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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看中文网 -> 玄幻魔法 -> 公子无双 作者:水墨惊鸿

正文 公子无双 作者:水墨惊鸿第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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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卿你——这是作甚?”楚王一愣,正犹豫,殿门外忽然响起宫人高呼:“如夫人到——”

    孟荷一身宫装,炫若朝阳的走进殿内。

    扶玉见她,惊呼:“母亲,您这是——?”

    宫妇不得干政,孟荷却毅然闯入前朝,群臣纷纷讶然。

    楚王见他,脸色微变:“荷儿,你一个妇道人家,来这是作甚?”

    孟荷美艳的嘴角微微扬起,敛裙跪拜:“臣妾自知坏了规矩,甘愿受罚,可现眼下,可臣妾有一事,不得不说。”顿了顿,她看了眼扶兮,冷笑一声,豆蔻猩红的指甲对着扶兮道:“陛下,臣妾收到消息,裘老将军死的那夜,公主曾夜入梁营,原因不明。回来时,老将军就死了,如今,满军都传,裘老将军的死与公主有关。”

    扶兮一听,怔然,不曾想孟家的手已经伸到军中,要对付她的决心也昭然若揭,万事都筹备的天衣无缝。

    “母亲!”扶玉抬头,眉头微敛:“您从哪听来的这话,可有证据?”说完又转身看向子卿:“还有你这贱婢,快说究竟是谁派你这么做的,害我阿姐,若然叫我知晓,定不饶你!”

    子卿默默的看他一眼:“公子,没有人指使奴婢。”

    而孟荷,只是盎然的看着楚王。

    大殿之内有着一层抹不去的晦色,群臣窃窃私语,楚王面色骤白,眸中是失望后的冷意:“扶兮,传言可真?”

    好一句传言可真,即是传言,怎可信。楚王丝毫不质疑的来问她,又怎知她会说实话。

    心底涌上一波酸涩,看来这父女之情也终究抵不过流言蜚语。

    如今朝中局势对扶兮无一利处,纵观全朝,也只有桃偃还在坚持。

    他怒斥孟荷:“夫人贸然来这,已是大错,开口便污蔑公主,更是一错再错。素闻孟家乃京都第一大家,子女揭示德行兼备。夫人如是,老臣看,传言不过尔尔。”

    孟浩一听,脸色大便,正欲上前驳论,孟荷先道:“太傅怎知我是污蔑?若无三分把握,我又岂敢空间口说白话?”

    楚王坐直了身子,询问:“荷儿,你深居宫中,你且说说,这话是打哪听来?可有真凭实据?如若你……”

    “臣妾自然有证据。”孟荷打断楚王,细眉扬起,唇边噙着一丝冷冷笑意:“这个人起初告诉臣妾时,臣妾也不信,可是陛下,臣妾不得不信。就算这贱婢会冤枉公主,可这个人不会。”

    “那么你说的这个人,究竟是谁?”

    “他就在殿外侯着。”

    楚王听后,抬手让人将他唤入店内。

    稳重的步伐缓缓踏在木质的地板上面,群臣一见,皆哗然。

    楚王亦是愕然:“你——?”

    太多不可思议与惊讶的声音徘徊在耳旁,叫扶兮不敢回头,先是子卿,不知这一回又是谁。

    她身旁的桃偃倏然起身,沉默片刻,忽然发出一丝癫狂的笑声:“好啊,好。公主,平生十几年,你可真真是瞎了眼啊,瞎了眼。”

    扶兮猛地回头,难以置信的看着身后那个一身戎装的少年公子,他白皙俊逸的脸上还占有灰尘与血迹,原本温柔澄澈的目光中夹杂了许多浑浊与陌生。他缓缓走到扶兮身边,眼帘低垂:“扶兮,很抱歉。”

    好似被一盆冰冷水从头倒下,冷的她恍若置身四九寒天。

    年少携手,共言执子的人,她曾想过托付终身的人,却亲手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穆……穆黎岁……原来你也早就……”扶兮沙哑的说着,手指紧握成拳。

    穆黎岁缓缓跪拜,将那日被他揉的稀烂的信呈上:“那日梁国主帅,也就是梁国国主的次子送来这封信。臣曾劝过公主,公主不听劝,臣夜探梁营,却在帅营听到公主与梁国公子说,未防计谋败露,将裘老将军杀之。”说着他转过身,对着大殿之内,裘老将军的尸首重重的叩首:“老将军的死,臣有很大的责任。”

    殿内寂静无声,楚王喉咙微动,珠帘下的脸上眉头紧锁,脸色十分难看,怒火一触即发。

    这时,一直静默的穆衍出列道:“犬子自幼从未撒谎过,他与公主又是青梅竹马。他若这么说,应该便是真的了。”

    穆衍说完,孟荷脸上的笑意更是张扬,她冷哼一声,第一个开口道:“陛下莫要姑息养奸了。穆将军连夜赶回,想必也是想陛下早些除掉这通敌卖国的狗贼,夺回我大楚城池。”

    “夫人说话最好注意分寸。”桃偃怒道:“陛下尚未开口,这‘通敌卖国’的狗贼,夫人指谁?”

    “还能指谁?”孟荷寸步不让:“当然指我们鼎鼎有名的巾帼英雄,不,现在该是狗熊了,就是这位西平公主喽。”

    “你——”

    桃偃刚要还口,楚王轻轻咳嗽了一声,堂下众人皆望他,等待他做最后的裁决。

    扶兮仿佛被抽了力气一般,垂着头。

    事已至此,她一败涂地,结局已在预料之中。

    “以镇国公之礼,厚葬裘将军。其遗孤以县主之里待之。至于扶兮……”他疲惫的抬眼看着扶兮。

    “陛下,臣有个不情之请。”穆黎岁忽然开口:“请陛下念在公主为楚国卖命多年,可以饶公主不死。”

    扶兮一听,不怒反笑,带着深深的蔑视看向他:“如今再说这话,你不觉得太迟了吗?”

    孟家这局棋走的太精妙,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就连穆黎岁,竟然也会倒戈相向。

    究竟孟家能许给他的是自己给不了的?还是从前所谓的一往情深太过虚情假意。

    她知,自己的心已死,对这央央大楚,对那自小就没有过多关爱的堂山君王,对曾经深信不疑的人。

    楚王到底没有允穆黎岁,他说:“叛国是死罪,姑念她为了楚国也算有些功劳,暂且押入刑部,五日后,再行刑罢。”

    好一个缓刑五日,楚王的话,将扶兮心底最后一丝温度抽走。原来她这些年来的沙场拼命,换来的不过是这用以施舍的五日存活。

    被武将拉走时,她已冷静。却是桃偃,鉴定的望着她说:“公主放心,老臣即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会救下公主。”

    *

    幽暗逼仄的刑部天牢。

    扶兮静静的坐在那里,粗糙单薄的囚衣,杂乱生硬的稻草,忽然觉得很空洞。

    多希望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穆黎岁还是那个守着她的穆黎岁,子卿还是那个谦和恭谨的子卿。

    嗟叹了一声,轻微的,连空气里都充满厌倦的情绪。

    她摸索着躺下,也许是太累了,沾到杂草便睡了。

    ‘哗——’

    一盆水稳稳的倒在了她身上,惊得她从上坐起,

    她看了眼来人,笑了笑道:“想不到尊贵如如夫人,也会来这里。”

    孟荷如今将要彻底铲除了眼中钉,眉梢的欣喜掩之不去,精巧的绣花鞋踏着杂草围着扶兮缓缓走动:“能看见你死,别说这天牢,就算是刑场,我也得亲自到。”她说着长嘘一口气,似乎放下了什么重大的担子一般附身面对扶兮,大红色的唇上下动着:“那感觉,就像当年……你母亲死时一般,真是叫人爽快。”

    心头好似被一只大手狠狠的拧住,即便如此,扶兮的脸上还是笑着:“我母亲即便是死了,也是楚国的王后,楚王的元配,如夫人饱读诗书,当知‘宸’字何意。而你,不过是个妾室,即便如今荣宠一时,妾终究是妾。”

    孟荷一听,杏眼圆瞪,扬手就要落下,却被扶兮一把抓住手腕,挣脱不了,她冷笑道:“你这贱人,同你那母亲一般蠢钝,如今的楚国,东宫之位必然是我儿的,而那后座,实不瞒你,陛下早就有立我为后的打算了。届时你一死,罪连九族,你放心,我必然会将你母亲,你舅舅的牌位,在大楚的宫中驱逐出,即便是死,我也不叫那贱人安宁。”

    孟荷面容癫狂,字句都是咬牙切齿,她话音一落,扶兮甩手便是一巴掌,掌风重的将她头上的金簪打落在地,她轻蔑一笑:“区区鹊座,也配称凤?”

    孟荷捂着发烫的脸颊,气的满脸通红,指着她颤抖道:“你、你竟然敢打我?”

    ‘啪——’扶兮反手,又是一巴掌,她面色平静道:“打的就是你。”

    “好啊,你这贱人还能反了不成!”她脸色青白,眉间俱是惊怒与狠毒,她扬声唤道:“来人。”

    狱卒闻言而入,孟荷缓了神色道:“这贱人出言不逊,你们给本宫好好教训教训她,让她知道知道,什么叫做规矩。”

    狱卒二话不说,扬起手中长鞭就是一下,扶兮身上白色的囚衣立马破了开,露出深红色的鞭痕。

    火辣辣的疼窜入心口,狱卒抬手又是第二鞭落,方才的鞭痕瞬间印出了血迹,扶兮的额头已有冷汗渗出。

    孟荷猖笑道:“给我狠狠的打!”

    狱卒抬手,正欲打第三鞭时,牢门外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夫人不在后宫呆着,来我这闹事,还滥用私刑,本官是否应该禀明陛下,问一问这是不是陛下的旨意。”

    扶兮扶着肩抬头,看见一身官服的苏放,扶手立在门外。

    第二十章

    狱卒见到了苏放,立刻停了手,低头立在一旁:“苏大人。”

    苏放踏进牢内,瞥了孟荷一眼,也不行礼,只淡淡道:“在下刑部尚书,苏放。主管刑部一切大小事务,这管教犯人的活,就不劳烦夫人了,请吧。”

    孟家得势多年,孟荷一向被人恭维惯了,方才扶兮打了她,如今见苏放也不买她的账,她气急冷哼,直对那苏放道:“这贱女以下犯上,本宫在教这贱女规矩,岂容你一小小刑部尚书在此多嘴?”

    苏放闻言轻笑,反问道:“那么敢问夫人,公主是如何以下犯上了?”

    扶兮打她便是奇耻大辱,苏放这么一问,叫她如何开口,孟荷无言,唯有冷笑:“这贱女言语不敬。”

    “请问夫人,公主如何对夫人言语不敬?”苏放不依不挠,孟荷听了脸色铁青,耐心皆被磨光,她讥笑道:“苏大人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宫管教个犯人,还需你来从中作梗?”

    苏放笑着摇摇头:“在下并未从中作梗,夫人要管教人,后宫之中多的是人给夫人管教,命妇不得干政,夫人却屈尊降贵来我这刑部大牢替在下分担公务,不理解的人若说夫人目无王法,越俎代庖,就不好了。”

    “你——!”孟荷眸中露出一丝冷意,甩袖转身,看着一直缄默的扶兮,冷哼一声:“好罢,反正你快要死了,三日之后,你行刑之时,本宫自会到场,送你一程。”言罢,拂袖而离。

    “真是个猖狂的女人啊。”苏放看着孟荷离去的背影,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

    天牢里出奇的静谧森冷,扶兮摸着肩头,在地上挪了挪:“方才,多谢苏大人出手相救。”

    苏放回头,唇角轻抿,静静的看着她,半响,他叹:“不曾想那日聪明俊气的少年公子,竟然是个俏丽的姑娘家。而且……还是楚国赫赫有名的巾帼英雄。”

    扶兮自嘲的笑了笑:“苏大人见笑了,如今的我,不过是一个狼狈不堪的阶下囚罢了。”

    “公主那日……其实是想说服苏某效忠公主的罢。”从狱卒手中拿来钥匙,苏放走到扶兮身边蹲下身子,将她手脚之上笨重的铁索解了开。

    耳畔传来锁链拉动的声音,扶兮抬起头看着蹲在面前轻轻为他解锁的苏放,苦笑道:“可即便有十个苏大人,也难敌孟家的一招釜底抽薪。只怕还会连累苏大人。”

    “苏某一向不爱管这些闲事,到是公主一介女子,也属不易。”苏放深沉的目光中露出几分欣赏。

    “一个待罪快亡人,哪承苏大人这般抬举。”扶兮神色淡淡,忽然想起桃偃,矍铄的目光,苍老却温暖的手……她一把抓住苏放的袖子,恳切道:“扶兮有一事,想请苏大人帮忙。”

    远山眉微挑,苏放问道:“何事?”

    “夫子一直护我,他虽是重臣,但我死后必然兵败如山倒,他孤立无援,我怕孟家会想方设法除掉他,但求苏大人他日可以站在夫子这边。不求富贵荣华,至少……保他一命,安度晚年。”

    她并未十分把握苏放会答应,但从他刚才对孟荷的态度来看,苏放对孟家并无好印象,即便不会帮助桃偃,至少不会帮着孟家落井下石。

    果不其然,苏放一点点从她手中抽出袖子,站起了身。

    扶兮的心一沉,苦笑的摇了摇头,苏放却说:“只怕公主死不了了。”

    “大人何出此言?”

    苏放眉头微皱,沉吟道:“陛下派去齐国的使臣回来了。”

    “张大人回来了?”扶兮微愣,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和苏放并肩而立。

    苏放点点头:“齐王得知江陵城失守,而且楚军屡次败在梁军手下,无力夺城,他愿出兵微楚国夺回江陵城,两国交好。不过……”苏放侧目看着扶兮,后半句淹没于唇齿之间。

    齐王素来狡猾,他既肯出兵为楚国,背后定然开了什么于他有利无弊的条件,扶兮见苏放为难,大方道:“齐国开了什么条件,苏大人不妨直说。”

    “好罢,既然你非要我说。”苏放叹了口气,低声道:“齐王要陛下送一位天家血脉至齐……为质,十八年。”

    心头猛地一紧,连带着全身都崩的紧紧的,一双无神的眼静静的看着苏放清俊的眉目,目光碰撞之下,苏放似有不忍,无奈道:“若能保住性命,总算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公主”苏放迎上他的目光,微微点点头,坚定道:“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玉明殿。

    殿外投射进一道光柱,落在扶兮附近,光线之中,她面沉如冰,异常清冷。

    楚王紧紧与她对视,眸中溢满了欣慰。

    他欣慰不过牺牲一个死囚,就能换齐楚联盟,简直是意料之外。

    “好罢,张爱卿既归来,齐国又愿与楚国结盟,这是大喜之事,上天有好生之德,扶兮为楚国也算有过功劳,那么寡人就再给她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

    扶兮抬头,袖中手指依然捏紧,她在等楚王宣告那个将会成为她一生之耻的事。

    孟家没有说话,头一次,在朝堂静观不语,即便孟家十万分的想扶兮死,可扶兮一旦死了,质子的事将会落到扶玉的身上,孟家岂会吃这等大亏。

    桃偃依然坚持,他愤怒道:“陛下,公主是天家血脉,就这么沦为质子,是我楚国的耻辱,绝非喜事!陛下,请你务必三思啊!”

    “夫子。”扶玉忽然开口:“可是……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他说着面露沉痛之色,仿佛扶兮的离去,会成为他一生的痛。

    扶兮暗笑的将他的表情纳入眼中,她从不知道,扶玉原来这么会做人。

    其实不止扶玉,她不知道的事实在是太多了,比如子卿,比如穆黎岁。

    “事在人为,法子都是人想出来的。”苏放看了一眼扶玉后吐出这么一句话。

    他难得上朝,却赶上这事,扶兮听了只是笑了笑,然后跪拜:“木已成舟,既然父王给了这个机会,儿臣也乐得去为。”

    楚王听她这么一说,大喜,这才注意到扶兮白色囚衣上的点点血渍,他问:“你这伤是怎么回事?”

    扶兮摸了摸肩头,笑道:“不过是来的路上被只疯狗咬了,父王无须在意,方才,我的话还未说完。我可去齐国为质,换回楚国的江陵城,不过,我有条件。”

    楚王脸色沉了沉,强笑道:“好罢,你说来听听。”

    扶兮抬眸望着楚王:“第一,我要父王允我,无论如何,都不可弑杀夫子,扶兮只想夫子可以安度晚年。第二,父王年年都需亲自祭拜母亲,扶兮不在,不能再尽孝,父王母亲也曾鹣鲽情深,做到这一点,并不难。第三,我要父王这一生,都不许立孟荷为后。”

    “混账东西!”扶兮话音刚落,楚王便盛怒拍案:“你不过是个代罪之身,寡人允你不死,你竟然还敢给寡人讲条件?荷儿乃你庶母,你在这百官面前公然直呼她的闺名,这些年的圣贤书,你是白读了吗?!”

    早料到楚王会大怒,扶兮并无过多的讶然,她自认谋略方针不及,败在了孟家手里,可这一次,既然老天给了她活下去的机会,她又怎会不留一条后路。

    她缓缓从地上站起身,抬头看了眼大殿之内八根恢弘的立柱,笑道:“那么父王是不同意了?”

    楚王见他神情怪异,一愣:“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扶兮冷笑一声:“既然你不顺我的意,那么我又何须屈降自己,沦为卑贱的质子供你在此长乐无忧。”说着,她猛地跑向一根立柱……

    楚王总算明白她的用意,大骇,呼道:“快、快拦住她……寡人答应你,答应你……”

    脚步倏然止住,她回头,笑靥凛凛:“那么,父王,请立旨为证吧。”

    楚王无奈,只得让礼部拟旨,公诸于天下。

    孟浩目光直直的看着扶兮,眼中似乎随时都要喷出火来,扶玉冷眼站在一旁,面无表情。

    “事不宜迟,也请陛下早些下旨,送公主去齐吧。”孟浩一党有人出来说话,楚王点点头,重新坐直了身子,扬声宣谕。

    扶兮跪在下方,将楚王的话字句刻入心中。

    可即便早就知道自己会沦为卑贱的质子,在听到楚王说出那句‘以长女扶兮为质’时,还是有如刀剜锦裂一般的疼痛,一时缓不过神来。

    许久,才俯身长拜,双目蹿红,将这一生的耻辱忍于心中。

    “好了,你准备准备,早些出发吧,寡人会派人安全送你出楚国。”楚王坐在那,无力的打发她。

    手掌缓缓抚上心口,扶兮讥笑道:“父王这么急着赶女儿走,你对我,果曾没有半点舐犊情深。”她缓缓从地上站了起身,面色渐冷,她看着楚王,一字一句清晰的说道:“那么从今往后,你我二人父女之情,恩断义绝!”

    说完,毫不犹豫的转身出殿。

    她知道自己被打败了,可绝对没有被打倒。

    他日东山再起之日,手刃仇人之时,绝对不会因为楚王的存在,心慈手软。

    他不在是她的父王,而一样是仇人,是因为自己的贪生,因为偏听奸佞,而亲手将她送往齐国,将质子这一生之耻冠在她身上的仇人。

    第二十一章

    雨,滂沱而又湍急。

    雨水覆盖着熟悉而又陌生的官道,打湿了河中新荷。漫天大雨中,依稀可以听到飘忽不定的的说话声。

    扶兮静静的坐在轿中,想着从此独自上路,将一座巍峨的城抛在身后,胸中蓄满惆怅。

    不知行了多久,原本颇有节奏的颠簸忽然一停,轿夫隔着帘子唤她:“公主……”似有难言之隐。

    扶兮挑帘望去,原来已出了皇城,行到一座山下小路。

    雨水烈烈作响,小路前方有一人静立雨中,任水顺着他的头发滴到黑色段袍之上,他目光坚定的望着扶兮这个方向,好似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像。

    “走吧,继续走。”扶兮坐回轿中,手指触碰到一旁的剑后,她又道:“停轿。”

    轿子稳稳的落下,扶兮踏出轿子,带着那把剑。雨水很快打湿了她的头发,她的衣裳。

    她看着前方的人,嘴角绽出一丝浅淡的好像随时会随风飘逝的笑:“穆大将军不在将军府好好呆着,拦在我的路上做什么?”

    “扶兮……”穆黎岁喉咙微动,低低的唤她:“我想看着你平安出楚。”

    “然后好回去交差,对吗?”扶兮冷笑一声,踏步上前,与他对立而视:“那么你可以滚回去了,出了关口,齐王的人就在那等我,我有什么理由会不平安。”

    “扶兮……”穆黎岁动容的握着她的肩头,不舍道:“你怨我,恨我,都是我自找的,我不怪你,可我……可我也是有我的苦衷……”

    “穆黎岁,你太抬举你自己了,我不怨你,也不恨你。你在我眼中,不过就是一个普通平凡的蝼蚁,一个蝼蚁,又有什么值得我去恨去怨的?”扶兮肩头重重一扭,甩掉他的手问道:“我只是不明白,你,和你的父亲,何时成了孟家的人,又是何时有了除我之心?”

    “我并未想过除掉你,我也并非是孟家的人,我有我的难言之隐。”穆黎岁苦笑道:“这么多年,你又何曾真的想过我的心里装的什么……我不过想和你简单的生活着,没有富贵荣华,勾心斗角。”他抬头,动容的说:“可是扶兮……你的心里只有战争,只有仇恨,只有你自己的利益,偏偏就是这些,让你变得那么强大,那么优秀,也那么……可望不可即。”

    心头微痛,扶兮自认红尘中的百转千结看透看尽看淡,不过总是浮生一梦水月镜花,不变的始终不会变,可如今叫他这一番话还是荡起了涟漪,原来他从未懂过她,就像他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曾理解他那样。

    简单的生活,没有富贵荣华,勾心斗角,这样的生活她又何曾不想?

    何曾没有想过去过布衣生活,可是身不由己,即使她从未想过东宫只位,也硬被逼着拉进来,不能独善其身。

    忽然想起他受伤的时候,自己焦虑的奔波求药,为别人洗衣暖床,只为保他性命。

    心头陡然一酸,雨水打湿在脸上已分不清是水还是泪。

    “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总是觉得我可望而不可即?”扶兮手腕一紧,剑已抵在穆黎岁的胸口,她声音中带着不掩的轻蔑:“因为你是那么卑微,尽管你是一个将军。从小到大,穆衍说什么你从不驳口,他让你做什么你都会乖乖去做。就连这次,他为了自己的利益,让你来害我,害我至死,你又可曾说过半个不子?!你可曾说过?!”

    穆黎岁猛地一怔,就连剑刺进胸膛都丝毫不觉疼痛,他只是带着深深的不可置信看着扶兮。

    扶兮冷笑一声:“所以就连你害我,我都不会去信,你有这个脑子,你有这个胆量,你会有这个远见?”

    普天之下,能让穆黎岁陷害自己的,除了穆衍,再无二人。

    她亦想不到,到最后摆了她一道的会是穆衍。

    尽管从前她都觉得自己谋略尚可,但到了短兵相见的时候才发觉自己还太嫩。

    剑还是从穆黎岁胸口拔了出来,雨水很快冲掉了剑上的血迹,扶兮将手中青剑苍傲举到二人的目光之间:“我不杀你,是因为我不屑。不过他日我若有机会可以东山再起时,我一定会在杀了他们的同时,一并除掉你。这把剑,是我八岁那年你赠与我,你的东西,我承受不起,今日就亲手还给你。”

    话音刚落,只听骤雨声中‘砰——’的一下,青剑已被折成两半,扶兮将剑重重扔到他的面前,毫无留恋的,转身就走。

    “扶兮——”穆黎岁叫住她,在看到那个身影顿下时,他问:“你可有从心底喜欢过我?”

    又一个心痛的问题,扶兮自嘲的笑了笑,她已经决定下嫁于他,他还在问这些毫无意义的问题,泪水顺着雨水滑到嘴中,她尚在流血的手慢慢手成拳,并没有转身,扶兮清冷道:“喜欢。”

    穆黎岁心头一缓,却听扶兮又说:“可是喜欢,不是爱。就像我喜欢小猫小狗一样,我可以喜欢任何人,可是喜欢,不是爱。”

    一番话语掷地,酣畅淋漓。再不看身后那人一眼,决绝离去。

    晦暗的苍穹还在打落骤雨滂沱,扶兮渐行渐远,沾血的双手抹去脸上的泪渍,脏了如花的容颜。

    穆黎岁没有再跟来,扶兮的步子很快,轿夫们匆匆在后面跟着,直到走出很远,回头再也看不见那身影时,她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哭出了声。

    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睁开眼,迷蒙的眼睛看了看四周,陌生泥泞的小路,雨势渐小,她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转身抬眸时却瞧见来时的路上有一个人撑着伞,正缓缓的朝她走来。

    “墨言?”扶兮胡乱抹了抹脸,看他在雨中一步一步艰难的走在泥泞湿滑的路上,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呼吸忽然变得有些急促,心好像都快从喉头跳出来了,手指在袖中不自觉地攥着,好像他随时都会摔倒在大雨之中。

    直到墨言快要走进她的时候,她终于回过神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他身上还是那股淡淡的桃花香,嘴角一如既往的噙着笑意,手被扶兮陡然一抓,伞偏了方向,露出肩头,雨滴很快在青衫上匀染开来,他却干脆将伞整个移到了扶兮的上方。

    “你?”扶兮几乎快要忘记他了,却不想他在这个时候赶来。

    “我听说你要去齐国。”他安静的闭着眼睛,没有拿伞的手捏着已经半湿的袖子,轻轻的抚上扶兮的脸,很努力的摸索着为她擦拭着污渍:“怕你走后,我只能空想你,便赶来了。”

    平淡的举动与话语,却惹得扶兮的脸上好似火烧一般,鬼使神差的,她竟忘了去推开他的手:“我是去做质子,并非玩乐。”

    “我知道。”墨言柔声的说着,青衫已经湿透:“有我陪着你,你才不会孤单。”

    扶兮愣了愣,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却再一次鬼使神差的说:“可我不过是个待罪之人,齐楚两国都不会待见我,你若跟着我,以什么身份……”

    “公主的书童,下人,管家,或者……面首?”墨言说完最后一个,戏谑的挑挑眉。

    扶兮静静的看着他,听他说着,看他嘴边亘古不变的淡淡笑容,没有酸楚和寂寥,没有孤独感,不会让人辛酸难过,而是让她也会跟着一起开心的笑容,忽然觉得自己恍若置身梦中。

    这样没有痛苦和仇恨的人活在这个世上,应该会是很幸福的。

    那么一路上若是有他陪着,自己应该也会跟着慢慢开心起来的吧。

    她缓缓咬住唇,幽幽道:“我已经不再是一个公主,除了黄土白骨,楚国再没有什么我留恋的东西”鼻尖蓦地一酸,侧头抵在他的肩上,哽咽道:“好了,这是最后一次任性。肩膀借我用一用。”

    墨言嘴角的笑意敛了敛,他轻唤了一声:“阿扶,帝王的孤独,亦是帝王的骄傲。”他说着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像是在哄一个孩子,他说:“想用多久都可以……”话说一半,手顿了顿,他低声问道:“怎么又不哭了?”

    扶兮抬起头,松了唇,目光软和的看着他:“忽然又不想哭了。”

    一双略粗糙的手忽然覆在墨言的大手上,扶兮拉着她,眼中已不见盈盈泪光,她抬头看了看前方,对墨言道:“走吧。”

    墨言任由她拉着向前走,小路上扶兮怕他摔了,紧紧的搀着他,仔细看着脚下的路,可是雨水迷了眼,越小心越乱。

    没走几步,扶兮忽然惊呼一声,墨言反手将她握紧时,已经迟了。

    扶兮整个人坐在了泥地上,吃痛的皱着眉头

    “阿扶?”墨言扔了伞,循声蹲下身来,扶兮却摇着头说:“腿好像……断了。”

    墨言慢慢摸上她的腿后,眉头抖了抖,叹道:“只是扭伤了。”

    “怎么办?”扶兮抬头看着不远处的轿夫和拿顶被雨水打得有些凌乱的轿子,眉头一皱。

    她素来不坐轿子,真让她坐着轿子那么久,她也许会发疯。

    墨言笑了笑,迎雨吹了一声哨子,不稍一会,马蹄踏踏声就由远及近,一匹通体雪白的马在雨中渐行渐近,最后听到了墨言身边。

    “它叫‘白龙’”墨言拉过缰绳,白马哕哕两声走到扶兮跟前蹲下身子,似在抱怨,它明明是匹马,竟起了白龙这么个名字。

    扶兮忍笑的爬上马背:“白龙马,这名字……”

    “你也觉得甚好,是么?”墨言被雨打湿的长睫微动,笑问扶兮。

    第二十二章

    扶兮失笑,点头道:“确实是……与众不同。”她骑在马背上,墨言弯腰将伞捡起递给她:“你若喜欢,就送给你。”

    “送给我?这白马吗?”

    “这是南疆的绝影,可日行数千里,有它载着你,才好。”

    扶兮打着伞,抹了把湿漉漉的马毛,再看依旧站在雨中的墨言,歉然道:“我打了你的伞,骑了你的马,你要不……”她说着回头看了看仍旧屹立雨中的轿子。

    墨言似乎知道她的心思,他抿了抿唇,轻轻摇了摇头:“我可以走着陪你。等到了城里,再找大夫给你看脚。”他说着走到马前,拉住缰绳,意欲牵马而行。

    清瘦的身子淹在雨里,冰凉的雨水中,扶兮看着他,忽觉有一丝暖意悄然涌上心头,温暖而刺痛。

    “墨言,一起骑吧。”白马踏到墨言身侧,扶兮对他伸出手。

    “这样……好吗?”墨言眉头微敛,思忖道:“你我男女授搜不亲,共骑一马。”

    他忽然一本正经,倒叫扶兮无所适从。

    扶兮扯了扯嘴角,无奈道:“我洗澡你偷看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话,你让我为你换衣的时候,你又怎么不说这话。”

    嘴角一扬,墨言微微挺直身子,被雨水冲洗过却依旧俊秀的脸庞微侧,他说:“我又看不见你洗澡,就算看见了……吃亏的是你。”他说着轻轻一叹,好似受了很大的委屈一般:“上次你替我换衣服,我是吃了一次亏。可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这亏,总不能在同一个人身上吃二次。”

    扶兮哑然,刚欲白他一眼,却听他又道:“阿扶……你预备,怎么补偿我?”

    怎么补偿他……?

    扶兮见他那张丝毫不掩无赖之色的脸,伸出的手掌缓缓捏成拳,她深深吸了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

    忽然,她轻踢马腹,在白马疾驰的那一瞬间,一把抓住墨言的肩,将他稳稳的扔到身后,马蹄踏着掉落的油伞前行着。

    吐气如兰的气息倏然近在咫尺,扶兮侧脸看着下巴抵在自己肩头的那张绝美的脸,皱眉道:“走开。”

    “好的,那你停马。”

    扶兮飞快的白他一眼,缰绳一拉,白马前蹄一扬,墨言失了重心,整个身子向后倾斜。

    忽然想到他没半点武功,扶兮认命的叹了口气,在他快要掉下去的那一刻,精准的抓住了他的手。

    墨言又稳稳的坐到了马背上,他重新将下巴抵在扶兮的肩头,笑道:“阿扶,你怎么不让我走开?是你拉我上马,也是你不让我走开的……”

    扶兮瞥他一眼,呐呐不语。

    墨言又道:“你舍不得我走吗?”

    扶兮眉头微仄,暗暗揪了把悔青了的肠子。

    “阿扶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扶兮终是气极,胳膊一抬,重重的落在墨言的胸口。

    “咳咳——”墨言忽然捂住胸口重重的咳嗽了几声,痛苦的皱起眉头,另一只手从后向前,环住扶兮的腰:“你……你……”

    “怎么了?”扶兮回头看他略发白的脸,拉住缰绳,白马放慢脚程,她问道:“我刚刚下手可是注意分寸的,你不至于吧?”

    墨言低着头,轻声道:“阿扶,你一介习武之人,就是你分寸了,我也受不起啊。”

    真是百无一用,扶兮暗骂他一声,随后又说:“那你坐好了,我们得快点了,这才出了皇城,要到鸿雁关还得有几日。”

    “哦”墨言点点头,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原先坐的轿子,应该是有人抬得吧?”

    “不过是那贪生怕死的楚王派来跟着我的人罢了,一群无用之人,无需理会。”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不逃?”

    逃?扶兮暗笑,那不过是个愚蠢而又无力的办法罢了:“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墨言认真的点点头:“好像听过。”

    扶兮瞪他一眼,继续说道:“我若逃了,定然是不能呆在楚国的,梁国于我多番交战,梁国人恐怕早就对我恨之入骨,至于秦国,素来不惹事的一个国家,距离楚国又十分遥远。剩下的不还是只有齐国?”

    她缓缓说着,墨言静静的听着,见墨言不语,扶兮又道:“所以啊,你看,齐国是第一大国,反正横竖都要去,与其去了隐姓埋名,倒不如光明正大的去,大摇大摆的做个混吃混喝的质子。”

    “嗯,有勇有谋,还不忘讨便宜。”墨言赞许的点点头,潮湿的衣袖下环着扶兮的手紧了紧,他紧紧的贴着扶兮的耳畔,柔声问道:“可是阿扶,你当真以为,做质子就是吃喝玩乐这么简单吗?”

    “我怎会不知。”自古为质者,无论先前身份多么尊贵,都抵不过卑贱二字。

    胸中涌上一丝钝痛,一国公主,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一个亡国女,终将成为一个需得随叫随到以艺侍人的奴仆。是舞女是歌姬,全赖于齐国王室之人的一念之间。

    越想着,心越寒,拉着缰绳的手也愈紧,渐渐的尽攒出了汗水。

    一双温暖的大手包住了她的双手,墨言的声音自耳后传来,他说:“阿扶,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

    雨水已经停了,天边的灰色云团很快散了开,不稍一会,又是晴空万里,甚至更甚从前。

    离开都城已是两个多时辰,马蹄颠簸的疾驰着,墨言忍不住问道:“怎么还是这么颠簸,这一带都是山路吗?”

    “山路快些,我只想能早点到鸿雁关,出了关到齐国,自会有人接我们。”

    “你的脚没关系吗?”

    “这一带都是山路,只有些镇子村子可供我们歇脚,找大夫的事恐怕得到齐国了。”她说着回头笑道:“不过是扭伤了,到了齐国说不定它自己就好了,这点伤我还是能忍的。”扶兮说完便甩鞭驾马,白马在徐徐风声中疾驰向前。

    *

    白龙马迅疾的奔跑着,到了鸿雁关时已是八日之后。

    扶兮对伏在她后背打瞌睡的人道:“鸿雁关到了。”

    怔忪之间,墨言抬起头,对着漆黑一片的四周迷茫的转了转头,然后道:“那便快去吧,你的脚……”

    “已经不是很疼了。”扶兮抬头看了看那伫立在前方恢弘的城门,上面刻着三个模糊的大字:鸿雁关。

    “只要走出这个关口,就是齐国了。”

    正说着,天边忽然飘来一朵灰色的云团,紧接着,一声闷雷,又落了雨。

    暮色已垂,扶兮驾着马踏出了鸿雁关,将那巍峨的楚国抛在身后。

    而那时她亦不知,面前迎来的齐国,成了她一生一世的劫。

    白马缓缓行在鸿雁关外,齐境内第一个小镇,明渠镇之中。风雨间街市上人烟甚少,唯有三两个执着纸伞低头疾行的路人匆匆而过。

    白马停在一家客栈门前,两个小二迎上来,一个伸手牵马,一个谄媚的笑问:“客观是住店吗?”

    扶兮摇了摇头,道:“我要见你们掌柜。”说着从腰间取出一块腰牌递去,小二接过一看,脸色微变,只说了声稍等,便匆匆入内,不一会,领着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走出,那男子一脸朴实,见到扶兮,抱拳恭敬道:“在下礼部侍郎旬闇,不知是公主到来,在下未能及时迎接,还望公主赎罪。”说着飞快了瞥了眼扶兮身后的墨言,道:“这位必是一路护送公主的壮士了吧,外面下着雨,二位快快随在下入内歇脚。”话音落,两位小二纷纷上前,拉马撑伞,将二人迎进屋内。

    极为普通的客栈,一楼是吃饭的大堂,二楼便是厢房。旬闇领着扶兮上楼,边走边说:“原以为公主还需个几日才至,不曾想今天就到了。如今战事连绵,为防有心人心怀不轨,委屈公主先歇在此处了,待后日一早,陛下便会派马车来迎接公主。”

    扶兮笑道:“战事连绵,出门在外,多有不便,旬大人也不必在唤我公主,叫我扶兮吧。”

    旬闇点着头直应声,上了楼后又吩咐小二大水备菜,安排的妥妥当当才道:“这里是镇子上唯一一家客栈,各色各样的人都会有,为防万一,入了夜,公主便不要再出来。”说着又对墨言恭谨道:“劳烦壮士多留个心眼保护公主了。”

    “自然。”墨言面色如常道:“来的路上公主不小心扭伤了脚,还劳烦大人请位大夫来。”

    被墨言一提,扶兮才觉得原本轻微的痛楚在几日下来之后已经变得钻心的疼痛。

    旬闇走后,墨言赞道:“这个人倒是不错,明知我双目失明,却丝毫不曾怀疑过我。只是……”他怀疑的询问扶兮:“我当真很壮吗?”

    扶兮失笑,转身进屋时却觉脚下提不上力,疼痛直窜心口,她扶着门倒吸了一口冷气。

    “怎么了?”墨言听到她的吐息声生发生了轻微的变化,他上前扶着扶兮,沉思片刻,缓缓蹲下身,一把将她裙子掀了起来。

    第二十三章

    “你、你要做什么?!”扶兮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一怔,不知所以的看着他。

    墨言没有说话,掀起她的裙子后又轻轻撩起她的裤子,露出半截雪白的小腿。

    扶兮的脸上已如火烧一般,烫的一片绯红,她虽没有民间闺秀一般过于拘谨男女之间的相处,可就这么被一个大男人j□j裸的掀起裙子裤子,纵然明知他是个瞎子,别扭感还是油然而生。

    “你快放开我!”扶兮脚上使了力,重重的踢在墨言的手腕之上,墨言没有闪躲,轻轻握住她的脚踝,问道:“这里是不是很疼?”

    温暖的掌心贴着脚踝,扶兮低头一瞧,心中一惊,不曾想扭伤了的脚在几日的颠簸下已经青肿的老高。

    怔忪之间,一只有力的手握住了她的腰,墨言漆黑的发丝拂过她的脸,待扶兮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被横抱起来。

    她看着墨言眉宇的赤焰红图,虚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我可以自己走。”

    墨言没有理睬她,抱着她徐步走到床边,膝盖触碰到床沿时,才弯腰缓缓将扶兮放下:“阿扶,少动。”他站直身子,耳根微动,叹道:“大夫来了,是个老头……也不知道行不行。”说着颇为不愿的走到门口打开门。

    扶兮茫然的朝门口望去,并无半个人影。

    半响,她正要数落墨言的装神弄鬼,一个垂垂老矣的身影提着药箱出现在门口。

    扶兮张了张嘴,惊讶的看着墨言,不曾想过他的听觉竟敏锐至此。

    老者走到床边,看了看扶兮被撩起的脚踝,又看了看墨言,劈头盖脸就是一声斥责:“你这做相公的,就是这么照顾你家娘子的?老夫若再来迟一步,她这脚怕就废了。”花白的胡须随着吐息声上下波动着,扶兮脸蓦地一红,急急解释道:“您误会了,我们并非……”

    “是我的失职,劳烦您看看。”墨言打断了扶兮,老者瞪了他一眼,抓起扶兮的脚左右捏了捏,又摇了摇头。

    扶兮见他这般模样,轻轻拉了拉墨言的袖子,墨言倾身向前,扶兮在他耳畔低语道:“他为何一直摇头,我不过就是扭伤了脚……”

    墨言凝眉想了想,认真的附在她耳边道:“可能……他是个庸医。”

    二人谈话间,老者忽然起身,说了句:“好了,三日内不要沾水,不要乱跑乱跳……”顿了顿,他瞥了眼墨言,咳嗽了两声,尴尬道:“也不宜……不宜……你二人需节制些。”说完一拂袖,大摇大摆的走了。

    扶兮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被纱布裹成肉饼一般的脚,疑道:“也不宜什么?”

    “我怎会知道一个老头的想法,或许他上了年纪,胡乱说的。”墨言摇摇头,却是强忍着笑意的:“他虽是个庸医,但你少下床走动却是真的。有什么事,你尽管叫我。”

    “尽管叫你?”扶兮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他手无缚鸡之力,眼睛又看不见,真有什么事叫他,非但成事不足,恐怕还会败事有余。

    墨言但笑,伸手把扶兮往床内推了推,然后顺势躺在床外侧:“这样就方便多了。”

    “你为何睡在我的床上?”扶兮皱眉瞪他,墨言目不能视,若无其事道:“为了方便照顾你,保护你。”

    “你怎么可以跟我睡在一张床上?走开!我不需要!”

    墨言双目紧闭,双手自然的放在胸前,温丝未动。

    扶兮伸手戳了戳他:“你走不走?走不走?”

    墨言依旧未动,扶兮气极,甩袖道:“你不走我走。”说着抬腿便要从他身上跨出,可是脚刚抬,她就发现了问题,她的裙角被墨言压在了身下,而且无论她如何用力的拉扯,就是拉不出来。

    墨言呼吸平稳,已经熟睡,扶兮欲哭无泪,只得乖乖躺回床内。

    夜半,扶兮辗转难眠,一闭上眼就是子卿决绝的脸和穆黎岁冷漠的眼,还有夫子愤怒的目光,楚王失望的深情。萦绕心头,挥之不去。皓月不知何时高悬在夜空中,浅银色的月光犹如网中挤的满满的小鱼,伴着窗棂,一下子涌进来,扑了一地银辉。

    后想起从前在楚国的日子,每一步都好似走在刀刃上,临到最后,还是敌不过惨败的结局。若是面见齐王后,能安然度日,倒也是好的,怕就怕那狡猾的狐狸不会这么轻易的白白养着她。

    夜沉的发慌,也静的发慌,忽然之间,耳畔不再是墨言平稳的呼吸声。

    扶兮倏的从床上坐起,听着门外由远及近的吵杂声,甚至还夹杂着兵器的碰撞声。

    墨言轻轻翻了个声,扶兮被压着的裙角终于得到松缓,借着月光,她瞧见墨言依旧在沉睡中,眉头舒缓开来,悄悄翻了个身下床。

    门吱呀一声开了,又被阖上。

    长廊里燃着长明灯,几个商人模样却身形壮实的大汉在长廊中动起了手,不肖几招,便停了手。

    其中一个毛胡子对另一个挺着圆壮肚子的大汉嚷嚷道:“他娘的,明明就是老子先来的,这间房归老子!”

    圆肚子大汉不屑道:“放你娘的屁,明明是大爷我先来的。”

    话音落,二人再次举刀对持。

    二人皆是一口北方音,尽管穿着锦衣华服,扮作商人的模样,可扶兮看的出,这二人并非真正的商人。

    二人握到的手都极为粗糙,有茧甚至有龟裂,这分明是两双常年习武握刀的手。

    二人吵吵嚷嚷,将楼道中的客家引了出来,众人皆是睡眼惺忪,抱怨的看着这两位不速之客。

    掌柜的很快上了楼,却不是旬闇,来的是一个瘦的只剩皮包骨的少年,那模样不过十七八岁。

    若非在灯火中,乍一看,着实会吓人一跳。

    扶兮暗叹,不想这世上竟会有如此瘦的少年,恍若一根枯竹。可他却的笑容却是十分爽朗。

    他手中拿着一把扇子,边走边打在手心,他笑:“不就是一间客房,来的时候我们的小二已经说过了,房只有一间。你们二位自行决定,不要饶了我们这的客人就行。如今你们饶了客,小店便再容不得你们了”他说完,扇子一开,轻轻摇了摇,七八名武士模样的人提着刀剑上楼,不费吹灰之力便将那两个大汉抬出了楼。

    长廊一下恢复了清静,众人见戏过了头,纷纷散了。掌柜的赔笑的道着歉,目光落到扶兮身上时,颔首笑了笑:“夜深了,姑娘也早些歇着吧。”他说完便走了。

    扶兮静静的望着他的背影,忽然之间,舒展的眉头骤然凝注,四下张望了番,疾步跟上了那掌柜的。

    果不其然,那掌柜的走出客栈后,拐进客栈旁一条黝黑的巷子里,扶兮躲在墙角,依稀可闻掌柜的和那大汉的对话声。

    “怎么样?找到没?”是其中一个大汉的声音。

    掌柜的笑了笑:“没找到。”

    大汉怒道:“混账东西!你可知我们主子是谁?!”

    掌柜的不为所动,依旧笑眯眯道:“我不过是收银子办事,我管你的主子是谁。”

    “你——!”大汉怒了,举着刀对准掌柜的:“刚才一闹,你将我二人抬出楼,若是让人跑了,可饶不了你!”

    “只怕你们那么一闹,已经跑了。”

    大汉怒不可遏,正欲一刀劈下,另一个大汉道:“主子说了,或许并非他所想,他只是猜错了。我们刚才一闹,不也没瞧见他吗?不如先回去复命,反正过不了几天,那楚国公主就来了,主子还有法子去试,陛下派来迎接的人过几日就到了,可别生出事端来。”

    先前那个大汉看了眼掌柜的,冷哼一声,收了刀,正欲离去时,忽然瞥见月影投下一个人影。

    大汉喝道:“是谁?!”

    扶兮一惊,本能的往后缩,却在此时,横自伸出一只手掌捂住她的口鼻,将她的低声惊呼淹没在指缝之间。

    那人贴着扶兮的后背,一只手反扣住她的两手,将她猛力往暗巷中一拖,隐没在檐牙阴影之下。惊疑不定间,听着个冷若寒冰的声音在耳旁阴测测道,“若想活命,安分点,我不会伤你。”

    大汉循着方才的影子往这里找来,脚步声渐进,扶兮身后那人屏住呼吸,微微的往里又缩了半步。阴影之间,扶兮低头,看到一双普通的皂靴,还有半截黑色夜行服。

    大汉步子愈发近了,快要临近时,忽然传来一声猫叫,大汉一惊,回头的瞬间那人猛力夹住扶兮的腰,往上一拖,扶兮双脚离地,呼呼风声间,得了空的手本能的抓住他的腰间,待回过神来时,整个人已经站在了屋檐上。

    扶兮不禁暗赞此人的轻功极好,那人携着扶兮蹲下身子俯瞰檐下。重力压迫着扶兮的脚,传来阵阵疼痛,她不禁皱了皱眉,抓在他腰间的手刚欲松开,却触碰到一块玉佩。玉佩上刻着字,扶兮轻轻的摸索着,似乎是个‘玉’字,又似乎不是。

    那人身影微动,拖着扶兮又蹲了半分,玉佩便从扶兮手中滑出。

    大汉将巷子来回跑了几遍,没发现人,又与那掌柜的言语了几句便纷纷离开了。

    那人一把又将扶兮带回地面,身后的胁迫感瞬间松了,扶兮站稳了身子嘘喘了口气,回头,便对上一双清寒的美目。他穿着夜行服,一张脸都埋在黑布下,唯一双若点漆的眸,带着清冷桀骜,定定的望向她。

    扶兮逆光对他,那人看不见扶兮的脸,片刻后,只冷声道:“不要将今晚的事说出半字,否则……”他扬了扬手中的匕首。

    扶兮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跛着脚转身就走。

    那人看见扶兮行不艰难,忽生歉意,开口叫住了扶兮:“姑娘。刚才……抱歉了。”

    扶兮身影微顿,没有回头。

    第二十四章

    踏着月影走回客栈时,出奇的静谧,一楼大堂里打瞌睡的小二迷迷糊糊的看了眼扶兮,又埋下了头。

    陌生的目光投到扶兮身上,扶兮面色如常的踏步上楼。

    非但旬闇不见了,就连那两个小二都不见了。

    长廊清冷如往,推开房门,墨言还在床上,喘息平稳的沉睡着。

    扶兮躺上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脑中尽是那两个大汉和那奇怪的掌柜之间的对话。

    他们是要找人,原先扶兮以为他们是孟家派来暗杀自己的人,可到最后又发现并不是找自己。

    那大汉一口一个的‘主子’会是谁……

    倏然一个清冷的眸子跃入脑中,那个挟持她却又不伤害她的人又是谁。

    他们是在找他……?

    轻轻的翻了个身,暗自叹了口气。

    旬闇不见了,两个小二不见了,她能不能安全去齐国一下变的迷惘起来,前途成了未知,隐隐绰绰的感受到,齐国,也会是个布满荆棘的一行。

    想着,意识逐渐柔弱下去,不知哪来的风吹在耳旁,让困倦好似藤蔓布满在脑中。

    她沉沉睡去。

    这一夜,她做了一个梦。

    梦中是一条浑浊的河流,河中尸横遍野,她身中毒箭,垂死的躺在河边,弥留之际,好像看见了母亲。那个清贵的好似月色一般的女人,柔和不争的看着她。

    母亲柔声唤她:“兮儿……”

    箭在胸口,疼得她快要晕厥过去,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好不容易有了意识,母亲温柔的眉眼又渐渐消散了。

    她急急应道:“母亲……”

    无人再答她,她惊的四处张望,可是满目都是死尸横河,她急的哭了出来。

    却是一下瞬间,有个声音唤回了她。

    “姑娘……”

    她极不情愿的睁开迷蒙的眼,发现她躺在一颗巨大的桃花树下,春风起,桃花吹满头。

    “你……醒了?”有个声音小心翼翼的问她,她努力睁了睁眼,却发现看不清那个人的脸。

    只是隐约可见,他穿着一件盘云绕柱的玄色黑袍,有着清风般俊朗的脸轮。

    她点点头,张开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那人又道:“你中了‘凫水’之毒,现在已无性命之忧了。”

    ‘是你救了我?’她吃力的在身侧的泥地上写下这么几个字。

    那人笑了笑,没有说话,他站在桃花树下望着自己,她这才看清了他。

    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俊容无暇,好像一块温润的璞玉一般。

    少年信手折断了一枝桃枝,递到了她的面前。

    她仿佛着了魔一般,伸手便要去接。

    可就在这一瞬间,天地大变。她面前不再是那个玄衣少年,身边也没有巨大的桃花树。

    她又回到了战场,耳畔皆是兵器的碰撞声,与痛苦的嘶吼声。

    “公主,奴婢保护你。”一个人影窜入眼中,她抬头,看见子卿护在自己身前。

    她问:“国破了吗?”

    子卿无暇答她,她看着越来越多的楚军死在自己眼前,心都要揪了起来。

    可是她却握不起剑了,她正无措,子卿忽然开口说:“公主……国破了……”

    她一愣,没瞧见面前的子卿拔刀,一把刺进了她的胸膛。

    而后是无数飞箭射来,她抬头,看见那坐在马背上射箭的人,有楚王,有穆黎岁,有孟浩,还有扶玉……

    猛的睁开眼,窗外投进一片晨曦之光,扶兮虚叹了口气,原来,只是梦。

    一双略凉的手为她盖好被褥,理好散乱在额前的发丝,动作轻柔的好像风。

    “我扰到你了吗?”扶兮问他。

    墨言摇了摇头,柔声道:“早就醒了。你睡的不踏实,一直说着话,是做了什么噩梦了吗?”

    扶兮苦笑着点点头:“梦见故国的那些人纷纷来杀我。”

    “有你的夫君?”

    “我并无夫君。”

    “谁说没有?”墨言只笑,握着她的手:“你的夫君不就是我么。”

    “休要胡说。”扶兮瞪他一眼。

    墨言不恼,依旧温温道:“我们同过床,共过枕,你为我更过衣,我替你擦过背,就是夫妻间也不见得会如此亲密无间。”

    扶兮一听,气结:“你!你若再胡说,齐国一行,我一人去就足矣。”

    墨言面对着她,叹了口气:“好罢阿扶,我自己亦可追随你而去。”他拉起扶兮的手放在自己静闭的双眸上,他道:“可是,我多希望,你能做我的眼睛。这么多年,陪伴我的无非是飞鸟虫鸣,落花流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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