会过,便可。”说着重新展开扇子,悠然道:“小哥若是有怀疑,不如……将名帖打开看看。”

    守卫将信将疑,借着灯光,展开名帖一看,只一眼,扶兮见他脸上变了变,又重重合上。

    扶兮正欲静待下文,却见那名帖又稳稳的扔回自己面前,她低头一瞧,又抬头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两个人:“你!”

    第十五章

    守卫冷笑:“这位公子,我瞧你仪表堂堂,来拜会我们大人无非是想升官或者发财。只可惜,你这种方法巴结,在我们这可行不通。莫说大人不屑,就连我们,若是贸然收你的钱财,被大人知道了,后果不堪。请便吧。”

    名帖里夹着数十张银票,被他这么数落,扶兮也不恼,弯腰捡起名帖,弹了弹上面的灰尘,干脆直言了当:“实不相瞒,在下却有要事要见苏大人。”

    “要见苏大人的人每天都有很多,下午才送走了一个,晚上又来你这一个,要是来求见的,大人都要一一见一番,我们大人岂不是忙昏了头。”

    “下午才送走了一个?”扶兮疑惑,不等守卫说话,又豁然开朗:“既然如此,再下改天再来好了。”

    “不管你来多少次,结果都是一样。我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心机了。”

    扶兮笑道:“那是在下的事。”

    “那随便你吧。”

    扶兮抱拳道:“告辞。”

    月色却照不到阴沉着的俊颜上,扶兮敛眉沉思,如今朝中众臣多以表明立场,唯有苏放,他成了抢手的饽饽。

    她扶兮能来,并不代表,孟家就不能来。只是听方才守卫的语气,孟家应该也是碰了一鼻子灰。只是想不到,苏放的家奴竟也不会被金钱所或。

    就这么踱步,便走出了萧条的西市。四周又恢复了人气,扶兮的目光穿梭在人来人往之间,不知谁家小孩路过她身边,她一时看出了神。

    楚国人丁兴旺,反观自己孜然一身,只觉得有些可笑。不过比起儿孙满堂,承欢膝下,自己更甘愿把才华和命运与楚国兴衰紧紧相连。

    冷语斜风扑面迎,扶兮一个哆嗦,这才恢复思绪,忽然发现,仲夏的夜风也掺了一丝凉意。

    信步在街市上,倏地,目光一凝:“墨言?”

    她方才瞧见不远的前方那座槐古桥上,有一抹青衫素衣缓缓走过。那背影与墨言极为相似,甚至可以说是毫无异议,扶兮看人无数,绝不会识错。

    他竟然没有走。

    扶兮愣了愣,快步追了上去。

    “墨言!”跑过槐古桥,扶兮在穿梭的人群中呼唤了一声,只是入眼的颜色中,丝毫看不见那一抹素雅的青衫。

    扶兮的目光穿梭着,最后定格在人群中央,半响,才摇了摇头。

    是她亲口吩咐人送他回丹阳城,墨言怎么会出现在帝都。

    夏风浸淫人流密集的街道,微弱的灯火在孤清中瑟瑟发抖。

    此地多条繁华的街道毗邻,扶兮转身,却被身后一家梨园吸引了住。

    遥遥传来的一阵咿呀唱腔和众人的鼓掌高喝声,让扶兮忍不住赞叹:“一家梨园,竟有这么多客源。”

    “客官”小二招呼了客人进去,又忙着出来接待下一个,见扶兮站在外边,笑意相迎:“客官听戏吗?今日这戏班子,是从齐国最有名的戏院楼小楼请来的。”

    扶兮恍然大悟的点点头:“难怪店里的客人这么多。”顿了顿,她又笑道:“如今战事连绵,齐国人倒也不怕死,胡乱的跑到异国来。”

    “嗨——”小二摆了摆手:“生意人,只管银子赚饱,哪顾的那么多。再说,国家大事,有王上和他的良将大臣们。我们小老百姓,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若命都没了,要再多银子,又有何用。”扶兮展开扇子摇了摇,对那不知道怎么接话的小二道:“走吧,进去瞧瞧,齐国的戏班,与楚国,有何不同。”

    梨园是一幢八角大屋,入门的大堂颇为宽敞,能容下二十多张桌,挤进来百来人。

    店内已是人群密集,放眼望去,皆是攒动动的人头,扶兮跟着小二在人群里走了一圈,小二才抱歉道:“真是不好意思公子,没坐了。”

    扶兮摇着扇子挑眉道:“可惜本公子不喜欢站着看。”

    “这……”小二为难的巡视着四周,忽然目光一亮,摇手一指前排:“那位公子的一旁还有一个空座。因着是前排,价格高点,寻常老百姓岂会花钱享这福。只盼公子不要嫌弃才是。”

    顺势望去,最前方的右边角落,有一位紫衫男子端坐着,背影挺拔,看不见脸。扶兮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出门在外,少不了迁就。”

    小二重新露出喜色,引着扶兮边走边说:“那位公子常来我们这儿听戏,每次都坐在那,鲜少见他说话。说来也奇怪,他出得了那样的价钱买一个座,喝的茶却都是自己带的。小的不知是说他富贵呢,还是小气呢。”

    扶兮打着扇子轻笑道:“或许人家身娇肉贵的,喝不惯你这的粗茶。”

    小二听了,先是一愣,随机又赔笑道:“是是是,客官所言极是。”

    说话间,人已至前。

    小二绕道前面对那人作揖赔笑:“这位客官,店里的座不够了。不知是否介意这位客官与公子同坐?”

    男子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扶兮道了谢落座,小二奉上茶水,扶兮瞥了眼那瓷杯,顺了把垂在胸前的一缕发,悠悠道:“我不爱喝茶,给我拿酒来。”

    那紫衣男子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扶兮一眼,却在听到扶兮的这句话后,微微侧脸,看了她一眼。

    是个丰神俊朗的公子,紫衣玉冠,气宇非凡。

    扶兮的目光与他相碰,颔首笑了笑,原以为他会同样投以微笑,没想到他却视若无睹,不领情的的将目光重新投到了戏台上。

    大红的戏台上,雕容画面的戏子正甩袖咿呀的唱着。

    戏文唱的是《祸音》。

    讲的是一个姓田的大户人家,老来得子。

    全家欢喜的不得了,将那田少爷捧在手心里疼,却从不加以严词管教。

    田少爷日益长成,虽是一表人才,为人却颇为乖张,还极其好色,时常强掳民女。

    田老爷与老夫人年事已高,再管不动他。

    每每被告上官府,他便花了大把银子摆平。

    日子过的潇洒自在,直到一日,他抢了一位名为‘芸姬’的女子。

    芸姬本许了一个姓周的书生,二人情投意合,日子虽过的艰苦,倒也乐在其中。

    一日二人一同前去市集,遇见这田少爷,田少爷见芸姬生的美貌,便动手调戏。

    周书生因阻挠,被田少爷的手下打的半死。

    芸姬见爱郎受伤,哭着跪着苦苦求饶,田少爷见芸姬求饶,更是变本加厉,让手下竟将周书生活活的打死。

    芸姬见爱郎死了,哭着闹着要自杀。

    田少爷不允,见她掳回家,逼迫她成婚。m4xs.com

    此时芸姬已有身孕,死活不肯嫁给田少爷。

    田少爷一怒,将她软禁了了起来。

    时日长了,芸姬的肚子愈来愈大。

    关了大约有五个月左右,田少爷忽然想起她,来见她时一看她的肚子,颇为恼火。

    对着芸姬暴打一顿,芸姬的孩子不慎夭折,田府的管家不忍,偷偷将芸姬放了出来。

    芸姬举目无亲,对田少爷恨之入骨,便去了官府。

    官老爷早受了田少爷的贿赂,二人竟联合起来,说芸姬原本是田少爷的小妾,可惜私通外人,有了野种,芸姬百口莫辩,官老爷把芸姬关在牢中,时常施加暴行,最后芸姬活活的被虐死在牢中。

    半年后,官老爷一家忽然丧命在一场大火中,田少爷也时常说自己看到芸姬的孤魂来找自己,变得疯疯癫癫。

    有人说是芸姬的冤魂前来索命了,只是谁也没有真正看见过,所以不足为证。

    戏子唱到情深处,人群中有隐隐的低啜,亦有悲痛的惋惜声。

    烛火灯光映红了扶兮的脸,她拿起杯子呷了口酒笑道:“齐国人的脑子都有问题。这么残忍血腥,还是对一个妇道人家的戏码都能编的出来。我看北蛮子骨子里都透着贱劲。”

    “还酷爱用私刑。”

    说话的,是坐在扶兮一旁的那位紫衣公子。他忽然开口,接了扶兮的话。

    扶兮侧目看他,挑了挑眉:“嗯?”

    他目光依旧直视正前方的戏台:“田少爷所用的都是私刑,官老爷就更不得了了。杖刑,拶刑,鞭刑。这些刑责都是针对十恶不赦的大罪人。就算芸姬私通,自有田少爷处置,为官者,理应除暴惩奸,他这是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扶兮听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看来公子还懂刑。”

    紫衣公子这才转过头来看着她,目光碰撞间,他似笑非笑道:“看完这出戏全场还没有动容的人,一个是我,另一个是你。”他端起杯子嗅了嗅茶香,又缓缓放下:“我这个人一向淡然,没什么事能叫我动容的,至于阁下你……”

    薄唇勾起好看的弧度,扶兮轻轻摇了摇头:“我见过比这残忍更多的。”

    紫衣公子不再说话。扶兮的看向他杯中打转的茶叶,忽然开口:“公子这茶,是君山银针。”

    他啜了口茶,淡淡说道:“阁下也懂茶。不错,正是君山银针。”

    “可……”扶兮眸带笑意:“君山银针,是贡茶。”

    第十六章

    他依旧面不改色:“阁下好眼力。君山银针却是贡茶,历来只有王公贵族才可享用此茶。”

    “难道你是……”扶兮故作讶然道。

    他摇了摇头:“你误会了,不过是一位所赠。”

    扶兮笑笑,目光灼灼的看着他:“那敢问赠茶给公子的那位贵人,是否是三年前陛下钦点的状元郎,也就是如今的刑部尚书,苏放苏大人?”

    他面上一凝,又不禁莞尔:“阁下的话,我听不懂,你恐怕是搞错了。”

    扶兮眨了眨眼,笑道:

    “苏大人何必谦虚,久仰久仰。”

    紫衣公子并不为动,慢条斯理的的饮尽残茶:“阁下认错人了吧。”

    “我方才瞧你很顺溜的说刑罚,你是个懂刑的人。而且又喝着贡茶银针。想这茶,是陛下赐的吧。”

    戏头已过,人群逐渐稀散。

    紫衣男子露出一抹笑意:“懂刑罚的人,未必就是你所说的人,至于这茶,是我一位朋友所赠。”

    他十分谨慎,说话没有半点破绽。

    能周旋于朝堂至今还孑然。扶兮知道此人定是十分精明。

    她排开桌上的杯子,斟满了酒:“大人,你走的似乎有点匆忙,你虽然一身常服,可脚上的官靴却没来得及换。薄底皂靴,靴口镶田黄石,上锈鹤翅……”

    苏放一听,脸色微变,立刻低头去瞧,可看见的只是一双普普通通的黑靴。

    再抬头时,是扶兮明媚的笑脸相迎,他心知上了当,却并不恼火,只愣了愣,旋即便笑了:“公子聪明过人,佩服。在下的确是苏放。”

    “尚书府的门槛很高,我踏不进去,想不到在这小小的梨园,偶遇了大人。”扶兮往他面前推了一杯酒。

    苏放扫了一眼酒杯,开口道:“苏某不爱喝酒,就像阁下不爱喝茶。不知阁下是谁,找我有何要事?”

    “我是……”扶兮抱拳开口,胳膊却被人猛地一撞。

    “不好了不好了!”

    扶兮的话被一阵喧嚣声打断,抬头时发现梨园里的客官都走的差不多了。

    那匆匆忙忙的莽撞之人是戏班的打杂,他边跑边说:“梁军攻来了!梁军攻来了!楚国的江陵城已经失守了!我们收拾东西,快快回齐吧!可千万不要摊了这趟浑水啊!”

    中年班主从幕后走了出来,抓着他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打杂的伙计拼命点头:“千真万确啊!已经有逃兵逃回来了,刚才就在街上。”

    戏班众人脸色一变,纷纷加快动作收拾东西。

    不消一会就收拾好,匆匆走了。

    梨园的伙计手足无措的看着那帮子人离去,一拍自己脑袋,苦着脸说:“哎呦,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呐!”

    原本喧嚣的梨园一下变得静谧,除了掌柜的小二,只剩下扶兮和苏放。方才听说这事之时,扶兮险些就按耐不住要夺门而出,可是见苏放还跟个没事人一样,悠闲地喝着茶,她又将心底的躁动压了下去。端起酒杯灌了一口,瞟一眼苏放道:“苏大人怎么还不动身?”

    “我的茶还未喝够,去哪?”苏放瞥她一眼。

    扶兮面容一滞,这个苏放,丝毫不将国家大事放在心里,太过置身事外,这样的人,以后恐怕也不会真心为她所用。想到这儿,扶兮扯出一抹干笑:“既然如此,苏大人慢慢喝吧,在下得回去安顿家中老小了,告辞。”

    扶兮拿着扇子绕过苏放的时候,他的声音传入耳中:“兄台真是会自寻烦恼。”

    脚步顿了顿,扶兮回头看他:“你这是何话?”

    苏放不急不慢道:“江陵城远在南方,与楚境大遂毗邻,别说大军,就是你一人,也需连夜策马,至少也要赶个五六天才能到。你现在就这么着急,若将来真的……你还不得疯了?”

    “你!”扶兮冷哼一声,不屑道:“我原以为苏大人不爱名利富贵,定是个好官。今日一见,传言果然太过虚妄。”

    “你这可冤枉我了。”苏放抬头看她,笑意满满:“我不过是个刑部尚书,战事是兵部和将军的事。在下一窍不通的,若强插手,被人冠上个什么越俎代庖的罪名,在下可真是吃不消啊!”

    “即便如此,将军大人们在前朝商讨,苏大人却在这喝茶,这说的过去吗?”

    苏放一脸无辜:“总不能打起了仗,就不给我吃喝了吧。”

    灯光照亮他得了便宜还卖乖的那一脸无辜,映在扶兮眼中却恍惚成另一张风华绝代,美似天人脸。

    苏放见她盯着自己的脸出神,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小心翼翼的问道:“阁下盯着一个男人的脸出神,莫不是……断袖余桃?”见扶兮仍旧未动,他有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我虽知自己俊美,想不到竟让男人也为我动了心。”

    极其自夸的一句话说出口,扶兮才回了神,上下打量他:“抱歉,方才见苏大人……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对了……”扶兮极为鄙夷的端详着他,似笑非笑道:“苏大人不要脸起来,可真与我这位故人有的一拼。”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梨园。

    街市人影匆匆,消息一传来,搞得人心惶惶。扶兮刚出了八角楼便被人叫住了

    “将军。”

    她识得那人,是穆黎岁手下的先锋。

    “江陵城失守,陛下大怒,连夜召集群臣,见不到将军,更是恼火,元帅为将军圆了谎,现已调集兵马在城门候着。”

    “连续的征伐,败早该在心中有准备。扶玉可有上朝?”

    先锋摇了摇头:“未曾。陛下此番恼火,还有一个原因。”先锋低了低头,不怎么敢看她:“守城的裘老将军被梁军所囚。陛下吩咐,哪怕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回老将军。”

    “裘老将军被梁军抓了?”扶兮的眉头骤然拢起:“老将军世代为将,子孙皆战死沙场。老将军已近不惑,除了年幼的孙女,连个后人都没有。即便父王不说,我也定会拼命救回裘老将军。”

    乌云遮蔽了银婵。

    扶兮与穆黎岁在城门口会和,借着虚弱的灯光展开地图,扶兮抬头看了看天,又

    指着地图一角道:“这几日会有阴雨。江陵城沦陷,只可驻扎在距城门外三十里的望城坡。望城坡在向西有个西风渡口。现在这个时季,芦苇正茂。落是一旦有差错,不能硬拼。可暂且推到西风渡。”

    穆黎岁点点头:“战事来的快,容不得喘息。如今正值夏季多雨。从帝都到江陵城即便是快马加鞭,也需赶至数日。我们不如改走水路。可减少行程。”

    “走陆路。”扶兮眉头微仄,否决道:“裘老将军被抓,并未被杀,梁军是想用裘老左饵,让我们乱了方寸。若我们急急赶去,便是中了他们的计。人心叵测。谁知道容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小心点好。”

    “可……”穆黎岁还想说什么,扶兮已拉紧缰绳不再看他,他喉咙微动,俊秀的脸上慢慢没了表情,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数万大军约莫行至十日路程到达了江陵城,扶兮一干人扎营在预先计划好的望城颇。

    上次一站,楚军损伤惨重,而梁军亦好不到哪去。扶兮很多时候都在想梁军这般拼了命究竟是因为什么,是齐国在背后撑腰,亦或者是别的?

    手肘撑着额头,胳膊抵在案上翻阅书简,只是心烦意乱,看不进几个字便随手又扔到一边。

    她揉了揉额头正要起身,营外却传来了吵嚷声。

    营帘被挑开,副将颇为抱歉的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位年纪不大的士兵,个个手中握着刀。

    “这是做什么?要打群架吗?”扶兮负手走近,扫视了一眼众人。

    副将为难道:“将军,属下已经说了将军在休息,可他们……”

    “哼!”副将的话被为首的一个年轻小兵打断了,“是我们自己要进来的。”他的年纪比扶玉大不了多少,一脸的稚气尚未褪去,可言语中却是这个年纪少有的铿锵:“裘将军被擒,城池沦陷。这是楚国的奇耻大辱。我们是来雪耻的!请将军允许我们去和梁军拼了!就是要我的性命,也在所不辞!”

    此言一出,其他几位也跟着齐声应和:“对!”

    扶兮目露欣慰,赞道:“一心为国,并且勇气可嘉,值得表扬。”说完点着头,又走回了案边,理了理铠甲,重新坐下,若无其事的拿起书简翻阅。

    再无下文。

    气氛顿时凝结,营中变得寂静急了。

    几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面面相觑。

    似乎感受到他们的不自在,扶兮讲书简一低,问道:“你们怎么不去?”

    副将瞪他们一眼,上前道:“将军,别跟他们一般见识,都是些血气方刚的小孩子。”

    “你无须责备他们。”扶兮重新搁下书简,抬头看着众人,目光最后落到了那小兵身上:“年轻人气血旺盛是好事。待他们冷静下来就不会这么冲动了。”

    小兵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扭捏道:“将军有话不妨直接告诉我们。”

    “好罢。你们跟我来。”扶兮起身走出营帐,拐了弯站在了不远处的一个山坳上。

    望城坡之所以被称之为望城坡,全因为地形,导致在坡上可清楚的看到远处江陵城墙,相反的,城墙上的人却因为树木遮蔽以及距离,看不见坡下的人。

    落日像一幅五彩云锦笼罩着苍穹,扶兮伸手,指着远处的城墙问道身边跟随而来的人:“你看到了什么?”

    小兵的视野里都是一片昏黄,他想了想一五一十的说:“墙,梁军。”

    “不,是满城百姓。”扶兮纠正了他:“楚军早已元气大伤,即便梁军也是如此,我们也不可掉以轻心。那城墙里站着的,再也不是我们楚国士兵,而是敌军,被俘虏的将士又何止裘老将军一个。我要为他们做打算。所以江陵城只能智取。”

    她静静的站在山坳上,远眺城墙,庄严的像是一尊神像。

    即便她有滔天的怨恨,可是她知道,她要恨得,只是孟家而已。

    她不是圣人,生来不是为了保护他人,但她却可以控制自己,将伤害他人的可能性减少到最小。

    这是一个公主的使命。

    也是一个将军的任务。

    小兵不再说话。

    广大恢弘的城墙便在眼中,扶兮看着梁军来回巡逻,忽然之间,一个身影跃入眼中。

    第十七章

    额飞赤焰,双目阖紧,青衫素袍,嘴角含笑的站在来回巡逻的士兵间,靠在城墙上,侧耳似乎在听着楼下士兵的呐喊声,高呼声。

    那不是墨言么?

    扶兮看出了神,没发觉穆黎岁已经来到她身后。

    当日在九重宫,她探过他的脉,平稳如常人,那不是一个习武者的脉动。

    他讲的一口南方音,他是楚国人这一点她也从未怀疑过。

    如今他却出现在梁军里,瞧那模样,半点不像个俘虏。

    他是谁?

    是军师?梁人?还是旁的。

    铠甲下的手慢慢紧握,扶兮情不自禁低喃出声:“他怎么会在这里?”

    “谁?”头顶忽然传来一声询问,扶兮一惊,后退一步,抬头看见了穆黎岁,她虚叹了口气说:“没什么。”

    再抬头朝远处看去时,已经没了那身影,她心下暗疑,莫非是自己眼花了?

    “你怎么了,一惊一慌的?”见她魂不守舍,穆黎岁伸手拍了拍她,扶兮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担心老将军在容敛手中会受皮肉之苦。”

    “如今梁军占领了江陵城,我们不能贸然出兵。唯有等夜幕降临,再行作战计划。”

    “日已黄昏,江陵城的的天很快就会黑了。届时,我们便夜袭江陵城,希望能杀容敛个措手不及。”

    “扶兮,这一仗你有多少把握?”穆黎岁忽然问她。

    沙场多年,他从不会如此问扶兮,如今这么突然一问,到叫扶兮有些不明所以,她看着温柔的他,思忖了一下,冷静的回答:“一分把握。”

    穆黎岁知道她没有撒谎,她素来不会低估风险,也不会高估自己的实力,他看向她的眼光一如既往的柔和:“扶兮,你又何苦……这么拼命呢。”

    扶兮没有看他,侧身道:“你与我不同,出生与生长都不同,所以你无法理解我。我拼命有我拼命的理由,我不想说,你也不会明白的理由。”

    正说着,不远处有个小兵匆匆跑来,看了眼穆黎岁才将双手举过头顶,对扶兮恭敬道:“将军,梁军派人送了封信来。”

    扶兮接过信件,挑开红戳一看,顿时眉头收紧。

    穆黎岁见她不说话,凑上前一瞧,怒道:“容敛约你到梁营共商大事?这不是要你白白羊入虎口吗?还敢说得这么明目张胆!简直欺人太甚!”说完,一把夺过信斯了个稀烂。

    “即便是我们拼到还剩最后一兵一卒,也绝不可能让你去冒这个风险。这个容敛!”穆黎岁盛怒的握紧拳头,扶兮却没有理他,而是追问那小士兵:“送信的人呢?”

    “就在营中,属下曾经见过他,是梁国公子身边的……副将。”

    副将?

    穆黎岁与扶兮皆一怔,原本以为容敛是设了陷阱,却不想他派来送信的竟然是身边的副将。

    “或许,他所谓的商讨是真的。”扶兮笑笑:“用一个得力的副将来换我,这生意对他来说,有弊无利。如今我们一筹莫展,去会会也好。”

    “扶兮!”穆黎岁一把掰过她的身子,几近咆哮:“你开什么玩笑?满城百姓,一个你,一个老将军,一个你。你算算,究竟是谁亏本?”

    “我们不知裘老将军被他们囚禁在什么地方,即便是夜袭,也没有把握。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顿了顿,她道:“况且,我也不是这样明目张胆的去。”

    *

    夜渐黑,梁营外的守卫丝毫不敢懈怠,打起十分的精神巡逻。

    营中摆着一张矮案,对坐着两人,面前是一盘刚开的棋局。

    灯火照到容潋那张玩世不恭的脸上,他优雅的抚摸着手中的黑子,笑道:“手谈,我容潋在梁国可是一等一的好手。”

    前方传来一声轻笑,修长的手指在棋盘山落下一子,温柔的声音响起:“听说你抓了一个老头?”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眉宇温和,是墨言。他今日换了一身不同往日的月白色儒衫,端坐在容潋面前,柔和不争,不敢冒犯。

    容敛手指一顿,故意拉长语调,阴阳怪气道:“我说怎么好好的找我下棋来了,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墨言点点头,摸索着手掌旁的杯子说:“也不全然是,我来,不是请你喝茶了吗。”

    容潋不信,灌了一口茶:“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你那小公主。”他抬头瞧瞧墨言雍容的样子,又问道:“不过这么多年了,我说你……”

    “容潋,你误会我了”墨言打断了他的话,莞然道:“我对她只不过是……”

    “是什么?是怜悯?愧疚?还是旁的?反正不管事什么,就不是在意。”容潋不屑的瞪他一眼:“我才不信,你即便是欺骗了天下人,能骗的过你自己?”说完,重重的搁下一子。

    墨言听完他的话后,眉间笑意更浓,敛着袖子不急不慢的摸索着棋盘,探探当前黑白子的局势,他并未回答,而是将话锋一转,道:“你说你棋艺精湛,不如我让你三子,你若输一局,就退兵三里,你看,如何?”

    “瞧瞧。”容潋咂咂嘴,将手一收:“我就说,有备而来。”他退兵,得益的无非是那小公主,他又不是不知道,可面前的人撒谎连个眼睛都不眨一下,他有些懊恼,把玩着棋子跟他唱反腔:“我要是不答应呢?”

    “你要知道,以我的能力,今日,请你喝的是清茶,往后,可就是砒霜。”墨言淡淡的说出这句话,叫容潋平白打了一个寒颤,他脸上的笑容慢慢僵住,手也渐渐将棋子捏紧:“你我虽是至交,可我身后也有梁国百姓,我的父王,我是梁国人,我也有我的使命。”

    “开个玩笑,何必这么紧张。”墨言眉头扬起,笑意不褪:“我只要确保她平安,其他的,即便你屠了满城百姓,又与我何干?”

    飞扬的神色又逐渐在脸上恢复:“想不到你这么歹毒。可惜你撒手不干了,否则指不定也能成为一代霸主。”

    墨言只是笑笑:“富贵荣华于我皆浮云。”

    “你倒看得开。”容潋双指夹着一枚棋子,墨珠一转,嬉笑道:“至于退兵的事,你眼睛不好,就不怕我耍赖?”

    “你可以试试。”

    说话间,墨言耳根微动,忽然道:“有人来了。”

    “什么人?在哪?”容潋起身,在不过仅有两人的营帐中四处张望。

    墨言起身背对着他,正欲离开,可惜已经迟了。

    营帘被人挑开,有个士兵低头入内:“将军,楚国公主来了。”

    “楚国公主?”容潋别有深意的抬头看了眼面前的那个背影:“她在哪?”

    “她在……”士兵话未说完,容潋便觉脖颈一凉,一把匕首抵在了他的喉咙处,他心底微惊,回头,对上一双澄澈凌厉的双眼,还有一张如花的笑脸:“她在你身后。”

    扶兮抬起头,笑道:“容公子,许久不见。”

    容潋没有说话,而是抬头看墨言,熟知方才还站着墨言的地方已是人影无踪,唯前方营窗上一小块布帘微微晃动。

    好个没良心的墨言,容潋暗咒一声,竟在他们谈话时溜走了。

    无奈,容潋瞥一眼脖颈上的那只手,全身绷紧:“我约公主来叙事,公主这样,不大好吧。”

    “裘老将军在哪?”

    “一个老头,公主何必大张旗鼓,亲自跑来。就算你不来,我也是打算把那老头还给你们楚国。”

    “你会有这么好心?”扶兮笑了笑:“既然想放就快放,不要动歪心思。我能顺利来,自然有我的退路,况且,大公子现在也在我手上。杀了你,不过在我一念之间。”

    “黄泉路上有江陵城满城百姓作伴,容潋觉得值得。”他挑眉,十足一副地痞无赖的模样,面上并无过多的畏惧,扶兮心头一寒:“你——?”

    “江陵城的百姓能不能活下去,全在我能不能再公主的刀下活下去。公主,我说了,要把那老头还给楚国,公主又何必沉不住气呢?”

    扶兮轻嗤:“我岂能信你。你费尽心思,如今却又轻而易举的松手,你当我是三岁小孩?”话虽如此,却在他的眼神下慢慢将匕首移到了他的腰间。

    脖颈的胁迫减少了,容潋声音略高,叫来了手下。

    他并未食言,开口便吩咐手下放了裘老将军,那手下点头离去,扶兮正难以置信他过分大方,容潋却又开口了:“人,我放,不过,我要公主答应我一个条件。”

    扶兮嘴角泻出一丝冷笑,果然不简单,她冷笑一声,询问道:“什么条件?”

    容潋正要开口,刚才应声去方裘老将军的那个士兵又匆匆折回,单膝跪倒在地,抱拳道:“不好了将军,那楚国老将在营中自尽了。”

    “你说什么?!”扶兮惊的浑身一颤,一把将他从地上揪起来。容潋亦是不可思议。立在那没有出声。小士兵不明所以,看着愤怒的扶兮,又见容潋没有发话,这才将话重复了一遍后匆匆退下。”

    静,周遭一片寂静。

    仿佛被人从头到脚泼了一盆冷水,即便是夏季,也彻底凉到心底。

    唯有那句“那楚国老将军在营中自尽了”嗡嗡的徘徊在脑中。

    灯光之中,似乎看见耄耋之龄的裘老将军用依旧明朗浑厚的声音在梁人的军营中说道:“老臣即便是死,也不会叫楚国因老臣受半点屈辱。”

    眼眶之中渐有泪水盈盈,扶兮猛地抬头,怒目圆睁的瞪着容潋,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字句都在齿缝间用力的咬出:“容潋!容潋!今日我要用你的血来祭老将军在天之灵!”说话间,匕首一闪,直向容潋逼去,眼见匕首就要刺进容潋的胸膛,却忽然被人打落。

    扶兮一抬头,看见忽然闯入的人,更为恼火:“穆黎岁!你疯了吗?”

    “扶兮!我们已经将老将军的尸首运走,这里到处是梁军,容潋也早就下令,若他稍有不测,梁军就会屠城,先撤吧。”穆黎岁说着,不顾扶兮反抗,一把拉着她逃出梁营。

    这一闹,惊动了梁兵,梁兵如今占领了江陵城,气焰高涨,直呼要灭了楚军。

    容潋望着营外的士兵,冷斥一声:“都不要追了。南蛮子的鬼点子最多,小心中计。”将士们这才消了火气,纷纷散去,容潋也踱步回营,帅营恢复了先前的平静,案上还留着残茶。容潋正凝眉沉思,一个声音自外而内打断了他。

    “我方才,听见她哭了。”

    墨言斜靠在一旁,低喃:“容潋,你不是治世之才,何苦巴巴的来凑这份热闹。”

    容潋回头看见墨言,刚想质问他为何见死不救,听到他的话后又将话咽了回去,他想了想,说:“天下大乱,最有能力的就是齐楚秦梁。谁不想统一天下,齐国,我自认为动不了,秦国背后你是知道的。剩下的只有楚国。至于一些周边小国,自己不先变强大,等肥肉被人吃了,就没有机会了。”

    墨言双手抱胸,赞成的点点头:“你说的是不错,梁国前无盟友,后无援军,也只能和楚国拼一拼。”他说着微微挪了挪身子。

    容潋见了,调侃他:“你怎么了?身上长虱子了?”

    “不是。”他将脸转到刚才站的地方,手指掸了掸肩膀:“这里有那个穆黎岁的味道”他轻轻的说:“我很不喜欢这个人。”

    “因为他抢了那个楚国小公主?”容潋十足一副看戏的模样,嘴角带着玩味十足的笑。

    “并不是这个原因。”墨言缓缓问道:“容潋,你原本只想胜,既然占了江陵城,为何又将那老头抓来。”

    即然是俘虏,理当是俘虏的对待,可容潋,对裘将军并无半分刻薄。

    “阿言。”容潋收了笑,抬头望他:“有些事我无法对你毫无保留的告知,既是朋友,你又曾帮过我,我只能提醒你,若你真心想要那小公主平安无事,不妨多注意注意她身边的人。”

    墨言没有答话,只静静的沉思,许久许久,才低声道:“好罢,看来这趟路,我是非走不可了。”

    说完,月白的身影便向营外走去,刚走了几步,他又停下,似笑非笑,他说:“其实,有时候,蛮力毫无用处。你与楚国打了这么久,学学人家的二公子,同样是二公子,楚国公子却在家中享乐,让长姐作战。而你,恰恰相反。”话音一落,人影无踪。

    营中只剩容潋,望着他离开的地方,怔怔出神。

    第十八章

    裘老将军一死,彻底激怒了楚人,即便是穆黎岁那样沉稳,也禁不住这等耻辱。

    楚军一致认为是容潋将裘老将军虐待至死,老将军受不了折磨,为保全楚国名誉,自尽在梁营。

    帅营之中聚集了众人,共商破晓之时讨伐梁军一事。

    这几次作战,楚军处处被梁军打压,元气大伤,碍于梁军身后恐有别国撑腰,楚军一直没有还击,再如此下去,梁军只会更加嚣张,于是穆黎岁与扶兮连夜召集众人,决定利用老将军的死,激怒江陵城百姓,定了明日的作战计划。

    耻辱可雪,蒙蒙雾霭终将散开,即便是两败俱伤也好过坐以待毙,众人脸上皆是掩饰不去的欣喜,掩映在灯火之间。

    二更天的时候,帅营依旧灯火通明,穆黎岁挑开帐帘看了看天色,道:“天快亮了。”

    营中众人相识一眼,纷纷点头:“终于要到了与梁军决一死战的时候了!”

    正当众人蓄势待发之时,忽然,有小士兵匆匆来报:“元帅,将军。梁军……忽然退兵了。”

    这消息突如其来,在众人的意料之外,扶兮不信,上前一步看着他:“容潋退兵了?怎么可能?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才,哨兵们换岗时发现,原本扎在十多里外的梁军军营忽然向后退了约莫二十里。”

    扶兮心中微怔,与穆黎岁对视一眼,穆黎岁亦是满脸不可置信。

    营中众人面面相觑,都猜不透容潋这到底是玩的哪一出。

    “梁人愈发狡猾,诡计多端!我们不必管他,明日按计划出兵!”营中有人说话了。

    穆黎岁想了想,凝眉道:“不急,既然梁军退兵,自然有他的理由,如今他占上风,我们不妨先看看,以免更多无辜的人死伤。”说完对那个来报的士兵说:“再去探。”

    “是!”士兵退下。

    营中气氛再次变得紧张。

    四更天的时候,士兵来报,梁军退兵后再无动静。

    五更天的时候,亦如是。

    天破晓之时,梁军还是没有动静。

    ……

    这一整天,楚军都在探梁军有无动静,楚军坐立不安,怕又是梁军的计谋,惴惴不安。而梁营中,早已没了容潋的身影。

    他生在宫廷,长在宫廷,自墨言忠告过后,他反思了一夜,觉得自己从前干的都是些没脑子的事。

    拼了命的上战场,同为公子的大哥却在梁国美人在怀。

    于是他决定暂且退兵,自己只身一人悄然回梁,探探他同样觊觎东宫之位的大哥。

    墨言说的并没有错,他并非治世之才,梁国也不是大国,这一点,他一开始就很清楚。

    如今有人点破,他更是不质疑,既然如此,又何须这么拼命,置身死于度外,在梁国,人人都知得宠的是王后所出的大公子容华,他也无须处处与人为敌,多一个盟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尽管,楚国绝不会是他的盟友。

    一连五日,梁军自撤退兵马后再无动静,楚军被压抑的进退不是,扶兮抬眼看向江陵城上来回巡逻的士兵,终于按耐不住,她招来了亲信以及副将道:“裘老将军一生为楚,他死后,尸首却不能及时回归故土,实乃愧疚。你们找人扮成我的样子,我要亲自送他回楚国。”

    “扶兮,你找人扮成你的样子,谎称你还在军中,你是想……”穆黎岁看着她,眉头微蹙。

    扶兮点点头:“万万不可让梁军知道我不在,以防这是他们的计谋,现眼下,将老将军的尸首运回去才是首要,江陵城已失守,无数将士牺牲,我不想再有无辜的亡魂惨死在梁军的刀下。”

    “此番归去,不宜大张旗鼓,扶兮,你一个人……要小心。”穆黎岁清秀的眉目间带着忧愁和不忍,静静的凝视着她

    扶兮默然,忽然又抬头笑了下:“回去还要参礼部的老古板一本。”

    “为何?”穆黎岁一脸困惑。

    “那日走时,说好十五日后是你我成婚的吉日,如今算来,都快过去一个月了,你说,他们该不该参?”她明媚的脸上挂着笑意,倒映在穆黎岁漆黑的眸子中,穆黎岁的手指缓缓握紧,许久许久,又慢慢松开了:“该参。”

    ***

    扶兮走时便在那日傍晚,傍晚不易引人注目,楚国边境如今有了梁军,她要处处小心,入了楚境,才敢肆意策马。

    正如苏放所说,她几乎不眠不休,策赶了七日才到楚都,正直天刚破晓,朝会之时,她赶紧将裘老将军的尸体带入宫内,得知她归来,玉明殿内朝会早已结束,群臣静静伫立,等待宫人抬上老将军的尸首以及她的到来。

    一别一月,宫内还是老样子,孟浩依旧眉目飞扬,扶玉安静的立在那儿,与幼时大不相同。

    扶兮俯身跪拜:“儿臣拜见父王。”

    “起吧。”楚王似乎苍老了许多,目光瞥见堂下老将军的尸首后,哀恸丝毫不掩。

    “父王”扶兮低头道:“儿臣无能,让老将军惨死在梁军的虐待之下。”

    扶玉听到扶兮的话后,出列道:“父王,梁军简直可恶至极,夺我城池,杀我将军,阿姐多次与他较量都败下阵来,儿臣祈求父王让儿臣出马,试一试。”

    扶兮一听,微楞,不曾想过扶玉这么快就想上战场,立战功。

    楚王想也没想,脱口拒绝:“你小小年纪,岂比你阿姐,退下再议。”说着,他声音忽高,清楚的传入堂中每一位人的耳中:“裘瑞将军逝世,寡人深表痛心,礼部当以镇国公之礼厚葬他,另外,遗孤以县主之礼待之。”

    礼部的人上前应了声,楚王遥视扶兮一脸疲惫,揉了揉额角,开口道:“你也累了,退下歇着吧。”

    今日朝堂颇为安静,扶兮的目光扫过众人,正欲跪拜,忽然有宫人自后堂走出,手中拿着一个不大的盒子,他俯身在楚王耳边低语了几句,只见楚王眉头皱敛,伸手接过盒子,挑开机璜。

    扶兮跪在堂下,隐隐可见楚王手中是几封信件,楚王默然的看完,堂中静谧无声。

    忽然之间,他大怒的一拍龙案,怒目圆呲,斥道:“混账东西!”

    群臣不明所以楚王这突如其来的暴怒是为了什么,只见他缓缓伸手,越过众人,指向扶兮,愤怒的手指微微颤抖着:“你给我跪下!”

    扶兮惊的浑身一颤,跪倒在地:“父王。”

    “不要叫我父王!”楚王手握信件挥手,带着一丝癫狂:“好好好!好啊!我说怎么楚国屡战屡败,屡战屡败。原来是养了个通敌卖国的乱臣贼子啊!”

    扶兮错愕的跪在那,将他的话前后理顺,能猜出个大概,她目光冷静的扫视的落到孟浩以及扶玉一贯的脸上,不知这帽子是谁给她扣下,她知道自己,如今已危。

    “父王话中何意?”

    楚王拍案而起,将那些信狠力一掷,盛怒地瞪着她:“你自己看看,这是不是自你手所出,你的亲笔!”

    信飘落至她的面前,两旁官员一览无余,纷纷窃窃私语。

    扶兮捡起一瞧,不觉愣住。

    那隽秀的小字分明是她所书,可封封信中的内容,却是与梁国公子容潋所书,用败军以及楚国城池,来换梁军的支持,支持她坐上那遥遥的东宫之位。

    “父王,这……这不可能,儿臣从未……”

    楚王狠狠的打断她:“你告诉寡人,这字迹可是你的?”

    “确是儿臣的字迹,可字迹可以模仿,儿臣一心为国,从未有半点二心,父王不能单凭几封信,就认定了儿臣的罪。”扶兮垂下头,脑中走马灯般闪过林林总总,却始终想不出究竟是谁能将她的字迹模仿的如此巧夺天工,这陷害分明是筹备了许久。

    楚王一手托着头,不去看她,只是嘴中喃喃道:“原来你处心积虑,为的是那东宫之位,原来你巴不得寡人死,早早坐上这把椅子,好啊,寡人真是白养你了。你想要别的证据,寡人也有。”他说着坐直了身子,命人将人带了上来。

    殿外很快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拳头在袖中已经紧攥,扶兮转头,见一通身铠甲的武将领着个五花大绑的年长女子疾步进殿。

    只肖一眼,便呆呆的愣住。

    那个人抬头看见高高在上的楚王,软腿跪倒:“拜见陛下。”

    楚王指着堂下之人问扶兮:“你可认识她?”

    犹如当头一棒,重重的砸在她身上,楚王的话嗡嗡在脑中。

    你可认识她?

    指甲嵌入皮肉,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十二年,整整十二年。

    她身旁跪着那个在这深宫之中她第二个相信的人,护着她的人。

    那人见扶兮不语,又转过身来,对她重重的叩首:“公主……”

    扶兮看着她,嘴角扯出一抹惨淡的笑容,眼中已有湿意:“子卿……我真想不到……你竟然如此待我。”

    子卿低着头,那张脸上十二年来都没有起伏过大的表情,她只是淡淡的说:“奴婢感谢公主待奴婢不薄,可是奴婢是楚国人。即便是不顾公主对奴婢这十二年来的照顾,也不能不顾楚国的未来。公主,国若破,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请你……请你原谅奴婢。”

    她说着又是重重的磕了一下头,才缓缓将扶兮如何与梁军勾结,叛国一事道出。

    面前那张最平凡不易惹人注目的眉眼里,扶兮恍惚看见十二年前初次相遇。

    那时,她不过是个卑贱惹人欺辱的洗衣婢。

    是她将她留在身边,从心存芥蒂,到如今最信任的人。

    却不想,从前的种种,都是哄骗人的假象。

    子卿只是孟家安在她身边的一枚棋子罢了。

    脑中谜团豁然开朗,扶兮颤抖的重新拿起那些信。

    若说能将她的字模仿的如此鬼斧神工,全天下只有子卿。

    子卿与她相识十二年,幼时,她每每在做功课,子卿便在一旁看着。时日长了,也认识些许字,背几篇文章。后来,扶兮教她写字,最初她便拿着笔照扶兮的字临摹,可这一临摹,就是十二年。

    “父王,儿臣觉得此事尚有蹊跷,请不要听这贱婢一面之词和这区区几张破纸就冤枉了阿姐。阿姐一心为楚,请父王明鉴。”

    殿内本无人说话,就连穆家,也踌躇着不知如何开口时,扶玉却上前跪在了众人之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替扶兮求起了情。

    扶兮无力的看他一眼,他要做好人,可真是会挑时候,恐怕这大殿内,没有人会比孟浩和他更希望自己船翻人栽的吧。

    楚王面色沉郁,失望的看着她摇摇头:“你听听扶玉的话,可还有半点羞愧之心?你这个阿姐,真白白糟蹋了,糟蹋了!”他说着声音略高,忽然捂着胸口重重的咳嗽了两声,群臣纷纷下跪,连说王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

    许久,楚王缓缓道:“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通敌叛国自古就是死罪,扶兮自嘲的笑了笑,一子错,全军覆没,如今,这盆脏水叩了下来,满朝文武,还有谁能救下她。

    楚王叹了口气,声音疲惫无力,仿佛蓄满了惆怅:“好罢,既然你无话可说,那么来人,拉下去,拉下去……”

    说话间,四五个武将来到她身边。

    “陛下且慢!”

    犹如一缕光线,投入漆黑的夜间。

    大殿门口,桃偃目光矍铄的看着殿内。

    第十九章

    桃偃官拜一品太傅之职,自先帝时期就辅弼天子,后来年事渐高,便向楚王讨了个夫子的闲差,他是朝中的重臣,就连楚王也须敬让三分。

    他肃然的踏进殿内,望着以手抚额的楚王,铿锵道:“公主绝非叛国之人,老臣看着她长大,深知公主心性。”

    扶兮眼中一酸:“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夫子不必为扶兮费心。”

    “欲加之罪?”楚王冷哼一声:“证据确凿,你还要说你是冤枉的?寡人真是对你失望至极……”

    扶兮牵强的咧嘴一笑:“父王如此不信任女儿,我就不失望吗?”

    “好啊,好!”楚王愤怒的看着她:“原本念在太傅之情上,想留你这卑贱之躯在世上躲存活几日,但你执意不肯悔改,寡人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桃偃一见武将身形微动,立刻跪倒在地:“陛下,老臣愿以性命保公主,公主万万是被冤枉的,请陛下不要一失成恨……”说完三叩首。

    “爱卿你——这是作甚?”楚王一愣,正犹豫,殿门外忽然响起宫人高呼:“如夫人到——”

    孟荷一身宫装,炫若朝阳的走进殿内。

    扶玉见她,惊呼:“母亲,您这是——?”

    宫妇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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