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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呼啸山庄第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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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啸山庄(上)551

    暗暗地希望林敦先生的心不久就会快乐起来,而他的土地,由于继承人的诞生,将不至于被一个陌生的人夺去。7k7k001.com这,我应该提一提在伊莎贝拉走后六个星期左右,寄了一封短信给她哥哥,宣布她已经与希刺克厉夫结婚了。 信写得冷淡乏味,可是在下面用铅笔写了些隐晦的道歉的话,而且说如果她的行为得罪了他,就恳求他原谅与和解:说她当时没法不这样作,事已如此,现在她后悔也已是没用的。 我相信林敦没回这封信。过了两个多星期,我收到一封长信,这信出自一个刚过完蜜月的新娘的笔下,我认为很古怪。 现在我来把它念一遍,因为我还留着它呢。 死人的任何遗物都是珍贵的,如果他们生前就被人重视的话。亲爱的艾伦,(信是这样开始的)

    ——昨天晚上我头一次听说凯瑟琳曾去过呼啸山庄,而且现在还是病得很厉害。 我想,我千万不能给她写信,我哥哥不是太生气,就是太难过,以至于不回我写给他的信。 可是,我一定要给个什么人写封信,我想到的唯一对象就是你。告诉埃德加,我只要能再见他一面,就是离开人世也愿意——我离开画眉田庄还不到二十四小时我的心就回到那儿了,直到这时我的心还在那儿,对他,还有凯瑟琳充满了热烈的感情虽然我不能随着我的心意做——(这些字下面是a划了线的)——他们用不着期待我,他们可以随便下什么结论;但是,注意,不要归罪于我的脆弱的意志或不健全的情感。这下面的话是给你一个人看的。 我要问你两个问题:第一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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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51呼啸山庄(上)

    你当初住在这里的时候,人类通常所有的同情之心是如何被你保存着的?我没办法看出来我周围的人和我有什么共同的感情。第二个问题是我非常关心的,就是——希刺克厉夫是人吗?

    如果是,他是不是疯了?

    如果不是,他是不是一个魔鬼?我不想告诉你我问这话的理由。 但是如果你能够的话,我求你解释一下我嫁给了一个什么东西——那就是说,等你来看我的时候你告诉我。 而且,艾伦你不必回信,快来吧,把埃德加的话也捎给我吧。现在,你听听我在我这个新家是怎样被招待的吧,因为我不得不认为这个山庄将是我的新家了。 若是我告诉你在这里表面生活上的不舒适,那仅仅是哄哄自己的,这些从来没有占据过我的思想,除非在我想念这些的时候。 要是我明白我的痛楚完全是由于缺少舒适所致,其余的一切只是一场离奇的梦,那我真会高兴得大笑大跳了a在我们向旷野走去时,太阳已经落在田庄的后面了。 根据这一点,我想该是六点钟了。 我的同伴停留了半小时,检查着果树园,也许这地方还有花园,尽可能不放过任何一处,因此当我们在田舍的铺了石子的院子里下马时,天已经黑了。你的老同事,仆人约瑟夫,借着烛光出来接我们。 他以一种足以给他面子增光的礼貌来接待我们。 他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把烛火向上举得和我的脸平齐,恶毒地斜瞅我一眼,撇着他的下唇,就转身走开了。 随后他牵着两匹马,把它们带到马厩里去,然后又重新出现,为的是锁外面大门,仿佛我们住在一座古代堡垒里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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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刺克厉夫呆在那儿跟他说话,我就进了厨房——一个又脏又乱的洞。 我敢说你认不得那儿了,比起归你管的那个时候可变得多了。 有一个恶狠狠的孩子站在炉火旁边,身体健壮,但衣服肮脏,眼睛和嘴角都带着凯瑟琳的神气。“这是埃德加的内侄吧,”我想——“也可以算是我的内侄呢。 我得跟他握手,而且——是的——我得亲亲他。 在开始时建立互相了解是正确的。”

    我走近他,打算去握他的胖拳头,说:“我亲爱的,你好吗?”

    他的话我真无法懂。“你和我可以作朋友吗,哈里顿?”这是我第二次试着跟他攀谈。又来了一声咒骂,而且恐吓说如果我不“滚开”

    ,就要叫勒头儿来咬我了,这便是我的坚持所得的报酬。“喂,勒头儿,娃儿!”这小坏蛋低声叫,从墙角的狗窝里唤出一只杂种的牛头狗来,“现在,你走不走?”他很威风地问道。出于对我生命的爱惜,我服从了。 我迈出门槛,等着别人进来。 到处也不见希刺克厉夫的踪影。 约瑟夫呢,我跟他走到马厩,请他陪我进去,他先瞪着我,又自己咕噜着,随后就皱起鼻子回答:“咪!咪!咪!基督徒可曾听过像这样的话没有?扭扭捏捏,叽哩咕噜!我不知道你要说什么?”

    “我说,我想你陪我到屋里去!”我喊着,以为他聋了,十分厌恶他的粗暴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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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51呼啸山庄(上)

    “我才不!

    我还有别的事作哩,“他回答,继续干他的活。同时抖动着他那瘦长的下巴,带着顶轻蔑的样子打量我的衣着和面貌(衣服未免太精致,我相信他面貌想要多惨就有多惨)。

    我绕过院子,穿过一个侧门,走到另一个门前,我大胆敲了敲,希望也许会有个客气点的仆人出现。 过了一会,一个高大而样子可怕的男人开了门,他没有戴围巾,全身上下显得邋遢,不修边幅。 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头发把他的脸遮住了;他的眼睛也生得像幽灵似的凯瑟琳的眼睛,所有的美都被毁灭无遗了。“你到这儿干吗?”他恶狠狠地问道,“你是谁?”

    “我的姓名是伊莎贝拉。 林敦,”我回答,“先生,你以前见过我的。 我最近嫁给希刺克厉夫先生了,他把我带到这儿来的——我猜你已经同意了。”

    “那么,他回来了吗?”这个隐士问,像个饿狼似的睨视着。“是的,这会儿我们刚刚到,”我说,“可是他把我撂在厨房门口不管了。我正想进去的时候,你的小孩在那儿作哨兵,他叫来一只牛头狗,把我吓跑了。”

    “这该死的流氓居然说到做到,倒不错!”我的未来的主人吼着,然后向我后面的黑暗里张望,想发现希刺克厉夫。然后他信口开河地自言自语咒骂一通,又讲了一连串的威胁人的话,说如果那“恶魔”骗了他,他便要如何如何。我很后悔曾想从这第二个门进去,他还没咒骂完,我已经想溜开了,可是我还没能照这个打算做,他却命令我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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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门关上,上了锁。 房里炉火很旺,那就是这间大屋子里所有的光亮了,地板已经全部变成了灰色;曾经闪亮的白盘子,当我还是个小女孩时,总是吸引着我瞅它,如今已被污垢和灰尘搞得同样的暗淡无光。 我问他们,有没有女仆把我带到卧室去!恩萧先生却没有回答。 他来回地走着,手插在口袋里,好像完全忘记了我的存在。 这当儿,他是那样的心不在焉,那样一脸的愤世嫉俗的神情,使我也不敢再打扰他了。艾伦,你对我这特别不快活的感觉不会感到奇怪吧,我坐在那不好客的炉火旁,比孤独还糟,想起四英里外就有我的愉快的家,住着我在世上所最爱的人。 然而却像是大西洋隔开了我们,而不是四英里:我越不过它!我扪心自问——我该到哪儿寻求安慰呢?而且——千万不要告诉埃德加或凯瑟琳——撇开各种悲哀不谈,这点是主要的:灰心绝望,因为我找不到任何人能够或是愿意作我的同盟来反对希刺克厉夫!我到呼啸山庄来住时曾经几乎高兴过一阵,因为这样安排就可以从此不必跟他单独过日子了。 可是他懂得跟我们相处的人,他并不怕他们会管闲事。我坐着,想着,悲悲切切地过了一会儿。钟敲了八下,九下,我的同伴仍然来回地踱着,他的头垂到胸前,而且完全沉默,只有间或迸出一声呻吟或一声辛酸的叹息。我倾听着,想听到屋里有女人的声音,狂乱的悔恨和凄凉的预感占满了我的心,我终于忍不住出声地叹息着,哭着。 我本来没想到我是怎么当着人伤心起来,直到恩萧在我对面停住了他那规规矩矩的散步,而且利用他那恢复了的注意力和如梦初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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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奇神情盯着我,我就大声说:“我走得累了,想上床睡觉!

    女仆在哪里?

    既然她不来见我,就领我去找她吧!“

    “我们没有女仆,”他回答,“你就伺候你自己吧!”

    “那么,我该在哪儿睡呢?”我抽泣着,我已经顾不得自尊心了,疲劳和狼狈已压倒了我的自尊心。“约瑟夫会领你到希刺克厉夫的卧房去,”他说,“开开那门——他在里面。”

    我正要遵命,但他忽然捉住我,用最古怪的腔调说:“你最好把门锁上,别忘了上门闩!”

    “好吧!”我说,“可是为什么呢,恩萧先生?”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故意把我自己跟希刺克厉夫锁在屋里。“瞧这儿!”他回答说,从他的背心里拔出一把做得很特别的手枪,枪筒上安着一把双刃的弹簧刀。“对于一个绝望的人,那是不是个很诱人的东西?

    我每天晚上总得带这个上楼,还要试试他的门。 若是有一次我发现门是开着的,他可就完蛋了;就是一分钟之前我还想出一百条理由使我忍下去,我也一定还是这样做:有魔鬼逼着我去杀掉他,好打乱我自己的计划。 你反抗那魔鬼,爱反抗多久就多久;时辰一到,所有的天使也救不了他!“

    我好奇地细看着这武器。 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脑海:我要是有这么一个武器,就可以变成强者了。 我从他手里拿过来,摸摸刀刃。他对我脸上一瞬间所流露的表情觉得很惊愕:那表情不是恐怖,而是贪婪。 他猜忌地把手枪夺回去,合拢刀子,又把它藏回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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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就是告诉他,我也不在乎,”他说,“让他警戒,替他防守。 我看得出,你知道我们的关系:他身处危险,可你并不惊慌。”

    “希刺克厉夫对你怎么啦?”

    我问,“他有什么事让您生气,惹起你这么怕人的仇恨?叫他离开这个家不是更聪明些吗?”

    “不!”恩萧却大发雷霆,“要是他提议离开我,我就会让他成为一个死人啦:你要是劝他离开,你就是一个杀人犯!

    难道我就得失去一切,没有挽回的机会吗?哈里顿是不是要作一个乞丐呢?啊,天杀的!我一定要拿回来:我要他的金子和他的血,地狱将收留他的灵魂!有了那个客人,地狱就要比以前黑暗十倍!“

    艾伦,你曾经给我讲过你的旧主人的习惯。 他分明处在疯狂的边缘上了:至少昨天晚上他是这样的。 我一靠近他就发抖,相比之下,那个毫无教养的坏脾气仆人反倒叫人好受些。他现在又开始他那郁郁的走来走去了。我就拔起门闩,逃到厨房里去。 约瑟夫正在弯着腰对着火,盯着火上悬着的一只大锅,还有一木盆的麦片摆在旁边高背椅上。 锅里的东西开始烧滚了,他转过来把手朝盆里伸。 我猜想这大概是预备我们的晚饭,我饿了,就决定把它烧到能吃下去,因此尖声叫出来,“我来煮粥!”我把那个盆挪开,使得他够不到,而且脱下我的帽子和骑马服。“恩萧先生,”我接着说,“叫我伺候自己:我就这样办。 我不要在你们中间作小姐,因为我担心我会饿死的。”

    “老天爷!”他咕噜着坐下来,抚摩着他那罗纹袜子,从膝盖摸到脚腕。“又要有新鲜的差使啦——我才习惯了两个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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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又有个女主人到我头上来啦,真像是时光流转,世事大变哪。 我没想到会有一天我得离开老地方——可我怀疑就近在眼前啦!“

    我没有注意到他的悲叹。 我敏捷地煮着粥,叹息着想起有一个时期一切都是欢乐有趣,但是马上不得不赶开这些记忆。 回忆起昔日的快乐真使我感到难过,过去的幻影越拚命出现,我就把粥搅动得越快,大把大把的麦片掉在水里也更快。 约瑟夫越来越生气我这种烹调方式。“瞧!”他大叫,“哈里顿,今天晚上可没有你的麦粥喝啦,粥里没别的,只有像我拳头那么大的块块。 瞧,又来啦!要我是你呀,我就连盆都扔下去!瞧呀,把粥都倒光,你这就算是搞完啦。 砰,砰。 锅底没敲掉还算大慈大悲呢!”

    我承认,把粥倒在盆里,简直是一团糟。 预备了四个盆,一加伦的罐子盛着从牛奶场取来的新鲜牛奶,哈里顿抢过来就喝,他那张大嘴连喝带漏。 我忠告他,希望他用个杯子喝他的牛奶;我肯定说我没法品尝搞得这么脏的牛奶。 对于这种讲究那个满腹牢骚的老头居然不怒,再三地跟我说,“这孩子每一丁点”都跟我“一样的好”

    ,“每一丁点都健康”。奇怪我怎么能这样自高自大。 同时,那小恶徒一边向着罐子里淌口水,一边挑战似的看着我,继续吮吸着。“我要在另一间屋子吃晚饭,”我说。“你们有没有可以叫做客厅的地方?”

    “客厅!”他轻蔑地仿效着,“客厅!

    没有,我们没有客厅。要是你不喜欢跟我们在一起,找主人去好了。 要是你不喜欢主人,还有我们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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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就要上楼了。”我回答,“领我到一间卧房里去。”

    我把我的盆放在一个托盘上,自己又去拿点牛奶,那家伙嘟囔着站起来,在我上楼时走在我的前面:我们走到阁楼,他时不时地开房门,我们所经过的房间都瞧一下。“这儿有间屋子,”终于,他突然拧着门轴推开一扇有裂缝的木板门。“在这里头喝点粥可够好啦。在角落里有堆稻草,就在那儿,挺干净。你要是怕你那华丽的绸衣服被弄脏了,就把手绢铺在上面吧。”

    这屋子是放杂物的地方,一股强烈的麦子和谷子气味扑鼻而来。 各种粮食袋子堆在四周,中间留下一块宽大的空地方。“怎么,你这个人,”我生气地对他大叫,“这不是睡觉的地方。 我要看看我的卧房。”

    “卧房,”他用嘲弄的声调重复一下,“你看了所有的卧房啦——这是我的。”

    他指着第二个阁楼,与头一个的唯一区别在于墙上空些,一床深蓝色的棉被放在一张又大又矮的没有帐子的床上。“我要你的干吗?”我回骂道。“我猜希刺克厉夫先生总不会住在阁楼上吧,是吗?”

    “啊!你是要希刺克厉夫少爷的房间呀?”他叫,好像有了新的发现似的。“你为什么不早说呢?那么,我要告诉你,甭费事啦,那正是你看不到的一间屋子——房门总是锁着的,谁也进不去,除了他自己。”

    “你们有一个很好的家,约瑟夫。”我忍不住说,“还有讨人喜欢的同伴。我觉得在我的命运与他们联在一起的这天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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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上所有疯狂的想法都集聚到我的脑子里来了!但是,现在这些话说了也没有用——还有别的房间呢。 看在上天的份上,赶快把我安顿在什么地方吧!“

    他没有答理我的这个请求,只是固执地、沉重缓慢地走下木梯,在一间屋子的门口停下来。 从他那停步不前和屋里家具的上等质料看来,我猜这是最好的一间了。 那儿有块地毯——挺好的一块,可是图样已经被尘土弄得看不清了。 一个壁炉上面糊着花纸,已经掉得一块块的。 一张漂亮的橡木床,挂着很大的猩红色帷帐,是用贵重的材料做的时新的式样,但是显然被人粗心大意地使用过:原先挂成一只只花球的帐帘,给扭得脱出了帐钩,挂帐子的铁杆有一边弯成了弧形,使帷帐拖在地板上了。 椅子也都残缺,有好几把坏得很厉害。 深深的凹痕把墙上的嵌板搞得很难看。 我正想下决心进去住下来,这时,我的笨蛋向导宣布:“这儿是主人的。”我的晚饭到这时候已经冷了,忍耐已耗尽了,吃药也没有胃口。我坚持要马上有一个安身之处和供我休息的地方。“到哪个鬼地方去呢?”这个虔诚的长者开始了。“主祝福我们!

    主饶恕我们!

    你要到哪个地狱去呢!

    你这麻烦的废物!

    你除了哈里顿的小屋子,可什么都看过啦。 在这所房子里可没有别的洞可钻啦!“

    我多么烦恼,我把托盘和上面的东西突然往地上一摔,接着坐在楼梯口,捂着脸大哭起来。“哎呀!哎呀!”约瑟夫大叫。“干得好呀,凯蒂小姐!干得好呀,凯蒂小姐!

    可是呀,主人就会在这些破片上摔跤,就等着我们挨训吧!

    我们就听听该怎么着吧。不学好的疯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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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就应该从现在到圣诞节一直瘦下去,因为你大发脾气把上帝的珍贵恩赐丢到地上!

    可你要是总这么任性,那我可不信。你以为希刺克厉夫受得了这种好作风?我巴望他在这会儿捉到你。 但愿他捉到你。“

    他就这么骂骂咧咧地带着蜡烛回到他的窝里。 留下我在黑暗里。 紧接着这愚蠢的动作之后,我考虑了一会儿,不得不承认有必要克制我的骄傲,咽下我的愤怒,并且振作起来把东西收拾干净。突然出现了一个意外的帮手,就是勒头儿,我现在认出它就是我们的老狐儿的儿子:它小时是在田庄里,后来,我父亲把它给了辛德雷先生。 我猜想它认出我了:它用鼻尖顶顶我的鼻子算是敬礼,然后赶紧去舔粥。 这时我一步一步地摸索着,收拾起碎瓷片,用我的手绢擦掉溅在栏杆上的牛奶。我们刚忙完,我就听见恩萧从过道上走过的脚步声;我的助手夹着尾巴,紧贴着墙,我偷偷地挨到最近的门口去了。狗想躲开,可是失败了;从一阵慌忙跑下楼的声音和可怜的长嗥,我就猜出来了。 我的运气较好:他走进卧房顺手关上门。 紧接着,约瑟夫带哈里顿上楼,送他上床睡觉。 我这才发现我是躲在哈里顿的屋里,这老头一看见我就说:“现在我想大厅可以容得下你和你的傲气了。 那儿空了,你可以自己独占,上帝他老人家总是个第三者,陪着这样的坏人。”

    我很高兴地利用了这个暗示,我刚刚坐到炉边的一张椅子上,就打起瞌睡,睡着了。我睡得又沉又香,但很快就睡不成了。 希刺克厉夫刚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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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就把我叫醒了,而且用他那可爱的态度质问我在那儿干吗?

    我告诉他,我所以迟迟不去睡的原因——是他把我们的屋子钥匙搁在他的口袋里了。 我们的这个附加词引起了他的勃然大怒。 他赌咒说那屋子本来不是,也永远不会归我所有;而且他要——可我不愿意再重复他的话,也不愿意描述他那照例的行为:他巧妙地、无休止地想尽方法激起我的憎恶!我有时觉得他实在是很奇怪,奇怪得我的恐惧减低了。可是,我跟你说,一只老虎或一条毒蛇使我引起的恐怖也抵不上他所引起的。 他告诉我说凯瑟琳有病,责怪说这是我哥哥逼出来的;发誓说要把我当作埃德加的替身来受罪,直到他能报复他为止。我真恨他——我不幸作了一个傻瓜!千万不要把这事对田庄的任何人透出一点风声。 我每天都期盼着你——不要让我失望吧!

    伊莎贝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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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看完这封信,我就立即去见主人,告诉他说他妹妹已经到了呼啸山庄,而且给了我一封表示她对于林敦夫人的病况很挂念的信,她热切地想见他;希望他尽可能早点派我去转达他一点点宽恕的表示,越早越好。“宽恕!”林敦说,“我没有什么可宽恕她的,艾伦。 你如果愿意,你今天下午可以去呼啸山庄,说我并不生气,我只是惋惜失去了她;特别是我绝不认为她会幸福。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去看她的,我们永远分开了;若是她真为我好,就让她劝劝她嫁的那个流氓离开此地吧。”

    “你就不给她写个便条吗,先生?”我乞求地问道。“不,”他回答,“用不着。 我和希刺克厉夫家属的来往就像他和我家的来往一样全省掉吧。 一刀两断。”

    埃德加先生的冷淡使我感到非常难过;出田庄后,一路上我绞尽脑汁想着怎样在重述他的话时加一点感情;怎样把他拒绝写一两行去安慰伊莎贝拉的口气说得委婉些。 我敢说她从早上起就守望着我了:在我走上花园砌道的时候,我看见她从窗格里向外望,我就对她点点头;可是她缩回去了,好像怕被人看见似的。 我没有敲门就进去了。 这栋以前是很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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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的房子从来没有呈现过这样荒凉阴郁的景象!我不得不承认,如果我处在这位年轻的夫人的地位上,至少,我要扫扫壁炉,用个鸡毛帚掸掸桌子。 可是她已经被包围着她的那种到处蔓延的懒散精神沾染了几分。 她那姣好的脸苍白而无精打采;她的头发没有卷;有的发卷直直地挂下来,有的就乱七八糟地盘在她的头上。大概她从昨天晚上起还没有梳洗过。辛德雷不在那儿。 希刺克厉夫坐在桌旁,翻阅他的袖珍记事册中的纸张;但是当我出现时,他却站起来了,很友好地问候我,还请我坐下。 他是那里唯一的看上去很体面的人;我认为他从来没有这样好看过。 环境把他们的地位变换得这么厉害,陌生人乍一看,会认定他是个天生有教养的绅士;而他的妻子则是一个道地的小懒婆!

    她热切地走上前来迎接我,并伸出一只手来取她所期望的信。 我摇摇头。 她不懂这个暗示,却跟着我到一个餐具柜那儿,我是到那儿放下我的帽子的,她低声央求我把我所带来的东西马上给她。 希刺克厉夫猜出她那举动的意思,就说:“如果你有什么东西给伊莎贝拉(你是一定有的,耐莉)

    ,就交给她吧。你用不着做得那样秘密:我们之间没什么秘密。“

    “啊,我没有带什么,”我回答,想想最好还是马上说实话。“我的主人叫我告诉他的妹妹,她现在不必期望他能来信或是访问。 他叫我向你致意,夫人,并且他祝你幸福,他对于你所引起的悲苦都肯原谅;可是他以为从现在起,他的家和这个家庭应该断绝来往,因为再联系也没什么意思。”

    希刺克厉夫夫人的嘴唇在微微颤抖着,她又回到她在窗前的座位上。 她的丈夫站在壁炉前,靠近我,开始问些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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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凯瑟琳的话。 我尽量告诉他一些我认为可以说的关于她的病情的话,他却问来问去,逼得我说出了与病因有关的大部分事实。我责怪了她(她是该受责怪的)

    ,因为都是她自找苦吃;最后我希望他也学林敦先生的样,不论好坏都该避免将来与他家接触。“林敦夫人现在正在复原,”我说,“她永远不会像她以前那样了,但是她的命保住了;如果你真正关心她,就不要再拦她的路了,不,你要完完全全搬出这个地方;而且我还要告诉你,让你不会后悔,凯瑟琳。 林敦如今跟你的老朋友凯瑟琳。 恩萧大不同了,正如那位年轻太太和我也不同。 她性格变了许多,外表变得更厉害;那个由于必要不得不作她伴侣的人,以后只能凭借着对她昔日的追忆,以及出于世俗的仁爱和责任感,来维持他的感情了!”

    “那倒是很可能的,”希刺克厉夫说,勉强使自己显得平静,“你主人除了出于世俗的仁爱观念和一种责任感之外就没有什么可依仗的了,这是很可能的。 可是你以为我就会把凯瑟琳交给他的责任和仁爱吗?你能把我尊敬凯瑟琳的情感跟他的相比吗?在你离开这所房子之前,我一定要你答应,你要让我和她见一面:答应也好,拒绝也好,我一定要见她!

    你说怎么样?“

    “我说,希刺克厉夫先生,”我回答,“你万万不能这样,我永远都不会设法帮你见到她。 你跟我主人再碰一次面,就会把她的命送掉了。”

    “在你的帮助下这种事就可以避免,”他接着说,“如果会有这么大的危险——如果他就是使她的生活增加一种烦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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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因——那么,我认为我正好有理由走极端!我希望你诚诚恳恳告诉我,若是失去了他,凯瑟琳会不会很难过:就是怕她会难过,这才使我忍住。 你这就看得出我们两人情感中间的区别了:如果他处在我的地位,而我处在他的地位,当然我恨他恨得要命,我绝不会向他抬一只手。你要是不相信,那也由你!

    只要她还要他作伴,我就绝不会把他从她身边赶走。她对他的关心一旦停止,我就要挖出他的心,喝他的血!可是,不到那个时候——你要是不相信我,那你是不了解我——不到那个时候,我宁可寸磔而死,也不会碰他一根头发!“

    “可是,”我插嘴说,“你毫无顾忌地要彻底毁掉她那完全恢复健康的一切希望,在她快要忘掉你的时候却硬要把你自己插到她的记忆里,而且把她拖进一场新的纠纷和苦恼的风波中去。”

    “你以为她把我忘了吗?”他说,“啊,耐莉!你知道她没有忘记!你跟我一样地知道她每想林敦一次,她就要想我一千次!在我一生中最悲惨的一个时期,我曾经有过那类的想法,去年夏天,在我回到这儿附近的地方时,这想法还萦绕在我的心头;可是只有她自己的亲自说明才能使我再接受这可怕的想法。 到那时候,林敦才可以算不得什么,辛德雷也算不得什么,就是我做过的一切梦也都不能算什么。 两个词可以概括我的未来——死亡与地狱:失去她之后,生存将好像是地狱一般。 但是,我曾经一时糊涂,以为她把埃德加。林敦的爱情看得比我的还重。 一天的爱比他爱她整八年还强大。 凯瑟琳有一颗和我一样深沉的心:她的整个情感被他所独占,就像把海水装在马槽里。 呸!他对于她不见得比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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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狗或者她的马更亲密些。 他不像我,他本身有什么可以被她爱?她怎么能爱他本来没有的东西呢?“

    “同任何夫妇一样,凯瑟琳和埃德加互相热爱着,”伊莎贝拉带着突然振作起来的精神大叫道。“没有人有权利用那样的态度讲话,我不能听人毁谤我哥哥还不吭声。”

    “你哥哥也特别喜欢你吧,是不是?”希刺克厉夫讥讽地说。“他以令人惊奇的喜爱任你在世上漂泊。”

    “他不晓得我受的什么罪,”她回答,“我没有告诉他。”

    “那么你究竟告诉了他什么啦:你写信了,是不是?”

    “我是写了,说我结婚了——她看见那封短信的。”

    “以后没写过么?”

    “没有。”

    “我的小姐,自从改变环境后你显得憔悴多了,”我说,“显然,她再也得不到他的爱了;是谁,我可以猜得出;但也许我不该说。”

    “我倒认为是她自己不爱自己,”希刺克厉夫说,“她退化成为一个懒婆娘了!她老早就不想讨我喜欢了。 你简直难以相信,可是就在我们婚后第二天早上,她就哭着要回家。 无论如何,她不太考究,正好适于这房子,而且我注意她在外面乱跑会丢我的脸。”

    “好呀,先生,”我回嘴道,“我希望你要想到希刺克厉夫夫人是早已习惯于被人照护和侍候的;她像个独生女一样地被带大,人人都随时要服侍她。 你一定要让一个女仆给她收拾东西,而且你一定得好好地对待她。 不论你对埃德加先生的看法如何,你不能怀疑对你她有强烈的迷恋之情,不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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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会放弃她以前家里的优雅舒适的生活和朋友们,而安心和你住在这么一个荒凉地方。“

    “她是在一种错觉中而放弃那些的,”他回答,“把我想象成一个传奇式的英雄,希望从我的豪侠气概的倾心中得到无尽的娇宠。 我简直不能把她当作是一个有理性的人,她对于我的性格是如此执拗地坚持着一种荒谬的看法,而且她的行动都是在错误印象的支配下。 但是,到底,我想她开始了解我了:起初我还没理会那使我生气的痴笑和怪相;也没理会那种糊涂的无能,当我告诉她我对她的迷恋和对她本身的看法时,她竟不能识别出我是诚恳的。 真是费了不少的劲才发现我本来就不爱她。 我相信,曾经有一个时候,是没法教她明白那点的!

    可是现在她居然勉强地懂得了;因为今天早上,作为一件惊人消息,她宣布,说我实在已使得她恨我了!我向你保证,这可是真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哩!如果她真是想明白了,我有理由以感谢来回敬他。 我能相信你的话吗,伊莎贝拉?你确实恨我吗?如果我让你自己一个人呆半天,你会不会又叹着气走过来,又跟我甜言蜜语呢?我敢说她宁可我当着你的面显出温柔万分的样子:暴露真相是很伤她的虚荣心的。 我可不在乎有人识别出这份虚假的热情:我也从来没在这事上对她讲过一句谎话。 她不能控诉我说我表示过一点虚伪的温柔。从田庄出来时候,她看见我作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她的小狗吊起来;当她求我放它时,我开头的几句话就是我愿把属于她家的人个个都吊死,除了一个,可能她把那个例外当作她自己了。可她不对我的残忍表示任何厌恶之情,我猜想只要她这宝贝的本人的安全不受损害,她也许对于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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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种残忍还有一种内心的赞赏哩!

    是啊,那种可怜的、奴性的、下流的母狗——纯粹的白痴——竟还梦想我能爱她,岂不是荒谬透顶!告诉你的主人,耐莉,说我一辈子也没遇见过像她这样的一个下贱东西。 她甚至都玷辱了林敦的名声,我试验她能忍受的能力,而她总还是含羞地谄媚地爬回来,由于实在想不出新的办法,我有时候甚至都动了慈悲心肠哩!

    但是,也告诉他,请他放宽他那一副傲然的手足之情的心肠吧。我是严格遵守法律限制的。 直到眼前这段时期,我一直不给她任何离开的借口;不仅如此,谁要是分开我们,她也不会感谢的。 如果她愿意走,她可以走;她在我跟前所引起的我的厌恶已经超过我折磨她时所得到的满足了。“

    “希刺克厉夫先生,”我说,“这是一个疯子说的话;你的妻子很可能以为你疯了;为了这个缘故,她才跟你呆到如今,可现在你说她可以走,她一定会利用你这个允许的。太太,你总不至于被他迷住了,还自愿跟他住下去吧?”

    “小心,艾伦!”伊莎贝拉回答,她的眼睛闪着怒火;从这对眼睛的表情看来,无疑地,她的配偶企图使她恨他,已经完全成功了。“他所说的话,你一个字也不要信。 他是一个撒谎的恶魔!一个怪物,简直不是人!以前他也跟我说过我可以离开;我也试过,我可不敢试了!可是,艾伦,答应我,不要向我哥哥或凯瑟琳吐露他那无耻的话,哪怕是一句。 不论他怎么做假,他只是希望把埃德加惹得拚命:他说,他娶我是有意地跟他夺权;他得不到——我会先死的!

    我只希望,我祈求,他会忘记他那狰狞的谨慎,而把我杀掉!死掉是我所能想象到的唯一欢乐,要不就是看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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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啦——现在够了!”希刺克厉夫说,“耐莉,你要是被传上法庭,可要记住她的话!好好瞧瞧她那张脸吧:她已经快要达到配得上我的地步了。 不,现在你已不合宜作你自己的保护人了,伊莎贝拉;我,既然是你的合法保护人,一定要把你放在我的监护下,不论这义务是怎样的倒胃口。 上楼去,我有话要跟丁艾伦私下说。 不是这条路:我对你说上楼!

    对啦,这才是上楼的路啦,孩子!“

    他抓住她,把她推到屋外;边走边回头咕噜着:“我没有怜悯!

    虫子越扭动,我越想挤出它的内脏!这是一种精神上的出牙;它越是痛,我就越要使劲磨。“

    “怜悯这个词的意思你懂吗?”我说,赶快戴上帽子,“你生平就没有感到过一丝怜悯吗?”

    “放下帽子!”他插嘴,看出来我要走开。“你还不能走。现在走过来,耐莉,我一定要说服你或者强迫你帮我实现我要见凯瑟琳的决心,并且不要耽搁了。我发誓我不想害人:我也不想引起任何乱子,也不想激怒或侮辱林敦先生;我只想听听她亲自告诉我她怎么样,她为什么生病:问问她我能做些什么对她有所补偿的事。 昨天夜里我在田庄花园里待了六个钟头,今夜我还要去;每天每夜我都要到那儿去,直到我能找到机会进去。 如果埃德加。 林敦遇见我,我将毫不犹豫地一拳打倒他,在我呆在那儿的时候保证给他足够的时间休息。如果他的仆人们顽抗,我就要用这些手枪把他们吓走。可是,如果可以不必碰到他们或他们的主人,不是更好些吗?

    这些你是很容易做到的。 我到达时,先让你知道,然后等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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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人的时候,你就可以让我进去而不被人看见,而且一直守着,直到等我离开,你的良心会十分平静:因为你可以防止闯出祸来。“

    我抗议,因为我不想在我东家的家里做那种不忠的人:而且,我竭力说明他为了自己的满足而破坏林敦夫人的平静是残酷而又自私的。“最平常的事情都能使她痛苦地震动,”我说。“她已经神经过敏,我敢说她禁不住这意外。 不要坚持,先生!不然我就不得不向我的主人告知你的计划;他就要采取手段保护他的房屋和里面住的人的安全,以防止任何无理的人闯入!”

    “如果如此,我就要采取手段来保护你,女人!”希刺克厉夫叫起来,“到明天早晨以前你不能离开呼啸山庄。说凯瑟琳看见了我就受不住,那是胡扯;我并不想吓她;你先要让她有个准备——问她我可不可以去。 你说她从来没提过我的名字,也没有人向她提到我。 既然在那个家里我是一个禁止谈论的题目,她能跟谁提到我呢?她以为你们全是她丈夫的密探。 啊,我一点也不怀疑,她在你们中间就等于生活在地狱里!

    我从她的沉默以及其他事中,都可以猜到她感到什么。你说她经常不安宁,露出焦躁的神气:这难道是平静的证据吗?你说她的心绪紊乱,她处在那种可怕的孤独中,不这样又能够怎么样呢?而那个没有精神的,卑鄙的东西还出于责任和仁爱来侍候她!出于怜悯和善心罢了!他与其想象他能在他那浮浅的照料中使她恢复精力,还不如说正像把一棵橡树种在一个花盆里!我们立刻决定吧:你是要住在这儿,让我去同林敦和他的仆人们打一仗后去看凯瑟琳呢?还是要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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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朋友,像从前一样,按照我请求的去作?决定吧!如果你还坚持你那顽固不化的本性,我一分钟也不想耽搁了!“

    唉,洛克乌德先生,我申辩,我虽然已明白地拒绝他五十次;可是到末了他还是逼得我同意了。 我答应把他的一封信带给我的女主人;如果她肯,下一次林敦不在家的时候,我一定让他知道什么时候他可以来,让他能够进来:我不会在那儿,我的同事们也统统走开。这是对呢?还是不对呢?恐怕是不对的,我觉得我只好这样依从了,可以免去另一场乱子;我也认为,这也许可以在凯瑟琳的心病上创造一个有利的转机:后来,我又记起埃德加先生严厉责骂我搬弄是非;我反复肯定说那次背信告密的事,如果该受这样粗暴的名称的话,也该是最后一次了,我借着这个肯定来消除我对于这事所感到的一切不安。 虽然如此,我在回家的旅途上比我来时更悲哀些;在我说服自己把信交到林敦夫人的手中之前,我是有着许多忧虑的。可是肯尼兹来啦;我要下去,告诉他你好多了。 在我看来我的故事是够受的,而且还可以再消磨一个早晨哩。真是凄惨够受!

    这个好女人下楼接医生时,我这样想着:其实,这并不是我想听来解闷的那类故事。 但是没关系!我要从丁太太的苦药草里吸取有益的药品。 第一,我要小心那潜藏在凯瑟琳。 希刺克厉夫的亮眼睛里的魔力。 如果我对那个年轻人倾心,我一定会陷入不可思议的烦恼,那个女孩儿正是她母亲的再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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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又过了一个星期——健康和春天离我更近了!我现在已听完了我的邻人的全部历史,因为这位管家可以从比较重要的工作中腾出空闲时间常来坐坐。 我要把她自己的话压缩一点继续讲下去。 总的说,她是一个讲故事的能手,我可不认为我能把她的风格改得更好。晚上,(她说)

    :就是我去山庄的那天晚上,我知道希刺克厉夫先生又在附近,就像是我看到了他;我不出去,因为我还把他的信搁在口袋里,而且不愿意再被吓唬或被揶揄了。我决定现在不交这信,一直等到我主人到什么地方以后再说,我不知凯瑟琳收信后会怎样。 结果是,这信过了三天才到她的手里。 第四天是星期日,等到全家都去教堂后,我就把信带到她屋里。 还有一个男仆留下来同我看家。 我们经常在做礼拜时把门锁住,可是那天天气是这么温暖宜人,我就把门都打开,而且,我既然知道谁会来,为了履行我的诺言,我就告诉我的同伴说女主人非常想吃桔子,他不得不跑到村里去买几个,明天再付钱。 他走后,我就上了楼。林敦夫人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衣服,和往常一样,坐在一个敞开着的窗子的凹处,肩上披着一条薄薄的肩巾。 在她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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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时她那厚厚的长发曾被剪去一点,现在她简单地梳梳,听其自然地披在她的鬓角和颈子上。 正如我告诉过希刺克厉夫的一样,她的外表是改变了;可是当她是宁静的时候,在这种变化中仿佛具有非凡的美。 她眼里的亮光已经变成一种梦幻的、忧郁的温柔;她的眼睛不再给人这种印象:她是在望着她周围的东西;而是显现出总是在凝视着远方,遥远的地方——你可以说是望着世外。 还有她脸上的苍白——她恢复之后,那种憔悴的面貌是消失了——还有从她心境中所产生的特别表情,虽然很凄惨地暗示了原因,却使得她格外令人爱怜;这些现象——对于我,我知道,对于别的看见她的人都肯定会认为——足以反驳那些说是正在康复的明证,却标明她是注定要凋谢了。在她面前的窗台上摆着一本书,打开着,令人感觉不到的风间或掀动着书页。 我相信是林敦放在那儿的:因为她从来不愿读书,或干任何事,他得花上许多钟头来引她注意那些以前曾使她愉快的事物。 她明白他的目的,在她心情较好时,就温和地听他摆布;只是时不时地压下一声疲倦的叹息,表示这些是没有用的,到最后就用最悲惨的微笑和亲吻来制止他。 在其它时候,她就突然转身掩住脸,或者甚至愤怒地把他推开;然后他就小心翼翼地让她自己呆着,因为他确信自己已是无能为力的了。吉默吞的钟还在响着;山谷里那涨满了的水溪传来的潺潺流水声,非常悦耳美妙的声音,代替了现在还没有到来的夏日树叶的飒飒声,等到树上生了果子,这声音就湮没了田庄附近的那种音乐。 在呼啸山庄的附近,小溪在风雪或雨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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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的平静的日子里总是这样响着。 在凯瑟琳倾听时,那就是,如果她是在想着或倾听着的话;她所想的就是呼啸山庄!

    可是她有着我以前提到过的那种茫然的、捉摸不透的神气,这表明她的耳朵或眼睛简直不能辨识任何外界的东西。“有你一封信,林敦夫人,”我说,轻轻把信塞进她摆在膝上的一只手里。“你得马上看它,因为等着回信呢。 我把封漆打开好吗?”

    “好吧,”她回答,没改变她的目光的方向。我打开它——信很短。“现在,”我接着说,“看吧。”她缩回她的手,任这信掉到地上。 我又把它放在她的怀里,站着等她乐意朝下面看看的时候;但是她总是不动,终于我说——“要我念吗,太太?这是希刺克厉夫先生写来的。”

    她一惊,她竭力使自己因回忆而苦恼的神色镇定下来。她拿起信,仿佛是在阅读;当她看到签名的地方,她叹息着;但我还是发现她并没有领会到里面的意思,因为我急着要听她的回信,她却只指着署名,带着悲哀的、疑问的热切神情盯着我。“唉,他想见见你,”我说,有一个人向她解释是十分必要的,“这时候他在花园里,很想知道我将给他带去什么样的回信呢。”

    在我说话时,我看见躺在下面向阳的草地上的一只大狗竖起了耳朵,仿佛正要吠叫,然后耳朵又向后平下去。 它摇摇尾巴算是宣布有人来了,而且它不把这个人当作陌生人看待。林敦夫人向前上气不接下气地探身倾听着。过了一分钟,有脚步声穿过大厅;这开着门的房子对于希刺克厉夫是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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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诱惑力了,他不能不走进来:大概他以为我有意不履行诺言,就决定随心所欲地大胆行事了。 凯瑟琳紧张地热切地盯着她卧房的门口。 他并没有马上发现应该走进哪间屋子:她示意要我接他进来,可是我还没走到门口,他已经找到了,而且大步走到她的身边,把她搂在自己的怀里了。有五分钟左右,他没说话,也没有放松他的拥抱,在这段时间我敢说他给予的吻比他有生以来所给的还多:可是是女主人先吻他的,我看得清清楚楚,他由于真正的悲痛,简直不能直瞅她的脸!他一看见她,就跟我同样地确信,她是没有最后复原的希望了——她命中注定,一定要死了。“啊,凯蒂!啊,我的命!我怎么受得了啊?”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那种绝望是声调掩饰不住的。 现在,他这么热切地盯着她,他的凝视是这么热烈,我想他会流泪的。 但是那对眼睛却燃烧着极度的痛苦:并没化作泪水。“现在还要怎么样呢?”凯瑟琳向后仰着说,以突然阴沉下来的脸色回答他的凝视:她的性子不过是她那常常变动的精神状态的风信标而已。“你和埃德加把我的心都弄碎了,希刺克厉夫!你们都为那件事来向我哀告,好像你们才是该被怜悯的人!我不会怜悯你的,我才不!你已经害了我——而且,我想,还因此心满意足吧。 你很强壮,我死后你还可活许多年呀!”

    希刺克厉夫本来是用一条腿跪下来搂着她的。 他想站起来,可是抓住他头发的手又把他按了下去。“但愿我能抓住你不放,”她辛酸地接着说,“一直到我们两个都死掉!

    我不该管你受什么苦。我才不管你的痛苦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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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不该受苦呢?我可在受呀!你会忘掉我吗?等我埋在土里的时候,你会快乐吗?

    二十年后你会不会说,‘那是凯瑟琳。 恩萧的坟。很久以前我爱过她,而且为了失去她而难过;但是这都过去了。 那以后我又爱过好多人:对我来说我的孩子比她可要亲多了;而且,到了死的时候,我不会因为我要去她那儿就高兴:我会很难过,因为我得离开他们了!

    ‘你会不会这么说呢,希刺克厉夫?“

    “不要把我折磨得跟你自己一样地发疯吧。”他叫着,扭开他的头,咬着牙。在一个冷静的旁观者看来,这两个人形成了一幅奇异而可怕的图画。凯瑟琳很有理由认为天堂对于她就是流放之地,除非她的精神也随同她的**一起被抛开。 在她现在的面容上,那白白的双颊,没有血色的唇,以及闪烁的眼睛都显出一种狂野的要复仇的心态;一把头发还留在她紧握的手指之间。 至于她的同伴,他一只手撑住自己,一只手紧握着她的胳膊;他对她那种温存,对于她当时的健康状况是很不合适的。 在他松手时,我看见在那没有血色的皮肤上留下了四条清清楚楚的紫痕。“鬼是不是缠住你了,”他凶暴地追问着,“在你要死的时候还这样跟我说话?你想没想到所有这些话都要烙在我的记忆里,而且在你丢下我之后,将要永远更深地啮食着我?你明知道你说的我害死你的话是说谎;而且,凯瑟琳,你知道我无论如何不会忘掉你!当你得到安息的时候,我却要在地狱的折磨里受煎熬,这还不够使你那狠毒的自私心得到满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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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81呼啸山庄(上)

    “我不会得到安息的,”凯瑟琳哭着,感到她身体的衰弱,因为在这场过度的激动下,她的心猛烈地、不规则地跳动着,甚至跳得让人能觉察出来。 她说不出话来,直到这阵激动过去,稍微温和一些了才又接着说。“我并不希望你受的苦比我受的还大,希刺克厉夫。我只愿我们永远不分离:如果我有一句话使你今后难过,想想我在地下也会感到一样的难过,看在我的份上,饶恕我吧!过来,再跪下去!你一生从来没伤害过我。 是啊,如果你生了气,那今后你想起你的气愤就要比想起我那些粗暴的话更难受!你不肯再过来吗?来呀!”

    希刺克厉夫走到她的椅子背后,向前探身,他那因激动而变得发青的脸,她是看不到的。 她回过头望他;他不许她看;他突然转身,走到炉边,站在那儿,沉默着,背对着我们。 林敦夫人的目光疑惑不解地盯着他:每一个动作在她心里都唤起一种新的感情。她在一阵沉默和长久的凝视之后,又讲话了;带着愤慨的失望声调对着我说——“啊,你瞧,耐莉,他都不肯暂时发发慈悲好让我躲开坟墓。 我就是这样被人爱啊!好吧,没关系。 那不是我的希刺克厉夫。 我还是要爱我的那个;我带着他:他是在我灵魂里。而且,”她沉思地又说,“最终使我厌烦的还是这个破碎的监狱,我不愿意被关在这儿了。 我多想躲避到那个愉快的世界里,永远呆在那儿:不是泪眼模糊地看到它,不是在痛楚的心境中渴望着它;而是真的跟它在一起,在它里面。耐莉,你以为你比我好些,幸运些;完全健康有力:你为我难过——不久,这就要改变了。 我要为你们难过。 我将要无可比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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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啸山庄(上)381

    超越你们,在你们所有的人之上。 我奇怪他不肯挨近我?“她自言自语地往下说,”我以为他是愿意的。 希刺克厉夫,亲爱的!现在你不该沉着脸。 到我这儿来呀,希刺克厉夫。“

    她异常激动地站起身来,身子靠着椅子的扶手。 听了那真挚的乞求,他转身向她,神色是完全不顾一切了。 他睁大着那双含满泪水的眼睛,终于猛地向她一闪,胸口由于激动而起伏。 他们各自站住一刹那,然后,我简直没看清他们是怎么合在一起的,只见凯瑟琳向前一跃,他就把她拥住了,他们拥抱得紧紧的,我想我的女主人绝不会被活着放开了:事实上,据我看,她仿佛立刻就不省人事了。 他投身到最近处的椅子上,我急忙走上前看看她是不是昏迷了,他就对我咬牙切齿,像个疯狗似的吐着白沫,带着贪婪的嫉妒神色把她抱紧。我觉得我是在看着另一类动物:看来即使我跟他说话,他也不会懂;因此我只好非常惶惑地站开,也不敢吭声。凯瑟琳动弹了一下,才使我立刻放了心:她伸出手搂住了他的脖子,他抱住她,她把脸紧贴着他的脸;他回报给她无数疯狂的爱抚,又狂乱地说——“你现在才使我明白,你曾经多么残酷——残酷又虚伪。你过去为什么瞧不起我呢?你为什么欺骗你自己的心呢,凯蒂?

    我没有一句安慰的话。 这是你应得的。 你害死了你自己。是的,你可以亲吻我,哭,又逼出了我的吻和眼泪:我要用吻和眼泪摧残你——诅咒你。 你爱过我——那么你有什么权利离开我呢?有什么权利——回答我——对林敦存在那种可怜的幻想?因为悲惨、耻辱和死亡,以及上帝或撒旦所能给的一切打击和痛苦都不能把我们分开,而你,却出于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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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81呼啸山庄(上)

    的心意,这样做了。我没有弄碎你的心——是你弄碎了的;你弄碎你心的时候,也把我的心弄碎了。 因为我是强壮的,对于我就格外苦。我还要活吗?

    那将是什么样的生活,当你——啊,上帝!你愿意带着你的灵魂留在坟墓里吗?“

    “别管我吧,别管我吧,”凯瑟琳抽泣着,“我要死去就是为我曾经做错的回报。 够啦!你也丢开过我的,可我并不要责备你!我饶恕你。 你饶恕我吧!”

    “看看这对眼睛,摸摸这双消瘦的手,要饶恕你是很难的,”他回答。“再亲亲我吧;别让我看见你的眼睛!我饶恕你对我做过的事。我爱害了我的人——可是害了你的人呢?

    我又怎么能够饶恕他?“

    他们沉默着——脸紧贴着,用彼此的眼泪冲洗着。 我猜至少双方都在哭泣;在这样一个不同寻常的场合中,就连希刺克厉夫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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