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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呼啸山庄第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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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有了好心,就会使你有张漂亮的脸,我的孩子,”我接着说,“哪怕你是一个真正的黑人;而一颗坏心就会把最漂亮的脸变得比丑还要糟糕。 现在我们洗呀,梳呀,闹别扭呀,都搞完啦。告诉我你是不是觉得你自己挺漂亮?

    我要告诉你,我却觉得你简直像一个化了装的王子哩。 谁知道呢?也许你父亲是中国的皇帝,你母亲是个印度皇后,他们俩中间的一个人只要用一个星期的收入,就能把呼啸山庄和画眉田庄一块买过来。而你是被恶毒的水手绑了票,才带到英国来的。如果我处在你的地位,我就要对我的出身编造出很高的故事。而且一想到我曾经是什么人,就可以给我勇气和尊严来顶住一个小农场主的压迫!“

    我就这样喋喋不休地扯下去,他的不快也惭惭消除了,开始表现得很快乐了。 这时,我们的谈话一下子被一阵从大路上传进院子的辚辚车声打断了。 他跑到窗口,我跑到了院子里,刚好看见林敦兄妹俩从家用马车中走下来,裹着大氅皮裘,恩萧们也从他们的马上下来,他们在冬天常常骑马去教堂的。 凯瑟琳一手牵着一个孩子,他们被带进了大厅,安置在火炉前,他们的白脸很快就有了血色。我催促我的同伴现在要赶快收拾,还要显得和和气气,他心甘情愿地顺从了。 可是倒楣的是,他一打开从厨房通过来的这边门,辛德雷也正好打开另一边门。 他们碰上了,主人一看见他又干净又愉快的样子就冒火了——或者,也许因为一心要对林敦夫人守信用吧——猛然把他推了回去,而且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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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气地叫约瑟夫,“不许这家伙进这间屋子——把他送到阁楼里去,等午饭吃过后再说。要是让他跟他们在一起呆上一分钟,他就要用手指头塞到果酱蛋糕里去,还会偷水果哩。”

    “不会的,先生,”我忍不住搭腔了,“他什么也不会碰的,他不会的。 而且我想他一定和我们一样也有他那份点心。”

    “要是在天黑以前我在楼下见到他,我的巴掌会让他尝尝的,”辛德雷吼着。“滚,你这流氓!什么?你打算作个花花公子吗,是不是?等我抓住那些漂亮的卷发——瞧瞧我会不会把它再拉长一点!”

    “那已经够长的啦,”林敦少爷说,从门口偷瞧,“我很奇怪这些头发没让他头疼。 耷拉到他的眼睛上面像马鬃似的!”

    他说这话并没有侮辱他的意思。 可是希刺克厉夫的暴烈性子却不准备忍受在那个时候甚至似乎已经当作情敌来痛恨的那人的傲慢表现。 他抓起一盆热苹果酱,这是他顺手抓到的头一件东西,把它整个向说话的人的脸和脖子泼去。 那个人立刻哭喊起来,伊莎贝拉和凯瑟琳都连忙跑到这边来。 恩萧先生马上抓起这个罪犯,把他送到他的卧房里去。 毫无疑问,他在那儿采用了一种粗暴的治疗法压下了那一阵愤怒,因为他回来时满脸通红,而且喘着气。 我拿起擦碗布,恶狠狠地擦着埃德加的鼻子和嘴,说这是他多管闲事的报应。 他的妹妹哭着要回家,凯蒂站在那里惊慌失措,为这一切羞得脸发红。“你不应该跟他说话!”

    她教训着林敦少爷,“他脾气不好,现在你把这一趟拜访搞糟啦。 他还要挨鞭子,我可不愿意他挨鞭子!我吃不下饭啦。 你干吗跟他说话呢,埃德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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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有,”这个少年抽泣着,从我的手里挣脱出来,用他的白麻纱手绢做着清洁工作。“我答应过妈妈了我一句话也不跟他说,我没有说。”

    “好啦,别哭啦,”凯瑟琳轻蔑地回答,“你并没有被人杀死。 别再淘气了。 我哥哥来啦,安静些!嘘,伊莎贝拉!有人伤着你了吗?”

    “喏,喏,孩子们——坐到你们的位子上去吧!”辛德雷匆匆进来喊着,“那个小畜生倒把我搞得挺暖和。 下一次,埃德加少爷,就用你自己的拳头打吧——那会使你开胃的!”

    一瞅见这香味四溢的筵席,这小小的一伙人又安定下来。他们在骑马之后已经很饿了,而且那点气也容易平息下来,因为他们并没有受到什么真正的伤害。恩萧先生切着大盘的肉,女主人的谈笑风生使他们都高兴起来。 我站在她椅子背后侍候着,并且很难过地看着凯瑟琳,她毫无眼泪的眼睛带着漠然的神色,开始切她面前的鹅翅膀。“没心肝的孩子,”我心想,“她多么轻易地就把她从前玩伴的苦恼给抛开啦。 我无法想象她竟是这么自私。”

    她拿起吃的送到嘴边,随后又把它放下了。 眼泪滑落到绯红的脸上。 她把叉子滑落到地板上,赶紧钻到桌布下面去掩饰她的情感。 没过多久我就再不能说她没心肝了,因为我看出来她一整天都在受罪,苦苦想着找个机会自己呆着,或是去看看希刺克厉夫——他已经被主人关起来了——照我看来,她是想私下给他送吃的去。晚上我们有个舞会。 因为伊莎贝拉。 林敦没有舞伴,所以凯蒂请求这时把他放出来。 但她的请求是白费的,因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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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命来补这个缺。 这种活动使我们都兴奋,它驱散了一切忧郁和烦恼。 吉默吞乐队的到来更增添了我们的欢乐。 这支乐队有十五个人之多——除了歌手外,还有一个喇叭,一个长喇叭,几支竖笛,低音笛,法国号角,一把低音提琴。 每年圣诞节,他们轮流到所有的大户人家演奏,收点捐款。 能听到他们的演奏,我们是当作一件头等乐事来看待的,等到一般的颂主诗歌唱完之后,就请他们唱歌曲和重唱。 恩萧太太爱好音乐,所以他们演奏了不少。凯瑟琳也爱好音乐,可是她说在楼上听起来,那将会是最动听的了,于是,她就摸黑上了楼,我也跟着走开。 他们把楼下大厅的门关着,根本没注意到我们,因为那屋里挤满了人。 她没有在楼梯口上停下,却往上走,走到禁闭希刺克厉夫的阁楼上,呼唤他。 有一会他固执地不理睬。 她坚持叫下去,最后她说服了他,隔着木板与她说起了话。 我让这两个可怜的东西谈着话,不受干扰,直等到我推测歌唱要停止,那些歌手要吃点东西了,我就爬上梯子去提醒她。 我在外面没找到她,却听见她的声音在里头。 这小猴子是从一个阁楼的天窗爬出去,沿着房顶,又进入另一个阁楼的天窗。 于是我费了好大劲才把她叫出来。 她真出来时,希刺克厉夫也跟她出来了。 她坚持要我把他带到厨房去,因为我那位伙伴约瑟夫,为了躲避他所谓的“魔鬼颂”

    ,到邻居家里去了。 我告诉他们我无意鼓励他们玩这种把戏,但是既然这囚犯自从昨天午饭后就没吃过饭,我就默许他欺瞒辛德雷这一回。 他下去了,我搬个凳子叫他坐在火炉旁,把一大堆好吃的给他。但他病了,吃不下,我原来款待他的想法也只好丢开了。 他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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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胳臂肘支在膝上,手托着下巴,一直不声不响地沉思着。我问他想些什么,他严肃地回答——“我在打算怎样报复辛德雷。只要最后能报仇就成,我不在乎要等多久,希望他不要在我报仇之前就死掉。”

    “羞啊,希刺克厉夫!”我说,“惩罚恶人是上帝的事,我们应当学着怎样饶恕人。”

    “不,上帝得不到我那种痛快,”他回答,“但愿我能知道最好的方法!

    让我一个人呆着吧,我要把它计划出来。 这样,在想那件事的时候,我就不觉得痛苦了。“

    可是,洛克乌德先生,我倒忘记了这些故事是没法供你消遣的。 我再也没想到絮叨到这样地步,真气人。 你的粥冷啦,你也瞌睡啦!我本来可以把你要听的关于希刺克厉夫的历史用几个字说完的。管家就这样结束她自己的话,站起来,正要放下她的针线活。 但是我觉得离不开壁炉,而且我一点睡意都没有。“坐着吧,丁太太,”我叫着,“坐吧,再坐半个钟头!你这样慢条斯理地讲故事正合我的意,你就用同样的口气讲完吧。 我对你所提的每个人物或多或少都感到有兴趣哩。”

    “钟在打十一点啦,先生。”

    “没关系——我不习惯十二点之前上床的。对于一个睡到十点钟才起来的人,一两点钟睡已经够早的啦。”

    “你不应该睡到十点钟。十点之前是早上最好的时间。一个人要是到十点钟还没有做完他一天工作的一半,就大有可能剩下那一半也做不完。”

    “不管怎么样,丁太太,还是再坐下来吧,因为明天我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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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把夜晚延长到下午哩。我已经预感到自己至少要得一场重伤风。“

    “希望不会的,先生。 好吧,你必须允许我跳过三年,在那期间,恩萧夫人——”

    “不,不,我不允许这样搞法!你了解不了解那种心情:如果你一个人坐着,猫在你面前地毯上舐它的小猫,你那么专心地看着这个动作,以致有一只耳朵猫忘记舐了,就会使你大不高兴?”

    “我得说,这是一种很糟糕的懒惰。”

    “相反,是一种紧张得令人讨厌的心情。 在目前,我的心情正处在这种状态。 因此,你要详详细细地接着讲下去。 我看出来,这一带的人,对于城里的那些形形色色的居民来说,就好比地窖里的蜘蛛见着茅舍里的蜘蛛,得益不少。 这并不完全因为我是个旁观者,才得出这种日益深刻的印象。 他们确实更认真、更自顾自地过着日子,不太顾及那些表面变化的和琐碎的外界事物。 我能想象在这儿,几乎可能存在着一种终生的爱;而我过去却死不相信会有什么爱情能维持到一年。一种情况像是把一个饥饿的人,安放在仅仅一盘菜前面,他可以精神专注地大嚼一顿,毫不怠慢。 另一种情况,是把他领到法国厨子摆下的一桌筵席上,他也可能从这整桌菜肴中同样享用了一番,但是各盆菜肴在他的心目中、记忆里却仅仅是极微小的部分而已。”

    “啊!

    你跟我们熟了的时候,就知道我们这儿跟别处的人是一样的。“丁太太说,对我这番话多少有点感到莫名其妙。”原谅我,“我搭腔,”你,我的好朋友,这是反对那句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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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的一个明显的例子。 我一向认为的你们这一阶层人所固有的习气,在你身上并没有留下痕迹,你只是稍微有点乡土气罢了。 我敢说你比一般仆人想得多些。 你不得不培养你思考的能力,因为你没必要把生命消耗在愚蠢的琐事中。“

    丁太太笑起来。“我的确认为我自己是属于一种沉着而清醒的人,”

    她说,“这倒不因为我总住在山里,,老是看见那几张面孔和老套的动作,而是我受过严格的训练,这个给了我智慧;而且我读过的书比你想象的要多,洛克乌德先生。在这个图书室里,任何书我都看过,而且每一本书,我都有所得。 除了那排希腊文和拉丁文的,还有那排法文的,但那些书我也能分辨得出。对于一个穷人的女儿,你也只能指望到这么多。 只是,如果你希望我像闲聊一般,把整个来龙去脉都要细讲,那我就这样说下去吧。 而且,时间上不跳过三年,就从第二年夏天讲起也可以啦——一七七八年的夏天,那就是,差不多二十三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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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八 章

    一个晴朗的六月天的早晨,我照料的第一个漂亮小男孩,也就是古老的恩萧家族的最后一个,诞生了。 我们正在远处的一块田里忙着耙草,经常给我们送早饭的姑娘提前一个钟头就跑来了。 她穿过草地,跑上小路,一边跑一边叫着我。“啊,多棒的一个小孩!”她喘着说,“简直是从来没有过的最好的男孩!可是大夫说太太一定要不行啦,他说好几个月来她就有肺痨病。 我听见他告诉辛德雷先生的。 现在她没法保住自己啦,不到冬天就要死了。 你一定得马上回家,耐莉,要你去带那孩子,喂他糖和牛奶,白天夜里都照应着。但愿我是你,因为到了太太不在的时候,就全归你啦!”

    “可是,她病得很重吗?”我问,丢下耙,并系上帽子。“我想是的,但看样子她还心宽。”那姑娘回答说,“而且听她说话好像她还想活下去看孩子长大成人哩。 她是高兴得糊涂啦,那个男孩多么好看呀。 我要是她,准死不了。 我仅仅瞅他一眼,也就会好起来的,才不管肯尼兹说什么呢。 我都要对他发火啦,奥彻太太把这小天使抱到大厅给主人看,他脸上才有喜色,那个老家伙就走上前,他说:‘恩萧,你的妻子给你留下这个儿子真是福气。 她来时,我就深信保不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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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啦。 现在,我不得不告诉你,冬天她大概就要死。别难过,别为这事太烦恼啦,没救了。 而且,你本应该聪明些,不该挑这么个不值得的姑娘!

    ‘“

    “主人回答什么呢?”我追问着。“我想他骂来着,可我没管他,我就是要看看孩子,”她又开始欣喜地描述起来。 在我这方面我和她一样热心,高高兴兴地跑回家去看。 虽然我为辛德雷着想,也很难过。 他心里只放得下两个偶像——他的妻子和他自己。他两个都爱,只崇拜一个,我不能设想他会怎么担起这损失。我们到了呼啸山庄的时候,他正站在门前。在我进去时,我问:“孩子怎么样?”

    “简直都能跑来跑去啦,耐儿!”他回答道,露出愉快的笑容。“女主人呢?”我大胆地问,“大夫说她是——”

    “该死的大夫!”他打断我的话,脸发红了,“弗兰西斯还好好的哩,下星期这时候她就要完全好啦。 你上楼吗?你可不可以告诉她,只要她答应不说话,我就来,我离开了她,是因为她说个不停,她一定得安静些。 ——告诉她,肯尼兹大夫是这样说的。”

    我把这话传达给恩萧夫人,她看来很有兴致,而且挺开心地回答:“艾伦,我简直没说一个字,他倒哭着出去两次啦。好吧,说我答应了我不说话,可那并不能管住我不笑他呀!”

    可怜的人!直到她临死的前一周,那颗快乐的心一直没有丢开她。 她的丈夫固执地——不,死命地——肯定她的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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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正日益好转。 当肯尼兹警告他说,病到这个地步,他的药是没用了,而且他不必来看她,让他再浪费钱了,他却回嘴说:“我知道你不必再来了——她好啦——她不需要你再看她了。 她从来没有生什么肺痨。 那只是发烧,已经退了。 她的脉搏现在跳得和我一样慢,脸也一样的凉。”

    他也对妻子说同样的话,而她好像也信了他。 可是一天夜里,她正靠在丈夫的肩上,说她想明天可以起来了,一阵咳嗽呛住了她的话——极轻微的一阵咳嗽——他把她抱起来。 她用双手搂着恩萧的脖子,当脸色变了的时候,她就死了。正如那姑娘预料的,这个孩子哈里顿完全归我管了。 恩萧先生对他的关心,仅限于看见他健康,而且绝不要听见他哭就满足了。 至于他自己,变得绝望了,他的悲哀是属于哭不出来的那种。 他不哭泣,也不祷告。 他诅咒又蔑视,憎恨上帝和人类,过起了放浪形骸的生活。 仆人们受不了他的暴虐行为,不久都走了。 仅有约瑟夫和我肯留下来。 我不忍心丢开我所照顾的孩子,而且,你知道我曾经是恩萧的共乳姊妹,总比一个陌生人对他的行为还能够宽恕他些。 约瑟夫继续威吓着佃户与那些干活的,因为呆在一个有好多事他可以骂个没完的地方,就是他的职业。主人的坏作风和坏朋友给凯瑟琳与希刺克厉夫做出了一个糟糕的榜样。 他对希刺克厉夫的待遇足以使得圣徒变成恶魔。 而且,真的,在那个时期,那孩子好像真有魔鬼附身似的。 他幸灾乐祸地眼看辛德雷堕落得不可救药,那野蛮的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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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拗与残暴一天天地变得显著起来。我们的住宅变得活像地狱,简直没法向你形容。 副牧师不来拜访了,最后,没有一个体面人敢拜访我们。 埃德加。 林敦可以算是唯一的例外,他还常来看凯蒂小姐。 到了十五岁,她成了乡间的皇后了,没有人能比得上她,她果然变成了一个傲慢任性的尤物!自从她的童年时代过去后,我承认她不喜欢;我为了要改掉她那妄自尊大的性子,常常惹恼她,尽管她从来没有对我采取憎厌的态度。她对旧日喜爱的事物保持一种古怪的恋恋不舍之情;甚至希刺克厉夫也为她所喜爱,始终不变。 年轻的林敦,尽管有他那一切优越之处,却难以给她留下同样深刻的印象。他是我后来的主人,挂在壁炉上的就是他的肖像。 本来一直是挂在一边,他妻子的挂在另一边的。 可是她的被搬走了,不然你也许可以看看她从前是怎样的人。 你看得出吗?

    丁太太举起蜡烛,我看出一张温和的脸,极像山庄上的那位年轻夫人,但是在表情上更显得沉思而且和蔼。 那是一幅多么可爱的画像啊。 长长的浅色头发在额边微微卷曲,一双大而严肃的眼睛,浑身透着斯文。 凯瑟琳。 恩萧会为了这么个人而忘记了旧友,我可一点也不感到奇怪。但若是他,有着和他本人相称的思想,能想得出此刻我对凯瑟琳。 恩萧的看法,那才使我诧异哩。“一幅非常讨人喜欢的肖像,”我对管家说,“像不像他本人?”

    “像,”她回答,“可是在他兴致好的时候还更好看些;那是他平日的相貌,通常他总是精神不振的。”

    凯瑟琳自从跟林敦他们同住了五个星期后,就同他们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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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续来往。 既然在一起的时候,她不愿意表现出她那粗鲁的一面,而且在那儿,她见到的都是些温文尔雅的行为举止,所以,她也懂得无礼是可耻的。 她乖巧而又亲切地,不知不觉地骗住了老太太和老绅士,赢得了伊莎贝拉的爱慕,还征服了她哥哥的心灵——这收获最初挺使得她得意。 因为她是野心勃勃的,这使她养成一种双重性格,也不一定是有意要去欺骗什么人。 在那个她听见希刺克厉夫被称作一个“下流的小坏蛋”和“比个畜生还糟”的地方,她就刻意让自己的举止不要像他。 可在家里,她就没有什么心思去运用那种只会被人嘲笑的礼貌了,而且也无意约束她那种放荡不羁的天性,由于约束也不会给她带来威望和赞美。埃德加先生很少能鼓起勇气公开来拜访呼啸山庄。 他对恩萧的名声很有戒备,生怕遇到他。 但是我们总是尽量有礼貌地接待他。 主人知道他为什么来,自己也避免冒犯他。 如果他不能文文雅雅的话,就索性避开。 我简直认为他的光临很让凯瑟琳讨厌;她不耍手段,从来也不卖弄风情,显然极力反对她这两个朋友见面。 因为当希刺克厉夫当着林敦的面表示出轻蔑时,她可不像在林敦不在场时那样附和他;而当林敦对希刺克厉夫表示讨厌而无法相容的时候,她又不敢冷漠地对待他的感情,好像是别人看轻她的伙伴同她没任何关系似的。 我总笑她那些困惑和说不出口的烦恼,我的嘲笑她毕竟无法躲避。听起来好像我心狠,可她太骄傲了,大家才不会去怜悯她的苦痛呢,除非她收敛些,谦和些。 最后她自己招认了,而且向我吐露了心声。 除了我,她的顾问谁还能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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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下午,辛德雷先生出去了,希刺克厉夫借机要给自己放一天假。 我想,那时候他十六岁了,相貌不丑,智力也不差,但他却偏要设法表现出里里外外都让人讨厌的印象,自然他现在的模样并没留下任何痕迹。 首先,他早年所受的教育,到那时已不再对他起作用了,不间断的劳动,早起晚睡,已经扑灭了他在追求知识方面曾一度有过的好奇心,以及对或学问的喜好。 他童年时由于老恩萧先生的宠爱而注入到他心里的优越感,这时也已经消失了。 他长久努力想要跟凯瑟琳在求学上保持平等的地位,如今却带着沉默的而又痛切的遗憾,终于舍弃了;而且是完全舍弃了。 当他发觉他必须,而且必然沉沦在他以前的水平以下的时候,谁也没法劝他往上走一步。 随后,人的外表也跟内心的堕落呼应了:他学了一套萎靡不振的走路模样和一种不体面的神气;他那天生的沉默寡言的性情扩大成为一种几乎是痴呆的、极其不通人情的坏脾气。 而他在使他的极少数的几个熟人对他反感而不是对他尊敬时,却显然是得到了一种苦中作乐的乐趣。在他干活间隙,凯瑟琳还经常与他作伴;可是他不再用话来表示对她的喜爱了,而是愤愤地、猜疑地躲开她那女孩子气的抚爱,好像觉得人家对他滥用感情是不值得欣慰的。在前面提到的那一天,他进屋来,宣布他什么也不打算干,这时我正帮凯蒂小姐整理她的衣物。 她没有估计到他脑子里会生出休息一下的念头;认为整个大厅她都可以占据了,已经想法通知埃德加先生说,她哥哥不在家,而且她准备接待他。“凯蒂,今天下午你忙吗?”希刺克厉夫问,“你要到什么地方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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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天下着雨呢。”她回答。“那你干吗穿那件绸上衣?”

    他说,“我希望,没有人来吧?”

    “我不知道有没有人会来,”小姐结结巴巴地说道,“可你现在应该下地才对,希刺克厉夫。 吃过饭已一个钟头啦,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辛德雷总是讨厌地阻碍我们,很少让我们自由自在一下,”这男孩子说,“今天我不再干活了,我要跟你呆在一起。”

    “啊,但约瑟夫会告状的,”她绕着弯儿说,“你最好还是去吧!”

    “约瑟夫在盘尼斯吞岩那边装石灰呢,他要干到天黑,他决不会知道的。”

    说着,他就磨磨蹭蹭地到炉火边,坐下来了。 凯瑟琳皱着眉想了片刻——她感到需要为即将来访的客人排除障碍。“伊莎贝拉和埃德加。 林敦说过今天下午他们要来的,”

    沉默了一下之后,她说,“既然下雨了,我也不用再等他们了。不过他们也许会来的,要是他们真来了,那你可不能保证不会无辜挨骂了。”

    “叫艾伦去对他们说你有事好了,凯蒂,”他坚持着,“别为了你那些可怜的愚蠢的朋友把我撵出去!有时候,我简直要抱怨他们——可是我不说吧——”

    “他们什么?”凯瑟琳叫起来,怏怏不快地瞅着他。“啊,耐莉!”她性急地嚷道,把她的头从我的手里挣出来,“你把我的卷发都要梳直啦!够啦,别管我啦。 你简直想要抱怨什么,希刺克厉夫?”

    “没什么——就看看墙上的日历吧。”他指着靠窗挂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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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张配上框子的纸,接着说:“那些十字的就是你跟林敦他们一起消磨的傍晚,点子是跟我在一起度过的傍晚。 你看见没有?我天天都打记号的。”

    “是的,很傻气,好像我会注意似的!”凯瑟琳回答,怨声怨气地。“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这表示我是在意了的。”希刺克厉夫说。“我就应该总是陪你坐着吗?”她质问道,更发火了。“什么好处我却可以得到?你说些什么呀?你到底跟我说过什么话——,或是做过什么事来引我开心,你简直是个哑巴,或是个婴儿呢!”

    “以前,你从来没这样告诉过我,嫌我说话太少,或是你不喜欢我作伴,凯蒂。”希刺克厉夫非常激动地惊叫起来。“什么都不知道,什么话也不说的人根本谈不上作伴。”

    她埋怨着。她的同伴就站起来了,可他没有时间再进一步表白他的感觉了,因为石板路上传来马蹄声,而年轻的林敦,她进来前还轻轻地敲了敲门,由于他得到这意外的召唤,他的脸上容光焕发。 无疑,凯瑟琳在这一个进来,另一个出去的时候,可以看出来她这两个朋友截然不同的气质。 犹如你刚看完一个荒凉的丘陵产煤地区,又换到一个美丽的肥沃山谷;他的声音和彬彬有礼也和他的相貌恰恰相反。 他有一种悦耳的低声的说话语气,而且吐字也同你一样。比起我们这儿讲话来,没那么粗声粗气的,却更为柔和些。“我没有来得太早吧?”他问,看了我一眼。 我已开始揩盘子,并且清理橱里顶那头的几个抽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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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早,”凯瑟琳回答,“你在那儿干嘛,耐莉?”

    “干我的事,小姐。”我回答。(辛德雷先生曾吩咐过我,只要在林敦私自拜访时我就得作个第三者。)

    她走到我的身后,烦恼地低声说:“走开前请带上你的抹布,有客在家的时候,仆人不该在客人所在的房间里打扫!”

    “现在主人已出去了,正是个好机会,”我高声回答,“他讨厌我在他面前收拾这些东西。 我相信埃德加先生一定会谅解我的。”

    “可我讨厌你在我面前收拾,”小姐骄横地叫道,不容许她的客人有机会说话——自从和希刺克厉夫小小争执之后,她还不能回复她的平静。“我很抱歉,凯瑟琳小姐。”这是我的回答,我还继续专心致志地做我的事。她,以为埃德加看不见她,就从我手里把抹布夺了过去,而且使劲地在我胳膊上拧了一下,拧得很久。我已经说过,我不爱她,而且时时以伤害她的虚荣心为乐;何况她把我弄得非常痛,所以,我本来蹲着的,马上跳起来,大叫:“啊,小姐,这手段很下流!你不能掐我,我可受不了!”

    “我并没有碰着你呀,你这说谎的东西!”她喊着,她的手指头直响,想要再来一次,她的耳朵因发怒而通红。 她从来没有能力掩饰自己的激动,总是使她的脸变得通红。“那么,这是什么?”我回嘴,指着我明显的紫斑作为见证来驳倒她。她跺脚,犹豫了一会,而后,无法抗拒她那种顽劣的情绪,便狠狠地打了我一个耳光,打得我的两眼都溢满了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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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凯瑟琳,亲爱的!凯瑟琳!”林敦插进来,看到他的偶像犯了欺骗与粗鲁的两重错误,大为震惊。“离开这间屋子,艾伦!”她重复说着,浑身发抖。小哈里顿本是到处跟着我的,这时正挨近我坐在地板上,一看见我的眼泪,他自己也哭起来,而且哭着骂“坏凯蒂姑姑”

    ,这把她的怒气又惹到他这不幸的小孩子的头上来了。她抓住他的肩膀,摇得这可怜的孩子脸都发青了。 埃德加连想也没想便抓住她的手好让她放掉他。 刹那间,有一只手挣脱出来,这吓坏了的年轻人才发觉这只手已打到了他自己的耳朵上,看样子绝不可能被误会认为是开玩笑。 她惊慌失措地缩回了手。 我把哈里顿抱起来,带着他走到厨房去,却把进出的门开着,因为我非常好奇,想看看他们怎么解决他们的不快。这个被侮辱了的客人走到他放帽子的地方,面色苍白,嘴唇发抖。“那才对!”我自言自语,“接受警告,滚吧!让你瞧一瞧她真正的脾气,这才是好事哩。”

    “你到哪儿去?”凯瑟琳走到门口追问他。他偏过身子,打算走过去。“你可不能走!”她执拗地叫着。“我非走不可,而且就要走!”他压低了声音回答道。“不行!”她坚持着,握紧门柄,“现在还不能走,埃德加。林敦。 坐下来,你不能就这么离开我。 我会整夜难过,并且我不愿意为你难过!”

    “你打了我,我还能留下来么?”林敦问。凯瑟琳不作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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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已经使得我害怕你,为你害臊了,”他接着说,“我不会再到这儿来了!”

    她的眼睛开始发亮,眼睛直眨。“而且你还有意撒谎!”他说。“我没有!”她喊着,“我什么都不是故意的。 好,走吧,随你的便——走开!现在我要哭啦——我要一直哭到半死不活!”

    她跪倒在一张椅子跟前,开始认真痛切地哭起来。 埃德加保持他的决心径直走到院子里;到了那儿,他又显得踌躇起来。 我决定去鼓励他。“小姐是非常任性的,先生,”我大声叫道,“简直就是惯坏了的孩子。你最好还是骑马回家,不然她会闹得死去活来,不过是折磨我们大家罢了。”

    这软骨头斜着眼向窗里望:他简直没有力量走开,就像一只猫无力离开一只半死的耗子或是一只吃了一半的鸟一样。 啊!我想,可没法挽救他了,他已经注定了,而且朝着他的命运飞去了!真的是这样,他猛地转身,急急忙忙又回到屋里,把他背后的门关上。 过了一会,当我进去告诉他们,恩萧已经大醉而归,准备把我们老屋子全都毁掉(这是在那样情况下他通常有的心情)

    ,这时我看见这场争吵反而促成一种更密切的亲昵——已经打破了年轻人的羞怯的堡垒,并且使他们抛弃了友谊的伪装而承认他们自己已是情人了。辛德雷先生到达的消息促使林敦迅速地上马,也把凯瑟琳赶回了她的卧房。 我去把小哈里顿藏起来,又把主人的猎枪里的子弹取出来,这是他在疯狂的兴奋状态中喜欢玩的,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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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人惹了他,或甚至太引起他注意,就要冒性命危险。 我想出了把子弹拿开的办法,这样如果他真闹到开枪的地步的话,也可以少闯点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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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九 章

    他走进来了,叫着不堪入耳的话,刚好看见我正把他的儿子往厨房碗橱里藏。 哈里顿对于碰上他那野兽般的喜爱或疯人般的狂怒,都感到恐怖,这是因为在前一种情况下他有被挤死或吻死的机会,而在后一种情况下他又有被丢在火里或撞到墙上的机会。 他的惊恐倒使我可以随意把他放在任何地方,这个可怜的东西,总是不声不响的。“我到底发现啦!”辛德雷大叫,抓着我脖子上的皮,像拖只狗似地往后拖。“天地良心,你们一定发了誓要谋害那个孩子!现在我知道他怎么总不在我的面前了。 可是,魔鬼在帮助我,我要让你吞下这把切肉刀,耐莉!你不要笑,我刚刚把肯尼兹头朝下闷到黑马沼地里,两个一个都一样——我要杀掉你们几个,我不杀了你们就不安心!”

    “可我不喜欢切肉刀,辛德雷先生。”我回答,“这刀刚切过熏青鱼。 要是你乐意的话,我情愿被枪杀。”

    “你还是遭天杀吧,”

    他说,“而且你将来也非遭天杀不可。在英格兰没有一条法律能禁止一个人把他的家弄得像点样,可我的家却乌七八糟!——张开你的嘴!”

    他握住刀子,把刀尖向我的牙齿缝里戳。 而我可从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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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害怕他的主意。 我唾一下,肯定说味道很讨厌——我无论如何不要吞下去。“啊!”他放开了我,说,“我看出那个可恶的小流氓不是哈里顿——我请你原谅,耐儿——要是他的话,他就应该被活剥皮,因为他不跑来欢迎我,而且还尖声大叫,倒好像我是个魔鬼。 不孝的小崽子,过来!你欺骗一个好心肠的、上当的父亲,我要教训教训你。 现在,你不觉得这孩子头发剪短点能更漂亮些吗?狗的毛剪短些还可以显得凶些,我爱凶的东西——给我一把剪刀——凶而整洁的东西!而且,那是地狱里才有的习惯——珍爱我们的耳朵是魔鬼式的狂妄,——我们没有耳朵,也够像驴子的啦。嘘,孩子,嘘!

    好啦,我的乖宝贝!别哭啦,擦干你的眼睛——这才是个宝贝啦。 来,亲亲我。 什么!他不肯?亲亲我,哈里顿!该死的,亲亲我!上帝呀,好像我乐意养这么个怪物似的!我非把这臭小子的脖子拧断不可。“

    可怜的哈里顿在他父亲怀里拚命地又喊又踢,当他把哈里顿抱上楼,而且把他举到栏杆外面的时候,他更加劲地喊叫。 我一边嚷着他会把孩子吓疯的,一边跑去救他。 我刚走到他们那儿,辛德雷在栏杆上探身向前倾听楼下有个声音,几乎忘记他手里有什么了。“是谁?”他听到有人走近楼梯前,便问道。 我也探身向前,为的是想作手势给希刺克厉夫,我已经听出他的脚步声了,叫他不要再走过来。 就在我的眼睛刚离开哈里顿这一瞬间,他猛然一窜,便从那不当心的怀抱中挣脱出来,掉了下去。我们只顾看看这个小东西是否安全,简直没有时间来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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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忆那尖锐的恐怖感觉了。 希刺克厉夫正在紧要关头走到了楼下,他下意识地接住孩子,并且扶他站好,抬头看是谁惹下的大祸。即使是一个守财奴为了五分钱舍弃一张幸运的彩票,而第二天发现他在这交易上损失了五千镑,也不能表现出当希刺克厉夫看见楼上的人竟是恩萧先生时那副后悔的神气。那副神气比言语还更能明白地表达出那种极其深沉的苦痛,因为他竟成了阻挠他自己报仇的工具。若是天黑,我敢说,他会在楼梯上打碎哈里顿的头颅来补救这个错误,但是我们亲眼看见孩子得救了,我立刻下楼把我的宝贝孩子抱过来,紧贴在胸上。 辛德雷从容不迫地下来,酒醒了,也觉得羞愧了。“这是你的错,艾伦,”他说,“你该把他藏起来不让我看到。 你应该把他从我手里夺过去。 他跌伤了什么地方没有?”

    “跌伤?”我生气地喊着,“如果你还没死,也会变成个白痴!啊!我奇怪他母亲怎么不从坟里站出来瞧瞧你怎样对待他。 你比一个异教徒还坏——竟这样对待你的亲骨肉!”

    他想要摸摸孩子。 这孩子一发觉是他跟着我,就马上恐怖地放声哭出来。 但是他父亲的手指头刚碰到他,他就又尖叫起来,叫得比刚才更高,而且挣扎着像要抽风似的。“你不要管他啦!”我接着说,“他恨你——他们都恨你——这是实话!你本来有一个快乐的家庭,却给你弄到这样糟的地步!”

    “我还要弄得更糟哩,耐莉,”这陷入迷途的人大笑道,恢复了他的固执,“现在,你把他抱走吧。 而且,你听着,希刺克厉夫!你也给我走开,越远越好。 我今晚不会杀你,除非,也许,我放火烧房子——那只是我这么想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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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他从橱柜里拿出一小瓶白兰地,倒一些在杯子里。“不,别!”我求他,“辛德雷先生,请接受我的警告吧。如果你不爱惜你自己,就可怜可怜这不幸的孩子吧!”

    “任何人都会比我对他更好些,”他回答。“可怜可怜你自己的灵魂吧!”我说,竭力想从他的手里夺过杯子。“我可不。相反,我宁愿叫它堕落来惩罚它的造物主,”这亵渎神明的人喊叫道,“为灵魂的甘心永堕地狱而干杯!”

    他喝掉了酒,不耐烦地叫我们走开。用一连串的可怕的、不堪重述也不能记住的咒骂,来结束他的命令。“可惜他不能醉死,”希刺克厉夫说。 关门时,也回报了一阵咒骂,“他是在拚命,可是他的体质顶得住,肯尼兹先生说拿自己的马打赌,在吉默吞这一带,除非他碰巧遇上什么越出常轨的机会,他会比任何人都活得长,而且将像个白发罪人似的走向坟墓。”

    我走进厨房,坐下来哄我的小羊羔入睡。 我以为希刺克厉夫走到谷仓去了。后来才知道他只走到高背长靠椅的那一头,倒在墙边的一条凳子上,离火挺远,而且一直没作声。我正把哈里顿放在膝上摇,并哼着一支曲子,那曲子是这样开始的——“夜深了,孩子睡着了。坟堆里的母亲听见了——”

    这时候凯蒂小姐,已经在她屋里听见了这场骚扰,伸进头来,小声说:“你一个人吗,耐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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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小姐,”我回答。她走进来,靠近壁炉。 我猜想她大概要说什么话,就抬头望着她。 她脸上的表情显得又烦躁又忧虑不安。 她的嘴半张着,好像有话要说。 她吸了一口气,但是这口气化为一声叹息而不是一句话。 我继续哼我的歌,还没有忘记她先前的态度。“希刺克厉夫呢?”她打断我的歌声,问我。“在马厩里干活呢。”这是我的回答。他也没有纠正我,也许他在瞌睡。 接着又是一阵长长的停顿。 这时我看到有一两滴泪水从凯瑟琳的脸上滴落到了石板地上。她是不是为了她那羞耻的行为而难过呢?

    我自忖着,那倒要成件新鲜事哩。 可是她也许愿意这样——反正我不会去帮助她!不,她对于任何事情都不大关心,除非是跟她自己有关的事。“啊,天呀!”她终于喊出来,“我非常的难受!”

    “可惜,”我说,“要你高兴真不容易,这么多朋友和这么少挂念,你自己还不知足!”

    “耐莉,你肯为我保密吗?”她纠缠着,跪在我的旁边,抬起她那迷人的眼睛望着我的脸,那种神情甚至在一个人极有理由发怒的时候也足以赶走人的怒气。“值得保守吗?”我问,感到不太别扭了。“是的,而且它使我很烦,我非说出来不可!

    我要想知道我该怎么办。 今天,埃德加。 林敦要求我嫁给他,我已答应他了。 现在,在我告诉你这回答是接受还是拒绝之前,回答应该是什么,你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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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的,凯瑟琳小姐,我怎么知道呢?”我回答,“当然,想想今天下午你当着他的面出了那么大的丑,我可以说拒绝他是聪明的。 既然他在那件事之后请求你,他一定要么是个没希望的笨蛋,要么就是一个好冒险的大傻瓜。”

    “你要是这么说,我就不再告诉你更多的了,”她回答时,非常气愤,站起来了。“我接受了,耐莉。 快点,说我是不是错了!”

    “你接受了?

    既然这样,那么讨论这件事又有什么益处呢?

    你已经说定,就不能收回啦。“

    “可是,说说我该不该这样做——说吧!”她用激怒的声调叫着,绞着她的双手,皱着眉头。“在正确地回答那个问题以前,有许多事是要想到的,”

    我说教似地讲着。“首先,最重要的是你爱不爱埃德加先生?”

    “谁能不爱呢?我当然爱。”她回答。然后我就跟她一问一答:对于一个二十二岁的姑娘来说,说这些话并不能算是没什么见识。“你为什么爱他,凯蒂小姐?”

    “问得没意思,我爱他——那就够了。”

    “不行,你一定要说出为什么。”

    “好吧,因为他英俊,而且跟他在一起很愉快。”

    “糟糕。”这是我的评语。“而且因为他又年轻又活泼。”

    “还是糟。”

    “而且因为他也爱我。”

    “那一点没什么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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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他将会有钱,我愿意做附近最了不起的女人,而我有这么一个丈夫就会觉得骄傲。”

    “太糟了!现在,说说你怎么爱他吧?”

    “跟其他人恋爱一样。 你真是糊涂,耐莉。”

    “一点也不,回答吧。”

    “我爱他脚下的地,他头上的天,他所触摸过的每一样东西,以及他说出来的每一个字眼。 我爱他全都的表情和全部的动作,还有整个的完完全全的他。 好了吧?”

    “为什么呢?”

    “不,你这是在开玩笑,这可太恶毒了!

    对我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小姐说,并且皱起眉,掉过脸向着炉火。”我绝不是开玩笑,凯瑟琳小姐!“我回答,”你爱埃德加先生是因为他英俊、年轻、活泼、有钱,而且爱你。 最后这一点,不管如何,没什么作用,没有这一条,你也许还是爱他;而有了这条,你倒不一定,除非他具备了四个优点。“

    “是啊,当然,如果他长得丑陋,而且粗鲁,或许,我只能可怜他——恨他。”

    “可是世界上还有好多漂亮的、富裕的年轻人呀——可能比他还要漂亮,还有钱。 你怎么不去爱他们呢?”

    “如果有的话,他们也没同我碰着!

    我还没有见过像埃德加这样的人。“

    “你还可以看见一些,而且,他不会总是漂亮、年轻,也不会总是有钱的。”

    “他现在是,而我只顾眼前,我希望你说点合情合理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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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啦,那就解决了,如果你只顾眼前,就嫁林敦先生好啦。”

    “这件事我并不需要得到你的允许——我要嫁他。可是你还没有告诉我,我到底对不对。”

    “如果说人们结婚只顾眼前的话,那就完全正确。现在让我们听听你为什么不高兴。 你的哥哥会满意的,那位老太太和老先生也不会有异议。 我想,你能离开一个乱糟糟的、不舒服的家庭,走进一个富裕的体面人家。而且你爱埃德加,埃德加也爱你。 一切看来是顺心如意——障碍又在哪儿呢?”

    “在这里,在这里!”凯瑟琳回答,一只手捶她的前额,一只手捶胸:“在所有灵魂存在的地方——在我的灵魂里,而且在我的心里,我错了,我说!”

    “那是非常奇怪的!我可弄不懂。”

    “那是我的秘密。可如果你不嘲笑我,我就可以解释一下了。 我不能说得非常清楚——可是我要让你感觉到我是怎样感觉的。”

    她又在我的旁边坐下来,她的神色变得更忧伤、更严肃,她紧攥着的手在颤抖。“耐莉,你从来没有做过稀奇古怪的梦吗?”她想了几分钟之后,突然说。“有时候做。”我回答。“我也是的。我这辈子做过的梦,有些会在梦过以后一辈子伴着我,而且还会改变我的心意。 这些梦在我心里穿过来穿过去,好像酒流在水里一样,我心上的颜色也改变了。 这是一个——我要讲了——但是你可别对随便什么话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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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别说啦,凯瑟琳小姐!”我叫着,“别用招神现鬼来纠缠我们,我们已够惨的啦。 来,来,高兴起来,像你本来的样子!看看小哈里顿——他梦不到伤心的事。 在睡眠中他笑得很甜!”

    “是的,他父亲在寂寞空虚时也骂得多甜!

    我敢说,你还记得他和那个小胖东西一样的时候——差不多一样的小而天真。 但是,耐莉,我要请你听听——并不长;而我今天晚上也高兴不起来。“

    “我不要听,我不要听!”我赶紧反复说。那时候我很迷信梦,到现在也还是。 凯瑟琳脸上又有一种异样的愁容,这令我害怕她的梦会使我感到什么预兆,使我预见一件可怕的灾难。她很苦恼,可是她没有接着讲下去。停一会她又开始说了,显然是另拣一个题目。“如果我在天堂,耐莉,我一定会很凄惨。”

    “因为你配不上到那里去,”我回答,“所有的罪人在天堂里都是凄惨的。”

    “可不是为了那个。 我有一次梦到我已在那儿了。”

    “我才不听你的梦呢,凯瑟琳小姐!

    我要上床睡觉啦。“我又打断了她。 她笑了,按着我坐下来,因为我要离开椅子走了。”这并没有什么呀?“她叫着,”我只是要说天堂并不像我的家。 我就哭得很难过,要回到尘世上来。 而天使们非常恼火,就把我扔到呼啸山庄的草原中间了。我就在那儿醒过来,高兴得直哭。 这就可以解释我的秘密了,别的也相同。 讲到嫁给埃德加。 林敦,我并不比到天堂去显得更热心些。 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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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恶毒的人在那边不把希刺克厉夫贬得这么低,我还不会想到这个。 现在,嫁给希刺克厉夫就会降低我的身份,所以他永远也不会知道我怎样的爱他;耐莉,那并不是因迷他漂亮,而是因为他比我更像我自己。 不论我们的灵魂是怎么做成的,他的和我的是一模一样的;而林敦的灵魂就如月光与闪电,或者霜和火,是完全不同的。“

    这段话还没有讲完,我发现希刺克厉夫就在这儿。 我注意到一个小小的动作,我回过头,看见他从凳子上站起来,静静地出去了。他一直听到凯瑟琳说嫁给他就会降低她的身份,就没有再听下去。 我的同伴,坐在地上,正被高背长靠椅的椅背挡上,没看见他在这儿,也没看见他离开。 但是我吃了一惊,叫她别出声。“干吗?”她问,神经质地向四周望着。“约瑟夫来了,”我回答,碰巧听见他的车轮走在路上隆隆响的声音,“希刺克厉夫会跟他进来的。我不能肯定他这会儿在不在门口哩。”

    “啊,他不可能在门口偷听我的!”她说,“哈里顿交给我,准备你的晚饭,弄好了叫我去跟你一块吃吧。 我想欺骗我这难过的良心,而且也深信希刺克厉夫没有想到这些事。 他没有,是吧?他不知道什么叫**吧?”

    “我看不出有什么原因说他不能跟你一样地了解。”我回答,“如果你是他所看中的人,那么,他就要成为天下最不幸的人了。 你如果变成林敦夫人,他就失去了朋友、爱情以及一切!你想过没有?你将怎样忍受这场分离,而他又将怎样忍受完全被人遗弃在世上,因为,凯瑟琳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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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完全被人遗弃!

    我们分开!“她带着愤怒的语气喊着。”请问,谁把我们分开?

    他们要遭到米罗的命运!

    只要我还活着,艾伦——谁也不敢这么办。世上每一个林敦都可以消失,我绝不能答应放弃希刺克厉夫。 啊,那可不是我要做的——那不是我的意思!

    要付出这么一个代价,我可不作林敦夫人!

    将来他这一辈子,对于我,就同他现在对于我一样地珍贵。埃德加一定得打消对希刺克厉夫的反感,或者,至少要容忍他。当他知道了我对他的真实感情时,他就会的。 耐莉,现在我知道了,你以为我是个自私的贱人。可是,你想到过没有,如果希刺克厉夫和我结婚了,我们就得作乞丐?而如果我嫁给林敦,我就能帮助希刺克厉夫高升,并且把他安置在我哥哥无权过问的位置。“

    “用你丈夫的钱吗,凯瑟琳小姐?”我问,“你要知道他可不是你估计的这么顺从。 并且,虽然我不便下断言,但我却认为那是你要作小林敦的妻子的最糟糕的企图。”

    “不是,”她反驳道,“那是最好的!

    其他的企图不只是为了满足我的狂想,而且也是为了埃德加——因为在他的身上,我能感到,既包含着我对埃德加的也包含着他对我自己的那种情感。 我不能说清楚,可是你和别人当然都能了解,除了你之外,还有,或者应该有,另一个你的存在。 如果我是完完全全都在这儿,那么创造我又有什么用呢?

    在这个世界上,我的最大的伤悲就是希刺克厉夫的伤悲,而且我从一开始就注意到并且彼此感受到了。 在我的生活中,他是我最强的思念。 如果别的一切都毁灭了,而他还存在,我就能继续活下去;如果别的一切都留下来,而他却给消灭了,这个世界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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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我都将成为一个非常陌生的地方,我不会像是它的一部分。我对林敦的爱如同是树林中的叶子:我完全晓得,在冬天变化树木的时候,时光就会变化叶子。 我对希刺克厉夫的爱就象下面的永远不变的岩石:虽然看起来它给你的愉快并不多,可是这点愉快却是必要的。 耐莉,我就是希刺克厉夫!他永远永远地在我的心里。 他并不是作为一种乐事,并不见得比我对我自己还更有趣些,但是作为我自己本身而存在。 所以别再说我们的分离了——那是做不到的,而且——“

    她停住了,把脸藏到我的裙褶子里,但是我用力推开她。对她的荒谬,我再也没有耐心了!

    “如果我能从你的胡说中找出一点意义来,小姐,”我说,“那只是使我相信你完全忽略了你在婚姻中所需要承担的责任,不然,你就是一个恶毒的、没有良知的姑娘。 可不要再讲什么秘密的话来烦我。 我不能答应保守这些秘密。”

    “这点秘密你肯保守吗?”她焦急地问。“不,我不答应。”我重复说。她正要坚持时,约瑟夫进来了,我们的谈话就此打住。凯瑟琳把她的椅子搬到角落里,照管着哈里顿,我就做饭。 饭做好后,我的伙伴就跟我开始推诿该由谁给辛德雷送饭菜去,我们没能解决,直到饭菜都快凉了。 然后我们一致同意,我们就等他来要吧,如果他想吃的话。 因为当他暂时单独一个人的时候,我们都很怕走到他的面前。“这么晚了,那个没出息的东西怎么还不从地里回来?

    他干嘛去啦?又瞎逛去啦?“这老头子问着,四下里望着,想找希刺克厉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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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去喊他,”我回答,“他在谷仓里,我想没问题。”

    我去喊了,但是没有人应答。 回来时,我低声对凯瑟琳说,我料到他已经听到她所说的大部分话,并且告诉她,在她抱怨她哥哥对他的行为的时候,我是看见他怎样离开厨房的。 她大惊失色地跳起来——把哈里顿扔到高背椅子上,就自己跑出去找她的朋友了,也没有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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