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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呼啸山庄第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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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定是哈里顿。 我的哈里顿,自从我在十个月以前离开他以后,他并没有多大改变。“天保佑你,宝贝!”我嚷道,立刻把我那愚蠢的恐惧忘掉了,“哈里顿,是耐莉呀!耐莉,你的保姆。”

    他却向后退,使我没法碰到他,而且拣起一块大硬石头。“我是来看你父亲的,哈里顿。”我又说,从这举动中知道,即使耐莉还活在他的记忆里的话,他也不认识我就是耐莉了。他举起他的飞镖要扔。 我开始说一套好话,但是不能止住他的手。 那块石头掷中我的帽子,随之而来的是从这小家伙嘴里吐出来一串结结巴巴的谩骂,也不知道他自己是否能理解在骂些什么,但他这样出口骂人十分老道,还有一套恶狠狠的语气。 而且把他的娃娃面孔扭曲成一种令人吃惊的恶相。 你会相信这模样使我生气,更使我痛苦。 我都几乎要哭了。 我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只桔子,用它来同他讲和。 他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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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然后从我手里抢过去,好像他猜想出我只是打算引诱他,再让他失望似的。 我又拿一只给他看,却不让他拿到。“谁教你说那些坏话的,我的孩子?”

    我问,“是副牧师吗?”

    “该死的副牧师,还有你!给我那个。”他回答说。“告诉我你在什么地方读书,你就可以拿到这个,”我说,“你的老师是谁?”

    “鬼爸爸。”这是他的回答。“你跟爸爸学了什么呢?”我继续问。他跳起来要抢水果,我举得更高。“他教了你什么?”我问。“没教什么,”他说,“就叫我躲开他。爸爸才受不了我呢,因为我乱骂他。”

    “啊!鬼教你去乱骂爸爸啦?”我说。“嗯——不是。”他慢悠悠地说。“那么,是谁呢?”

    “希刺克厉夫。”

    我问他喜欢不喜欢希刺克厉夫先生。“嗯。”他又回答了。我想知道他喜欢他的理由,只听到这些话:“我不知道——爸爸怎么对付我,他就怎么对付爸爸——他骂爸爸,因为爸爸骂我。 他说我想做什么,就该去做。”

    “那么副牧师也不教你读书写字了吗?”我追问着。“不教了,我听说副牧师如果敢跨进门槛的话,就要——把他的牙打进他的——喉咙里去——希刺克厉夫答应过的!”

    我把桔子放在他的手里,叫他去告诉他的父亲,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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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名叫丁耐莉的女人在花园门口等着要跟他说话。 他顺着小路走去,进了屋子。 但是,辛德雷没有来,而希刺克厉夫却在台阶上出现了,我马上转身,拚命朝大路跑去,一步也没停地直到我到了指路碑那儿,吓得我像是碰到鬼一样。 这事和伊莎贝拉小姐的事情并没多少关联,只是这促使我更加下定决心更加小心,而且尽我最大的力量来制止这类不良的影响蔓延到田庄上来,即使我会因此惹得林敦夫人不痛快而引起一场家庭风波,我也不在乎。接下来一次希刺克厉夫来,我的小姐凑巧在院子里喂鸽子。 她已有三天没同她嫂嫂说一句话了,可是她也不再怨天尤人了,这使我们感到安心。 我知道,希刺克厉夫对林敦小姐向来没有献一下不必要的殷勤的习惯。 现在,当他一看见她,他的第一个警惕的动作却是对屋前面扫视一下。 我正站在厨房窗前,可是我退到后面不让他看见我,然后他穿过石路走到她跟前,说了些什么。 她仿佛很窘迫,直想走开。 为了不让她走,他抓住她的胳膊。 她把脸掉过去,显然是他提出了一些她不想回答的问题。 他又很快地溜瞅一眼房屋,以为没有人看见他,这流氓竟厚颜无耻地拥抱她了。“犹大背信的人!”我突然叫出声来,“而且你是个伪善的人,不是吗?一个刻意欺人的骗子。”

    “是谁呀,耐莉?”在我的身旁发出了凯瑟琳的声音。 我专心看看外面这一对,竟没有注意她进来。“你的不值一文的朋友!”我激动地回答,“就是那边那个鬼头鬼脑的无赖。 啊,他瞅见我们啦——他进来啦!既然他告诉过你,他恨她,那么不知道他现在还能不能找个巧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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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借口来解释他在向小姐求爱?“

    林敦夫人看见伊莎贝拉挣脱开,跑到花园里去了。 一分钟以后,希刺克厉夫开了门。我忍不住要露出一点我的愤怒,可是凯瑟琳生气地坚持不允许我吭声,而且威吓我,说我如果敢于狂妄地出言不逊,她就会命令我离开厨房。“人家要是听见你的话,还以为你是女主人哩!”她喊,“你要安守本分。 希刺克厉夫,你这是干嘛,惹起这场乱子?

    我说过你千万不要惹伊莎贝拉!我求你不要,除非你已经不愿意在这里受到接待,而愿意林敦给你吃闭门羹!“

    “上帝不许他这样做!”这个恶棍竟回答。 这当儿我恨透了他。“上帝会使他柔顺而有耐心的!

    我一天天越来越想把他送到天堂上去,想得都发疯了呢!“

    “嘘!”凯瑟琳说,关上里面的门,“不要惹我烦了。 你为什么不顾我的想法呢?是她故意找你么?”

    “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怨声怨气地说,“如果她愿意的话,我就有权利吻她,而你没有权利反对。 我不是你的丈夫,你用不着为了我而嫉妒!”

    “我不是为你而嫉妒,”

    女主人回答,“我只是对你的爱护。开朗些,你不必对我皱眉头!如果你喜欢伊莎贝拉,你就娶她。 可是你喜欢她么?说实话,希刺克厉夫!瞧,你不肯回答。 我就知道你不喜欢!”

    “而且林敦先生会同意他妹妹嫁给那种人吗?”我问。“林敦先生会同意的。”我那夫人毅然回嘴。“他不用给自己添麻烦,”

    希刺克厉夫说,“没有他的批准,我也能照样做。 至于你,凯瑟琳,现在,我们既然这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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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有心说几句话。 我要你明白,我是知道你曾经对待我很恶毒——很恶毒!你听见吗?如果你自以为我没有看出来,那你才是个傻瓜呢。 如果你认为可以用甜言蜜语来安慰我,那你算是个白痴。 如果你幻想我将忍受下去,不想报复,那就在最短时期里,我就要使你相信,这恰恰相反!同时,谢谢你告诉我你的小姑的秘密,我发誓我要尽量利用它。 你就靠边站吧!“

    “这又是他的性格里的什么新东西啊?”林敦夫人愕然叫起来,“我曾经对待你很恶毒——你要报复!

    你要怎样报复呢?

    忘恩负义的家伙!我对待你怎样恶毒啦?“

    “我并不要对你报复,”希刺克厉夫回答,火气稍减。“那不在我的计划之内。 暴君压迫的奴隶,他们不反抗他;他们欺压他们下面的人。你为了使自己开心,而把我折磨得要死,我心甘情愿;只是允许我以同样方式让我自己也开开心,而且也跟你一样地尽力避免侮辱。 你既铲平了我的宫殿,就不要造一个茅草屋,还满心欣赏你的善举,认为你把这草屋作为一个家给了我。要是我以为你真的愿意我娶伊莎贝拉的话,我都可以割断我的喉咙!”

    “啊,毛病在于我不嫉妒,是吧?”凯瑟琳喊叫着,“好吧,我可不再提这段亲事啦,那就跟把一个迷失的灵魂献给魔鬼一样地糟糕。你的快乐,和魔鬼一样,就在于让别人受罪。你证实了这点。 埃德加在你才来时大发脾气,这才恢复,我也刚安稳平静下来。 而你,一知道我们平静,你就不安了,似乎有意惹起一场争吵。跟埃德加吵去吧,如果你乐意的话,希刺克厉夫,欺骗他妹妹吧!你正好找到报复我的最有效的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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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

    谈话停止了,林敦夫人坐在炉火房,两颊通红,悒郁不乐。 她的这股情绪越来越在她身上摆脱不掉。 她放不开,又控制不住。 他交叉着双臂站在炉边,动着那些坏念头。 在这种情况下,我离开他们,去找主人,他正在奇怪什么事使凯瑟琳在楼下呆了这么久。“艾伦,”当我进去的时候,他说,“你看见你的女主人没有?”

    “看见了,她在厨房里,先生。”我回答,“她被希刺克厉夫先生的行为弄得很不高兴。 我认为今后该从另一种关系上考虑他进出我们家了。 太随和是有害的,现在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就把院子里的情景述说一番,而且尽我的胆量,把这之后的整个争吵全说出来了。 我还以为我的叙述对林敦夫人并不会不利;除非她自己还为她的客人辩护起来,使之不利。 埃德加。 林敦很费劲地听我讲完。 他开头的几句话表明他并不以为他妻子没有过错。“这是无法容忍的!”他叫起来,“她把他当个朋友,而且强迫我同他来往,真是有失体统!

    给我从大厅叫两个人来,艾伦。 凯瑟琳不能再留在那里同那下流的恶棍争论了——我已经太迁就她啦!“

    他下了楼,吩咐仆人在过道里候着,便向厨房走去,我跟着他。 厨房里,两个人又激怒地争论开了。 至少,林敦夫人重新激动地咒骂着。希刺克厉夫已经走到窗前,垂着头,显然多少被她的怒斥吓倒了。 他先看见了主人,便赶忙示意她别说了,她一发现他暗示的原因,便顿时服从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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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怎么回事?”林敦对她说,“那个下流人对你说了这番怪话之后,你还要呆在这儿,你对于遵守礼节究竟有什么看法?

    我猜想,因为他平常就这样谈话,因此你觉得没什么,你已习惯了他的下流,而且也许还觉得我也能习惯吧!“

    “你是在门外听着的吗,埃德加?”女主人问,用的声调特意要惹她丈夫生气,表示自己不在意他的愤怒,显出一种鄙夷的神色,希刺克厉夫开始在林敦说那番话时还抬头看着,这时听到这句话就发出一声冷笑,似乎是故意要引起林敦先生的注意。他成功了。但是埃德加却无意对他发什么大脾气。“我一直是容忍你的,先生。”他平静地说,“并不是我不晓得你那低贱、堕落的品质,而是我觉得在那方面你也只应该负部分的责任,而且凯瑟琳愿意同你来往,我默许了——很傻。 你的到来是一种道德上的毒素,可以把最有德性的人也玷污了。 所以,并且为了防止更糟的后果,今后,我不准你到这家里来,现在就通知你,我要你马上离开。 再耽搁三分钟,你的离开就要成为被迫的,而且是可耻的了。”

    希刺克厉夫带着充满嘲讽的眼色从上到下地打量着说话的人。“凯蒂,你这只羔羊吓唬起人来倒像只水牛呢!”他说,“他要是碰上我的拳头,可有头骨破裂的危险!

    说实在的,林敦先生,我非常抱歉:一拳打倒你可轻而易举!“

    我的主人向过道望了一眼,示意我去叫人来——他可没有冒险作单打的企图。 我服从了这暗示。 但是林敦夫人疑心有什么事,就跟过来,当我打算叫他们时,她却把我拖回来,把门一关,上了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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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公平的办法!”她说,这是对她丈夫愤怒而惊异的神色的回答。“如果你没有勇气打他,就道歉,要么就让你自己挨打。这样可以恢复你那种装得比原来更英勇的气派。不行,你要拿这钥匙,我就把它吞下去!我对你们俩的好心却得到这样愉快的回报!在不断地纵容这一位的软弱天性和那一位的恶劣本性之后,到头来,我得到的回报却是两种盲目的忘恩负义,愚蠢而荒谬!他们真糊涂到近于荒唐的地步。 埃德加,我一直在保护你和你所有的,现在但愿希刺克厉夫把你鞭笞得病倒,因为你竟然把我想得这么坏!”

    并不需要鞭笞,在主人身上就已有了被鞭笞的效果。 他试图从凯瑟琳手里夺过钥匙。 为了安全起见,她将钥匙丢进炉火中烧得最炽热的地方去了。埃德加先生神经质地发着抖,他的脸变得死一样的苍白。 他无论怎样也不能回避这种感情的泛滥,痛苦与屈辱混杂在一起把他完全摧毁了。 他靠在一张椅背上,捂着脸。“啊天呀!要是以前,这会让你赢得骑士的封号哩!”林敦夫人喊着,“我们给打败啦!

    希刺克厉夫就要对你动手啦,就如同一个国王率领他的军队打一窝老鼠一样。 打起精神来吧,你不会受伤的!

    你的所为不是一只绵羊,而像一只正在吃奶的小兔子!“

    “我祝你在这个乳臭小儿身上得到快乐,凯蒂!”她的朋友说,“我为你的鉴赏力向你恭贺。你不要我而宁愿要的就是那流口水的、发抖的东西!我不用我的拳头打他,我可要用我的脚踢他,那我就会感到相当大的满足。 他是在哭吗,还是他吓得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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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家伙走过去,把林敦靠着的椅子一推。 他还不如站远点,因为我的主人很快地就站直了,结结实实地朝着他喉头一拳。 这一拳都可以把瘦小一点的人打倒。 这使希刺克厉夫一分钟之内都喘不过气来。 在他噎住的时候,林敦先生从后门走出,到院子里,又从那儿走到前面大门去了。“你是不能再到这里啦。”凯瑟琳叫,“现在,走吧——他要带着一对手枪,半打帮手回来。 如果他真的听见了我们说的话,当然他永远也不会原谅你的。 你刚才的行为对我极其不利,希刺克厉夫!可是,走吧——快点!我宁愿看见埃德加倒霉,也不愿看见你倒霉。”

    “你以为我喉头挨了那恶狠狠的一拳,就一走了事?”他大发雷霆,“我指着地狱发誓:绝不!在我跨出门坎之前,我要把他的肋骨捣碎得像颗烂棒子!如果我现在不揍他,我总有一天要杀死他。 所以,既然你爱惜他的生命,就让我揍他一顿吧!”

    “他不会来了,”我插嘴说,撒了个谎,“有马夫和两个园丁在那儿,你当然不会等着被他们扔到路上去吧!他们个个都有根大棒。 很可能,主人正站在客厅窗户前看他们执行他的命令!”

    园丁和马夫确实在那儿,可是林敦也跟他们在一起。 他们已经走进院子来了。 希刺克厉夫一转念,决定不要和这三位主仆打斗一场。 他抓了把火钳,敲开里门的锁,在他们踏着大步进来时,他已逃掉了。林敦夫人非常激动,让我陪她上楼。 她不知道我对这场骚乱也有一些责任,我也一心不让她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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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快发疯啦,耐莉!”她嚷道,扑到沙发上,“一千个铁匠的锤子在我的头里敲打!告诉伊莎贝拉躲开我,这场风波是因她而起的;这时候若是她或者任何人再惹我生气,我就要发疯啦。 而且,耐莉,如果你今天晚上再看到埃德加的话,对他说我有得重病的危险——但愿真会这样。他把我吓一跳,使我伤心得很!我也要吓唬他。 而且,他也许会来,又要乱骂乱抱怨一阵。 我肯定我必然会回嘴,天晓得我们到哪儿才有个了结!你愿意这样做吗,我的好耐莉?你晓得在这件事上不能怪我。 是什么鬼附了他身叫他偷听呢?你离开我们之后,希刺克厉夫的话很荒唐,可是我马上把他的话岔开,不谈伊莎贝拉,其余的话并没有什么关系。 现在,一切都弄僵了,就因为这傻子拚命想听人家说他的坏话,这种想法就像魔鬼似地缠住人!如果埃德加压根没听到我们谈的话,他也绝不会弄得这样糟糕。 真的,我为了他而骂希刺克厉夫,为了他骂得声嘶力竭之后,他却用那种伤心的无理的口气向我开口,这时候我简直不在乎他们彼此怎样相处了。特别是,我觉得,无论这一场戏怎样结束,我们一定要被迫分开,没有人知道分开多久!好吧,如果我不能保留希刺克厉夫作我的朋友——假如埃德加卑鄙而嫉妒,我就要肠断心碎,好让他们也肠断心碎。 当我被迫走上极端时,倒是结束这一切的最快的方法!

    但是为了一个可怜的想法,还是值得活下来——我不愿突然打击林敦。 关于这一点,他一直很谨慎,只怕惹恼了我。 你一定要说明白我若放弃这个策略的危险性,而且提醒他注意我是脾气暴躁,只要一闹起来,就会发狂的。 我愿你能改掉你脸上现出的那种冷漠无情的表情,对我稍微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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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示点关心吧!“

    我接受这些指示时所表现出的泰然自若,无疑是令人冒火的。 因为这些话的确说得十分诚恳。 可是我相信一个能够预先就计划出怎样利用她的暴躁脾气的人,即使在爆发的时候,也可以按照她的意志,努力控制她自己;而且我也不愿如她所说去“吓唬”她的丈夫,只是为了满足她的自私而增添他的烦恼。 因此,当我遇见主人向客厅走来时,我也没说什么,我偷偷转回,去听听他们是不是在一起重新开始争吵。他开始先说话了。“你就呆在那儿吧,凯瑟琳,”他说,他的声调已没了愤怒,却充满着悲切、沮丧。“我不在这儿多呆。 我不是来吵架的,也不是来求和的。可是我只想知道,今晚的事情以后,你是否还打算继续你那亲密的关系跟那——”

    “啊,可怜可怜吧,”女主人打断了他的话,跺着脚,“可怜可怜吧,现在让我们别再提这事吧!你的冷血是不能发热的,你的血管里尽流着冰水。 可是我的血已经沸腾了。 看见你这副冷冰冰的、不近人情的模样,我的血液都沸腾啦。”

    “要我走开,就回答我的问话,”林敦先生坚持说,“你必须回答,你的疯狂并不能吓坏我。 我发现,当你愿意的时候,你能够和任何人一样地冷静泰然。 今后你要放弃希刺克厉夫呢,还是放弃我?你要同时当我的朋友,又当他的,简直不可能;我绝对需要知道你选择哪一个。”

    “我需要你们都躲开我!”凯瑟琳发疯地大叫,“我要求你们!你没有看见我站不住了么?埃德加,你——你躲开我!”

    她拉铃,一直到把铃绳拉断了:我悠闲地走进去。 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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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毫无理智、狂暴的脾气,连圣徒也会受不了的!

    她躺在那里,用头直撞沙发扶手,而且咬牙切齿,你还会以为她要把牙齿都咬碎呢!林敦先生刹那间感到既悔恨、又恐惧,站在那儿看着她,吩咐我去拿点水来。 凯瑟琳一句话都说不出。 我端来满满一杯水,她不肯喝,我就把水泼到了她脸上。 只几秒钟,她就挺直了身体,眼睛上翻,她的双颊顿时白一阵、青一阵,像是要死的样子。 把林敦吓坏了。“根本没关系。”我低声说。 我不愿他让步,尽管我自己心里也禁不住害怕。“她嘴唇上有血!”他说,颤抖着。“没关系!”我刻薄地回答。 我告诉他,她是如何在他来之前就决定了要发一阵疯的。我没留神,嗓门提得太高了些。她听见了,因为她突然起来了——她的头发披散在肩上,眼睛闪闪的,脖子和胳膊上的青筋都异常地突出来。 我下了决心准备至少断几根骨头,但是她只向周围瞪了一下,就冲出屋去。 主人叫我跟着她,我就一直跟到她的卧室门口。 她关紧了门,把我挡住了。第二天早上,她既然没有说起要下楼吃早餐,我就去问她要不要我送些点心上楼。“不!”她立刻回答。 午饭时,吃茶时,又是同一个问题。 第二天早上又是一样,而且总是得到相同的回答。 林敦先生呢,他却在书房里打发日子,也不问他妻子的事。 伊莎贝拉和他有过一小时的碰面,在这次碰面中,他试图从她口中得知由于希刺克厉夫的进攻而使她产生的正常的恐惧心理;但是他从她躲躲闪闪的回答中听不出什么,只得不满意地结束了这场询问;然而加上了一个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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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警告说如果她真疯得竟对那个下贱的求婚者有所鼓励,那么她自己同他之间的一切关系就将全部解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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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当林敦小姐在园林和花园里郁郁不乐呆呆地走来走去的时候,总是沉默,并且总是在流泪。 她哥哥则把自己埋在书堆里,我猜想,他在痛苦地巴望凯瑟琳痛悔她的行为,会自动来请求原谅、和解——而她却顽强地绝食,大概以为在每顿饭时候埃德加看见她缺席就也咽不下去,只因为出于骄傲他才没有跑来跪到她脚前。 我照样忙我的家务事,深信田庄墙内只有一个清醒的灵魂那就是我自己。 我对小姐并不滥用慰藉,对我的女主人也不滥用劝告;我对我主人的叹息也不大注意,既然他听不到他夫人的声音,就渴望着听到她的名字。 我断定,他们要是愿意的话,就会来找我的。 尽管这是一个令人厌烦的缓慢过程,我开始庆幸,到底在进展中有一线曙光了:正如我起初所想的那样。第三天,林敦夫人开了门闩,要我重新添满水壶和水瓶,另外,还要一盆粥,因为她相信她快死了。 这话我认为是说给埃德加听的。 我不信有这回事,所以,我也不说出来,就给她拿点茶和烤面包。 她挺起劲地吃了喝了,又躺在她的枕头上,握紧拳头,呻吟着。“啊,我要死啦,”她叫,“既然没有人关心我一点点。 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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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愿我刚才没有吃东西才好。“

    过了好大半天,又听见她咕噜着:“不,我不要死——他会高兴的——他根本不爱我——他永远也不会想念我!”

    “你有什么吩咐吗,太太?”我问,不顾她那鬼样的脸色和古怪的夸张态度,我仍旧保持我外表上的平静。“那无情的东西在干什么?”她问,把她又厚又乱的发卷从她那憔悴的脸上使劲朝后一推。“他是得了昏睡病啦,还是死啦?”

    “都没有,”

    我回答,“如要是你的意思是指林敦先生的话。我想他的身体挺好,虽然他的用功占了他过多的时间:他一直埋头在他的书堆里,只因为他没有别的朋友可作伴。”

    如果我知道她的真实情况,我就不该这么说了,可是我没法摆脱这样的念头。 因为,她的病有一部分是装出来的。“埋头在书堆里!”她叫道,惶惑不安了,“在我要死的时候!我可正在坟墓边缘上!我的天!他知道不知道我变成什么样啦?”她接着说,瞪着挂在对面墙上镜子中自己的影子。“那是凯瑟琳。 林敦么?他也许以为我是在撒娇——闹着玩。你就不能通知他说这是很严重的吗?

    耐莉,如果还不太迟,只要我一知道他感觉怎么样,我要在两者之间选择一样:或者马上饿死——那不会算是惩罚,除非他有一颗心——要不就是恢复健康,离开这乡下,喂,你说的关于他的话是不是实话?他对我的生命真的是这样完全漠不关心吗?“

    “哎呀,太太,”我回答,“主人根本没想到你的发狂,当然他也不怕你会饿死啦。”

    “你认为不会吗?你就不能告诉他我一定要死的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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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嘴说,“劝他去!

    说是你自己想的:说你断定我一定会死!“

    “不,你忘啦,林敦夫人,”我提醒着,“你吃了点东西已经好了,吃得很香,明天你就会见好的。”

    “只要我准知道可以致他死命,”她打断我说,“我就立刻杀死我自己!这可怕的三个夜晚,我就没阖眼——啊,我已受尽了折磨!我给鬼缠住啦,耐莉!可是我开始疑心你并不喜欢我。 多奇怪!

    我本来想,虽然每个人都互相憎恨和轻视,但他们不能不接受我。 不料几个钟头的工夫,他们都变成敌人啦:他们是变啦,我肯定这儿的人也都变啦。 在他们的冷脸的包围下,去跟死亡相遇可多惨啊!

    伊莎贝拉是又怕又嫌,对于到这儿来她很害怕;看着凯瑟琳死去将是多可怕啊。 埃德加严肃地站在一旁看它完结,然后向上帝祈祷致谢,他家又恢复了平静,于是又回去看他的书了!

    我快要死的时候,他还在跟书打交道,他到底想些什么啊!“

    我让她懂得林敦先生保持着哲人的听天由命的态度,她可就受不了。 发热昏迷中,她翻来复去,甚至到了疯狂的地步,并且枕头还用牙齿咬着,然后浑身滚烫的挺起来,要我开窗户。 那时我们正在仲冬季节,东北风刮得很厉害,我就表示反对。我被她脸上闪过的表情和情绪的变化吓得要命;而且使我想起她上次的病,以及医生告诫过说万不可以让她生气。 一分钟以前她还很凶,现在,撑起一只胳臂,也不管我对她的态度,她似乎又找到了孩子气的解闷法,从她刚咬开的枕头裂口中拉出片片羽毛来,分类把它们一一排列在床单上:她的心已经游荡到别的联想中去了。“那是火鸡的,”她自己咕噜着,“这是野鸭的,这是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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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 啊,他们竟把鸽子的毛放在枕头里啦——怪不得我死不了!等我躺下的时候,我可要当心把它扔到地板上。 这是公松鸡的,这个——就是夹在一千种别的羽毛里我也能认得出来——是田鸡的。 漂亮的鸟儿,在荒野地里,在我们头顶上飞翔。 它要到它的窝里去,起云啦,它觉得要下雨啦。 这根毛是从石南丛生的荒地里拾的,这只鸟儿没打中:我们在冬天看见过它的窝的,满是小骨头。 希刺克厉夫在那上面安了一个捕鸟机,大鸟不敢来了。 我叫他答应从那回以后再不要打死一只田鸡了,他没打过。 是的,这里还有!他打死过我的田鸡没有,耐莉?它们是不是红的,其中有没有红的?让我瞧瞧。“

    “把小孩子的游戏丢开吧!”我打断她,把枕头拖开,把破洞贴着被褥,因为她正大把大把地把里面的东西向外掏。“躺下,闭上眼,你发昏啦。 搞得一团糟!这些毛像雪片似的到处乱飞。”

    我到处拾羽毛。“耐莉,我看你呀,”她作梦似地继续说,“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啦:你有灰头发和溜肩膀。 这张床是盘尼斯吞岩底下的仙洞,你正在收集小鬼用的石镞来伤害我们的小牝牛;当我靠近时,你就假装这些是羊毛。 那就是五十年后你要变成的样子:我知道你如今并不是这样。 我没有发昏:你搞错啦,不然我就相信你真的是那个干巴巴的老妖婆啦,而且我会以为我真的是在盘尼斯吞岩底下;我知道这是夜晚,桌子上有两支蜡烛,把那黑柜子照得像黑玉般亮。”

    “黑柜子?在哪儿?”我问,“你是在说梦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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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靠在墙上的,一直是在那儿的,”她回答,“是挺古怪——我瞧见里头有个脸!”

    “这屋里没有柜子,从来没有过。”我说,又坐到我的座位上,我系起窗帘,盯着她。“你瞧见那张脸吗?”她追问着,认真地盯着镜子。不管怎么说,我还是不能使她相信这就是她自己的脸。因此,我站起来,用一条围巾盖住它。“还是在那后面!”她纠缠不休,“它动啦,那是谁?我希望你走了以后它可不要出来!啊!耐莉,这屋闹鬼啦!我害怕一个人呆着!”

    我握住她的手,叫她镇静点,因为一阵阵哆嗦使她浑身痉挛着,而她却要死盯着那镜子。“这儿没有别人!”我坚持着,“那是你自己,林敦夫人,你刚才还知道的。”

    “我自己!”她喘息着,“钟打十二点啦!

    那儿,那是真的!

    那太可怕啦!“

    她的手指紧揪住衣服,又把衣服合拢来遮住眼睛。 我正想偷偷走到门口,打算去叫她丈夫,这时我被一声刺耳的尖叫召唤回来——那围巾从镜框上掉下来了。“哎呀,怎么回事呀?”我喊着,“现在谁是胆小鬼呀?醒醒吧!那是玻璃——镜子,林敦夫人,你在镜子里面看到的是你自己,还有我在你身边。”

    她把我抱得紧紧的,又惊惶又发抖。 过了一会儿,恐怖渐渐从她脸上消失了;苍白的脸色消失,呈现出羞臊的红晕。“啊,亲爱的!我以为我是在家呢,”她叹息着。“我还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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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我躺在卧房里,座落在呼啸山庄的卧房里。 因为我软弱无力,我的脑子糊涂了,我就不知不觉地叫起来。 不要生气吧,就这样陪着我。 我的那些梦让我害怕,我怕睡觉。“

    “好好睡一下会对你有好处的,太太,”我回答,“我希望你在这一场折腾后,可以不再想饿死你自己了。”

    “啊,真希望我在老家我自己的床上!”她辛酸地说着,绞着双手。“还有那风在窗外枞树间呼啸着。千万让我感受感受这风吧——它是从旷野那边直吹过来的——千万让我吸上一口吧!”

    为使她稍稍平静下来,我将窗子打开放进几秒钟的冷气,然后我关上,又回到我的原位。 她现在已平静地躺着,脸被眼泪冲洗着。 身体的疲乏已经完全降服了她的精神:我们凶猛的凯瑟琳并不比一个啼哭的孩子好多少。“我把自己关在这儿有多久了?”她问,精神忽然恢复过来。“那天是星期一晚上,”我回答,“今天是星期四晚上,或者,这时不如说是星期五早上了。”

    “什么!

    还是在这个星期里吗?“她叫,”就这么短的时间吗?“

    “只靠冷水和坏脾气活着,这也算够长的了。”我说。“唉,好像过了数不尽的时刻啦,”她疑惑地喃喃说,“一定还多些。 我记得在他们争吵后我还在客厅里,埃德加狠心地惹我生气,我就拚命地跑到这屋里。 我一闩上门,整个黑暗包围了我,我就倒在地板上了。 我不能向埃德加解释:我是多么确切地感觉到,我会在他的嘲弄下发疯的,舌头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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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脑已不受我的管束,他也许没猜想到我的悲痛,我只感到我要躲避他和他的声音。 在我还没有十分恢复到能看能听的能力之前,天就亮了。 耐莉,我要告诉你我想过什么,还有些什么想法总是不断地出现再出现,搞得我都快要发疯了。 我躺在那儿,头靠着桌子腿,我的眼睛模模糊糊地看得出灰灰的窗户玻璃,我想我是在家里那橡木嵌板的床上。 我的心好像被某种极度的忧伤刺痛着,可是我刚醒过来,又记不清是什么忧伤。 我想着,苦苦地想发现到底是些什么。 最奇怪的是,过去我生活中的整整七年变成了一片空白!我想不起是否有过这段日子。 我还是一个小孩子,我父亲才下葬,由于辛德雷命令我和希刺克厉夫分开,我才开始有了悲痛。 我第一次被人孤零零地扔在了一边,哭了一整夜,又昏昏沉沉地打了一个盹醒过来,我伸手想把嵌板推开:我的手碰到了桌面!我顺着桌毯一拂,记忆跟着就来了:我原来的悲痛被一阵突然的绝望吞没了。 我说不出我干嘛会觉得这么倒霉:一定是暂时神经错乱,因为简直没有原因。 可是,如果在十二岁的时候我就被迫离开了山庄,我的一切一切,一件件往事的联想,就像那时候希刺克厉夫一样,而一下子就成了林敦夫人,画眉田庄的主妇,一个陌生人的妻子:从此以后从我原来的世界里放逐出来,成了流浪人。 你可以想像我沉沦的深渊是什么样子!你要摇头尽管摇,耐莉,是你帮助他使我不得安宁!你应该跟埃德加说,你实在应该,而且要叫他不要来惹我!啊,我心里像火烧一样!但愿我在外面!但愿我重新是个女孩子,野蛮、顽强、自由,任何伤害只会使我大笑,而不会压得我发疯!为什么我变得这样厉害?为什么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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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仅几句话就使我的血激动得这么沸腾?我担保若是我到了那边山上的石南丛林里,我就会清醒的。 再把窗户敞开,敞开了再扣上钩子!快,你为什么不动呀?“

    “因为我不想让你冻死。”我回答。“你的意思是你不肯给我活下去的机会,”她愤怒地说,“无论如何,我还不是毫无办法,我要自己开。”

    当我想阻止她时已来不及了,她已从床上溜下来了,她从房间这边走到那边,脚步极不稳,把窗推开就探身出去,也不在乎那冷风像锋利的刀在割她的肩膀。 我恳求着,最后打算把她硬拉回来。 因为她在精神错乱时体力已大大超过我的体力(她确是精神错乱了,我看她后来的动作与胡言乱语才相信的)。没有月亮,下面的一切都藏在朦胧的黑暗中:不论远近,没有一线光亮从任何房子里射出来——所有的亮光都早就熄灭了:呼啸山庄的烛光,这儿是从来也瞧不见的——她却还是硬说瞅见它们亮着。“瞧!”她热烈地喊道,“那就是我的屋子,里面点着蜡烛,树在屋前摇摆,还有一支蜡烛是在约瑟夫的阁楼里……约瑟夫睡得迟,不是吗?他在等我回家,他好锁大门。 好吧,他还要等一会呢。 那段路不好走,需要勇气。 而且我们走那段路一定要经过吉默吞教堂!我们曾经常常在一起走,不怕那儿有鬼,互相比胆量,站在那些坟墓中间请鬼来。 可是,希刺克厉夫,如果我现在跟你比胆量,你敢吗?要是你敢,我就陪着你。 我不要一个人躺在那儿:他们也不许,要把我埋到一丈二尺深的地里,把教堂压在我身上,可是我不会安息,除非你跟我在一起。 我绝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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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停住了,接着,又带着一种古怪的微笑开始说:“他在考虑——他要我去找他!那么,找条路呀!不穿过那教堂院子。 你太慢了!你该满意总跟着我吧!”

    看来,跟她的疯狂争执不休是白费精力,我就盘算着怎么能既不松开手,又能找些衣服给她披上。 因为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在敞开的窗子前。 这时,使我大为惊讶的是听见门柄轧的一声,林敦先生进来了。 他刚从书房出来,正经过走廊,听到我们说话,被好奇心或是恐惧感所驱使,想看看我们深更半夜还在说些什么。“啊,先生!”我喊道,他一眼看到了这屋里的情形以及这凄凉的气氛时,正要惊叫,却给我拦住了。“我可怜的女主人病啦,她把我制住啦!我已经没办法管她了。 求求你,来把她劝到床上去吧。 忘掉你的怒气吧,因为她是很难听进别人的话的。”

    “凯瑟琳病啦?”他说,赶忙走过来,“关上窗子,艾伦!

    凯瑟琳!怎么——“

    他沉默了——林敦夫人憔悴的神色使他难过得说不出话来,他只能恐怖地瞅瞅她,又瞅瞅我。“她正在这儿生气哩,”我继续说,“没吃什么,也绝不抱怨:她不让任何人随便进来,直到今天晚上我才来这里。 所以我们也不能向你禀报她的情况,因为我们自己也不清楚。不过这也没什么。”

    我觉得我解释得极笨拙,主人皱着眉,“没什么,是吗,丁艾伦?”他严厉地说,“你得说清楚点,为什么完全不告诉我!”他搂着妻子,悲痛地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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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初她瞅着他,好像不认识似的:在她那茫然的凝视里,根本就像没有这个人存在。 不过,精神错乱也不是固定不变的,她把注意力从外面的黑暗中,渐渐地集中到他的身上,发现了是谁搂着她。“啊!你来啦,埃德加。 林敦,是你来了吗?”她说,充满愤怒和激动,“你就是那种东西,在最不需要的时候出来了,需要你的时候就怎么也不出来!我看我们如今要有许多让人悲哀的事啦——我看出我们要有的——可是悲哀也不能拦住我不去那边我那狭小的家:我安息的地方。 在春天还没有过去之前,我一定会去的,就在那儿,记住,不是在教堂屋檐下林敦家族的中间,而是在露天,竖一块墓碑。 你愿意去他们那儿,还是到我这儿来,随你便!”

    “凯瑟琳,你怎么啦?”主人说,“难道我在你心中不重要了吗?我在你心里已经无所谓了吗?你是不是爱那个坏蛋希刺——”

    “住口!”林敦夫人喊:“立刻住口!你再提那个名字,我就马上从窗户里跳出去,结束这件事!眼前你碰到的,你仍可以占有,可是在你再把手放在我身上以前,我的灵魂已经到达那儿山顶啦。 我不需要你,埃德加,我要你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回到你的书堆里去吧。 你在我心里一无是处,但我很高兴你在书堆里找到了安慰。”

    “她的心乱了,先生。”我插嘴说,“整个这晚上她都在胡说,她需要静养和照顾,她会复原的。 从今以后,我们一定要小心些,不去惹她了。”

    “我不想听你的任何劝告了。”林敦先生回答,“你知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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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女主人的性格,而你还鼓励我去惹她生气。 她这三天来是怎么样的,你也不暗示我一下!真是没有心肝!几个月的病也不能引起这么一个变化呀!“

    我开始为我自己辩解。 要我因为他人的任性而受责,可真太过分了。 “我知道林敦夫人的性子拗,霸道,”我喊叫,“可我不知道你甘心情愿听任她发作!我不知道为了顺着她,我就应该假装没看见希刺克厉夫先生。 我尽了一个忠实仆人的本分去告诉你,我现在得到了作为一个忠实仆人的报酬啦,好,这可教训我下次要小心些。 下次你自己去打听消息吧!”

    “下次你再要对我搬弄是非,我就辞退你,丁艾伦。”他回答说。“那么,林敦先生,我猜想你宁愿不知道这件事吧?”我说,“你准许希刺克厉夫来向小姐求爱,而且每次乘你不在家的机会就进来,故意诱使女主人对你起反感,是吧?”

    凯瑟琳虽然心乱,但她的头脑还是很灵敏地注意我们的谈话。“啊!

    耐莉作了奸细,“她激动地叫起来,”耐莉是我们暗藏的敌人。 你这巫婆!你真是寻找小鬼用的石镞来伤害我们呀!放开我,我要让她悔恨!我要让她号叫着改正她说过的话!“

    疯子的怒火在她眉下爆发起来了。 她拚命地挣扎着,想从林敦先生的胳臂里挣脱出来。 我无意等着出乱子,决定去找医生来帮忙,就离开这卧房了。在我经过花园走到大路上时,在一个墙上钉了一个系缰绳用的铁钩的地方,我看见了一个白的什么东西乱晃动,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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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不是风吹的,而是另一个什么东西使它动。 尽管我匆匆忙忙,但还是停下来仔细查看它,不然以后我还会在我的想像中留下一个想法,以为那是一个鬼呢。 我用手一摸,比我刚才光是看一眼更使我大大地惊奇而惶惑不安了,因为我发现,这是伊莎贝拉小姐的小狗凡尼,被一条手绢吊着,只剩最后一口气了。 我赶快放开这个动物,把它提到花园里去。 我曾经看见过它跟着它的女主人上楼睡觉去的,我很奇怪它怎么会到外边来,有什么样的坏人要这样对待它。 在解开钩子上的结扣时,我好像反复听见远处有马蹄奔跑的声音;可是有这么多事情占着我的思想,不容许我有空想一下:虽然在清晨两点钟,在那个地方,这声音可让人奇怪呢。我走到街上,凑巧肯尼兹先生刚从他家里出来去看村里一个病人。 我把凯瑟琳。 林敦的病况向他讲述了一下,他马上就陪我回头走了。 他是一个坦率而质朴的人。 他毫不迟疑地说出他怀疑她是否能安然度过这第二次的打击,除非她对他的指示比以前更听从些。“丁耐莉,”他说,“我不能不猜想这场病一定另有起因,田庄上出了什么事啦?我们在这儿听到些古怪的说法。 一个像凯瑟琳那样的健壮活泼的女人是不会为了一点点小事就病倒的。而且,那样的人也不应该如此。这病是怎么开始的,要使它退去可不容易!”

    “主人会告诉你,”我回答,“可你是熟悉恩萧家的暴躁脾气的,而林敦夫人更是超群出众。 我可以说的是:这是由一场争吵引起的。她在一阵暴怒下就像中了癫狂似的。至少,那是她的说法:因为她吵到**时忽然跑掉了,把她自己锁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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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 后来,她拒绝吃东西,现在她时而胡言乱语,时而陷入半昏迷状态。 她还认识她周围的人,可是心里尽是各种奇怪的念头和幻觉。“

    “林敦先生一定会很难过吧?”

    肯尼兹带着询问的口吻说。“难过吗?要是有什么事发生,他的心都要碎啦!”我回答道,“没有必要,就不必吓唬他了。”

    “唉,我告诉过他要小心些,”我的同伴说,“他忽视了我的警告,就一定要遭到这后果!他最近跟希刺克厉夫先生不是还挺亲密的吗?”

    “希刺克厉夫常常到田庄来,”我回答,“并且多半是由于女主人的力量,当他还小时,主人就认识他,并不见得是因为主人喜欢他来作伴。 目前,他是不会再来拜访了,因为他对林敦小姐有些想入非非。 至少,我认为他是不会再来了。”

    “林敦小姐是不是对他不理睬呢?”医生又问。“我并不是她的心腹之人。”我回答,我不愿意继续谈及此事。“不,她是一个机灵人,”他说,摇着头。“她有她自己的主意!

    但她是个真正的小傻子。我从可靠方面得来的消息,说是昨天夜里(多糟糕的一夜呀!)

    她和希刺克厉夫在你们屋子后面的田园里散步了两个多钟头。 他强迫她不要再进去,干脆骑上他的马跟他一块走得啦!据向我报告的人说她保证准备一下,等下次再见面就走,这才算挡开了他,至于下次是哪天,他没听见,可是你得劝林敦先生提防着点!“

    听了这消息,我的心里充满了恐惧,我跑到肯尼兹前面,差不多是一路跑回来。 小狗还在花园里狺狺叫着。 我腾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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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钟的时间好给它开门,可它不进去,却来回地在草地上嗅,如果我不把它抓住,把它带进去的话,它还要溜到大路上去呢。一上楼走到伊莎贝拉的房间里,我的疑虑就被证实了:那里没有人。 我要是早来一两个钟头,林敦夫人的病也许会阻止她这莽撞的行动。 可是现在还能作什么呢?如果我立刻去追,也不见得能追上他们。 无论如何,我不能追他们。 而且我也不敢惊动全家,把大家搞得惊慌失措;更不敢把这件事向我的主人报告,他正沉浸在他目前的灾难里,经受不住又一次的悲痛了!我看不出有什么办法,除了不吭声,而且听其自然;肯尼兹到了,我带着一副难看的神色去为他通报。凯瑟琳正在不安心的睡眠中:她的丈夫已经平静了她那过分的狂乱,他现在正俯在她枕上,瞅着她那带着痛苦表情的脸上的每一个阴影和每一个变化。医生亲自检查病状后,带有希望地跟他说,只要我们能在她四周继续保持完全的平静,这病可以见好。 可他向我预示,这面临的危险也许是永久的精神错乱,而不是死亡。那一夜我没合眼,林敦先生也没有。 确切的说我们根本没上床。仆人们起得也比平日早,他们在家里悄悄地走动着,他们在做事时碰到一起,就低声交谈。除了伊莎贝拉小姐,每个人都在活动着。 他们开始说她睡得真香。 她哥哥也问她起来了没有,仿佛很急于要她到场,而且仿佛挺伤心,因为她如此不关心她嫂嫂。 我直发抖,唯恐他差我去叫她。 可是我庆幸免掉作第一个宣告她的私逃的人这场痛苦了。 有一个女仆,一个轻率的姑娘,一早就被差遣到吉默吞去,这时大口喘着气跑上楼,冲到卧房里来,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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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不得了,不得了啦!我们还要闹出什么乱子啊?主人主人,我们小姐——”

    “别吵!”我赶忙叫,对她那嚷嚷劲儿大为不满。“低声点,玛丽——怎么回事?”林敦先生说,“你们小姐她怎么啦?”

    “她走啦,她走啦!那个希刺克厉夫带她跑啦!”这姑娘喘着气说。“那不会是真的!”林敦叫着,激动地站起来了。“不可能是真的。 你脑子里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丁艾伦,去找她。 这简直是没法相信的:不可能。”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那仆人带到门口,又反复问她什么理由能使她说出这种话。“唉,我在路上遇见一个到这儿来取牛奶的孩子,”她结结巴巴地说,“他问我们田庄里是不是出了乱子。我以为他是指太太的病,所以我就回答说,是啊。 他就说,‘我猜想,有人追他们去了吧?

    ‘我愣住了。 他看出我根本不知道那事,他就告诉我,过了半夜没多久,有位先生和一位小姐怎么在离吉默吞两英里远的一个铁匠铺那儿钉马掌!

    又是怎么那铁匠的姑娘起来偷偷看他们是谁:她马上认出他们来了。 她注意到这人——那是希刺克厉夫,她拿得准一定是他:没有人会认错他,而且——他还付了一个金镑,把它交在她父亲手里。那位小姐用斗篷遮着脸;可是她想要水喝的时候,斗篷掉在了后面,她把那小姐看得清清楚楚。 希刺克厉夫抓着两只马的缰绳,掉脸骑马离开村子向前走去,而且在凹凸不平的路上尽量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那姑娘倒没跟她父亲说,可是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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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早上,她把这事传遍了吉默吞。“

    为了表面上敷衍一下,我跑去望望伊莎贝拉的屋子;当我回来时,便向主人证实了这仆人的话。 林敦先生坐在床边他的椅子上。 他抬起眼睛,在我进来时呆呆的神色中看出了意思,便垂下眼睛,没有吩咐什么,也没有说一个字。“我们是不是要想法追她回来呢?”我询问着,“我们怎么办呢?”

    “她是自己要走的,”主人回答,“她有权爱上哪儿,就可以上哪儿。 不要再拿她的事烦我吧。 从今以后名份上她不是我的妹妹;倒不是我不认她,是因为她不认我。”

    那就是关于这事他所说的所有的话:他没有再多问一句,怎么也没提过她,除了命令我,等我知道她的新家时,不管是在哪儿,要把她在家里的所有东西都给她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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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逃亡的人已两个月不见踪影了。 在这两个月里,林敦夫人受到了而且也克服了所谓脑膜炎的最厉害的冲击。 任何一个母亲看护自己的独生子也比不上埃德加照料她更为悉心。日日夜夜,他守着,耐心地忍受着精神混乱与丧失理性的人所给予的一切麻烦;虽然肯尼兹说他从坟墓中救出来的人日后反而会成为使他经常焦虑的根源——事实上,他牺牲了健康和精力不过是保住了一个废人——当凯瑟琳被宣告脱离生命危险时,他的感激和欢乐是无限的;他一小时一小时地坐在她的旁边,看着她的健康渐渐恢复,而且幻想她的心理也会恢复平衡,不久就会完全和她以前本人一样。 他就靠这个幻想使他那过于乐观的希望得到安慰。在那年的三月初她第一次离开卧房。 早上,林敦先生把一束金色藏红花放在她枕上。 她已有好久不习惯一点欢乐的光辉,当她醒来一看见这些花时,兴高采烈地把它们拢在一起,眼睛闪现出愉快的光彩。“这些是山庄上开得最早的花,”她叫,“它们使我想起轻柔的暖风,和煦的阳光,还有快融化的雪。 埃德加,因为外面的南风,雪是不是已快化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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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儿的雪差不多全化完了,亲爱的,”她丈夫回答。“在整个旷野上我只能看见两个白点:天是蓝的,百灵鸟在歌唱,小河小溪都涨满了水。 凯瑟琳,去年春天这时候,我正是多么渴望着你到这个房子里来;现在,我希望你到一两哩路外的那些山庄上去:风吹得这么惬意,我觉得这可以医好你的病。”

    “我再去一次就不会回来了,”病人说,“然后你就要离开我,我就要永远留在那儿。 明年春天你又要渴望我到这个房子来,你就要回忆过去,而且会想到今天你是快乐的。”

    林敦在她的身上不惜施以最温柔的爱抚,而且用最亲昵的话想使她高兴。 可是,她茫然地望着花,眼泪聚在睫毛上,顺着她的双颊直淌,她也未在意。我们知道她是真的好些了,因此,确信因为长期关闭在一个地方才使她产生出这种沮丧的情绪,要是换一个地方,也许会消除一些的。 主人叫我在那好几个星期都没人进出的客厅里燃起炉火来,把舒服的椅子放在窗口阳光下,然后把她抱下楼来。 她坐了很久,享受着舒适和温暖。如我们所料,四周的一切使她活泼起来了:这些东西虽然是熟悉的,却摆脱了笼罩着她那可厌的病床的那些凄凉的联想。 晚上,看来她精疲力尽,可是没法劝她回卧房去,我只得在还没有布置好另一间屋子的时候,先把客厅沙发铺好作为她的床。 为了不必上下楼太累,我们收拾了这间,就是你现在躺着的这间——跟客厅在同一层。 不久,她又好一点,可以靠在埃德加臂上从这间走到那间了。 啊,我自己也想,她得到这样的服侍,是会复原的。 而且有双重的原因希望她复原,因为另一个生命要依仗她的存在;我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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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暗地希望林敦先生的心不久就会快乐起来,而他的土地,由于继承人的诞生,将不至于被一个陌生的人夺去。这,我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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